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哨/上嫁/ 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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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他下楼,程禧搀着周夫人跟随。

    推开病房门,周淮康躺在床上,面容苍白,手臂吊了石膏,医生在一旁介绍伤势,“周老先生右臂、左腿和后背有不同程度的撞伤,幸运是车速比较慢,没造成内伤,无大碍。”

    周京臣一张脸阴翳晦黯,“肇事司机呢。”

    “周老先生的司机扣押了。”

    程禧留下,他出门。

    肇事司机跌坐在墙角,一副懊悔相,周淮康的司机迎上他,“不是酒驾,挺清醒的。我怀疑是毒驾,司机的胳膊有针孔,出现幻觉了,失控撞上周老先生。”

    “机场大道车流密集,失控了,偏偏撞上父亲。”他原本晦黯的脸,愈发黯了。

    令人恐惧的黯。

    诡谲,莫测。

    “仇人报复?”司机斟酌,“外人不晓得周老先生今天出省,更不晓得是哪趟航班、何时去机场。”

    要么,是埋伏在老宅,一路跟踪;要么,是周夫人在太太圈泄露了消息,太太们回家告诉了丈夫。

    无论哪种,绝不单纯是意外。

    周京臣走到肇事司机面前,“有人指使你吗。”

    第315章

    是他吗?

    司机哆哆嗦嗦磕头,一副懊悔相,“您饶了我...我赔钱。”

    “你赔多少钱?一百万,一千万,我这辆车,值多少?”周京臣讥笑,将红旗L9的车钥匙扔在司机脚下,“你撞了上一任副市长,雇佣你的人,不可能捞你,更不可能兑现承诺,万一暴露,什么后果你雇主清楚,你清楚吗?”

    司机瘫痪在地。

    “一旦我报警,你下场是坐牢,戒毒,你坦白,我或许饶了你,你一分钱不用赔,你沾了脏东西,倾家荡产了吧,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赡养老小,只要你老实交代。”

    司机抽噎,“我和老婆打电话...没注意老先生,车祸是意外,没人指使我。”

    周京臣居高临下,气势强悍,“不坦白?”他吩咐周淮康的司机,“送警局。”

    司机踉跄趴着,一边拖行,一边哀嚎。

    惊动了病房中的程禧。

    他转身,四目相对。

    “是耿家?”她指甲盖抠着门框,微微颤音,“耿世清判刑了,名声毁了,耿家人怀恨在心,熬了几个月,等风头过了动手,不容易被怀疑。”

    周京臣伫立在灯下。

    注视她。

    “你真觉得是耿家人吗?”

    程禧一怔。

    “父亲的职位一直凌驾于耿先生,耿先生的确怀恨在心,但多年来,习惯了位居人下,卑躬屈膝,不敢对父亲下手。”周京臣往前,跨一步,停一步,“即使耿家敢下手,这点小伤,又何必冒险?父亲至少是重伤,甚至丢了性命。”

    他近在咫尺,停下。

    “对方的目的,并非伤害父亲,而是留住父亲在本市,不许去外省避风头。”周京臣笃定,“秘书检查了那辆威驰,肇事司机提前刹车减速,只利用惯性撞上父亲的车,父亲在副驾驶后排,导致骨折,倘若在驾驶位后排,都不至于骨折。”

    程禧从未见过,这么压迫感,威慑感的周京臣,如同一座巍峨的山脉,镇在这里。

    “是...”她喉咙哽住,“叶家?”

    “我不确定,父亲心里大概有答案。”周京臣越过她,再次进病房。

    周夫人在床边哭哭啼啼,“淮康,疼不疼?”

    “皮肉伤而已。”周淮康有气无力,“我身子骨还硬朗,不愁康复,只不过,麻烦你费心照顾了。”

    “你我夫妻,照顾你是妻子的本分,我病了,你一样照顾我的。”周夫人握住他手。

    周淮康蓦地抬眸。

    “父亲,我有事和您谈。”周京臣面无表情,却含着一股高深的意味。

    周淮康似乎想到他谈什么了,“韵宁,你出去。”

    周夫人依依不舍离开,虚掩了缝隙,要偷听。

    周京臣拉开门,“您让我省省心,行吗。”

    说完,反锁。

    他挪了椅子,坐下,削苹果,“我报警了。”

    周淮康盯着他。

    “我给过肇事司机机会了。”周京臣削了一块苹果肉,刀尖插住,在他和周淮康的脸之间,漫不经心旋转着。

    “没必要。”周淮康移开视线,“区区一个瘾君子,没钱,没人性,你何苦浪费精力。”

    “父亲的意思是,任由这个人流入社会,继续吸食,继续赚黑心钱吗?”周京臣神情阴晴不辨,半晌,笑了一声,“您一向清廉公正,放任这个人,是包庇什么人,了解什么内幕吗。”

    “你举报他,抓他戒毒,当然应该。”周淮康闭上眼,“可我降职退休,不光彩,这些日子懒得见人。你报警撞了我,下属故友探望,我没心思招待。”

    “人在,情谊在,人不在,情分也不在。”周京臣神情不那么阴森了,是洞悉一切的明朗,“您既然退休了,哪个下属探望您呢?”

    周淮康手捏着床单,不置一词。

    “如果连环撞,是普通车祸;肇事司机避开所有车辆,唯独撞了您,我认为是预谋车祸。”他一字一顿,周淮康手指也一根一根蜷紧,“必须警方介入,一查到底。”

    ......

    翌日,程禧在老宅收拾了周淮康的换洗衣物,返回医院。

    病房里,叶柏南拎了补品,陪着叶太太。

    周京臣陪着周夫人坐在沙发上。

    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

    “捎了一份你爱吃的。”叶柏南示意她,床头柜摆着红木食盒,盒盖敞开,溢出甜香味,是荷花糕。

    那天,他也在徽园应酬部门领导,周京臣的雅间打包了两份荷花糕,他是知情的,除了她,男客们不爱吃。

    叶柏南是一个相当体贴,绅士,细致的男人,圈子里流传一句话,‘嫁老公嫁叶柏南,缺祖宗嫁周京臣。’

    他脾气好,专一又尊重女人,在风流成性的富家子弟中,是少有的。

    周京臣骄纵,狂傲,不是解风情的男子,女人们总是望而生畏。

    “禧儿,过来。”周京臣唤她。

    她绕过叶柏南,去里面。

    周淮康喝了安眠药,没醒,周夫人克制着火气,“瞧也瞧了,礼也送了,我替淮康领情了,叶太太,不耽误你忙。”

    逐客令。

    叶太太心平气和,“周夫人别误会,我在妇科复查,发现周公子的车,问了医生,得知是周老先生住院,顺路探望。”

    “是做贼心虚吧。”叶太太不解释,周夫人便罢休了,一解释,火‘噌噌’地窜上来,“淮康脖子和手背的伤,拜你所赐吧?这次车祸,警察介入了,你怕我翻旧账,追究叶家,特意和淮康卖可怜,通融一下。”

    叶太太没搭腔。

    “行了,念在你大病初愈,我不追究。”周夫人撇开头,烦躁挥手,“拿着礼品,一起滚,我周家不差吃喝,少来添晦气。”

    叶柏南一双眼睛,掠过一抹寒意。

    杀气的,狠戾的。

    这时,大约是吵,周淮康睁开眼。

    他巡视了一圈,目光定格在门口,“菱...叶太太?”

    “你醒了。”叶太太拘谨站着,“柏南来看你了。”

    第316章

    动胎气

    周淮康撑着床沿坐起,“我没大碍...你们何必折腾。”

    “瞧你美的。”周夫人阴阳怪气,“我伺候你一宿,你不坐,叶太太母子探望你,你倒是赏面子,高高兴兴坐着迎接。”

    程禧挡住了沙发上的周夫人,周淮康以为她不在,她一嘲讽,他神色不自在,在叶家人面前又不好发作,只好关怀她,“你回家睡一觉,熬了一夜了。”

    “轰我走啊?”周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我熬得猝死,也死在你病房。”

    程禧噗嗤笑。

    周淮康愈发挂不住脸儿了,“我是关心你。”

    “哟,你关心我——”周夫人模仿他,“你是打发我滚,你献殷勤!”

    周京臣望了程禧一眼,她憋得辛苦,鼻孔都涨大,肩膀一颤一颤。

    “过来。”他清嗓子。

    她匍匐在他膝上。

    “再笑,母亲一会儿骂你。”一边说,一边摁住她后脑勺,埋在胸口,遮掩她笑,“头晕是不是?”

    程禧闷闷地,藏在衬衣领里,放肆笑,“嗯。”

    周京臣又望了一眼周夫人,“您小声吵,禧儿自幼受您管教,有后遗症了,您一喊,她发怵。”

    她挺着肚子,一个劲儿抽搐,周夫人也懵了,竭力克制,“不喊了,禧儿不怵啊——”

    程禧猛地点头。

    头顶是周京臣的笑声,潮漉漉的呼吸喷在她头皮,一缕湿,一缕热,“差不多行了,你抖个没完,母亲叫医生给你打针。”

    她马上止住。

    叶太太将营养品摆在床尾,“柏南亲自选的,这份心意,你担待。”

    ‘担待’二字,周淮康明白,叶太太是押着叶柏南‘负荆请罪’,车祸可大可小,追究则大,不追究则小,取决于他了。

    “小伤,太太平平吧。”他叹气,“既然撞我,不撞旁人,终归是怪我自己。”

    一场哑谜。

    叶太太听懂了,周京臣也听懂了。

    周夫人眼珠子写满了震惊,“你疯了?撞你,不怪司机眼瞎,怪你不小心,你这么大度...”她问周京臣,“是女司机?”

    周京臣眉头一拧,“您安静一些吧。”

    “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叶太太朝周夫人颔首,周夫人不搭理。

    “你在太太圈交际,总该维持表面的客气吧。”周淮康实在看不入眼。

    周夫人起身,态度热络,“叶太太呀,以后常来常往,柏南和禧儿没缘分,咱俩有缘分。”

    周家鸡飞狗跳,名不虚传。

    叶太太笑,“告辞了。”

    她出门,叶柏南目光梭巡了一圈,停在周夫人脸上,“周伯母,改日您回李家,见到李慕白,替我捎句话。”

    周夫人没好气,“捎哪句?”

    “收网吧。”叶柏南甩下这句,斯文楚楚颔首,“有劳您了。”

    门一开,一合。

    房间内只有自家人了,周夫人浑身发毛,“收什么网,他搞什么把戏?”

    周京臣若有所思敲击着沙发扶手,片刻,站起,“我出去一趟。”

    走廊里。

    叶柏南靠着墙,夹了一支没点燃的烟,在鼻下嗅烟丝。

    灼白的灯光照射他身躯,风度极稳,极深沉。

    仿佛枪打不透、刀刺不穿的钢铁,巍峨,雄厚,变幻莫测。

    “你下手越来越狂了。”周京臣也摸出一支烟,指腹捻碎。

    “两天。”叶柏南单手插兜,盯着烟卷,“不要忘了约定。”

    “你逼得了我,我就没手段逼你吗?”

    他嗤笑,“你有手段,可惜手上没有我的把柄。”

    周京臣撕碎了一整支,丢在垃圾桶,“周、叶之间这场斗争,加上李家,我保两家,你一家不保,只负责摧毁,攻比守容易。结局注定一赢一输,我的确输了。”

    他含笑睥睨,“认输吗。”

    “快认输了。”

    “我要李家与程禧。”叶柏南重申一遍,“我顾念母亲积德,放过你。”

    周京臣抬眸,审视他,“你善待程禧吗。”

    “我和程家无冤无仇,为何不善待她?”

    “周家血脉呢。”

    他不疾不徐,也扔了烟卷,“稚子无辜。”

    “我父亲呢?”周京臣伫立在灯下,似是真认输,又似假试探。

    叶柏南一字一顿,“交给我母亲。”

    周京臣没同意,也没拒绝,径直去隔壁的医生办公室。

    从住院部大楼出来,叶柏南上车,“花魁呢。”

    秘书说,“三天前她去徽城雇了猴子,昨天完成任务,回老家探亲了。”

    猴子是肇事司机,嗑药七年,瘾头大,建筑工地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在小酒吧里买药,花魁的老家也在徽城,一座四线小县城,她十六岁辍学,在按摩店打工,养活患了肾癌的父亲和残疾人母亲,和猴子是邻居。

    撞周淮康,本市的地痞混混儿不敢干,即使敢干,叶柏南不愿冒险。

    毕竟同一地盘上,走漏风声;而且,这群有前科的,十有八九被曾经任职警局的周淮康处理过,结了梁子。

    万一,借机泄私愤,撞残了。

    叶柏南没狠毒到这地步。

    他目的,是留下周淮康,眼睁睁目睹周京臣怎么输,不舍得儿子,便公开忏悔,和李韵宁离婚。李家垮了,丈夫没了,儿子败了,心高气傲的李韵宁,自然是活不下去的。

    “软禁她。”叶柏南命令。

    秘书一愣,“她办事得力,不如您派去南方,监视李家人。”

    “多么得力的助手,一旦生二心了,在身边是祸害。”

    “她不忠诚您吗?”秘书更诧异了。

    叶柏南一张温文尔雅的皮相,包裹着一副冷血诡谲的心肠。

    上至董秘,下至保镖,背叛他的寥寥无几。

    迄今为止,唯有周京臣收买了一个保镖,再无第二人了。

    “花魁忠诚我,遗憾是,她有演技,我讨厌有演技。”叶柏南降下车窗,“一个会演戏的女人,我懒得赌她的忠心。”

    ......

    何姨整理完周淮康的衣物,拎出袋子里的保温壶,“我炖了药膳,半只乌鸡,十二种药材,是老中医开的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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