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贺鸣停下脚步,在校道的凳子上坐下,抬眼望局促的江遥,笑说,“没什么好对不起的。”白净修长的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江遥一坐定,听见对方接着道,“不是什么大事,酒店我会退订,你的道歉我也接受了,只是.....”
江遥望向贺鸣,对方微微仰着脑袋看星星点点的天,眼眸微转与他对视,“我想知道,在你心里我能排到第几?”
星光泄进贺鸣的眼睛里,明明是很明亮的一双眼瞳,此时却蒙上了一层雾色。
江遥因贺鸣的神情而不好受起来,他五指拢了拢,说,“我待会就打电话回家,我们还去.....”
“江遥,”贺鸣轻轻摇头,“不是去不去的问题,我的意思是,在这一次、或者往后的很多次,你能不能优先选择我?”
“其实我不仅猜到你不能跟我去旅游,我还猜到你会和谢知谨一起回家,对吗?”
“你在我和谢知谨之间,选择了谢知谨。”
江遥的心脏被一把锤子狠狠撞了下。
贺鸣猜对了很多,但唯有最后一句猜错了——他是争取过的,也拒绝了和谢知谨一起回去,他想跟贺鸣解释,可贺鸣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有时候我觉得你从来没有属于过我,哪怕此时此刻你在我身边,也离我很遥远。”
贺鸣声音轻柔,带着淡淡的愁绪,“我也会想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还是为了不让我难过,可怜我、同情我才跟我恋爱,是不是我做十分都比不上谢知谨的一分,如果有一天他回头,你会不会毫不犹豫地甩开我?”
江遥在贺鸣的身上看见了透明的裂痕,像是只要轻飘飘的一击,对方都能破碎成千万片。
他心疼得指尖都在发抖,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对方教会他恋爱的真谛,他却让明亮的、璀璨的贺鸣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尘,丧失了原该有的光彩。
贺鸣伸出双臂慢慢地拥住了他,熟悉的清香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起来,贺鸣叹道,“怎么办呢江遥,我这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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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卧慈遥感受到了贺鸣的不安,却无法见到黑夜中贺鸣深沉的眼眸——那是对他势在必得的欲望与执拗,随年月的累积而逐渐浓郁。
江遥无措地用力环住贺鸣,真诚道,“我也喜欢你的,贺鸣,你别难过。”
“那跟谢知谨比呢?”
他今晚势必要江遥给出一个答案。
藏在口袋里的手机呼吸灯悄然闪个不停。
给予恋人安全感是恋爱的必修课之一,江遥也在努力练习。
喜欢一个人,会本能地想要对方高兴,他已经因为不能和贺鸣去旅游害得贺鸣如此不快,又怎么舍得贺鸣再伤心?
江遥道,“喜欢你。”
又怕缺乏安全感的贺鸣不相信,嘟囔着加了一句,“更喜欢你。”
贺鸣的唇角真心实意地弯了起来,他心里清楚,谢知谨依旧占据江遥心里的一半城池,也许更多,江遥只不过是不舍得他失意。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称不上幸运,家暴的父亲、贫苦的家庭、不幸的童年,他需要付出比常人加倍的努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只有小时候的江遥,让他明白原来无需任何条件他也能得到善意与爱意。
夜深人静时他会忍不住做假设,如果当年他没有和江遥分开,横贯江遥整个青春的人会是他,得到江遥全心全意喜欢的人也会是他,可世事偏不如人愿。
他缺席了江遥的世界整整九年。
不知道江遥是否交了新的朋友,会不会也将牛奶和面包分给遍体鳞伤的同伴,是不是也会对别人信誓旦旦说我保护你,能不能和他再相遇?
他期待着、盼望着,守着回忆,近乎成了病态的执念。
可等他成长到足以能独当一面再站到江遥面前的时候,江遥的身边已经有了谢知谨。
谢知谨的唾手可取是他的求之不得,他不甘心。
夹杂了愧疚、同情的爱又如何?
只要能瓜分掉江遥的爱,只要江遥爱他。
他就是幸运的。
—
摆放在桌面的手机发出声响,叮——
是谢父发来的班车信息,“你江姨跟江遥说好了,你俩一起回。”
谢知谨唇角微抿,浮动了一天的心渐渐平静。
“你不用管我了。”:制作○攉
戈卧慈
再看这六个字仍觉得刺眼。
他将信息保存。
一通电话,三言两语就能让江遥和自己回家,尽管带了强迫的意味,也明知自己今日的行径称得上卑劣,他却仍无法阻止自己犯错。
多日的失眠让谢知谨脸色愈发苍白,他眉心微微蹙起,正欲联系江遥,一则语音传进他的收件箱。
谢知谨略一犹豫,点开了。
熟悉的声音如烈风灌进他的耳朵里。
“我也喜欢你的,贺鸣,你别难过。”
“那跟谢知谨比呢?”
“喜欢你。”
“更喜欢你。”
寥寥数语,以绝对猛烈的攻势打破谢知谨总是沉静的世界。
狂风与大雪呼啸而来、暴雨与雷电接踵而至。
他的十指突然像是病入膏肓的患者不受意识控制开始微微发抖,而病原体的名字叫失去江遥。
三道
小贺:谁挖我墙角,谁不让我和老婆去旅游,我就气死谁。
第37章
江遥决定为贺鸣“叛逆”一回,按照原定计划跟贺鸣去为期三天两夜的旅行。
这一次他学聪明了,打算来一招先斩后奏,因此跟江母聊天的时候并没有透露自己要延迟回家的事情,谢知谨自然也不会知道。
在宿舍楼下见到谢知谨时,江遥的第一反应是藏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或许是怕一跟谢知谨见面,他强行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思念又会如海藻疯长。
可路面并没有多少可以遮挡的东西,江遥无处可藏,踌躇不前。
他跟谢知谨在宿舍楼下见面的次数不少,向来都是他奔向谢知谨,而这一次却是谢知谨迈开步子朝他而来。
江遥需要极大的定力才能站稳在原地。
离得近了,江遥发现谢知谨的面色青白,即使对方神态一贯的淡漠,但眼底的疲惫却是显而易见的。
他诧异短短时日谢知谨会有如此变化,下意识想关心对方,但想到上次他单方面的争吵,张了张唇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开场白,“你找我有事吗?”
谢知谨唇瓣淡得没什么血色,静静地注视了江遥好一会儿,突然伸手触摸江遥的脸颊。
江遥顿时像是被冰块贴住似的,冷得打了个颤。
谢知谨的手怎么会冷成这个样子,是生病了吗?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在谢知谨用指腹轻轻摩挲他的唇角时才如梦初醒,猛然往后退了一大步,不解地望着对方。
谢知谨掌心落了空,不悦地绷紧了唇角,慢慢地近乎是不舍地收回五指,声线沙哑地回江遥的话,“后天十点我在楼下等你。”
后天是14号,是他们一起回家的日子。
江遥垂在身侧的手不安地握了握,他想告诉谢知谨他不回去了,又担心谢知谨会将他的计划告诉父母,犹豫半晌,他心虚地点了点头。
他以前总是绞尽脑汁想话题跟谢知谨搭话,现在面对着谢知谨竟成了一个哑巴。
反倒是谢知谨沉静地抛出新的问句,“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江遥又点点脑袋,凝视着谢知谨苍白的唇色,到底无法视而不见,小声说,“你脸色很难看.....”
谢知谨眼瞳黑得像墨,闻言反问,“很难看吗?”
以江遥对谢知谨的了解,对方绝不是在乎外貌的人,这样的问话甚至称得上是怪异了。
他觉得谢知谨有点儿不对劲,但具体原因又说不上来,只当对方是复习期考太疲劳,想了想说,“还好,等考完试就能好好休息了。”
谢知谨的眼神一直不曾离开江遥的脸,这样直白的视线是江遥未曾见过的,他被看得不太自在,心又砰砰跳了起来。
从见面到现在,他都很好地藏起自己内心的忐忑,但如果再说下去,他未必能维持这份表面的平静,因此江遥想结束这次谈话,他没敢看着谢知谨的眼睛,垂着脑袋道,“我下午还有最后一科考试,先回去复习了。”
说着,埋头就要往前,刚走出一步,手腕就被谢知谨攥住了。
江遥诧异地抬头,撞进谢知谨深幽的目光里,在他印象中总是无波无澜的眼睛似乎多了点什么,他以前看不懂,现在也无从探究,只是尝试着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对方却握得更紧了,他被抓得有点痛,忍不住出声,“谢知谨.....”
“你有本书落在我那里。”
江遥从未带过书籍去谢知谨的公寓,困惑道,“我没有.....”
谢知谨却用一种极为笃定的语气反驳他,“你有。”
周围走过几个青年,有认识谢知谨的,扬手打了声招呼。
江遥担心被人误会什么,连忙将手抽了出来,又往前走了两步,忍着酸涩感道,“应该不是很要紧的书,我就不去拿了。”
他不敢再踏进那间跟谢知谨有太多回忆的屋子里,也生怕对方动摇自己的心,急急忙忙抛下这一句就小跑着进了宿舍楼。
北风呼啸而过,吹得谢知谨面色煞白如霜雪,江遥彻底消失在他眼前。
眼前雾蒙蒙一片,唯一一抹色彩也不见了。
—
江遥考完最后一科考试的第二天晚上就跟贺鸣离开了学校前往度假村。
两人13号晚抵达酒店,江遥惴惴不安地给江母打电话,把自己跟朋友出来旅游的事情说了,被江母骂了个狗血淋头。
江遥坐在贺鸣腿上,委屈巴巴地听训,谈话进行到一半,贺鸣竟然伸手拿过了手机抵在耳边。
他惊得瞪大了眼,对方安抚性地拍着他的背,笑吟吟道,“阿姨您好,我是江遥的朋友,我叫贺鸣,不知道您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我们见过面的,您还给我买过新衣服.....”
手机再次回到江遥掌心时,江母已经变了个语气。
“你早跟我说是贺鸣就好了,那孩子我还有印象的,小时候漂亮得像小女生一样,他那个爸,哎呀怪可怜的,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到时候给我拍张照片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