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老夫人吃多了糕点,不饿,程禧也没食欲,简单喝了粥,离开饭堂。沿着花园的游廊朝厢房院子走。
“今天怎么不招惹我了。”她闹,周京臣恼,不闹,又不习惯,“心情不好?”
程禧踩着台阶上的树影,“董永和七仙女每年七夕节见一次,如果一年见不到一次呢?”
“忘了吧。”周京臣手臂护着她,防备她摔下台阶,“董永会娶八仙女。”
忘了...
周夫人说,见面三分情。
不来往了,渐渐地,一分情都没了。
哪怕重新见面,隔夜的开水再煮沸,味道也变了,不新鲜了,不甘甜了。
程禧忍住哭,“有八仙女吗...”
“你算是。”周京臣揽住她腰,稳稳放在地上。
她抿唇,“你夸我漂亮啊...”
“你算八戒,也是‘八’字辈的。”他评价完,摘了一朵蔷薇,卡在她鬓角。
程禧看着他。
白肤,粉花,乌发。
清丽纯净得掐出水。
“别的女人,是人比花娇,你是——”
她撇开头,肯定没好话。
“人比花更娇。”他一本正经,一字一顿。
程禧一怔,“你不欺负我了?”
周京臣负手而立,“你不惹我生气,我也不欺负你。”
她轻轻触碰那朵花。
不惹他生气,他会不会不习惯呢?
按部就班、日复一日的生活,偶尔寂寞无趣,怀念她存在的时候。
鲜活,毛躁,悸动。
“我困了。”她恹恹的,没气色。
周京臣凝视她走进西厢房,关了门。
老夫人的佣人恰巧路过,他拦住,“禧儿昨晚去哪了?”
“在厨房煮完面,偷偷去祠堂照顾大小姐了。”佣人感慨,“大小姐脾气骄横,没少委屈禧儿吧?她倒是不记仇,又贴心,怪不得老夫人稀罕。”
周京臣微微晃神,“从祠堂出来,她哭了没?”
“没注意...”
他皱眉,心不在焉接了沈承瀚的电话。
“李韵晟在人间天堂和一个闽南的大老板为了海灵争风吃醋,脑袋打出血了。”
周京臣回过神,“拘留了?”
“那个大老板本来要报警的,结果叶柏南出面,大老板买了他的面子,自认倒霉。”沈承瀚乐了,“你猜,赔了多少钱?”
“一百万?”
“一毛钱没赔。”沈承瀚骂了脏字,“这面子,真他妈大啊。”
周京臣返回东厢房,站在木格子窗前,“因为欢场女人被拘留,李韵晟在李氏集团的口碑会彻底崩塌,他很清楚,如今是他、李韵华与我三股势力搏斗的关键时期,最忌讳丑闻,犯法。叶柏南是一场及时雨,帮他解决了大麻烦,而且他目睹了叶柏南的道行,无论是人脉、智谋、财力,统统碾压了他,他更加信任,服从了。”
沈承瀚也明白,叶柏南又设了一局,牢牢地套住李韵晟,沦为自己的牛马,傀儡。
“阴谋,阳谋,叶柏南没有不敢玩的,没有玩不赢的。”沈承瀚发愁,“我估计叶柏南是攥住闽南大老板的把柄了,对方配合抢海灵、打架,迷惑了李韵晟。”
窗柩外一大片蔷薇在风中摇曳,周京臣眼前浮现出程禧长发戴花的面容。
“他下一步,是娶程禧。”
沈承瀚试探,“禧妹妹安插在叶柏南身边,其实有益无害。”
“不可能。”周京臣没犹豫。
“那我没办法了。”沈承瀚缴械投降,“我和叶柏南不在一个段位上,他心机城府远胜过我。”
周京臣挂断了电话。
傍晚,周夫人来房间找程禧,程禧正好出门,准备去中堂。
李家的规矩多,整整一下午不露面,晾着老夫人,作为孙辈,实在太失礼。
“京臣知道我三天后送你出省了?”
程禧一懵,“我没提。”
周夫人一言不发,琢磨着。
京臣去北厢房诈她的口风,是不是在祠堂刺激了禧儿。
她没上钩,含糊其辞地敷衍。
京臣没证据,发泄了一通,罢休了。
禧儿不是嚼舌根的姑娘,这点把握她是有的,所以京臣质问,才咬住不认。
“即使你不舍得走,也藏好情绪。京臣敏锐,你哭哭啼啼垂头丧气的,他当然察觉了。”周夫人叮嘱,“你母亲的病是无底洞,周家花钱填这个洞,你无牵无挂的,踏踏实实走吧。”
第207章
别逼我
程禧萎靡。
周夫人停下脚步,审视,“变卦了?”
“没变...”
“乔尔开除你,你怨我,在徽园的包厢里,一群太太们面前犯性子,我以后不管你了,你去外省工作赚钱,养活自己吧。”周夫人压迫性十足,“你要自由,我给你自由,我唯一的条件,你和京臣一刀两断。新手机,新号码,代步车,我置办齐全了,普通人的日子比不上周家小姐的日子,你既然喜欢辛苦,喜欢上班,熬不下去了,也自己熬着。”
程禧不吭声。
“每三个月,给老宅邮寄一份电话单。”周夫人下命令,“收件人写何姨。”
这是检查她联系了什么人,有没有私下勾搭周京臣。
“禧儿,你当作报答周家的养育之恩吧。”周夫人打一巴掌,再喂一颗甜枣,“阿姨不逼你联姻,也不逼你还债,只让你出省,没刁难你吧?”
程禧摇头。
周夫人安心了,“好女儿。”
......
程禧跟着周夫人跨过中堂的门槛,佣人在忙碌奉茶。
周京臣一张脸阴郁,坐在老夫人左侧,祝董坐在右侧,客座上,是一对母女。
贵妇人雍容优雅,小姐艺术气质。
不算美艳,素净,秀丽,眼缘舒服,没攻击性。
“美兰。”
“大小姐!”叫‘美兰’的贵妇人迎上周夫人,“云楼说您回李家了,我特意带着卿安登门拜访。”
程禧趋于本能,看向周京臣。
他沉默。
那张脸愈发阴翳了。
“卿安。”周夫人挥手。
祝卿安走过去,“周伯母。”
周夫人仔细打量,笑着对祝太太讲,“像你,有涵养,知书达理。”
“周公子才是一表人才,常言道:郎才女貌。论样貌,是卿安高攀了。”祝太太谦虚。
周京臣的外形确实出挑,市面上美男少,美女多,倘若不是一等一的大美人,被他压一头,很寻常了。
“京臣,你也过来。”周夫人扫了他一眼。
周京臣拇指摩挲着果盘,一下,又一下。
仿佛听,又仿佛没听。
无动于衷。
“京哥儿,大小姐唤你呢!”佣人提醒他。
祝太太不晓得什么情况,只晓得周京臣是官家子弟,权贵场的人物,不免心高气傲,摆一摆架子,于是示意祝卿安先打招呼。
“周公子。”祝卿安瞟他,又垂眸。
“卿安腼腆。”祝太太解释,“她姐姐意外夭折,我和云楼怕旧事重演,几乎寸步不离养大她,她没接触过男人,甚至没出过省。”
程禧莫名有些羡慕。
爹妈宠大的。
她亦是豪门温室的娇花,虽然人娇贵,心怯弱、沧桑。
没底气。
周京臣的手伸向茶盖,掸了掸,目不斜视,“祝小姐。”
“一个周公子,一个祝小姐,多生疏啊。”祝董在一旁圆场,“年轻人之间,不讲究身份地位,投缘了,直呼名字吧。”他又征询老夫人的意见,“您觉得对不对?”
众目睽睽下,老夫人有心解围,又不好太明显驳了祝董的颜面。毕竟祝董捏着李氏集团12%的股份,位列第二大股东,绝不是小数目了,“咱们问问京臣的意见吧。”
“我公务繁忙,先告辞了。”他刚要起身。
“京臣!”周夫人按捺不住,“后花园的蔷薇和牡丹都开了,你陪卿安去逛逛,赏赏花,你好歹是主家,别怠慢了她。”
周京臣抬头,寒森森的目光,令人心惊。
蓦地,他狠狠一砸。
茶杯粉碎,瓷片飞溅。
程禧吓得一哆嗦。
“妈妈!”祝卿安也吓着了,畏手畏脚挽着祝太太的胳膊,“他要打人...我们回祝家吧。”
这混乱的场面,超出祝太太的预料,包括祝董同样是茫然,“大小姐,周公子什么意思?”
周夫人一动不动盯着周京臣,神色一寸寸僵了,“你耍横,分场合。”她起初平静,但周京臣的消极冷漠,气得她爆发了,“你姑婆,我,祝董夫妇,哪个不是你的长辈、前辈?你砸东西,是逐客吗?全然不顾礼仪教养!”
“您要求我尊重长辈、前辈,又尊重我了吗?”周京臣胸膛急剧膨胀,“我义正言辞拒绝了您,您一意孤行,现在无法收场,怨不得我。”
周夫人冲上去,“你非要逼我动手了?”
“您对谁动手?”
“你认为呢。”
周京臣越过周夫人头顶,望向程禧,发笑,“对她?”
只一秒,他笑意隐匿在皮肉里,“我劝您,不要挑衅我了。”
气氛僵得厉害。
祝董一家三口尴尬,走不是,留更不是。
这时,佣人跑进来汇报,“大公子回来了。”
李韵晟风风火火的,没发现中堂一团糟,殷勤讨好向老夫人介绍,“姑妈,我邀请了一位贵客回家。”
周京臣暂时压下怒气,站起来,“舅舅”二字没来得及喊出口,面目骤然一沉。
贵客迈入大门,长腿阔步,新中式的浅色夏装,风华烁烁立在那,一副温文尔雅的姿态,“老夫人,还记得我吗?”
“是叶大公子。”老夫人撂下杯子。
第208章
李家基业,儿女情长,怎样抉择
叶柏南解开上衣的一颗纽扣,略弯腰,斯文楚楚,“老夫人越活越年轻了。”
“强打着精神...”老夫人摆手,“儿孙辈不争气,我活一日,他们表面老实一日,李家太平一日。”
“大哥不够争气吗。”叶柏南直起腰,维持着谦和有礼的姿态,“北方有几十万个权贵子弟,周家的公子称第二,没人称第一。”
“大哥?”老夫人斟酌了一番,“你和京哥儿...”
叶柏南不疾不徐,侧过身,“禧禧。”
亲昵的称呼勾得程禧回过神。
视线相撞,她呆滞。
“我在南方有买卖,恰好你堂舅回家,顺路一趟航班。”他无奈,又宠溺,“没通知你,傻了?”
程禧看着被他握住的那只手。
他手掌宽大,浓郁的蜜蜡色。
一大一小,一黑一白。
粗野的,欲望的。
“叶大公子是禧儿的亲戚?”老夫人拧眉头。
叶柏南笑意淡了,一股猛烈的压迫感,“大哥没向老夫人介绍我吗?”
程禧心脏瞬间弹起,又瞬间坠下。
胀得她喘不了气。
在李家,她一口一句哥哥,有意划清界限,可周京臣的表现,多多少少是暧昧的,她也确实没提起叶柏南,从老夫人的立场,无疑是欺骗。
“我和禧禧见过双方父母了。”
老夫人颇为意外,质问周夫人,“禧儿是叶家人?”
“原计划是联姻的...”
现计划,周夫人不认账了。
送程禧去外省,一则,是和京臣了断;二则,是和叶柏南了断。
一个女人,牵扯了两个男人,无论男人图感情,图利用,局面都是危险失控的。
周夫人不允许京臣失控,更不允许周家和李氏家族陷入危机。
她余光梭巡了一圈,偌大的中堂一片混乱与难堪,“没正式订亲呢,结果顺其自然。”
“周伯母。”叶柏南眼神几分威胁,几分幽凉,“叶家的长媳人选,非程禧不可。倘若是诚意问题,周家开个价,只要支票填得下的数字,我叶家绝不还价。”
老夫人怒目圆睁,瞥了一眼周京臣,又瞥了一眼周夫人,“怎么不告诉我?”
“我昨晚打算告诉您,您不听...骂我乱点鸳鸯谱,分明是您乱点。”周夫人推卸责任,“京臣没分寸,您偏偏相信他,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