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使者既然来接引淮舜,淮舜怎敢再劳烦使者为我挡雨?”他将雨伞接过来,大半个伞面撑向裴初,自己却又半个肩膀淋在外面。他拿过这伞的时候其实很奇怪这与过去所见油纸糊成的伞面完全不同的样式,但聂淮舜大部分时候都不是个很多话的人,心里奇怪却并没有问出声。
就像他看见裴初受伤的腿和奇怪衣着,以及这个与他的世界处处不同充满违和感的地方,都只是在心里认定这个地方就是阴曹地府了。
这也难怪,聂淮舜准备自刎的时候还是青天白日,万里无云,哪曾想晴天一道大雷给他劈到了现代,大晚上的还下着雨,阴沉沉凉飕飕,自然也就以为他是死了以后来到了地府。
某种程度来说,聂淮舜实在是一个很天然的人,比如他现在莫名其妙就很认定裴初一定是来接引他的勾魂使者。
两人来到马路边上,裴初拿出手机叫了个滴滴准备打车回家。聂淮舜在一旁看着,只见使者拿着发光的类似玉牒的东西摆弄了几下,没一会儿就看见一只钢铁巨兽赶了过来,顿时觉得十分神奇。
司机到了裴初定位的时候也有点懵,大晚上的下着雨,影视基地这种地方一般都建的偏,这会儿路上又都没什么人,只有裴初和聂淮舜两个站在马路边上。
一个瘸着腿,一个一身古装长发,神情冷淡又肃穆,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刚拍完戏,没换戏服。”
裴初打开车门的时候看见司机诡异的眼神便解释了一句,他弯下腰放下拐杖,又挪着腿有些别扭的上了车,转头就去看聂淮舜。
这会儿聂淮舜撑着大黑伞仰着头看着伞面,似乎在思索怎么把伞收起来,他抬起手试探的将伞骨往下拉了拉,发现能拉动后便打算就这样收起来。
但裴初拿的这把伞是折叠的,伞骨往下拉的时候弯了起来,聂淮舜看不懂,以为自己把伞弄坏了,有些无措的把手一松,结果那伞勾着他散在脑后的长发又弹了回去,扯的聂淮舜头皮一痛,皱了皱眉。
“噗!”
前座的司机看着聂淮舜的一系列动作没忍住笑出了声,裴初也觉得有些好笑,他嘴角弯了弯,又探出半身子朝聂淮舜招了招手,“把伞给我。”
聂淮舜沉默的将伞递给他,裴初接过,按着伞柄上的按钮就将伞收起来了。
“原来是有机关的。”
聂淮舜感叹了一声,然后又被裴初拉着上了车。车门合上,汽车发动向前行驶,聂淮舜正襟危坐的坐在车椅上,他透过车窗看着外面倒驰而过的景色,又些怔愣的喃喃,“地府当真神奇,不仅坐骑肚内有乾坤,还可风驰电掣,日行千里也。”
裴初:“……”
“小伙子还没出戏呢?”
司机师傅是个善谈的,平日里在影视城这边也接过不少单,偶尔也会拉一些跑跑龙套,没有专车接送的演员,虽然一开始见到两人的时候有点懵,但这会儿适应良好。
“你们拍的是什么戏?现代志异?小伙子长得还挺帅,是主演吗?”
聂淮舜没有答话,听着对方嘴里一系列陌生的词汇默不作声,他的眉头微微拢起,一瞬间他面容里的冷峻便将他身上那种充满威慑的气势给带了出来,连带着车内的气氛也变得有几分冷凝。公=众=号=闲=闲=书=坊
司机的声音弱了下去,透过后视镜看了看,莫名觉得后面那个穿着古装面无表情的的男子有点吓人。
就好像真的是一个从古代穿越过来,征战沙场的铁血将军似的。
与他相比,旁边坐着的裴初就要温和得多,他好像并不受聂淮舜身上的气势影响,姿态闲适,肩倚着车窗,黯淡的灯光笼在他身上,他看了聂淮舜一眼,转而懒散的接了司机的话,“师傅,走景华路吧,近一点。”
他这一句将话题岔开,车内凝结的尴尬也随之化了化,只是接下来一路都不再有人说话。裴初乐得安静,怀里抱着拐杖靠着车窗,看着外面倒掠的景象,神情有些疲倦。
其实说起来,初到这个异世的又何止聂淮舜一人,裴初自己也不过刚从上个世界脱离不久。
只是这种不断穿梭转换不同世界的日子他已经习惯,偶尔生起的一点点惆怅也会被他压在心里,不显痕迹。
裴初从医院一路过来,在这深夜时分里,不由产生了几分困意。眼皮子正往下耷拉的时候,他突然听见旁边沉默许久的聂淮舜嘀咕一句,“……不太对,死人怎么会感觉到痛呢?”
只一句话让裴初又睁开了眼。
原来他刚刚带出来的气势并不是无意识的,而是后知后觉,或者说原本压在心里的种种疑惑不安,感到违和怪异的地方突然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之前他被雨伞扯到头发的时候,明显感觉头皮一痛。可是人死了之后便是魂体,又怎么会感觉到痛呢?
阴间的雨,也会让人一身淋湿,感到如此的冷吗?
聂淮舜伸出手,汽车里装了氛围灯,光线很暗,但也能看见灯光照耀下,他若隐若现的影子。
手掌握了握,虽然淋了雨一身冰凉,但是身体的体温还是缓慢的传了上来。
这里不是阴间,他也不是鬼。
那他为什么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身边这些又是什么人?
聂淮舜的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他到底是个浴血沙场的武将,一身杀气爆发出来的时候,让人如芒刺背,心生仓惶。
前座的是司机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车内的气温骤降,刚刚还缓和了一点气氛瞬间又凝重起来,充满了压迫感,让他心底无端生起一阵慌乱,透过后视镜,只觉得那个穿着一身古装的年轻人越发可怕起来。
……不会真是鬼吧?还是杀人犯?
裴初就坐在聂淮舜身边,自然更能感受到他气势的变化,如果是这人刚刚还是一只温顺谦和的犬,那么现在就是一匹凶猛善战的狼。
裴初突兀的在雨夜出现,被他当做勾魂使者,把他带走,理所当然成了聂淮舜最首要的怀疑和戒备对象。聂淮舜手一转,就要去掐裴初的脖子将他擒住。
然而裴初这么多个世界走下来,应对危机几乎成了本能,他脑袋一偏,躲过了聂淮舜攻过来的手,提起怀里的拐杖将他隔开。眼皮一抬,故作惊讶,“怎么?你其实是劫匪?”
司机:“……”
劫……劫匪?!
汽车猛地一个急刹,前座的司机将车停了下来,聂淮舜没系安全带,被汽车急停的惯性晃了一下,原本压制裴初身上的他,一下子撞到了前排车座的椅背上。
裴初趁势起身,用拐杖禁锢住了他的动作。但这也只是一时,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个武力高强,身经百战的大将军。
裴初只是个瘸了一只腿,每天运动量还没有两公里的现代废柴青年。
前排的司机看着一眼不合就动起手来的两人已经懵了,见裴初暂时将聂淮舜压制住,他哆哆嗦嗦问,“……要,要不要报警?”
裴初没吭声,视线下落看着被拐杖横住胸口的聂淮舜,聂淮舜当然没有把眼前的拐杖放在眼里。
他撑起身子,扫了眼前排的司机,又将目光放在了裴初身上,沉声道,“汝不要血口喷人,吾乃戍守边城的镇北大将军,怎会是劫匪。倒是尔等为何将吾带来此处?此处处处怪异,究竟何地?尔等又是何人,莫不是北俞国师请来的妖道,施实的妖法?”
想起自己将要自刎时经历的那一道晴天大雷,眉头紧皱,越想越觉得诡异,也就越发认为他是被北俞妖道陷害到此地。
但他这话一说出口,前排的司机反而淡定了下来,他看着一本正经的聂淮舜,目光怪异,欲言又止。
最后他将视线转到了裴初身上,“……你这朋友,是不是入戏入的太深,这……”
司机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委婉的开了口,“……出了问题?”
又是北俞又是将军又是国师又是妖道的,明显病得不轻啊,他改了口,热心道,“要不我改道送你们去精神病院?”
裴初:“……”
聂淮舜:“……?”
第98章
古穿今娱乐圈·五
“这不是我朋友。”
随着聂淮舜起身的动作,裴初手里的拐杖也失去了抵御作用。老实说,就他瘸了一条腿的状况,他和司机加起来,都不够聂淮舜一个人宰的。
即使如此裴初也并不慌张,他将拐杖重新抱回怀里,慢吞吞的开了口,“这就是路上随便捡的一人,看他脑子有点毛病,还说没家了,怪可怜的。”
……不是,脑子有毛病你也敢乱捡?而且他说没家你就信?
司机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两个都在想些什么,胆子也忒大了点。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你身份证呢?”
做为这里唯一个上了年纪的大人,司机叔叔觉得自己得靠点谱,于是向着聂淮舜问道。
聂淮舜坐在一旁听着两人一言一语,却没有再次动手,他并不是一个鲁莽的人,此地处处透着诡异,他决定先静观其变。
听见司机的问话,聂淮舜抬了一下眼眸,他一身气势浑然天成,充满震慑力,司机在他的眼神中肩膀一颤,咽了咽口水。
他是真怕他载了一个精神病。
聂淮舜倒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吾名淮舜,姓聂,字伯言,身份证……又是何物?”
聂淮舜眉峰微蹙,语气生硬,似乎在一次次忍耐着他们绕着圈子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一再问些他听不懂的话。
裴初这会儿也被司机问的问题给顿了一下,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正常人面对主角攻这情况,应该也是如司机这一般的反应,会第一时间询问聂淮舜的身份信息以及身份证。
但他因为知道剧情,便忽略了这些,现在想来之前和聂淮舜的交流不免出现了许多疏漏。
整个车里就司机一人是货真价实的现代土著,这会儿司机被聂淮舜身上的气势一压,有些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裴初顿了一下后,解答了聂淮舜的疑问,“就是身份证明,能证明你是谁的东西。”
裴初敛下眼眸,从裤兜掏出一个钱包,从里面取出陆闲的身份证指给聂淮舜,“就是这个,你有吗?”
当然没有。
聂淮舜看着裴初手里的那张蓝白色的,印着陆闲人像的小卡片,心里还在惊奇此地人们画技的精湛,但他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的。
他从腰上取下自己腰牌,同样举到裴初眼前,“……虽无汝等所说的身份证,但此乃吾的将军令牌,见令牌者如见吾,可号令全军。”
“……哦。”
有用吗?
并没用。
即使裴初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但这里不是他的时代,也没有他的镇北军,这玩意连司机都号令不了。
“……是道具吧。”果然,驾驶座上的司机看了一眼,不信道,“做的还挺逼真。”
聂淮舜:“……”
聂淮舜眉头一皱,自诩靠谱的司机在他的压迫下再次噤了声。而与他相比,裴初就显得淡定多了。
他将身份证收起,看见司机瑟缩害怕的模样,知道现在这情况,不管对哪一方来说都处处透着诡异。
原本是该将主角攻带到警察局才是正常,但现在的主角攻就相当与一个黑户,凭空出现,没有任何人能证明他的身份和信息。
这种情况要是被有心人发现,保不准就要被抓起来立案调查,要不直接送进精神病院。
在原剧情里,主角受也是在后来真的确定主角攻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人以后,才用自己的人脉和手段给主角攻伪造了一份身世资料,这才给他办理好了身份证,让他得以有正常的身份在现代社会中行走。
而现在,这个问题对裴初来说,无疑是有些麻烦的。
裴初思绪千回百转,十分后悔自己刚来就把剧情崩坏的举止,但面上他却是云淡风轻的对司机说道,“师傅,先送我们到林苑。”
司机惊奇的看了裴初一眼,迟疑道:“真的……不先去精神病院?”
“您也看到了。”裴初耐心的解释,准确来说是在忽悠,“他连身份证都不肯拿出来,去医院人家也不收啊。”
“估计就是入戏入的太深,还没走出来,演员或多或少都有点这样的毛病,唔,睡一觉就好了。”
裴初挂着温和的笑容,尽量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温和可信。
而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聂淮舜也没再开口说话,从摔到在车座下的位置爬了起来,又重新坐回了裴初身边。
他一身衣服都被雨淋湿,黑色长发有些散落,湿哒哒的黏在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确实有些裴初说的可怜模样。
司机没再说什么,重新坐回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接下来便是一路的沉默,整个车里的气氛都有些令人胆战心惊的味道。
好在陆闲的住所距离影视基地并不算远,没过多久便到了地方,裴初先打开车门让聂淮舜下车,对方也十分顺从的下去了。
车外还在下着大雨,聂淮舜拿着那把雨伞,按了一下裴初先前按过的按钮就将伞撑开了。
他就这样一身黑衣薄甲站在雨中,路灯昏黄,将他衬得跟个古战场遗留下来的千年厉鬼似的,既沉郁又凶猛的那种。
裴初留在车里给司机转账,临走之前司机还有些不放心,“年轻人你虽然好心,但要是有什么不对可千万要报警啊。”
“我知道的,多谢师傅。”裴初低头一笑,车费转得多了些,司机看到有些惊讶。
“这……”
“您今晚也受了惊吓,这么晚了,早点下班吧。”
他笑得温和,说话也体贴,司机心里有点感动,觉得他当真是一个社会少有人帅心善的好青年,从后视镜多看了两眼,越发觉得他眼熟起来。
“你……你是陆闲吧?”他有些激动道,“那个新晋的影帝?”
“我女儿可喜欢看你演的戏了。”他手指搓了搓,突然有些局促起来,“那个……我能帮我女儿问你要个签名吗?”
“啊,当然可以。”
裴初应下了,签的时候他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句,“因为是公众人物,今天的行程您能给我保密吗?”
“这个当然没问题。”拿到了签名,又获得了一笔远超这两日收入的车费,司机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宾主尽欢。
裴初下车的时候,聂淮舜还守在车门口。
他拄着拐杖一落地,雨伞就偏了过来,挡在了他的头上,但聂淮舜本人却没有靠近,他人站在伞外,并不在意自己淋在雨中。
等到司机车一开走,聂淮舜便望着拄着拐杖的裴初笃定的开了口,“汝认识吾。”
裴初一顿,撑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不,我不认识。”
“汝知道吾是谁,来自何处。”
聂淮舜没有因为裴初的否决而动摇,他撑着伞跟着裴初的步伐,替他遮着雨,却依旧不靠近,肯定道,“汝,是特地来寻吾的。”
“我只是路过。”
“汝让吾跟汝走,吾说起故人时,汝所接之话别有深意。”
“……我只是以为你在对戏,我是演员,职业病而已。”
两人各说各的,谁也不让,聂淮舜声音一沉,直接道,“此地究竟是何处,汝将吾带到这里,究竟有何目的?”
裴初在他一连串绕口又复古的称谓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聂淮舜一眼,似笑非笑,“你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
他伸手接过聂淮舜手里的雨伞,背对着他,一瘸一拐的向着陆闲的家走去,听不出什么起伏的声音从他嘴里传了出来,“我只能告诉你,这里是现代。我带你回来也没什么目的,就是腿脚不方便想聘个跑腿的,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不必跟着我。”
聂淮舜驻足在雨中,看着裴初拄着拐杖一步步走远,动作别扭,速度却不算慢,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这一条林荫马路的尽头。
聂淮舜沉默半响,到底还是迈开脚步跟了过去。
他在这里举目无亲,所见所闻皆是陌生,唯有在裴初身上才感觉到一丝微妙的熟悉感。
聂淮舜一直都是一个直觉很准的人,这种直觉帮助他在战场上躲避了许多次危机,而如今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在雨夜里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或许是唯一一个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的人。
即使对方不愿承认,并一直在敷衍他。
聂淮舜步履稳健,腿又长,没过多久已经追在了裴初的后面,裴初这时候已经走到陆闲家。
陆闲家是在市五环的一所独立小苑,不大,地方也偏,但胜在清静。
这是陆闲当演员几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当。
陆闲本人是一个孤儿,高中就辍了学,在社会中摸爬打滚了一段时间,因为一张脸被选进了娱乐圈。
没资源,没背景,在圈子里费尽全力拼搏了好几年,也只能爬到个三四线直到后来陆闲傍上了苏台,才算真正的走向了飞黄腾达。
本来按照剧情正常的发展,陆闲签约启皇以后片约不断,没过多久就搬离了这里,混成了一线大咖。
但是现在,哪怕裴初身上有着苏母给的两千万美金,却暂时没有搬离的打算。
他用钥匙打开了门,按亮了玄关门口的灯,回过头便看见聂淮舜已经不声不响的走到了他的身后。
玄关的灯光披在两人身上,聂淮舜扫了一眼眼前造型奇异的府邸,又将目光转在裴初的身上。
他站在雨夜里一身狼狈,面容却是坚毅冷峻,一双眼眸深黑透亮,“汝明知吾无处可去,又何必使用激将法。”
第99章
古穿今娱乐圈·六
聂淮舜到底还是和裴初进了家门,他浑身湿透,连头发丝都在滴水。裴初看了一眼,很干脆的将人打发进浴室。
现代装修和古代建筑差异巨大,聂淮舜一路所见皆是光怪陆离,此刻倒没有了太大的震撼。
他目光望着裴初,对方一瘸一拐,此刻正在放着热水。
一楼浴室装的是淋浴,裴初将花洒打开调好温度,然后对着聂淮舜说道:“你站在这里洗澡就行。”
他指了指一旁换洗的浴衣和旁边的洗衣篓子,“这是给你洗完澡穿的衣服,你换下来的那身等会儿扔进那个篓子里。”
最后裴初示范的按了一下壁角的洗发沐浴一起的洗浴露说道:“你可以用这个来洗头发和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