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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屈荆问:“你是不是无法相信我?”

    攸昭仿佛是一个走在学校操场却突然被旁边篮球场飞来的篮球击中后脑门的行人一样一脸震惊又整个后脑勺都是疼痛。

    屈荆的话就是那个飞来横祸似的篮球。

    看着攸昭的表情,屈荆读懂了答案。

    沉默和震惊,都是答案的一种。

    屈荆感到失望,但并不意外。

    他将手搭在膝上,指尖轻轻互相摩挲,犹如在摩擦一张不存在的纸,神色沉静,目光内敛,犹如在一本不存在的书。

    夕阳的金光洒在二人的眼中,泛起了波光般的涟漪。

    屈荆缓缓抬起头,眼眸像是湖一样有水色。

    “我……”攸昭在屈荆眼中读到了失望,便在自己心里挖出了一种痛苦,“我……在尝试。”

    攸昭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真的……很努力了……”

    说着,攸昭的眼睛也泛起了水光了。

    屈荆蓦地一叹,说:“我多少也感觉到了。”

    说着,屈荆伸手抱住攸昭,温和地拍着他的背脊:“我希望你能对我更坦白一些,更相信我一些而已。没有别的。”

    攸昭把头靠在屈荆的肩膀上,闻着那阵让他安心的白檀的气味,鼻腔里的酸涩得以调和,呼吸也平缓不少。

    屈荆又说:“但你说你在尝试,我一定是相信的。”

    “是真的……”攸昭吸了吸鼻子,像是一个努力证明自己的孩童,语气有些急切,言语也混乱,“但我隐瞒自己的想法……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了。就是很自然的……有些话觉得是不能和别人讲的,讲了就会让别人不开心……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很怕你不开心……我总觉得自己应该更小心一些……像对待老板一样对待你,才是正确的。”

    “像对待老板一样对待我?”屈荆愕然,“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攸昭说,“好像这样就不会冒犯你了。”

    “可是我们之间是爱侣啊,为什么要害怕冒犯?”屈荆摸不着头脑,“我OO你的时候也没有考虑这个问题啊。如果真说冒犯,也是我多次冒犯你啊!”

    攸昭却摇头:“不,你是老板。”

    屈荆感到哭笑不得:“不,我是老公。”

    攸昭静静看着屈荆,神情有些颓丧:“但是……我不懂得怎么和老公相处。”

    “哈哈!”屈荆轻松地笑了,用手指按平了攸昭皱起的眉头,“你一直做得很好。”

    攸昭却说:“我一直都是当自己在和老板相处。”

    “……”屈荆说不出话来了。

    攸昭便缓缓说:“我会认真地听取你的意见,对你十分尊重、顺从,赞赏你,不违逆你,不做让你讨厌的事情。这样不好吗?”

    屈荆听着攸昭那平和的介绍,一时也想不到反驳的话:“这……这听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对吧?”攸昭局促地低下头,“可你似乎还是不太满意?”

    “是的。”屈荆认真地点头,“我不满意。”

    “是哪里出错了吗?”攸昭一脸求知若渴。

    “你把我当作老板的话,那就是把我抬在一个更高的位置上。同时,你也把自己放低了。”屈荆忽然将攸昭从腰部抱住,将他高举起来。攸昭吓了一跳,双手搭在屈荆的肩膀上,瞪大眼睛低头看着屈荆。

    屈荆抬头看着攸昭,带笑说:“可我希望你偶尔也这样,从高处低头看着我,这个角度看……我是不是比较可爱呢?”

    攸昭抿着嘴唇,低头看着屈荆。

    屈荆长得比自己高大,平常攸昭又有意识地保持低位,确实很少这样看屈荆。

    攸昭轻轻伸出手来,像碰触玫瑰花瓣一样碰触屈荆的眉眼:“这样看……好像眼睛比较大……下巴比较尖……比平常要可爱一些呢。”

    屈荆晃了晃攸昭的身体,将他丢到床上,说:“那你从今天起不要当我是老板了,可以吗?”

    攸昭却困惑:“但如果不能按照我熟悉的模式的话,我可能连话都不懂得怎么说了……”

    “为什么?”屈荆问,“你怕说出让我不高兴的话?”

    “没错。”攸昭点头。

    屈荆沉吟了一阵子,便说:“我想到一个办法了……”

    “嗯。”攸昭点头,“请说。”

    屈荆一手支颐:“这样吧,你觉得跟我说实话可能会让我不开心,对吧?那你现在就说一句你觉得特别可能让我不开心的、严重的实话。”

    “啊?”攸昭惊讶无比,“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屈荆双手交叠在胸前,犹如班主任一样用教训的语气说:“即使是你最糟糕的想法,我都能接受的话,这样你就会放心相信我了吧。”

    攸昭却仍犹豫不决:“那如果我的实话真的太过分了……”

    “怎么会呢?”屈荆答,“你是我爱的人。你有什么真心的想法都可以跟我提。”

    攸昭却咬着牙:“可是……你要是真的生气了……”

    “这也是有可能的。”屈荆说,“有时候,爱人之间也会恼怒。但一定会原谅对方的。如果你的想法真的错了,就好好恳求我的原谅吧。”

    说着,屈荆又一脸严肃地说:“反正我怎么都会原谅你的。”

    阳光渐渐在窗外消散,傍晚来临了,攸昭的眼神却变得更加明澈。

    “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了吗?”屈荆指着攸昭的胸膛,“你藏在心里的、最怕我知道的实话是什么?”

    攸昭深深吸了一口白檀的香气,又吐了出来,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用意志力铸成的铲子挖开了心里最底最底、最不可能告诉屈荆的话:“我当初……和你相亲……还跑去美国找你,不是因为爱你……”

    屈荆的眼睛忽地睁大了,胸口仿佛中了一箭。

    看着屈荆难堪的脸色,攸昭也大为恐惧,又陷入了极深的后悔之中——他怎么可以告诉屈荆这个事实呢!他是傻了吗?

    出于慌乱和恐惧,攸昭甚至开始找屈家祖传的跪地专用键盘和道歉专用菠萝。

    第八十一章

    在攸昭找到了键盘和菠萝之前,屈荆已经先反应过来了。屈荆的脸色白得像雪上霜:“那是为了什么?”

    攸昭咽了咽,十指绞在一起如心内乱麻:“我……我是为了结婚……”

    “结婚?”屈荆消化了一下这句话,“你是为了结婚而结婚?”

    “相亲不都是这样吗?”攸昭像是为了自我辩护一样细声地反问,“你……你刚刚也说你并不喜欢唐俊云,但还是和他约会了,就是相亲这种事情的性质所决定的呀。”

    屈荆一下子被攸昭绕进去了,还不得不承认攸昭说得有点道理。

    “你要是这么说……”屈荆有些难过,“所以……所以你和我约会,跟我和唐俊云约会一样,只是觉得条件合适可以继续了解下去吗?”

    “那……那当然不是。”攸昭也说不上来区别在哪儿,但总觉得是不一样的,便先行否认了。

    “对。”屈荆却也认同,“我也不可能飞去美国找唐俊云。倒是你,为什么飞去美国找我?”

    “因为怕你跑了。”攸昭咽了咽,鼓起勇气道出了实情,“你当时有很多选择,我却不然。我在婚介所悬挂名牌多年了,只有你一个合适的。要是失去了你,可能这辈子都结不成婚了……”

    屈荆脸色一僵:“所以……所以我是“别无选择”的“选择”?”

    “这……这……”攸昭觉得这话太难听了,但却又没有办法否认,脸上讪讪的。

    屈荆越发觉得难堪,自感无法面对攸昭,便默默站了起来,伸手拉着窗帘,看窗外天空,夕阳已经西沉,天上浮起了一弯冷白月。月色晒在脸上,也觉霜白。屈荆愁眉不展,道:“所以你不爱我……是我自作多情了……”

    这话实在钻了攸昭的心窝,攸昭胸中一痛,忙说:“不!”

    “不?”屈荆转头看着攸昭。

    攸昭坐在床边,仰头看着月光里的屈荆,攸昭姿态犹如看着神像一样虔诚:“我爱你。”

    屈荆一怔,有些细碎的喜悦像月光一样洒在他的眼里:“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攸昭怔住了,“我不知道。”

    “是吗?”屈荆眼里的光芒又黯淡了几分。

    攸昭局促不安地看着屈荆:“但这是真的。和刚刚的话一样,是大大的实话。”

    屈荆听到“实话”这两个字便感头痛,仿佛身上也没有力气站直了,一手扶着窗户,斜斜歪着身子,说:“我本以为你的实话不过是……却不想真话确实能这么伤人。我太自信了。我真是个傻瓜。”

    看到屈荆这么难过,攸昭也伤心起来,又极为懊悔:“我早说了,就不该说这样的话……惹你不开心……”

    “不,不!”屈荆摇头,“是我让你说的,你也应该说。”

    “可是……”攸昭从床上站起来,走近了屈荆,把屈荆脸上的沮丧看得更清楚了,“可是我惹你难过了。我不想这样。”

    “人总是会高兴,也总是会难过的,这些都是没得避免的事情。”屈荆淡淡地说,“但你的预感确实是对的,你这实话确实很严重。也确实惹得我很不高兴。”

    攸昭的心怦怦地跳起来,血液仿佛都要充到脑部了,一阵头昏的,又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抓紧了屈荆的衣袖:“那……那你说了总会原谅我的……”

    屈荆低头看着攸昭,月色下的攸昭散发着蜂蜜玫瑰的幽香,如既往一样让人沉醉。屈荆黯然一叹,说:“但我也说了,如果我恼怒的话,你得好好恳求我,我才可以原谅你呀!”

    攸昭闻言,连忙把屈荆的衣袖攒得更紧了:“我……我就是在好好的恳求你呀!你一定要原谅我!”

    屈荆颇感无奈,只说:“可是,你这个问题的确很严重。我要是立即原谅你,也太没有原则了……”

    “那……”攸昭困惑了,“要怎样才能原谅呢?”

    屈荆想了半天,说:“我觉得还是得闹一场,不然显得我没有脾气。很逊的。”

    “噢。”攸昭咬着下唇,说,“那要怎么闹呢?”

    屈荆也有些困惑:“嗯啊……”

    攸昭歪了歪脖子,想到了段客宜和攸海闹起来的样子,便说:“你要辱骂我吗?”

    “不!”屈荆连忙摇头,“你在说什么?我当然不可能辱骂你!”

    攸昭又道:“那你也可以扇我耳光。”

    “胡说!”屈荆看着攸昭那白嫩的脸蛋儿,立即否决了这个建议,“绝对不可以!”

    攸昭也有些急了,踱步了一阵子,说:“那……那我去睡沙发?”

    “这也不可以。”屈荆道,“父母看到的话,会担心的。”

    攸昭挠了挠头皮,说:“那要怎么闹?”

    原来夫妻吵架那么难啊。

    攸昭和屈荆坐在床边,苦思冥想,到底该怎么展现屈荆的脾气才不会很逊。

    攸昭和屈荆将夫妻闹脾气的常见表现都列成了表格,最后攸昭综合分析认为冷战比较好,可以避免伤害攸昭的同时表达自己的愤怒。

    “但冷暴力也是一种家庭暴力啊。”屈荆摸着下巴摇头,“我要是在家里却不和你说话,别说你本人了,我自己也受不了。”

    攸昭想了想,说:“那你不在家就好了啊?”

    屈荆一怔:“哦?”

    攸昭对此颇富经验:“以前攸海和段客宜闹冷战的时候,是这样的……被气到的那一方会跑去出差或者旅游以示不满。等出差回来了,气头过去了,犯错的人就会买点小礼物什么的主动示好,另一方也会顺着台阶原谅他。”

    屈荆闻言,点头,说:“好啊!我觉得这样子也可以啊!那我去出差吧。”

    “嗯。”攸昭点头。

    屈荆又说:“那你记得准备小礼物。”

    “一定。”攸昭郑重承诺。

    屈荆便连夜给汤轲打了电话,表示要安排出差。

    汤轲却说:“这个出差有什么必要吗?”

    屈荆答:“我认为有必要。”

    汤轲却道:“是的,屈总。事情确实如此。我可以给您安排出差,但这样会增加经费和预算,同时,也会给总公司的运作增加麻烦。”

    “你话可真多。”屈荆也觉得奇怪,从前汤轲都不问的,说出差就出差,提起行李箱公文包就走人。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我说安排,就给我安排。”屈荆可懒得理论。

    若说从前,汤轲自然也不问的,差旅对他而言不是很大的负担,还能得到补助。但现在汤轲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便不想新婚燕尔的跑去国外,才有了这一番言谈。

    “是的,屈总。”汤轲答,“我大胆猜测,您是不是和尊夫人有矛盾了?”

    “啊?”屈荆一怔,没想到汤轲猜得这么准。

    汤轲又道:“尊夫人现在身体不好吧,您要是贸然出差,如果他有个头疼脑热的,您还远隔重洋,岂不是白惹人心急?”

    汤轲这么一说,也正正说中了屈荆的顾虑。屈荆确实很关心攸昭的状况。

    “话虽如此……”屈荆干咳两声,“我这次是要“振夫纲”的,不可以不做点什么……”

    “哦,原来屈总是要振夫纲啊。”汤轲说,“那这样吧……我给您租个酒店,平常您也不回公司办公,在酒店远程办公,就当您出差去了,行么?这样的话,也可以免了舟车劳顿。另外,要是公司、或者是家里有什么事情了,您也可以即刻回去处理,您以为呢?”

    屈荆想了半天,同意了汤轲的提议。

    于是,汤轲便帮屈荆订了本地一家豪华酒店的套房,让屈荆去住。

    至于屈荆父母方面,也不好跟他们解释自己要振夫纲所以要住酒店,于是,屈荆便也借口说自己要出差,提着行李箱走了。

    因为屈荆也是时常出差的,屈爸爸和姜慧息都没有怀疑,仍送了屈荆出门。

    屈荆在酒店里颇为无聊,又不敢出门逛街,怕遇到熟人,跟逃犯似的,颇不自在。他在酒店里窝了半天,实在闷不住,便往走廊上站着透透气,忽而听见熟悉的声音,他的耳朵还没辨明白来的谁,就已经做贼心虚地闪身进了楼梯间,好躲避来人。

    来人不是别人,正正就是段客宜和他的理疗师。

    二人亲热地握着手,进了豪华套房。

    开房用的钱还是攸海给段客宜的零花钱。不仅如此,这个名叫赵辉的男人已经不是理疗师了。他和段客宜好上之后就辞职了,专心花段客宜——也就是等于是攸海的钱,过着很棒的生活。

    屈荆颇为惊愕,心里又说:之前让汤轲查段客宜的时候,汤轲不是还说段客宜私生活很干净么?

    没想到那么快就不干不净了。

    屈荆又想和攸昭分享这个消息,但想起他俩在“冷战”呢,便先告诉了汤轲,再叫汤轲去告诉攸昭。

    汤轲得知了这个消息,也颇感讶异,但也没多问,只把屈荆的说法原封不动地转告了攸昭。攸昭倒不是十分惊讶。原来,之前攸昭误以为段客宜黑了“小善功一”的时候,就托曼迪找人去查段客宜了。倒没查到段客宜黑自己公司的证据,反而发现段客宜和一个叫做赵辉的理疗师进行了过多的物理治疗。

    攸昭是知道的,但他没有说。

    汤轲有些讶异:“你知道段客宜的秘闻,却没有告诉攸海吗?”

    “没有。”攸昭答。

    “那你知道段客宜一直中伤你吗?”汤轲说。

    攸昭回答:“我当然知道。”

    汤轲感到意外:“可是你不考虑反击?”

    攸昭回答:“也许这么说很奇怪,但我确实没有考虑过。况且,我也不觉得这个事情能够反击到他。攸海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和他闹翻的,到时候,身为“告密者”的我反而里外不是人。说不定到最后攸海还觉得是我觊觎攸氏财产,故意挑拨。”

    汤轲也不得不承认攸昭的说法有道理。光是出轨一个小理疗师,也不可能让攸海和段客宜的婚姻破裂。他俩或者会闹一闹,但最后还是会和好的,这时候最讨不着好的只能是攸昭。

    段客宜和赵辉就在屈荆隔壁的房间做“理疗”,屈荆也不好回房了,便下楼去餐厅用饭。他到了餐厅吃了一会儿餐食,竟然遇着了唐俊云:“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唐俊云见到屈荆,也如同见了福星一样,高兴地说:“对啊!居然这么巧!简直是天赐的缘分!”

    屈荆却摇头,说:“我和你才约会过几次,可不是什么关系。请你不要骚扰我。否则我要报警了。”

    “不是,我不是白要你的钱的……”唐俊云有些急切地说,“我可以给你生孩子!”

    屈荆听了,头更大了,拒绝道:“不需要。”

    “不是啊,我保生ALPHA可以不?”唐俊云竭力地推销,“生BETA退一半钱?生OMEGA退全额?”

    这屈荆和唐俊云纠缠之间,也引来了旁人的注意。屈荆只怕被熟人看见,也不接话茬了,径自转身走人了。

    尽管屈荆这么谨慎,这一幕还是被熟人瞧见了——而且这人熟得不得了——正是屈荆的父亲。

    屈荆刚到电梯间,便收到了来自父亲的电话。他狐疑地皱眉,接了电话:“喂?”

    “你在哪儿啊?”屈爸爸上来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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