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哨/上嫁/ 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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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没有棱角,是海绵软包。

    “那间是婴儿房。”助理介绍,“婴儿车,吊篮,滑梯...周董准备齐了。不晓得是男是女,所以选择了乳白和豆蔻绿,儿女皆可。”

    程禧推开门,粉色和蓝色的麻花风铃悬吊在房梁上,窗户敞开,绿荫葱葱,夜风拂过穗子,摇曳间,温馨,暖意。

    但太安静了。

    一套空空荡荡的房子,而不是一个家。

    她心不在焉抚摸风铃穗子,“他什么时候准备的?”

    “您住在烟城的时候。”助理提起,不禁笑,“周董很高兴,他调侃自己老来得子。”

    “他不满三十岁,什么老来得子啊。”程禧也笑。

    “隔壁是主卧,一扇墙打通了。”助理拉开屏风,“主卧和浴室也打通了,周董调侃完自己,又调侃您了。”

    她好奇,“调侃我什么?”

    助理一个未婚的大小伙子,挺羞赧,“您在浴室泡澡,周董在床上观赏。”

    程禧面颊烧红,想在下属面前维护周京臣领导的威严,“他嘴巴没正形,其实不这样。”

    目光掠过无名指的婚戒,脸色倏而变得苍白。

    那一幕,大约是不可能了。

    “每个月产检,周董在医院等您。”助理尽量不刺激她,迂回婉转,“周董忙,既是李氏的董事长,又是叶氏的董事,或许顾不上您...您有需要吩咐我。”

    程禧明白,周京臣不会来这里了。

    产检,生产,他在。

    履行父亲的责任。

    其余,他不出现了。

    “他忙...不管我产检也无所谓。”她挤出一丝笑。

    她体谅,不耍小性子,助理顿时松口气,“这是周董应该管的。”

    ......

    程禧整整一星期没出门。

    8号,早晨。

    她接到调查组的电话,市机关的官网也公布了一则新闻。

    司法鉴定人员分析了录音笔,确定是程衡波、周淮康本人的对话,只是,周淮康并不存在诱导程衡波自杀,在电话中阻拦了,没拦住、没重视罢了。

    而且,程衡波一案时过境迁,周淮康悔罪态度良好,市里又功绩显赫,在同僚、基层颇有口碑,经组织研究,处罚如下:

    周淮康因十年前违规违纪,包庇徇私,取消原职务待遇,降为一级主任科员,批准退休。

    周家风光了二十年,随着周淮康‘连贬五级’跌下金字塔尖,正式在权贵圈陨落。

    程禧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从天亮,熬到天黑。

    傍晚,安然过来找她,“去保利俱乐部吗?新聘了一批男模!有一个像泰坦尼克号的男主角小李子!深邃的混血五官,和你哥哥有一拼!”

    她意兴阑珊,“我不感兴趣。”

    “憋着容易抑郁了——”安然拽她,“孕妇要开心,对孩子好。”

    她一愣,盯着安然,“谁告诉你,我怀孕了?”

    安然家在外地,本地没人脉没买卖,和周家没交集,周家也不是明星,遍地绯闻,加上程禧口风紧,和安然住了一宿,只字未提。

    按道理,安然是不知情的。

    安然咧了咧嘴角,“你不是呕吐嘛...孕妇才吐。”

    “我是积食了,不舒服。”程禧腿麻了,慢慢活动着,有一瞬间的念头,她猜,是不是周京臣委托了安然,陪自己散散心,聊聊天。

    他是清楚的,她和安然关系好。

    “你见过周家人吗?”她继续盯着安然。

    “没见过啊...”安然诧异,又兴奋,“周家人愿意见我吗?”

    程禧心沉了沉。

    是了。

    周京臣怕是有一点点恨她,怨她,又岂会顾及她这么多。

    她终究拗不过安然,跟着坐车去保利俱乐部。

    与此同时,周京臣在俱乐部门口下车。

    一名打扮时髦的粉头发男人迎接他,“二哥。”

    周京臣一怔,“斌子?”

    大斌搔头,“有五、六年不来往了,二哥瞧我眼生了?”

    “太张扬了。”周京臣一拍大斌的后脑勺,“五年半没联系了,你在北方混得不错。”

    “弟弟和三教九流打交道,不张扬一些,在场面上玩不开啊!”大斌油腔滑调的,带着周京臣乘专属电梯上楼。

    保利俱乐部01年建成,08年查封,12年改建情趣酒店,年初,大斌花费一亿买下,又花费一亿装修,极尽奢靡。

    人间天堂号称‘一个烟灰缸都是价值四位数的艺术品’,保利毫不逊色。

    “生意怎样?”

    “红火!”大斌得意,“抢了人间天堂三分之一的大客户。”

    “你知道人间天堂的幕后老板是谁吗?”周京臣试探大斌的底细。

    “叶柏南。”跨出电梯,拐个弯,是一间间流光溢彩的包厢,“叶嘉良老糊涂了,大儿子控制了人间天堂的实权。”

    探完了底,周京臣心里有谱儿了。

    4月份大排查,人间天堂差点遭殃,之后,法人和高管名单一直变动,唯独没公开叶柏南,他对外撇得更干净了。大斌刚来这边,已经了解‘机密行情’了,证明在娱乐产业是手眼通天。

    “你帮我办一件事。”

    “查人间天堂的内幕是吧?”大斌聪明,“等消息吧。”

    包厢的滚动灯柱亮了。

    真皮沙发上一排高挑靓丽的女孩,穿得清纯保守,气质佳,纷纷起身,“斌哥。”

    大斌一挥手,“没眼力见儿!这位是臣哥。”

    她们鞠躬,照着喊。

    周京臣没兴致,二代子弟之中,他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在风月场应酬,“斌子,咱们叙叙旧,叫姑娘们撤了吧。”

    “男人叙旧,酒和女人,缺一不可。”大斌不乐意,招呼她们坐下,又摁住周京臣,也坐下,“二哥,别扫兴啊!”

    挨着最近的女孩,压住打火机为周京臣点烟,他接过,自己点,大斌望着他光风霁月的劲儿,相信传言不虚了,“要结婚了?”

    周京臣手一僵。

    闪烁的火苗,裹着纸醉金迷的一缕光。

    他吸了一大口烟,“家里这个状况,先不结了。”

    大斌笑,“对嘛!瀚哥年底结婚,你看他垂头丧气的...”

    这时,包厢门突然被踢开。

    第280章

    再相见

    几名壮汉堵着门,气势汹汹,“你是方大斌?”

    大斌一愣。

    娱乐行业的场子一红火了,容易得罪同行,这架势,来者不善。

    大斌刚要摁下墙壁的按钮,是安保部的警铃内线,对方眼疾手快,踹了他一脚。

    “你胆子不小啊,抢哪家的客人不行,抢人间天堂的?”对方骂骂咧咧,“人间天堂在市里混出头那年,你穿着开裆裤吃你妈的奶呢!”

    为首的男人,大花裤衩,板鞋,打着赤膊,胸膛有黑、黄相间的蛇形纹身。

    栩栩如生的‘贝尔彻海蛇’。

    一种没有血清、世界上的头号毒蛇。

    大斌也是方家娇纵长大的公子哥,在南方老家,和沈家、李家是‘三大家族’,那一片地界,‘方老三’挺出名,没遭过委屈,被流氓骑在头上,怒火一簇簇地烧起来,“生意干不赢我,玩损招,在我地盘上撒野?”

    他杀气腾腾抄起烟灰缸,绕过酒桌,扬手劈砍,千钧一发之际,周京臣呵斥住,“斌子!”

    大斌扭头。

    灯柱滚动,沙发恰好陷入一团晦黯。

    男人夹着烟,火苗闪烁,依稀窥伺到银白色的腕表,琥珀色的袖扣,手臂精瘦。

    灯光一掠,男人明亮了。

    “哎呦!大人物——”蛇头拱手,鞠躬,嬉皮笑脸朝马仔们介绍,“一级科员周淮康的公子,天潢贵胄!”

    马仔哈哈大笑。

    蛇头舔着牙花子,“令尊和何书记的司机比,谁的地位高啊?”

    周京臣经历过大风大浪,一贯稳重,何况这副局面,他有心理准备,“自然是书记的司机地位高,毕竟宰相的奴才是七品官。”

    “哦?”蛇头故作无知,腔调讥讽,“令尊和何家的保姆比呢?”

    “家父是主任科员退休,好歹比书记的保姆地位高。”他仍旧不卑不亢。

    “周公子啊...”蛇头拍他肩膀,流里流气地称兄道弟,“周家垮了,你以为‘周公子’的名号,在圈里叫得响吗?从前,敬你,是敬你老子,如今,没人敬你了。”

    周京臣眼神森寒,却维持着体面斯文的笑,“堂堂正正做买卖,有人脉,用人脉,有实力,用实力。从前,敬我周公子,以后,敬我周董,是一样的。”

    他端了一杯酒,不骄不躁递给蛇头,主动议和,“一个圈子混口饭,客人来来往往,开门迎客,没有拒客的,更谈不上抢。除非保利歇业,只要营业,你管得住客人去哪吗?”

    蛇头瞥了一眼酒杯,又瞥了一眼他,没动。

    “不如我牵个线,人间天堂的老板和保利俱乐部的老板坐下喝一杯,可以多一个朋友,又何必多一个敌人。钱好赚,是大家好赚,一旦只剩你一家好赚了,行业废了,你也无法长久,懂吗?”周京臣一饮而尽杯中酒。

    威慑十足。

    “你牵线?”蛇头嚣张,“我老板凭什么搭理你啊?”

    周京臣眼底的寒气加深了。

    “我客气和你讲话,是因为打狗看主人,赏你幕后老板的脸面。至于你,不尊重我父亲,轻贱周家。”他漫不经心握住桌上的酒瓶,“我周京臣还没倒下,商场有我的大名,没权力了,有财力,轮不到你指名道姓,包括你老板。”

    蛇头恼了。

    趁着大斌走神儿,捞过烟灰缸,抡向周京臣。

    这一下,又猛,又凶。

    撞击间,酒瓶‘啪嚓’,炸裂了。

    ......

    程禧和安然在演艺大厅观看男模走秀,潮浪般的欢呼里,一批又一批的保镖冲入电梯,服务员们聚集在一处,气氛莫名地紧张。

    “场子出事了。”程禧怀了孕,谨慎了,担心有意外,拽安然的袖子,“咱们回去吧。”

    “小李子没登台呢。”大厅太吵,安然没听前一句,只听了后一句,“我特意捧他场!”

    “楼上打架了——”程禧大喊,“有危险!”

    安然关键时候蛮仗义,也靠谱,护着她挤出人群。

    对面的楼梯,忽然也涌出一群人。

    五、六名马仔搀扶着脑袋流血的蛇头,踉踉跄跄下楼。

    有小情侣兴奋录像,一名马仔夺了手机,“你他妈活腻歪了?”

    现场的男男女女四下躲避。

    “蛇哥!”另一名马仔着急,“老板电话。”

    蛇头非常畏惧那个老板,顾不得伤口,匆匆蹿出场子。

    下一秒,电梯门拉开。

    熟悉的身型一晃,程禧一瞬乱了心跳,手脚发麻。

    分开八天了。

    恍若八年。

    男人女人亲密过,相好过,在最情浓的一刻戛然而止,总是抓心挠肺,欲罢不能。

    周京臣拿着帕子,擦拭手指的血迹。

    大斌和秘书跟在一旁,“真没伤着?”

    他摇头。

    “太飒了,二哥,练过?”大斌出乎意料。

    周京臣幼年时期相貌粉雕玉琢,北街弄堂的老陆家,有个小公子,读小学三年级,某天回家遇到周京臣和保姆在堂口放风筝,小孩子心性,相中他了,求爷爷去周家订娃娃亲。

    两家距离远,陆家在北街,李家在南街,素无交集,确实不晓得是李老太爷的小外孙,陆老太爷亲自登门拜访,正碰上周京臣在庭院里撒尿,浇树施肥。

    陆老太爷尴尬了,原话是:京哥儿才四岁,子孙根比我家的小孙子都大,一泡尿滋出半米长。

    从此,周京臣剃了小光头,老太爷不娇宠了,该晒就晒,该在泥巴里打滚儿,就去滚。

    可惜,天生的‘娇骨头’,养不糙。

    今天大斌是开眼界了。

    周京臣的骨头并不娇,是细皮嫩肉迷惑了人,他可是硬骨头,钢铁铸造的血性。

    “秘密练过。”他笑。

    “我瀚哥也不知情?”大斌不乐意,“太见外了,瞒着兄弟们!”

    周京臣目光扫过程禧,似有意,似无意。

    他刹那停住。

    程禧如触电流,整个人麻了。

    “你抠我肉了...”安然埋怨她。

    她汗涔涔,蹭着手心。

    周京臣不咸不淡收回目光,吩咐了秘书什么,迈步离去。

    “你哥哥吧?”安然认出他。

    程禧嗯。

    “他送你回住处呗,我继续看男模了。”

    她不吭声。

    “吵架了?”安然憋不住八卦,语重心长,“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样好的哥哥,这样有魅力的男人,换了我,我不折腾了,我装傻。许多事,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了,为一笔旧债,赔上自己,不值得。”

    程禧盯着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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