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辛辛苦苦大半辈子,若想让他这么仓惶的退幕,如何让他甘心。坎贝尔家的落败就预示了奥斯顿的一手遮天,这些蠢人又哪里能够明白?
坎贝尔突然从乱成一团的桌面上翻翻找找,找出了一封信,他将这封信紧紧捏在手中,满目阴狠。
*
在关于坎贝尔家的新闻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裴初突然病倒了。
这病来得突然,又很迅猛。
也不知道是旧疾复发,还是这段时间的积劳成疾。总之在希尔做完任务回来禀告的时候,意外的被查尔斯和威廉拦在了门外。
“元帅现在不宜见人。”
“可是我有要事禀报。”
浅黄色头发的少年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查尔斯,柔下眉眼,低头轻轻的唤了一声,“查尔斯叔叔。”
查尔斯也算是认识希尔很久了,从当初在马其顿的时候就见证了他在大街上对奥斯顿的刺杀。
后来元帅宽宏大量将这孩子收留在军中,又看他一步步凭着自己走到今天的成就,老实说查尔斯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听希尔叫一声叔叔也并不未过。
他一开始对希尔的偏见,也在现在少了很多。
但是有关元帅的事,不行就是不行。
因而查尔斯被希尔一声‘叔叔’叫得心里发软,但还是态度坚决道,“元帅现在不方便,等他病好了你再来吧。”
希尔手指动了动,清秀的眉毛微蹙,在外人面前他总是一副温雅亲和的样子,别人也从不怀疑他对元帅的忠诚与关心,此刻他有些担忧的问道,“元帅病得很严重?”
他看上去有些不安的握了握自己拳,“是生的什么病?医生有说了什么吗?”
“不严重的话能叫我们回来?”
一旁靠在门边的威廉起了个身,按着希尔的肩膀就将他转回了走廊,拍了拍他的背,“去去去,小孩子别问那么多,等元帅病好了会见你的。”
那双手压着希尔的肩膀拍他的背的时候,让他的身体僵了一下,因为自己隐藏的秘密,他向来很排斥别的alpha的碰触,但奇怪的是每一次奥斯顿与他接触时,他虽然表现得厌恶,但心里并不排斥。
甚至有时候会主动接近奥斯顿的身边,就像他会自然而然的去给洗完澡的奥斯顿擦头发。
但现在并不是想这么多的时候,他向前一步避开了威廉的手,又转回了头,很多时候他并不用多说什么,只用他那双翡翠色的眸子看着人,便让人有些无法招架。
威廉的脾气相比查尔斯来说并不好,但对希尔还算有几分耐心,毕竟说起来他也是看着希尔长大的一份子,而且有几次还见到过元帅对重伤生病的希尔的照料和关心。
虽然这小子一点也不知道,但他却因为这一点酸了十年,虽说如此,但此刻被希尔这双翡翠色的眸子看着,他也生不出什么火气。
于是伸手揉了揉自己头上那茬金色的短发,只是不耐烦的挥手打发希尔,“阿尔文医生来看过了,说是旧伤复发,再加上之前易感期的时候操劳过度,一下子就病倒了。”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放下手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将军这么忍着干什么?”
听上去并不是很严重,但是威廉和查尔斯回来却让人觉得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这俩从前是奥斯顿的亲兵,后来被他调出去在军团里又迅速升级成了奥斯顿的亲信,十年来替奥斯顿明里暗里做了不少事,如非必要,是不会把他们俩人叫回来守在身边的。
但威廉都这么说了,他再问下去也只会显得有些不依不饶。于是装作松了一口气,又放不下心的模样,对两人点头道,“那还请两位叔叔看好元帅让他注意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对两人微微躬身,礼数周到得一点也看不出在裴初面前的无礼和不逊,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挺直如松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里,走下楼梯的时候,翡翠色的眼眸瞬间阴沉下来,他的手狠狠的在楼梯扶手上锤了一下。
莫名的感到心里烦躁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烦躁什么,只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有一天他不能随心所欲去见那人的时候,心底会如此慌张。
就好像沉迷某一样东西上了瘾,拥有他的时候无知无觉,一旦失去了,就会像产生戒断反应一样,空虚暴躁又止不住的心慌。
希尔告诉自己,他是怕那人突然就这么病死了,让他无法完成对他亲手复仇的执念。
这么想着他转过脚步,去找了奥斯顿的私人医生阿尔文。
在他走后查尔斯打开了房间,那个被传言病重的奥斯顿元帅,此刻哪有一点病倒了的样子。
他坐在落地窗前的桌案上,听见开门声抬起了头。
外面清风日暖,璀璨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他的背影上镀上了一层金黄的边,然而他的身前和帽檐之下却是一片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影。
此刻他看着进来的查尔斯,放下手中的文书,揉了揉长久工作有些胀痛的眉心,问道,“他走了?”
查尔斯点了点头,走过去动作轻柔的替裴初按摩了一下太阳穴,军帽被取下来放在膝盖上,裴初任由查尔斯替自己按压舒缓。
门口的威廉看了看,撇了撇嘴,但还是贴心的为两人关上房门,继续站守在外面。
“元帅为什么不见见希尔,说不定他真有要事禀告。”
查尔斯有些不明白,平日里以元帅对少年的看重与信任,这次装病的事,为什么不告知希尔一声。
听见查尔斯的话裴初摇了摇头,淡淡道,“我现在最好不要见任何人。”
现在外面闹得风风雨雨,原本就是一滩浑水的局势越发浑浊紧张了起来。这一次坎贝尔家跌了这么大个跟头,有心人总会联想到会不会是他做了手脚。
但无论怎么查,他们只会查到坎贝尔家的两个儿子内斗上。只是如今的坎贝尔已是大厦将倾,底下的牛鬼蛇神都跳了出来想分一杯羹。
于是不少心怀鬼胎的就想找到他这里来,希望借他的手再狠狠扎坎贝尔一刀。
可越是这样越是不能出头,一旦冒进很可能就会将原本大好的局势打翻。
更何况……
裴初低低的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敲在轮椅的扶手上,漫不经心的说出了后半句话,“希尔现在的要事,可不是来见我。”
第84章
ABO·十五
希尔找到阿尔文的时候他正在实验室刚做完一场手术,医用手套上沾满了艳红的鲜血。
但要说他做的是什么正经手术却并非如此,手术台上面绑着一个alpha,是希尔抓回来提供给他的战俘。
此时此刻,他面朝下正趴在手术台上,斯声力竭的惨叫着,脖颈后面已是一片鲜血淋漓。
“你又割人的腺体了?”
希尔在这副场景中厌恶的退后了一步,这人割人腺体的时候不喜欢用麻药,似乎格外喜欢看人感受力量来源失去时,那种无力挣扎,只能痛苦绝望的样子。
但这过程中爆发出来的信息素浓度倒是给他提供了不少有趣的信息。
阿尔文将自己割下来的腺体放进了试管,脱下沾满血的医用手套和手术服扔进了垃圾桶。
“是啊,我的实验有了新成果。”
他轻轻笑了一声,笑容没有平日故作的斯文谦和,显出了内里的锋芒和冷漠,是与这空旷阴暗的实验室如出一辙的凉薄,又带着沉迷实验的狂热。
他将自己的手用消毒药水一连清洗好几遍后,这才抬头看向希尔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的助手机器人已经给手术台上的alpha清理伤口包扎了,动作算不上温柔,但是严谨。
做完这一切后,那机器人便推着alpha进入了一个透明玻璃制成的隔离观察房。
这个实验室里有好几间观察房,基本上每一间都有人,有beta和alpha,也有omega。
整个帝国最珍贵又柔弱omega被这人当做小白鼠一样对待,也不见他有任何怜惜和愧疚,冷漠得好像天生就缺乏同理和共情。
而在实验室的深处还有一个房间,里面的设施和装饰都要比其他观察房精致许多,布置得好像一个金丝笼,也不知是给谁准备的。
希尔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收回视线,靠在门边,“奥斯顿为什么病了?”
阿尔文手一顿,偏头看向希尔。
浅黄色头发的少年一身黑色的军装,身恣笔挺,他看上去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但阿尔文却注意到他环抱着胸口的手握着手臂的动作紧了紧。
阿尔文笑了一声,他用毛巾擦干了自己的手,也背靠着实验桌的桌案看着希尔,“我以为你不会担心他。”
希尔抬了一下头,对上阿尔文饶有兴趣的目光,那人问他,“为什么呢?你不是应该恨他吗?”
希尔的面色并没有因为阿尔文的话产生动摇,他反而扯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浅浅,温柔又魅惑,他轻轻的道,“我们的关系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双翡翠色的眼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漾开,将原本通透的眸子染成深沉的带着不透光的暗。
阿尔文打量着希尔,对方的笑容和容貌的那么完美,完美的蛊惑人心。
可若仔细看,却总能看出一些不属于这人身上的影子,明明是一颗孤山上的雪松,为什么总能带着一股血腥气。
就好像雪松上的雪,被鲜血染红了一般。
又或者这棵雪松本来就在渴望着另一人的鲜血而活。
真有趣。
阿尔文摘下自己的银链单片眼镜,一边擦拭,一边回答了希尔的问题,“奥斯顿当年留下的旧疾一直没好,加上一直以来都在使用药剂忍耐易感期,老实说,他撑到现在才病倒我已经很佩服了。”
当然,一直在使用药剂是他胡诌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奥斯顿对药物的使用有多克制,更多时候他都是靠着自己的意志忍耐过alpha狂暴的易感期。
连割除腺体前的阿尔文,都不敢说自己能做到他那样的地步。
希尔不清楚这些,但他知道alpha长期使用抑制剂会对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
他皱了皱眉,问向阿尔文,“很严重?”
“算是吧。”
阿尔文戴上眼镜,又重新换了一身白大褂,他一模一样的衣服有十几套,审美贫乏到无趣的地步。
“只能说他现在应该是他十年来最虚弱的时期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整了整自己的衣袖,突然对着希尔意有所指的提了一句,“要做什么只能趁现在了。”
希尔抬头看了阿尔文一眼,片刻后,一眼不发的离开了实验室。
留下阿尔文笑了笑,拿着自己的笔记走向了观察房,他一路走过,里面的人的表现都或绝望或暴躁,有的感到迷茫,有的却是欣喜若狂。
他看得饶有兴味,时不时就会在笔记上记两笔。
最后他来到观察房的最深处那一间空房面前,记录的笔停了下来,他推开了那扇玻璃门,然后从胸口掏出了一块纯白色的,染着点点血迹的手帕。
他打开观察房里一张桌子的抽屉,将那手帕叠好整整齐齐的放了进去。
若裴初在这里便会发现,这里有很多东西他感到熟悉,都是他曾经不小心丢失或遗弃的东西。
每一样都被完好的收留保存了起来,一点一点布置成了现在的房间。
仔细一看,让人脊背发凉。
将抽屉合上后,阿尔文躺在了床上,他不由得想,若将那个男人关进了这个房间,他看见这一切时的表情,一定很美。
他想着想着,突然用手背挡住了眼,闷闷的笑了起来。
*
希尔在清晨的时候收到了坎贝尔的密信,这也是他去找奥斯顿的原因。
但他没有想到男人在这个时候生了重病。
而坎贝尔来信的内容,则是想要与他里应外合,寻找机会,刺杀掉奥斯顿。
而现在,似乎就是那个很好的机会。
希尔在奥斯顿府邸是有自己的房间的,这房间不大,但很舒适。他不常回来,但他知道,在他这一层的楼上,就是奥斯顿本人的房间。
那人看上去对他真的很信任,谁也看不出,他们是随时都在防备和先要杀死对方的关系。
希尔坐在自己书桌前,坐了很久。
一直到日落西山,他都在仔细聆听楼上的动静,然而他什么也听不到,楼上沉寂得好像没有人一般。
不像以往,他总是能若有若无的,听见楼上轮椅碾过地板的声音。
外面的太阳渐渐沉了下去,如血的残阳从窗外打进了希尔的房间,希尔坐在桌前,黑色的军装披着艳红的夕阳,好像染了一层薄红的血。
希尔笑了一声,突然拿起桌上的纸笔,开始给坎贝尔写出一封回信。
“尊敬的坎贝尔大公:
现在正是我们机会,奥斯顿如今病重虚弱,而就在明天我将会申请担任元帅府的巡防,夜晚十点以后,我会打开元帅府的后门,届时您与您的部下,便可从此处入府,实行我们的大业。
请您勿忘许诺给在下的复国之盟。
希尔。”
而在楼上,此时此刻的裴初望着窗外的残阳,手里捏着一颗来自阿尔文制成的药片。
圆圆的小小的一颗,看不出是用作什么的药。
等到夕阳彻底沉下只余一片黑暗的时候,裴初将那药放进了嘴里,和水咽下。
当晚,元帅府一片大乱,奥斯顿元帅病情加重,昏迷不醒。
希尔挤在一片慌乱的人群里,透过奥斯顿的房门看见里面正在抢救的阿尔文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虚弱苍白的奥斯顿。
浅黄色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而他的嘴边却抿出了一个笑。
温和的,迷人的,带着遗憾的笑。
*
而另一边的坎贝尔家,坎贝尔大公收到了希尔的回信,然而出于谨慎他还是派人前去核实。
得到的结果确实是奥斯顿病重,元帅府一团乱的消息。
即使是这样他依旧不放心,转而对仆人吩咐道,“联系阿尔文,看他怎么说。”
自从当年看见阿尔文跟在奥斯顿身后回来后,他便一直没有放弃他这条暗线。
即使得到的回应冷淡,但偶尔也会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以让他投资阿尔文那些不知所谓的研究,如果这次奥斯顿真的病重,那么这个废物儿子就得换个靠山,不得不回来投靠他了。
而想要回来,总要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果然没过多久,仆人便回来汇报了,手里拿着的正是阿尔文提供的奥斯顿病历。
有当年重伤留下的诸多后遗症,还有这么多年来奥斯顿一直使用抑制剂而逐渐亏空的身体。
坎贝尔越翻越激动,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没有想到,到了最后绝境,老天爷竟然还让他扳回了一城。
真是天道好轮回,他奥斯顿诡计多端做了这么多,到最后还不是被自己的身体拖垮,反倒给自己赢得一些生机。
本来希尔来信说让他亲自率领部下围攻奥斯顿他还有些犹豫,如今看来,他不得不去了,至少他得亲眼看着这个与他纠缠了这么久,只差一步就可以将他逼死的对手真的咽气。
至于希尔说的复国之盟,坎贝尔扔下病历笑了笑。
马其顿灭国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还会让他复国,等奥斯顿一死,整个萨洛曼还有谁能与他为敌?
到时候希尔这个戴德王后与马其顿国王的遗孤,就会是那个被推出来为奥斯顿死亡顶罪的背叛者。
所以说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不是每一个年轻人都像奥斯顿那般多智近妖的。
第85章
ABO·十六
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天下起了一阵小雨,并不大,没过一会儿就停了。
晚风微凉,地面也有些湿润。
希尔拍了拍身上的雨珠,黑色的军装与浓黑的夜色融为一体,细凉的雨丝并没有穿透他的军服。
“希尔。”
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名字,希尔转过身,就见查尔斯从不远处亮着灯光的府楼里走了出来。
他这两天一直都在照顾奥斯顿,此时此刻眼底染着青黑。
希尔冲着查尔斯点了点头,微笑的回应了一声,“晚上好,查尔斯叔叔。”
查尔斯‘嗯’了一声走近了希尔身边,他们两人并肩站在一棵梧桐树下。
这里离大门不远,又能时刻监察到楼里的动静。
自从元帅突然病倒,整个元帅府就好像蒙了一层阴霾一般,顷刻间就变得压抑起来。
一片梧桐叶落在了两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