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谢公子。”沈知梨惊叹。幸好鹤承渊收了力,没想要谢故白的命,不然这一刀下去,他可就归西了!
一个不收刀,一个无视刀,这两无形较劲。
谢故白眼眸漆黑,语气冷漠:“你才是最不妥之人,有何资格与她站在一起!”
鹤承渊刀近一分,抵住谢故白的喉咙,他微微歪过头朝向沈知梨的方向,似在等待她开口,等了半天没个回响,捏斗笠的手指不由收紧。
他玩味道:“我不妥?我是独属沈小姐的杀奴。”
“形影不离,护她,周全。”他的笑越发莫测,令人发指。
这语调随意又言吐事实,故意将“护她”二字咬得及深,不知是何用意,传到谢故白耳朵里充满挑衅意味。
“我没事阿梨。”谢故白抹掉脖颈的血,盯住鹤承渊态度坚决不退半步,对沈知梨语气柔了些,“这杀奴常年锁在黑暗之处,他就像是蛇豹猛虎,没有半点人的情感,冷血无情。阿梨身边不需要这种危险的人,日后我会尽全力保护你。”
鹤承渊噗嗤大笑,暗讽道:“你?你的新娘呢?”
“前不久新娘可才大闹一场,咬牙切齿的程度,恨不得将你的阿、梨碎尸万段。”他一字一顿,不缓不急,眉梢轻挑。
“一面娶妻生子,一面不忘旧情。一口有苦难言,一句情深似海。”
“原来,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轻描淡写几句讥讽谢故白的所作所为。
谢故白咬紧后槽牙,“你!!!”
鹤承渊挑眉道:“我什么?”
“既然沈家娘子对你情深义重,我想我这救命之恩t?到这算报完了。”
“没我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祝二位早生贵子。”
沈知梨:“???”
她凝起眉,这疯子怎么又发疯了!
“鹤承……”
鹤承渊收起刀,嘲讽意味深长,又点了句,“沈家娘子,噢不,该叫谢家娘子。”
他“善意”扯唇,对谢故白道:“谢家娘子算命一绝,说不定能给你算出一对儿女来,哈哈哈。”
沈知梨:“........”
他又在抽什么疯。
鹤承渊转身要走,握住斗笠的手腕覆上只手,拉住了他。
沈知梨:“鹤承渊,既是我的杀奴......”
“谁是你的杀奴?我们方才不是撇清关系了吗?”
“......”
“阿梨,离他远点。”谢故白同样抬手抓住沈知梨另只手腕。
鹤承渊低首,要甩开她的手停在半空。
三人就这样你拉我,我拽你,十分诡异,都不松手。
沈知梨:“..........”
谢故白扫鹤承渊一眼,拉了拉沈知梨,“阿梨,和我走,我带你出去。”
还没等沈知梨开口,鹤承渊不知道又抽哪门子的疯,用力甩开她的手,斗笠扬起的黑纱掠过她的侧脸,她闭眼去躲,手也跟着松了,被谢故白顺势拉过去。
鹤承渊对向谢故白,略感惊讶道:“噢?谢公子识路?”
谢故白淡定道:“杀奴关在暗无天地的杀场,外面的世界你自是不懂,你能出来是阿梨不惜代价赌上性命,是我半路遇见伸手相助。但你待她不善,对我怀疑。算了,不过一个杀奴罢了,你既是要走,我们也不会多留片刻。”
他一字一句,将自己与沈知梨捆绑。
沈知梨夹杂在两人之间,完全说不上话。
还有,现在这处境,是针锋相对的时候吗!
鹤承渊倒是没说她自送上门,伤人的话,他对谢故白仿佛充满敌意,欲想从他身上探出什么来。
他不屑嗤笑一声,“谢公子句句有理,不妨说说,你为何出现在这。”
“你不用见谁都怀疑,我出现在此,是因往日就知余家招邪宗控制,而这西郊荒村早前就想探个究竟,奈何余家掌控余江,我能力不足,无法擅自行动,而今余家遭遇不测,谢家既代理余江之事,就不能放任不管。凝香上回带来刺客,严刑拷打他却还是闭口不言,不知受何人指使,邪宗劫狱,我才匆匆赶到此处。”
鹤承渊:“匆匆赶到此处,谢公子如此了得,看似文人弱生,却是有勇有谋,单枪匹马杀进傀儡师之地。”
他侧头“瞥”了眼沈知梨,继而又道:“你的谢家娘子可说不曾听闻傀儡师,怎么,谢公子也不知。”
谢故白缩起瞳仁,“杀奴呢?怎么对傀儡师如此了解。”
鹤承渊不以为然,轻笑说:“赌坊里什么稀奇事没听过,我在赌坊都听过这事,你们不知?”
谢故白:“我怎会不知。听闻,却不了解。”
鹤承渊对谢故白字字句句如同逼问,再这样下去,两方怕是要打起来。
沈知梨插话打破局面,将两人隔开,扯开话题,“谢公子,你不是带叶婉去避寒了吗?”
谢故白愣了下,“你......如何得知?”
“那日在药馆听你同大夫交谈提及此事,还有今日在余府外见着一位喝得烂醉的老头也在找你,说你已出余江。”
谢故白垂下眼眸,神色暗淡伤感难掩,哽咽道:“我确与婉儿离开余江避寒,她身子不好。可在经过幽水途中,竟然半路起了鬼烟......我与侍从出车查看,并未发现有何异常,再回头却没想到马车不见了。等我们有所察觉,才发现马车朝西郊荒村来,婉儿......丢了。”
鹤承渊噗呲一笑。
沈知梨困惑望去,“你......笑什么?”
“我笑,妻都护不住的人,却在信誓旦旦说护她人,不觉太可笑?”
谢故白咬紧后槽牙,“杀奴。”
鹤承渊生性多疑,神情淡定,不依不饶再次逼问,道:“对了,你方才不是说,听闻邪宗劫狱才来到此处?”
谢故白不再理会他,自始至终都凝视沈知梨,一字一句道的真诚,眼眶早已湿润,不敢有半点隐瞒。
“我在半路遇见追踪邪宗的凝香,又见马车停在村外,想起这从前有傀儡师,婉儿身弱,容易招邪祟,我怕她遭遇不测,便没多想带着侍从冲进来,可进来后,这林子诡异没一会就与他们走散了......”
“阿梨,你们又为何在这。”
第017章
桃花(6)
鹤承渊慵懒抱臂,歪过身子懒散斜倚于树干,“倒真是情真意切。”
沈知梨叹口气,没理他,回答谢故白,“我们......也是追查刺客到此。”
谢故白关心道:“可有着落。”
沈知梨欲言又止,摇头道:“刺客......死了。”
“死了?!”
几人还未来得及再谈这事,唢呐再次吹响。
谢故白拉过她,大步走向方才坐的树下,并叮嘱道:“阿梨,我们要假装与那些傀儡相同,切记不要被发现了。”
“相同?”
“不错,他们做何事我们就要学着做何事。”
“啪——!”
冒着微光的红林消失,四下安静,陷入短暂的黑暗。
沈知梨攥紧衣裙,力道之大,指甲已穿过纱裙嵌入掌心。
谢故白包裹她的手,掰开手指,小声安抚道:“阿梨别怕。”
如何能不怕,鹤承渊说她这具身体招邪祟,什么东西会从黑暗中冲出,一无所知。
她紧绷着神经,寒意蔓延全身,心脏紧张鼓击,每一下都震在耳边。
突然,一顶斗笠从后压下,她浑身如电流袭击,猛然哆嗦缩起脖子,在眼前黑纱垂下刹那,才大松口气,脊背发毛感也随之消失。
鹤承渊一言未发立于她身后,面向左前,观客看戏般,嘴角噙笑,有一下没一下玩着刀。
“呼!”
霎时,万花齐飞,狂风大作,向左前方袭卷。
万千桃花似一块拉下的幕布,落下之时,桃花砸地炸开,高挂檐璧的红色灯笼一抖,顺势点亮。
面前出现一座戏台,青砖绿瓦,雕梁画栋,绸帘散挂,老旧的壁画依稀能瞧出青彩之色的吉祥兽,写着静水亭的牌匾半悬挂于粗梁,在摇晃的红光下显得破旧不堪。这时才见,他们已身在天井戏院,坐于台前,静待戏曲开场。
那些邪宗弟子所做成的傀儡,呆头呆脑静悄悄围坐旁桌,诡异的阴气令沈知梨倍感不适,似身处冰窖寒气厚裹。
“阿梨的手为何这般凉。”谢故白紧握她的手,为她揉搓,“别怕,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鹤承渊冷不丁道:“谢公子如此了得,新人护不住,竟然能护住旧人。”
沈知梨:“......”
身后的人走了,他坐到旁桌,直将空间让给他们二人,再生旧情。
“鹤承渊......”沈知梨本想随他一同,却被谢故白拉住了手。
“阿梨别动,戏要开场了。”
沈知梨没办法只能僵坐回原地。
黑暗的戏台,供桌上 “啪!”一根红烛点亮,如瀑的红纱媚如山妖婀娜起舞,火光若隐若现摇曳。
可是,风早已停止,红纱仍似骤风袭卷,越来越放肆,越来越急躁!
何物摇摇晃晃被悬丝吊挂,穿过红纱向观席而来。
戏腔从台后传来,“给客赐茶!”
悬丝行停头顶的茶壶与瓷杯落下,壶底磕在桌上不稳晃动倒了,洒出些许,登时,灰沉沉的红色木桌,显出一滩血迹,顺着木头纹路铺开流向地面。
沈知梨静坐于桌,低头就见茶水浸湿的红花褪成雪白。
“阿梨莫怕。”谢故白扶起茶壶,用袖擦净桌子。
“我们......不会要喝吧。”
戏腔道:“品茶!”
谢故白滞住,眼底幽深晦暗瞥向红纱飞舞之地。
邪宗傀儡咔嚓歪脖,吊起胳膊肘,软绵绵拿起茶壶开始填茶,谢故白不得已只得照做。
鹤承渊则是神情散漫独坐一桌,早早便不客气给自己添满茶,茶杯捏在指尖摆弄,时不时倒几滴在桌面,细听茶水冲刷纸花的声音。
没有眼睛,确实有些麻烦。
他举到唇前轻嗅茶味,余江的龙井茶酥与这香气相同,普普通通的茶。他食指摩挲杯口,扯出揣测的笑意,随意托腮“凝视”沈知梨那方。
谢故白为沈知梨添好茶,移过杯子,“阿梨,这茶没有异样,是普通茶。”
“可是......花......”
谢故白瞥了眼地上一摊褪色的红花,一抬眸就见对桌的鹤承渊望着他,鹤承渊手指轻推茶杯倾倒水流下桌,桌边红花成了一摊壮观的白花。
他缩起眼眸,看不明鹤承渊究竟想做什么。
这时,傀儡已端杯,将茶一饮而尽,说是喝了,但他们脖子的线早已嵌入皮肉,那些茶从他们脖子断裂处又全流了出来。
一杯如此,两杯如此,三杯还t?是如此。
沈知梨端着茶,久未入口,这杯茶瞧着别无异样,但真要喝下去,是死是活那可就不知了。
谢故白端茶往地上一洒,“阿梨,将它倒了。”
沈知梨闻言照做,一连倒了三杯,最后一次洒在自己脚下,红花变色,聚在脚下,好似白色的影子。
谢故白:“这杀奴不一般,别靠他太近。”
脚下出白影事才算解,这杀奴“一眼”破解傀儡师的饮茶阵,横竖看他都不简单。
沈知梨:“怎么了?”
“阿梨为何要与这种人为伍,手起刀落,杀人如麻,指不定哪日就伤你性命,他口中的救命之恩,切勿当真,警惕为好。”
“我知道了。”
谢故白对鹤承渊意见太大,没必要做无谓的辩解,相争输赢,沈知梨随意点头应过此事。
这茶也品了,接下来......恐怕就是观戏了。
下一刻,台上木质地板咯吱作响,戏子脚步轻盈拨开红纱捻花而出,丧乐随步伐时缓时急。
她头面点翠,眼波流转,凤眼含媚,脚踏云步,软裙垂跃,像个调皮又抑制喜悦维持优雅的大家闺秀,钗满簪花,珠串耀眼,尤显华贵。这时又一人登场,手携书卷而出,十指悬丝,面色苍白,身穿红袍,头戴官帽,两侧长翅因抑扬摆头鲜活晃动,是个状元郎。
女子唤他一声,“薛郎。”
戏便开唱,可这面色煞白的男子却封嘴不言,由女子叙事。
这戏所讲,一家小女活泼可爱,某日外出遇一将死少年,年少懵懂与其交好,久而久之心生情爱,台前所演撩拨露骨,两人情深义重,难舍难分。几年后,少年决心科考,在小女一家打点与铺路下,少年发誓待中举便回来报恩提亲,可惜这一走几年,中举消息都已传回,却没等来少年而归,终究是负了。
沈知梨安安静静听着,只觉不过是一负心汉的陈年旧事,然而故事却未停下。
锣鼓声声中,女子戏腔惊绝穿肠,唱水上鸳鸯,桃花如潮,再到男儿薄情,离人催泪,最后仇身葬江,夜哭魂!
“啪——!”
戏台上摇摇欲坠的牌匾,应声落地!
戏子声音嘶哑,不再如方才那般灵悦,她眼中泣泪,说他的背叛,爱上他人,妄想与其成亲,说他相识多年不识恩。
戏台上的状元郎受惊惶恐,想做出逃离之势,又因浑身缠丝无法动弹,反抗之际头上的乌纱帽脱落,一头白发披散,他挥舞手脚,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几声无用呜鸣。
女子取刀而出,神色恶毒,冲上前手起刀落便将人一刀抹脖杀了!
一瞬!状元郎飞溅而出的血,变成缓缓而落的红色桃花,他朝后仰倒,倒地时,头身分离,成了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傀儡,木讷的双眼盯着台下。
戏子仿若无事发生,接唱,“薛郎,我们今日拜堂!”
“请客入观!”
躲在斗笠中的沈知梨呼吸沉了几分,她极度慌乱,这阴风阵阵的环境让她浑身发冷,不受控制产生巨大的恐惧,甚至如扼咽喉,难以呼吸。
红幕“刷”再落,烛光熄灭,几副红棺立于台上,台下傀儡手脚吊起,抬步入棺。
沈知梨不安道:“我们......我们,现在这是要做什么?”
谢故白:“做他们的影子,演出之后的故事。”
“什么?!”
做戏子和状元郎的影子?!
“阿梨别怕,你与我入一棺,傀儡师不会选中我们。”
沈知梨惊慌失措,缩在斗笠中,“台上可是影子傀儡师?”
谢故白沉默了会儿,摇头道:“非也,那也是她的影子。”
不找出傀儡师,他们就出不去!
沈知梨:“那她的真身在何处?”
谢故白无奈道:“不知。”
傀儡已尽数入棺,只剩他们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