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怪你嘴馋。”沈承瀚扒着车窗,训斥程禧,“你跟着干什么?你肚子里有一个小子,六个人了。“你喊我跟的——”程禧瞪他,“你说山里农家院的炖鱼好吃,顺路捎上我,省得办完事赶回去接我。”
沈承瀚选了一条平坦的山道,往东南方向开,但多多少少颠簸。
“颠不颠?”周京臣瞥她。
她别开头,无视他,“承瀚哥哥,我要树杈上的黄枫叶。”
“地面有红的,自己捡。”
“脏。”她嫌弃,“要干净的。”
沈承瀚乐了,“让你哥哥摘,我够不着。”
程禧趴在驾驶椅,“你爬上树啊。”
“树皮太糙了,一旦剐裤裆,我断子绝孙了!”沈承瀚没正形,“我们这一辈的子弟啊,你哥哥练过武术,专业级的跆拳道,摔跤,搏杀...”他挤眉弄眼,“求你哥哥。”
“凭什么我求他。”她蔫儿了。
周京臣面无表情,看窗外。
“你多高啊?”
“一米七七。”沈承瀚昂首挺胸,“比例好,三七分。”
程禧打量,“你五五分吧...”
“放屁!”他愤懑,“起码是四六分。”
“我有男同学是跳舞的,三七和四六不是你这样的。”沈承瀚垒台子,她拆台子,“我是四六。”
“你六四!”
程禧也愤懑了,拽周京臣,“我是不是四六?”
周京臣睨了一眼她缠着自己的手,“不和我冷战了?”
她一愣,又撒开。
挪远了些,靠着车门。
“怎么得罪她了?”沈承瀚纳闷儿,周京臣欺负归欺负,该铺台阶,该哄她,也没少哄,僵了一天一夜了,真不多见。
“和叶柏南搂搂抱抱,数落她一句,不乐意了。”周京臣神情阴骇。
“行啊,禧妹妹——”沈承瀚不诧异,是钦佩,“玩出花样了,挫一挫你哥哥的锐气!”
周京臣一脚踹在他椅背上。
车泊在一处斜坡。
沈承瀚下来,焚了一支烟,“她在场,危险吗?不如安排保镖先送到农家院。”
“我身边最安全。”周京臣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树桩,“三刀疤比二刀疤胆子大,庄园只有四个保镖,万一三刀疤派一伙人劫了她。”
“吓流产了。”沈承瀚咂舌,“在眼皮底下,最踏实了。”
周京臣动作矫健,三步并作两步,窜上一棵树杈,胳膊一撞,枫叶掉了一地,他俯瞰,“红的要吗?”
语气是硬的,人是服软了。
“哪只野猴子乱叫。”程禧不软。
他气笑了,一跃而下,拍她屁股,“这么俊的野猴子,母猴子不抢疯了?轮得上你霸占我?”
“我物归原主——”她扮猩猩,握拳捶胸,朝山上‘噜噜’吼,“谁家的公猴子,母猴子下山认领。”
周京臣手臂捞起她,狠狠塞车厢里,“再闹!”
程禧躺下,毯子蒙住头。
“哎!你是公的,她扮母的也像。”沈承瀚调侃,“你俩当人是一对,当猴又能凑一对。”
七点钟。
一辆越野车驶入山道。
司机是三刀疤,叶柏南坐在副驾位。
车上有三个马仔。
也是五人。
马仔打开车门,他长腿戳地,一身深灰色的衣裤。
周京臣这辆车宽敞私密,程禧躺在后座睡觉,叶柏南粗略一扫,没发现。
“东西呢?”
沈承瀚拎了保险箱,搁在地上,“境外汇款单,叶氏集团的账本,全部在。”
叶柏南一丝笑,一丝惋惜,“圈里人评价沈小公子是风流浪子,无才无德,我不认为。京臣瞧不上一个废物,其实你家世、手腕不逊色他,屈居他之下,辅佐李氏,图什么呢。”
周京臣漫不经心叼了烟,“想知道图什么吗?”
叶柏南挑眉。
山里风大,火苗时明时暗,周京臣晃了晃肩颈,“人呢。”
三刀疤揪着一个小男孩的衣领,拖出后备箱,“何一一!”
小男孩咬着饼干,眼神呆滞,淌口水,“叶哥哥...”
叶柏南垂眸,审视箱子里的账本,封页,字迹,印章,清晰可见,不假。他又抬眸,“人间天堂的签单票据,什么条件换?”
“不换。”周京臣话音刚落,忽然,西北方、东北方,警笛轰鸣。
三刀疤懵了,“叶哥?”
马仔们下意识抓回小宝,周京臣使了个眼色,二刀疤的马仔一拥而上,摁住小宝。
“小宝在丽水街失踪多日,她姐姐以为是寻仇,不敢报警,怕撕票。你是何晤晤的老板,有人脉,有势力,帮何晤晤找回了弟弟,至于绑匪...”周京臣掐灭烟蒂,神色从容和煦,仿佛讲述的就是事实,将叶柏南高高捧起,令他骑虎难下,“是三刀疤。”
叶柏南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
警车逼近,包抄了山道。
插翅难飞了。
他压低声,“京臣,招数越来越厉害了。”
“对付你,没有魄力,哪有胜算。”周京臣一张脸愉悦,拂满春风,“小宝丢了一次,和你一起出现,警方有记录了,下一次再丢,你可撇不清嫌疑。”
叶柏南敛去的笑意,又一寸寸浮出,“我不动花魁,也不动小宝了。”他倾身,与周京臣头挨着头,唇挨着耳,“你算计了我,即使你提出重新交易,我不信你了。”
他一步步后退。
警笛,山风,橙黄的晚光。
一个身型英武,一个气场雄浑,谈笑间风起云涌,灰飞烟灭。
第342章
初恋
警车停在斜坡上,十几个警员包围了现场,领队和周京臣握手,“周公子,您报了案?”
“是。”
“周家的孩子?”
“朋友的。”周京臣牵过小宝,“何一一。”
领队蹲下,“一一,你住在哪?”
小宝怕生人,躲在叶柏南身后,“叶哥哥...”
叶柏南一边安抚他,一边也和领队握手,“何一一是我下属何晤晤的亲弟弟,一星期前遭绑架,我支付了赎金,但何晤晤失踪,何家父母双亡,无处寄养他,所以我亲自照顾。”
“姐姐失踪?”
“她已经回湖城。”叶柏南夹着烟,“我在等她联系我。”
“您不能联系她吗?”
“关机。”
“何家姐弟的住址呢?”
“住丽水东街的大姨家。”叶柏南嘬了一大口烟,戳灭在树桩上,“入室绑架那天,大姨受惊吓,住院了。”
周京臣津津有味,旁观这一幕。
演技不赖。
领队问什么,面不改色答什么。
从容不迫,沉着老练。
不愧是‘商界战狼’的叶柏南。
“在什么地方赎了人质?”
“槟城。”
领队皱眉。
“是什么人?”
叶柏南不露声色攥拳,“三刀疤。”
警员们纷纷一愣。
湖城丽水街和槟城是出了名的乱,一个二刀疤,一个三刀疤,‘收租子’的名义,勾结、敛财、聚众,上百家涉嫌黄赌的娱乐门店是‘刀疤兄弟’的产业,警方打算一锅端,无奈‘刀疤兄弟’在商贩中口碑不错,领队也走访过基层,‘刀疤兄弟’倒不是强买强卖,谁找上门,谁交钱,号称‘你情我愿’。
因此,没人报警。
每次排查酒吧、赌场,甚至有商户给‘刀疤兄弟’通风报信,在湖、槟两城的根基非常深。
警方需要突破口,顺理成章调查‘刀疤兄弟’,凑巧,现成的绑架案。
“有赎金证据吗?”
“我秘书转账了四百万,汇款单是证据。”
领队疑惑,“怎么不报警?”
周京臣重新焚了一支烟,半眯眼,“何晤晤是人间天堂的女公关,绰号是北方第一花魁,人间天堂5月份查封,湖城有耳闻吧?”
领队顿悟了。
人间天堂那种场所,掩埋了多少姑娘的青春,便掩埋了多少达官显贵的秘密。
花魁就是一个炸弹。
一旦爆炸,整个金字塔尖的大人物沦陷了。
自然不留她。
雇凶绑她弟弟,是教训。
老板报警了,后果是得罪背后的大佬。
名利场的弯弯绕绕,最复杂了。
领队瞧出小宝智力有问题,指着叶柏南,“他是好人吗?”
小宝懵懂,“好人...”
又指着三刀疤,“他呢?”
小宝记得被他塞在后备箱,很粗鲁,“坏人...”
三刀疤懵了,慌了,“叶哥...你救我啊,我是替你办事,我冤枉啊!”
众目睽睽之下,叶柏南无动于衷。
“何一一,你个小王八羔子!”三刀疤摇晃小宝,“我把你从大姨家接出来,好吃好喝的,我绑你了吗?”
周京臣掸烟灰,“你不打自招了。”
领队下令,“带回局里!”
“叶哥!”三刀疤歇斯底里呼喊,“你过河拆桥啊——”
叶柏南侧身,望向警车。
许是,他震慑的眼神,又许是,他口型暗示了什么,一霎,三刀疤不喊了。
安安分分消失在车门内。
“小宝是本地人,唯一的亲戚在丽水街,托付你们了。”周京臣这么一讲,叶柏南不得不交出小宝。
警车相继驶离。
“京臣,撇清了我,我应该感谢你了?”叶柏南皮笑肉不笑。
周京臣没正形,明知是讥讽,偏偏认领了,“在湖城,你我是老乡,我帮你,不在乎你谢不谢。”
叶柏南的目光凉透了。
三刀疤的四个马仔全部坐上警车,二刀疤拎了保险箱,在前面开路,引着周京臣的车去景区。
程禧瞟了一眼餐厅的霓虹招牌:千古情农家院。
她拉沈承瀚的袖子,“我看过千古情表演。”
“你哥哥陪你看的?”
“我陪周阿姨看。”程禧抱怨,“周京臣不爱看。”
“不爱看,不代表没看过。”沈承瀚啧啧,“你哥哥十七岁陪大院的林蔷薇看芭蕾舞剧,看红楼梦音乐剧,也兴致勃勃呢!”
“林蔷薇是谁?”她警觉。
“林区长的女儿啊,他没坦白?”沈承瀚乐了,有好戏了,“算是初恋吧。”
程禧瞪着走在前排的周京臣,越过他,鞋跟辗轧他鞋面。
他脚痛,垂眸,一滩污尘,再抬眸,“又惹你了?”
她屁股一扭一扭,不搭腔。
“惹了。”沈承瀚拍他后背,“你麻烦大了。”
周京臣和沈承瀚吃不惯农家菜,老宅的私厨讲究卖相、火候、食材克数,偶尔换大锅菜,不适应口味。程禧爱吃,一锅河鲜,一锅炖鸡,她吃着,瞪着。
“瞪没完了?”周京臣打量她。
“渣男。”
他拧眉。
“骗孕。”
周京臣眉头蹙得更紧,“骗什么?”
“结了婚有隐瞒是骗婚,怀了孕是骗孕。”她振振有词。
“我骗你哪了。”
程禧气势不弱他,“姑婆的主厢房种牡丹,桂花,东、南、北厢房种茉莉、海棠和芍药,唯独西厢房的庭院种满了蔷薇花。”
老太爷在世,住主厢房,姑婆、二太爷、周淮康夫妇依次住北、南、东房,周京臣是晚辈,住朝向最差的西厢房,蔷薇花是那时种下的。
“你又多嘴了。”他睥睨沈承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