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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这就像是某种暗示,她挣扎醒来,睁开眼,傅砚礼端坐着,手里拿着份文件在看,听到身边动静,偏头看她。

    车里光线暗,他看过来,像静物图一般。

    林予墨困倦得很,吐词不清说自己梦见他们结婚,她穿的那条抹胸曳地婚纱,看起来很漂亮,婚礼的时候她选择这一套。

    “好。”

    傅砚礼拿掉她眼边的碎发,声线温柔:“还有一段路,你再睡会。”

    “嗯。”

    说完,林予墨放心睡过去。

    司机问要不要他明天跟婚纱店那边先联系。

    “不用。”

    傅砚礼翻开一页,平静道:“她这种时候说的话做的事,第二天通常会不记得。”

    的确,最后婚纱选择了另一套。

    婚礼前一天在兵荒马乱中度过,到晚上人群散去,酒店套房里恢复难得的平静。

    客厅剩下两个人。

    林予墨卸掉试妆,捣鼓着眼前一堆瓶瓶罐罐往脸上抹去,最后贴上贵妇面膜,希望婚礼当天皮肤状况光彩照人,傅砚礼则确定着婚礼细节,电话里跟人沟通,他情绪稳定,出问题第一反应不是责难,而是拿出一个解决办法。

    他立在落地窗前,背对着自己,但窗户映着他绰约的影子。

    工作中的样子,她却觉得看着有些陌生。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林予墨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好像是从提结婚之后,在这之前,他是没有血缘的亲哥,对她包容关怀备至,什么都依着她,是她情绪垃圾桶,现在分明也是,可又感觉有些东西变了。

    身份吧。

    毕竟两个人在法律意义上,已经是夫妻关系。

    想到夫妻两个字,不可避免想到夫妻义务呢,唔,她还没深想下去,就被自己别扭到,猛地眨眨眼,一抬眼,傅砚礼已经打完电话,回过头,正好看见她的反常。

    “在想什么?”他走过来,问。

    林予墨下意识想避开,又觉得证都拿了这个话题避不开,脑子里扭捏一番,咬咬牙,想着今晚聊清楚正好。

    她轻咳清嗓,故作镇定道:“我在想,我们既然已经结婚,那么有些事应该说清楚,比如夫妻生活。”

    傅砚礼顿住。

    “你明白的,我们都这么熟了,夫妻生活的话……”

    “你不想,就不会有。”傅砚礼语速比以往都要快,甚至少见打断她的话。

    林予墨点头,可又觉得这违背人性,又问:“那你会找别人解决吗?”

    “不会。”

    这次语气更快。

    “那你……”

    “予墨,我是成年人,知道怎么解决。”傅砚礼再次打断她的话,脸色绷着,语气既无奈又有些逃避。

    “哦。”

    林予墨开始挺不好意思提,但明显傅砚礼比自己更忌讳,她又觉得这种事没什么,成年人聊点成年人该聊的,用不着藏着掖着的,便明显放开一些。

    甚至有些前辈的姿态。

    “你不要谈性色变,这种事很正常不是吗,性就跟食欲一样,是身体正常需求,人之常情,没必要对它避之不及,我们应该正视它不是吗?”

    她敷着面膜,看不清表情。

    但摊开两只手臂的肢体语言清晰——让他思想开放些。

    傅砚礼目光定定,片刻后却问:“今晚吃什么?”

    “……”

    这话题转得突然,林予墨心里腹诽他就是古板保守派代表,没劲透了,她兴致缺缺揭掉面膜,说去吃粤菜吧,清淡一些,她今晚不能多吃,避免第二天水肿。

    傅砚礼又问:“今晚做吗?”

    语气平直,冷静,直白没有任何修饰。

    做吗?做什么?

    林予墨蓦地耳根烧红,目光错愕,呆呆地睁着眼好一会,心里早已像摇滚乐现场,架子鼓敲得生猛用力,主唱声嘶力竭,她耳鸣大脑空白。

    他在说什么啊。

    没等她多想,傅砚礼平静道:“等什么时候你知行合一,可以再跟我聊聊不要谈性色变。”

    一样吗?

    不一样。

    她的反应足以说明,她只是只纸老虎。

    第8章

    婚礼当天,林予墨早四点爬起来化妆。

    化妆师及几位助理等在门口,托着偌大的化妆箱,问准新娘睡得怎么样?

    “不太好,黑眼圈能遮掉吗?”

    化妆师凑近,皮肤细腻白皙,因此眼睑一点青色也很明显,“可以的,不影响。”

    “那就好。”

    “失眠是吧,正常,结婚前夜很少有能睡着的。”化妆师宽慰,打开化妆箱,开始着手准备。

    是失眠,但不是因为婚礼,而是傅砚礼昨晚的话,她躺在床上,反复想到那段对话,绞尽脑汁想出反驳的话来,有种吵架没发挥好导致落败的沮丧。

    她怎么能在这种事上输给他呢?

    妆画到一半,作为伴娘的云杉才从自己房间过来,她的妆容相对简单些,助理就能解决。

    酒店的门铃再次响起,是酒店内部服务人员,推着餐车送早餐来。

    傅砚礼安排的。

    林予墨便让化妆师们互相抽空吃点垫肚子,她只拿了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苦得她眉心皱起,能消肿,忍忍一口一口喝掉。

    “傅总还挺细致的。”早餐种类丰富,都是方便入口那种。

    云杉往嘴里塞块面包,懒散打了个呵欠,没有吃人嘴短的自觉,话里带那么点阴阳怪气,她到现在还没适应林予墨已经结婚的事实。

    事情发展太快,她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在她没反应过来时,人已经闪电般领证办婚礼。

    作为朋友,她希望她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余生,而不是跟熟得小时候干过几次蠢事都清楚的青梅竹马,都能做那么多年朋友,不是没原因,没感觉硬凑,她不是很看好。

    她夸张叹气:“女大不由娘,小白菜被拐。”

    林予墨慢条斯理喝咖啡:“你确定被拐的是我?我怎么觉得我才是赚了的那个。”

    云杉批评道:“林女士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在我眼里,就是高级定制,还是全世界只此一款的那种。”

    “我在你心里地位那么高?”

    “当然。”

    “那你娶我吧。”

    “……”

    “那还是算了,你我不是很能养得起。”

    就单说婚礼上这套婚纱,是高定,另一条也是,说不要就不要,钱就这样打水漂,她起早贪黑拍戏,搬再狠的砖也养不起这位小祖宗。这只小金丝雀宝宝,她只能忍痛割爱给傅砚礼,他财力充沛,经得住祸害。

    林予墨白眼都不知道从何翻起。

    大嫂陆宜来时,妆已经完成大半,她一身掐腰旗袍,抱着两截细白手臂,远黛长眸望过来,温柔清冷,让人想到烟笼绿水的江南。

    “予墨,新婚快乐,订婚宴时没能赶回来,实在抱歉。”

    “没关系,工作要紧。”

    陆宜手轻搭在她的肩,从镜子里看她:“我们有段时间没见,转眼,你就结婚了。”

    “可见人都是经不住催的。”

    陆宜只知结果不知过程,鉴于自己,小声问:“予墨,你想好了吗?”

    知道大嫂会错意,林予墨握住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嫂子,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家里安排,是我们慎重聊过后的决定。”

    虽然过程也没多慎重。

    陆宜点头,觉得是自己多想,两个人从小一块长大,有感情基础,跟自己与林晋慎不会一样。

    林予墨问:“大嫂,你跟我哥之间没事吧?”

    算起来,他们好像有三个月不见,正常夫妻会分开那么久吗?

    陆宜摇头:“没事。”

    “是不是我哥惹你生气了?你跟我说,我……虽然不能替你讨回公道,但是能跟你一起谴责他。”

    “真没有,你大哥很好,他工作辛苦,我很敬重他。”大嫂眨下眼睫,“好啦,别说我的事,今天你才是头等大事。”

    林予墨见过大哥跟大嫂相处时的样子,感情说不上多好,却有些举案齐眉的意味,大嫂包容体贴,从未跟大哥红过脸。

    对她这位妹妹,大嫂也是无可挑剔。

    商业联姻能遇见大嫂这样的,属于是中头奖。

    谢天谢地,昏昏欲睡间妆造完成,红色秀禾服端庄大气,发饰上尽可能精简,动作间流苏晃到鬓边,柳叶杏眸,无可挑剔的好看,跟其他婚礼流程一样,接亲、迎宾、仪式,敬酒,她来回换造型,累得此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也有意外惊喜。

    婚礼现场放的是他们从小到大的照片,有好些张她没见过,她不记得他们一起拍了这么多张合照。

    有一张大概是她五六岁的模样,她瘪嘴哭得伤心,傅砚礼在她身边,看着她,表情是无计可施的无奈。

    云杉笑,问她在哭什么,她说不知道,印象里自己小时候是个哭包,什么事都能哭一场,林晋慎很烦她,也就傅砚礼不嫌烦,愿意哄着她,后来习惯,她在那哭,他就在旁边待着,不影响他看书下棋,想起来,拿手帕给她擦眼泪鼻涕。

    这样的照片还有数张,没哭的时候表情更丰富,手脚没有规规矩矩地放着,从定格画面也看出动态来,跟她相反,傅砚礼安静而沉稳,从小便如此。

    照片一张张播放。

    从孩童时期,到青春期,到成年,沿着他们成长轨迹,每一阶段都有记录。

    “这张好稚嫩,什么时候拍的?”云杉盯着屏幕,一张照片吸引注意。

    “高中吧。”

    是傅砚礼在美留学阶段,她出国旅游,转机到他的城市,他带着她参观学校,红墙前,冬天,下着雪,傅砚礼揽着她的肩,她系着他的围巾,两个人脸色都冻得发白,她笑容有几分傻气。

    照片拍得氛围感十足,现实不是。

    傅砚礼留学时,傅家曾想过安排管家厨师打理他的生活,他不愿意,选择跟同龄人一样,住学校宿舍,吃食堂。林予墨感念他许久没回国,自告奋勇亲自下厨做几道京菜,一早搜食谱去中超买齐食材,好一顿忙活,结果两人食物中毒,双双送进医院。

    她当时吐到昏天暗地,怎么去的医院忘了,只知道是傅砚礼撑着病体,将一切安排妥当。

    她好像总搞坏一些事,然后由他兜底。

    现在好了,他一辈子都逃不掉了。

    不知是好还是坏。

    林予墨下意识去看傅砚礼,他偏着脸注意力在屏幕前,抿着唇,神情认真,可能是角度问题,又或许有往事滤镜,她才发现他好像有那么点长在自己审美上。

    好吧,可能不止一点。

    照片放完,仪式开始。

    林予墨参加过数场婚礼,流程早已烂熟于心,她跟傅砚礼之间也不是修成正果的恋人,预想中心如止水,出现偏差的是在交换戒指之后——

    新郎可以亲吻新娘。

    林予墨做过心里预设,但傅砚礼揭开头纱靠近时,呼吸骤然收紧,手心潮湿,她眼底或许还露了怯,时间很短,来不及思考,唇与唇贴近的刹那,像干焦的草堆溅落一粒火星,电光火石间,被烧成余烬。

    此前,她预设婚后不是这样的,应当清心寡欲,没有半点世俗的欲望。

    现在,心脏狂跳不止,摇旗呐喊。

    毕竟也算亲密接触,有点反应很正常。

    吻过的唇麻麻的,林予墨垂着眼睫不去看他,小声吐槽:“接过吻的人就是不太一样。”

    傅砚礼大概是笑了。

    愉悦的极细微的笑声被她耳朵敏锐捕捉。

    一同捕捉的还有那句:“你不也接过吗。”

    她没有,但不会说,不满哼了声。注意力被即将抛出的手捧花吸引,她转身往后抛去,听见哄笑声,呼出口气平复心情,偏头,傅砚礼回望着她,默契笑笑。这会儿才有实感,婚结完了。

    晚宴结束有些晚,八点宾客才陆续离场。

    人散得差不多,林晋慎走来,在傅砚礼身侧停下,道:“你要不舒服去休息下,这里有我。”

    两家亲友众多,他今晚喝不少。

    傅砚礼只说:“我没事。”

    看起来的确没什么事,站得依旧笔直,礼服外套早已经脱掉,领带解开,扣子解下两颗,衬衣折腾一天有几道折痕,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松弛得多。

    林晋慎还记得那天晚上,姑姑问他予墨跟傅砚礼的事是真还是假,他半信半疑,林予墨没接,他打给傅砚礼。

    他先问是不是,得到肯定答案,脸色也随之阴沉。

    林晋慎生气的点在于,林予墨脑子不清不楚,又在任性胡闹,傅砚礼脑子清楚仍由着她乱来,可能这里面牵扯到利益,联姻对于两家的益处彼此心知肚明,越说下去他态度越冷,傅砚礼身边一直没人,他对自己未来妻子是谁不在意没关系,林予墨不能。

    她不会是利益的牺牲者,他们家,有他一个就够了。

    傅砚礼听他说完,沉默片刻,喊他一声哥。他们虽然相差四岁,但从心理年龄来说,他跟自己差不多,这声哥叫的少。

    他说:“哥,不是胡闹,也不涉及任何利益,我保证。”

    “那是什么?”

    “是认真的。”

    “……”

    收回思绪,林晋慎摸出烟盒,递给傅砚礼一支,低头,自己先点上,深吸一口辛辣烟气入肺,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时间快得有些措手不及。

    他记得林予墨刚生的时候,才多大一点,皱皱巴巴跟好看沾不上边,他开始挺烦的,成天哥哥的叫着,又小又娇气,瞥一眼都能吓哭。之后也没好转,她依然怕他。

    转眼,她成年,结婚成家。

    傅砚礼不怎么抽烟,一个月有那么一两次,没烟瘾,有时候用来解乏,视线透过淡薄烟雾,落在不远处纤瘦身影上。

    旁边是她的朋友,她表情生动丰富,开心难过都写在脸上,像黑白世界里那抹张扬鲜活色彩。

    大概也是喝多酒,林晋慎的话比以往要多。

    什么都说一点,夫妻跟朋友不一样,有些人能做朋友,未必能做好另一半。说起婚姻,他自己就不是很好的例子,索性也就止住,深吸几口烟后,语言匮乏到只剩一句:“你好好待她,我会看着你。”

    傅砚礼笑,说好。

    他收回视线,看向林晋慎:“哥,以后对我老婆温柔点成吗?她挺怕你的。”

    林晋慎古板的脸上难得有丝笑意,问:“新婚礼物不是已经送过了吗?”

    言外之意是这条可不包括在里面。

    送走双方父母,林晋慎跟陆宜最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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