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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程禧点头,又摇头,“你了解耿世清吗。”

    “叶家与耿家不是同一个圈子的。”叶柏南眉头皱得更紧,“耿世清性格阴柔孤僻,不爱和子弟打交道,他和胡生关系好。”

    她头皮一胀,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耿世清是同性恋吗?”

    “他不是。”叶柏南意识到她被骗怕了,“他历任交往对象都是女性。”

    程禧攥着外套的拉链,拉上去,又扯下来。

    “胡生不嫌弃耿世清的缺陷,耿家亲戚的婚宴、寿宴,胡生总是备厚礼去现场,胡家和耿家有私交。”

    她心几乎沉入谷底。

    拒绝了胡生,又得知了他的秘密,他大概率怀恨在心,不排除怂恿耿世清欺负她。

    耿家在外人眼中是大富大贵,在她眼中,无异于火坑。

    乔尔的经理打了出租车追到高速路,下午四点半,大巴车驶入富丽酒店的停车场。

    距酒店九百米是超市,程禧让经理靠边停。

    叶柏南原本打算陪她去,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好在附近是商业街和酒店,只需步行几分钟,程禧认路,加上经理有机密文件向他汇报,他这才作罢。

    程禧买完日用品,发现隔壁就是国贸商场的北门,大屏幕的广告图一楼有腕表专柜,其中一款品牌是周京臣日常戴的。

    不贵,小众化,大部分款式价格五、六位数。

    她钱包勉强负担得起。

    一进商场,那家店正在营业,顾客不多,程禧溜达了一圈,挑中一只白金腕表,中性款,表盘大,表带秀气,在大灯下闪烁着粼粼碎光。

    周京臣肤色白皙,肌肉线条结实清瘦,适合这款。

    结账是一万二。

    程禧实习三个月的工资。

    不过物有所值。

    周京臣在外软硬不吃,对她属于吃软不吃硬。

    一万块的腕表虽然不入眼,只要是她花光积蓄买的,意义不一样,他会领情。

    程禧拎着大包小包回到酒店,房间是双床房,她和那个小女生同住。

    小女生是同龄人,二十岁,长相显小,像高中生,娃娃脸,娃娃音,一米五八的娇小个子,在公司异性缘火爆。

    “酒店后面的景区有一座观音庙,很灵验的!香火不断,咱们去一趟。”

    程禧叠好毛巾、睡衣,搁在床上,“求什么?”

    “姻缘啊!”小女生神秘兮兮,“岚姐也去,求子!”

    “我不信佛。”她没兴趣,“求佛不如求己,我自己解决不了的,佛更解决不了。”

    “不敬神佛招灾的——”小女生捂住她嘴,连拖带拽出门,咬牙切齿骂,“我求一场人祸!我男朋友异地恋出轨,甩了我,他傍了女上司!五十岁的老小三啊!他真是饿了,什么都吃得下。我报复他,许愿他倒大霉!”

    “菩萨不管你这...”

    程禧话音未落,叶柏南从斜对面的1017出来,左手房卡,右手外套。

    她一怔。

    “你住1017?”

    “对。”叶柏南越过她,看房号,“你住1009?”

    “你不回去吗。”

    他把房卡揣口袋里,“太晚了,不着急赶路,明早回。”

    五点钟。

    车程1个半小时。

    回去其实来得及。

    只是天色黑,又堵车,难免犯懒了。

    “你们去哪?”

    小女生兴致勃勃的,“去景区!”

    “景区还营业吗?”叶柏南摁下电梯,“白天去安全。”

    “白天香火太旺了,人挤人的,黄昏香客少,多拜一拜。”

    “去菩萨庙是吗?”叶柏南护住电梯门,示意她们先进,他随后进,“是挺灵验的。”

    “你也去过?”程禧诧异。

    周京臣是典型的无神论者,她以为叶柏南同样是。

    在卧虎藏龙的商场熬到金字塔尖的角色,谁不是冷血冷肺,麻木不仁的。

    利益当道,悲悯心肠,淘汰的是自己。

    “我有耳闻。”

    小女生盯着叶柏南,他大衣搭在臂弯内,上衣单薄,衬得挺拔有型。

    “叶总工蛮帅的,女人一白遮百丑,男人高也鹤立鸡群。”

    程禧只盯着跳跃的数字,没应声。

    景区五点半停止入园,他们是最后一批。

    寺庙在半山腰,陆地观光车和高空缆车都直达,程禧恐高,选择了观光车。

    山上的天色比山底明亮,落日橘灿灿的,几名同事结伴逛完景区,正好下山,去逛小吃街,小女生贪吃爱热闹,抛下程禧和大部队汇合。

    “你饿吗?”叶柏南绅士关怀,“我买一些简餐,你在寺庙等我。”

    “不饿。”程禧根本没胃口。

    寺庙在半山腰的中央位置,很醒目。

    许多城市流行电子香了,环保无污染,这里的寺庙仍旧是传统香。

    一排排经筒在架子上慢慢滚动,程禧不懂经文,字迹倒是镌刻得入木三分,她伸手触摸,纹路划过指尖,凹凸不平却没有刺锐感。

    空旷的钟声混合着经筒的翻滚声,在偌大的寺庙回荡。

    “第一次来寺庙?”

    程禧歪脑袋,透过筒子与筒子之间的空隙凝视叶柏南,“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陪周阿姨去普众寺,我很少单独去。”

    叶柏南敲击挂在经筒架子尾部的小钟,一声接一声,亘古悠长,“我也经常陪我母亲去。”

    “周阿姨是求平安,年年求,没求过其他。”

    “我母亲是替我和弟弟求子。”

    程禧绕过木架,他凑巧绕到另一侧,经纶转动,庙里青烟熏腾,无数僧袍影影绰绰,在一片素色中,叶柏南的衣摆扬了扬,飘出的烟在风里散尽,他眉目逐渐清晰,棕色的经筒,灰色的轮廓,时近时远,时明时暗。

    “上一炷香吗?”他掏出皮夹,“我刚好有零钱。”

    庙堂仅有的一拨香客也离开了,僧人诵经到最末一页,她朝里走,叶柏南先她一步跨过门槛,在功德箱里投了一百元钱,“你的。”

    他又投了二十元,“我的。”

    程禧不解,“为什么你的少?”

    叶柏南捏了三炷香,在鼎炉上点燃,“一天有成千上万的香客,一个菩萨顾不上所有人,说不准先满足香火钱多的。”

    她反问,“那你呢。”

    他无所谓笑,“我没有心愿。”

    叶家的长公子,要什么有什么,的确无欲无求了。

    程禧指着墙上的姻缘签,“你不求姻缘?”

    第51章

    你是来索要我的报答吗?

    “我母亲求过。”他坦白,“不灵。”

    程禧笑了一声,“那我求母亲长命百岁,我...”

    叶柏南手指竖在她唇上,没沾到,只隔空截住她后半句,“讲出口的,失灵。”

    他手的味道是庙堂香灰和栀子花,栀子花来自车里的香薰。

    浅而清冽。

    男人背对晚霞余晖,双手合十,指缝间是三炷香,一丝虔诚,一丝入乡随俗的平和。

    程禧瞧了一会儿,闭上眼,跪在蒲团三叩首。

    “有签文吗?”叶柏南找主持求签。

    主持抖了抖签筒,一支签也没掉。

    “无签,改日来。”

    他侧头,“我今天没缘分,你求一支吗。”

    程禧觉得寺庙是故弄玄虚,一次求不成,十次,百次,拉客的手段。

    尤其是求姻缘求子嗣的,没有拿到签文,担心出问题,更会多供奉香火。

    “我不求。”她出去。

    寺庙东院的空地落着一大片白鸽,扑棱翅膀吃地上的玉米粒,小米渣,是香客洒的,叶柏南知道她想喂,买了一包玉米粒,递给她。

    “僧人告诉我后山有猫,有狐狸,主持养了七八年,很有灵性。”

    程禧接过食物袋,倒在手心,伸向半空,“狐狸现在有吗?”

    叶柏南说,“中午会出来晒太阳,傍晚藏在树林里。”

    一只灰色的鸽子飞到程禧掌中,啄了她一下,紧接着四五只鸽子围绕着她开始啄。

    她痒,手往回缩,鸽子用力啄她手,吃掉最后的玉米渣,越用力,她越受不住,笑得打颤。

    叶柏南站在她身后,一手托住她脊背,一手扶住她肩膀,固定喂食鸽子的那只手,“你别缩,适应了不痛的。”

    “是痒...”程禧虚虚蜷着拳,“我很敏感。”

    叶柏南看了她一眼,她睫毛潮漉漉的,笑出泪花了。

    “这么敏感?”

    程禧躲闪着飞扑而来的鸽子,把玉米粒一抛,它们蜂拥而至,聚集在脚下。

    “我从小怕痒,碰不得。”

    叶柏南松开她肩膀,“碰哪也不行吗。”

    寺庙门口,周京臣迈下观景车,一抬头,恰好目睹这一幕。

    他面无表情,语调不轻不重,“叶总工。”

    “周总工?”叶柏南没想到周京臣会出现,“来出差吗?”

    “办私事。”他目光掠过一旁的程禧,不喜不怒的,“西郊有工厂,不算公干,顺便视察。”

    这座城市是地级市,土地面积广阔,东南西北四个郊区建立了不少工厂、库房,物流基地,北航集团在西郊和南郊各有一块地皮,零部件出厂之后,运输到西郊,进行货机模型的实地勘测、检查,精确到一个螺丝钉都没有误差,再正式飞行。

    周京臣担任总工程师这些年,北航集团精益求精,没有发生过一起货流事故。

    叶柏南是四年前才接管云航集团,他接手之际,高管贪腐,大肆吃工厂的回扣,虚报账目,股价濒临崩盘,他历时两年将集团扶上正轨,又历时两年扭亏为盈,甚至有资格和北航集团打擂台。

    所以业界评价“南周北叶”是实力旗鼓相当。

    周京臣是定力稳,叶柏南是变通快。

    “我记得叶总工没有相中周家的小姐。”周京臣似笑非笑,“私下相处倒不错。”

    “我并非没有相中程禧。”叶柏南循着周京臣的目光也望向程禧,“是中间有误会。”

    “原来如此。”周京臣一张脸淡然,不意外,不喜悦,没有极高的道行,真猜不出他的心思,“或许我有机会成为叶总工的大舅哥了?”

    “一切随缘。”叶柏南没承认,没否认。

    山上冷,周京臣敞了怀,风刮得胸口渗寒气,他系扣子,“叶总工也有公务在身吗,在本地留几天?”

    “计划明晚走。”

    周京臣噙着笑意,分明不太友好,又毫无漏洞,“有时间约叶总工一起吃饭。”

    “不打扰吗?”叶柏南欣然接受。

    “有时间当然不打扰。”

    周京臣撸袖口,看着腕表,很明显的逐客令。

    “有周总工在,我也放心程禧的安全了。”

    叶柏南和程禧擦肩而过,微微点了下头。

    周京臣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殆尽,态度生硬,“跟我走。”

    程禧鞋尖踢着台阶,没动弹。

    他走出两步,发觉她没跟上,回过头,“站着干什么。”

    庙堂里的僧人在打扫香灰,空气乌蒙蒙的,周京臣一向爱整洁,不禁拧眉,又退远了一米,“拜菩萨没拜够?”

    她仰头,欲言又止。

    再次垂下脑袋。

    香灰呛得周京臣鼻子不舒服,他摸出烟盒,咬出一支烟,以毒攻毒。

    程禧打量山路,叶柏南乘坐观光车原路返回了,她踮起脚跟,磨磨蹭蹭地靠近周京臣,“你是来索要报答吗。”

    他没什么波澜,“你准备了吗。”

    “准备了。”

    周京臣眼神意味深长,食指磕了磕烟灰,“住哪?”

    程禧说,“富丽酒店。”

    他猛吸了一口烟,吐出,捻灭了火苗。

    下山的观光车只剩一辆,八人座,周京臣坐在头排,程禧坐在末排,隔了两排空位。

    第52章

    真看上叶柏南了?

    “周京臣。”程禧隔空喊他。

    男人没回头。

    “周家...”她吞吞吐吐,“什么情况了?”

    他望着连绵起伏的松竹林,没反应。

    程禧仅存的一点侥幸,被浇得透心凉。

    “周叔叔和周阿姨发火了吗。”

    “你觉得呢。”周京臣终于开口了,“不发火,难道高兴庆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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