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予墨从车窗瞟到大门,道:“你要是反悔,现在跳车还来得及。”傅砚礼问:“你现在想跳车吗?”
“想。”她被戳穿,也没什么好装的,坦诚回答,退堂鼓的念头在脑子里闪过,她转身看他,道:“领证前,我们问对方三个问题怎么样?”
“好,你问。”傅砚礼往后靠。
林予墨咬唇:“你有没有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傅砚礼问:“白月光是什么?”
她有些嫌弃皱皱眉,但眼下她也没有调侃他这也不知道的心情,解释:“就是一位你爱而不得的人,你这算一个问题。”
“得了就不算。”
“当然。”林予墨抬眉,“你只剩一个问题了。”
“没有。”
得到否定答案,林予墨舒口气,如果有,她心里介意,可能真会干出中途反悔的事,他们结婚虽然不是因为相爱,但中间隔着一个人,多少有些诡异。
“还是我问,你接过吻吗?”
“嗯。”傅砚礼这次没什么迟疑,回。
意料之外的回答,林予墨睁眼:“什么时候,跟谁,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是在高中吗?是一中那位钢琴弹很好的校花?”
傅砚礼感情史乏善可陈,唯一一段传得有鼻有眼的绯闻,是高中时同样品学兼优的校花,两个人之间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是她当时在附属初中都能听到,她也还以两个人背地里可能谈过,但是没什么后续,就以他出国留学结束。
林予墨见过,是很漂亮的姐姐,长相大气,气质干净。
两个人站一块,特别般配。
林予墨还没继续深想下去,被傅砚礼打断。
“不是。”
“你三个问题问完了。”
林予墨不满撇嘴,感觉有那么点憋屈,小声哼哼:“接过吻也没什么,谁没接过似的,我也有……好几个,太多数不太清。”
说来说去,她觉得自己亏了。
傅砚礼看着她,面色沉静,有些过于正经:“到我问了。”
“你问。”
傅砚礼问的是:“你想跟我结婚吗?”
很正式的语气,像嘈杂闹市里响起的钟声,有教人平心静气的能力,“是问你的真实想法,没有别人,只有林予墨……如果你不想,现在车开回去,我们开回原地,没有任何关系,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不去想其他人会怎么想怎么看,只是问她愿不愿意。
如果愿意,他们现在下车领证,如果不愿意,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还是像往常一样,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不可替代的朋友。
也许到这时候问晚了。
但林予墨相信,只要她说自己后悔了,傅砚礼就会叫停,然后跟长辈交涉,将剩下的烂摊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没人会指责她。
他有这个能力。
林予墨回望着他,抿着唇神情复杂,没有着急回答,慎重地将这几天的事回想一遍,前前后后,起因荒唐,但走到这步,也不是昏头。
她仍有些不确定地说:“想吧。”
“下了车,领了证,你就再没有反悔的机会。”傅砚礼提醒她。
“嗯,我知道,”车停下,林予墨直接推门下去,“走吧。”
车上的人起初未动,微不可闻地呼出口气。
领证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在他们前面只有两对新人,新闻整日报道结婚率屡创新低,现在看来的确如此,等待过程,有新人走完流程,甜蜜地牵手走出来。
林予墨看着,免不了想到自己。
光是想想跟傅砚礼的牵手,她眉头就已经蹙成川字,太过诡异,她偷瞟一眼,傅砚礼看起来从容自若,可能根本没注意这一点。
轮到他们,签字宣誓,盖上红戳,工作人员递来两本崭新温热的红本,林予墨翻开,照片上两个人看起来还挺登对的。
她抬眼看他,他回看过来。
一时情绪复杂。
“走吧。”
“好。”
两人同时起身出去。
傅砚礼靠近,林予墨故作镇定,想着不过是一张纸,拿了就拿了,手却被握住,温热干燥,她一时错愕,压低声音问:“干嘛牵手呀?”
甚至心虚地环伺一眼,好像领证的另有其人,两个人的关系见不得光。
以前不是没牵过,她摔倒、从泳池出来、从马上下来……她那时是需要帮助,而不是现在这样,像小情侣一般。
的确比想象中还要奇怪。
握住的位置像是心脏,跳动时骤然收紧又收缩,都要更艰难一些。
傅砚礼偏头,配合着她低声道:“我们是来结婚的,不是来离婚的。”
好像是。
结婚还是离婚其实很好判断,看两个人是恨不得黏糊贴着,还是中间空出海峡,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想到这一层,她反握住他的手,贴近一些。
毕竟是新婚,总要讨一些好彩头。
领完证林予墨想想还是拍了照发朋友圈,到文案时顿住了,她没有真情实感,写不出东西来,最后咬着手指头,一张结婚证照跟订婚照,并配上“完成式”三个字,发送完毕,发完又觉得少些什么,问傅砚礼拿手机,这条朋友圈她可以代劳。
他没有代劳,自己发的。
图是一样的,只是文案不一样——“未来式”。
林予墨细琢磨,觉得傅砚礼还挺会。
手机在响,大概朋友的祝福,她没什么心思回,坐在车内,对于自己已婚的事实有些唏嘘,半个月前她相亲屡屡不顺,半个月后,她从民政局出来,法律意义上有了一位丈夫。
原来结婚这样简单,她到现在也没有实感。
傅砚礼倏地开口:“停下车。”
闻言司机将车停靠在路边。
林予墨不明就里,问他做什么,他让她等两分钟便推门下车。
她从车窗好奇望去,见傅砚礼走到卖花的婆婆面前,他俯下身,与婆婆交流,她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只知道他往车的方向指来,婆婆眯眼看过来,笑了笑,递给他一小捧花,他扫码付款,起身往回走。
他身形好高,两肩上,落下夕阳的余晖。
走近,递来的是一束纯白无瑕栀子花,没有任何包装,只是随意扎起的一小把,花瓣上洒着清水,栀子清新的气息是夏日的味道。
林予墨呼吸一滞。
傅砚礼俯身,碎发下眼眸漆黑,他笑下,道:“傅太太,新婚快乐。”
第7章
联姻消息传出去,两家股票一片利好。
两大家族间联姻,很常见,既分散家族产业失败风险,又能扩张商业版图,共同攀附财富巅峰,有钱人终成眷属的戏码。
林予墨看过帖子底下的讨论,问这段结合是因为感情更多还是利益更多,说利益居多,她茫然,她同意结婚时倒没想这么多,傅砚礼或许想到,他们处的位置不同,对这段婚姻的需求也不一样,其中一条评论她记得很清楚——
感情也好,利益也好,只有感情与利益之间界限区分越清楚婚姻越稳固。
稳固这个词,像镜中花水中月。
走一步看一步吧。
领证那天云杉私聊问林予墨有没有后悔,在此前,云杉一直认为她是昏头才会同意结婚。
她瞥见新鲜插进花瓶里的小捧栀子,像是吸饱水,花叶昂扬舒展,她无意识地拨弄了下花瓣,说没有。
感觉不坏。
甚至有点超出预料的好。
婚期定在八月底。
婚礼远比想象中要麻烦,要定婚礼主题,要拍婚纱照,要看新房……虽然大部分她都无需插手,但总有些避不开。
新房上没有过多迟疑,她一眼看中华泰御府那套房子,面积户型格局都合乎心意,硬装已经完成,只剩下软装,她点名要傅砚礼那套沙发,其余家具也是她喜欢的设计师作品,从海外运来,到婚期时刚好能到。
纠结在婚纱上,她挑得眼花缭乱,不同设计师不同风格,最后在两套之间犹豫不决,一套风格更梦幻奢靡,一套更利落大气。
她拿去问傅砚礼,得到的回应是都好,都漂亮,毫无建设性。
林予墨自暴自弃式仰躺,念着结婚也太麻烦了。
苦恼的不只这些,傅家给出的聘礼是长长一张单子,包括他们以后的婚房也是在她名下,她的嫁妆数量可观,这些全都落入她个人小金库,二十六年来,第一次如此充沛,房、车、一些股票,债券基金,这些东西打理起来也费劲。
傅砚礼将她表情看在眼里,笑问:“我们小富婆也有苦恼吗?”
的确是有的。
她称作甜蜜的负担。
晚上,傅砚礼带她去朋友聚会,是乔珩那些人,在那家常去的会所里,婚后理应该见见面。
严格说起来,那些是傅砚礼的朋友,但两人认识时间长,他的朋友也变成她的朋友,尤其是乔珩,两人没少插科打诨。
朋友已经到场,热闹聊起来,他们踩线抵达,服务生推开门,室内目光看过来,乔珩带头拍手叫好,不怎么整齐地祝贺新婚快乐。
“行了,再多就尴尬了。”林予墨叫停他们。
几人笑笑,他们找位置坐下。
傅砚礼比她自然,让先上菜,有人提议开那瓶58年份的藏酒,他也没多说什么,让人去取来。
“这托予墨妹妹的福。”
有人说两个人之前还低调的,以前没瞧出什么苗头,怎么突然把婚给结了,谁先越的界。
傅砚礼出来认领,说是他。
就这样,没后续,想要听更多八卦的自是没趣。
“予墨妹妹怎么想的,我哥古板又不懂浪漫,嫁给他是不是有点想不开?”
林予墨看向傅砚礼,目光在说,看吧,不是她一个人这么认为,娶了她他才是赚到了。
傅砚礼扯唇淡笑,也没否认。
乔珩倒跳出来为好友说话:“懂不懂浪漫不重要,要看有没有心,有心自然就浪漫,对着你,谁浪漫得起来?”
“不贫你要死啊?”
“不会死,但憋得够呛。”
间隙,林予墨靠近傅砚礼,惬怀写在脸上,道:“听着我像是亏了。”
“嗯。”
傅砚礼将剔好刺的鱼放进她碗里:“补补。”
吃过饭,林予墨找乔珩打听“傅砚礼接过吻”这件事,如果真有这么件事,那么乔珩应当是知情者,但这话题涉及隐私,她问的小声隐秘。
乔珩却跟她当时一个反应:“真的假的?”
“连你不知道吗?”林予墨更加好奇,主动抛出更多信息,“不是跟高中那位校花吗?”
“谁,文琳?”
她点头。
乔珩整个人往沙发上靠去:“怎么可能,他们两个人连话都没说一句。”
记忆里却不是这样,她身边的朋友都在传高中部两位大神在早恋,她有去看过,那时自己还没长开,而对方出落大方,她不可避免有那么点自卑。
“那为什么当时都在传?”
“可能是学校颁奖,两个人作为文理第一在一块站过领过奖,底下的人认为挺般配,以讹传讹了那么一段。”
“就这样?”
“只会是这样。”
乔珩眯着眼,笑笑又靠过来,问谁跟她说傅砚礼接过吻的。
“本人。”林予墨抬抬下巴,指向不远处的人,他在玩牌,外套脱了,只剩下T恤,手臂线条很好看,“领证的时候,我们互相问了三个问题。”
“你们领证时聊这个?”乔珩哑然失笑。
林予墨仍在想上一个问题,她又问道:“会不是是留学的时候,是个白人女孩?”
“不可能是。”乔珩答得很笃定。
“是吧,那会不会是他觉得自己二十九岁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没接过吻谈过恋爱很丢脸,所以编造出来糊弄我的?”
“很有可能。”同样一大把年纪的人笑不大出来了。
“是吧。”林予墨俏皮皱皱鼻尖。
乔珩点评:“这可能就是闷骚吧。”
两人对视,极默契地击下掌,背后说人坏话,虽然不道德,但快乐啊,她偏过头,看向被说坏话的人,他一只手臂搭在牌桌,坐姿不像平时那么正,微微往后靠,有那么点松弛感。
他鼻梁高挺,室内的冷白光打在长睫上,安静温和,叫人有些移不开眼。
坏话说完,乔珩让林予墨跟自己玩两圈麻将去,她知道自己的技术,说他就是想赚自己钱。
乔珩也不否认,说是啊,在你这赚了,回头拿去做份子钱送回来,这就叫羊毛出在羊身上,林予墨不服气,说什么今晚也要凭自己本事多挣一份份子钱出来。
结果是输得一塌糊涂。
她技术本就不佳,再加上时运不济,一直在放炮,以至于她丢张牌都战战兢兢。
乔珩言笑晏晏拨弄起身前筹码,说够了够了别再送了,再送就不礼貌了。
林予墨托腮,脸色涨红。
“怎么样?”
傅砚礼出现在她身后,瞥见她手上的牌,以及所剩不多的筹码。
林予墨觉得好没面子,没回头,只说不怎么样。
乔珩道:“你们现在可不能上同一个桌子,你们现在是一家人,夫妻档。”
“看牌行吗?”
“行,随意。”
“打这张。”傅砚礼一手撑在牌桌,点下中间的七饼,她托腮,没看出为什么但也照着打出去,打完理下牌,才知道为什么这么打。
起初也只是点一点,她拿不定主意就去问他,到后来她摸牌,他拎着牌打出去,胡了几个大的,渐渐赢回来一些。
林予墨回转过头看他,后背虚靠着他的手臂,她没意识他们靠很近,抿着唇,腮边是浅浅笑意,傅砚礼低头对上她的视线,问她赢了没有,她点头,还有富余。
她十几岁就会麻将,逢赌必输,偏偏又喜欢玩,到现在,牌技都没有什么长进。
“我总是输。”
傅砚礼一时失笑,“以后让你赢。”
玩到天色已经很晚,傅砚礼带她回去,她已经很困,会所时就打过几个呵欠,上了车,调整舒适的姿势便闭上眼睛,半路真睡着,模模糊糊做梦,梦见是婚礼现场,她穿着那条风格梦幻,裙摆是手工绣的水钻,行走间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