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只是这一场意外不过片刻,裴初并没有放在心上。却不知另一边,有人冷夜吹风,心跳如鼓。
*
周谊再来找裴初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底,临近元旦,马上就要翻到新年了。
这段时间启皇对陆闲的态度有些微妙,本来陆闲是一块璞玉,启皇签下他也是想好好打磨,将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公司的摇钱树。
却不想一朝和苏台闹僵,璞玉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于是启皇在裴初养伤期间对他放养,也想看看苏家对陆闲的态度。却没想到素来以小心眼,护犊子著称的苏家,面对这个从亚华跳槽,又欺骗他儿子感情的小影帝陆闲竟然变得一番常态。
非但没有报复,与陆闲解约都解得和和气气,半点没有艺人与东家闹翻之类白眼狼的传闻流出。
如此也就算了,可当周谊收到苏母送来的那一份可以说是为陆闲独家打造的两年影视资源时,整个启皇的人都觉得有些魔幻。
……这是怎么了?
陆闲给苏家那一大家子喂了迷魂汤了?
虽然难以想通,但白给的资源不要白不要。于是冷落了陆闲快三个月的启皇,终于再一次找上了裴初。
当然之前也不是没有联系,做为陆闲的经纪人,周谊每隔几天都会给裴初打电话慰问一番。
然而他手下不止陆闲一个艺人,加上年关将近,各种工作也忙碌起来,于是便一直没什么时间抽空过来看望一下。
当然对方也很懂事的说让他先忙工作,不用操心自己。
这不由让周谊生出点愧疚出来,于是开车来看望的时候,除了苏家送来的那份合同,周谊还顺便带了两瓶高档红酒。
开车来到陆家小区,门铃刚按响,他以为会见到瘸着腿一脸散漫的陆闲,没想到来开门的,却是一个身量高挺,气质冷峻的陌生青年。
这人身高超过一米九,周谊只到人家的肩膀,他退后一步,才看清对方的脸。
也就二十岁上下的模样,一头挺随意的短发,穿着也是很普通的毛衣马甲,但生得洵直清正,萧疏轩朗,就算放在娱乐圈里的一众帅气美貌的男明星当中,也有着独具一格的吸引力。
周谊先是以职业的眼光评估了一番面前人的长相,脑子里在圈内排查了一番有没有这么一号人,发现是真的不认识后才笑道,“你好,我来找陆闲。”
周谊这时候心里其实已经觉得有点怪异,毕竟陆闲的资料里不一直都是孤儿独居的吗?
给他开门的人没有说话,往屋内扫了一眼,房门也因此更开了些,周谊一眼便可以看见屋子里的情形,裴初刚从楼上下来,睡眼惺忪。
然后周谊眼尖的发现裴初身上穿的毛衣与聂淮舜身上的是同一款,一浅一深,宛若情侣装。
于是周谊嘴角的笑容僵了。
裴初倒是没有多想,看见周谊后抬了抬手,让聂淮舜将人带进来。
现在是清晨,周谊一大早就来陆闲家拜访,想着给对方一个惊喜,没想到却是对方先给了他一个惊吓。
不过是三个月没见,陆闲身边怎么就有人了?
还是同居?
还是个男人???
周谊心里惊疑不定,一进屋就将裴初拉到一边。两人到了院外,周谊指了指在客厅里的聂淮舜,问道,“那是谁?你的新欢?”
他的语气并不好,带着责问,“陆闲,你和苏台分手不会就是因为他吧?你其实也喜欢男人?”
这怪不得周谊心中顾虑脑洞大,毕竟娱乐圈里这样那样的惊天大瓜总是不少。虽然陆闲号称自己是个直男,但凭借他和苏台交往过的经历,哪怕说是为了骗取资源,也没那么可信。
保不准和苏台处着处着就弯了呢?
毕竟在这行干久了就知道艺人间的性取向各种各样,但这其实也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娱乐圈里明星传出恋情是大事,更何况还是与同性的恋情。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外界的舆论足以使一个当红明星跌落谷底,再也爬不起来。
周谊刚刚拿到苏家送来的资源,陆闲的大好前程可以说是近在眼前。
可如果陆闲被爆出与同性恋人同居,可以想象他后面会摔得有多惨,对启皇来说,也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裴初知道周谊在担心什么,也并不对他严厉感到生气。他在院子里的缘廊边坐了下来,如今他腿伤也算好的差不多,已经不再需要拐杖了。
他悬着腿在廊外晃了晃,声音浅浅,漫不经心,“那不是我的新欢,我也不喜欢男人。”
“只是腿伤请的监护,你不用担心。”
他抬起眉眼看向周谊,这会儿阳光正好出来,金灿灿的洒了一片,带起些微的暖。
他说的随性淡然,轻描淡写的好像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仅仅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误会罢了。
因为说的是真话,反而不在乎别人的揣度。
周谊心里略微宽心,他又问了裴初一遍,“当真不是?”
“当真不是。”
他回答的如此笃定,周谊便也暂且信了。
这时候聂淮舜在厨房里准备早餐,他想着这段时间裴初的感冒还没好,便又煮了一碗雪梨汤。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生活,也一直没有怀疑,陆闲就是同他一样穿越过来的顾九。
没有人知道,能够在漆黑寒夜里遇见这颗孤星,对聂淮舜而言,是多么重要。
聂淮舜把周谊当做顾九在这个世界认识的友人,就像电视剧里那些一开始并不信任后来却与他出生入死的警察朋友一样。
他心里多有敬重,也有着好奇,他自以为对顾九的过去有所了解,可他却从来没有在电视上看见过周谊。
当然,他也无意打扰两人的对话。
那边周谊放下了心,裴初便问他今天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
说起这个周谊眼睛发亮,从包里拿出那份两年影视资源的合同递给裴初,“苏家送过来的,你看看。”
这是一份很细致也很慷慨的合同,一线导演,顶级IP,每部戏几乎都是男主角,并且不管是团队阵容还是后面的资本运作都是无可挑剔,可以保证陆闲在接下来的两年里绝对大红大紫。
当然这些行程紧密,工作地点不是在国外就是绝对封闭隐秘的拍摄基地,也几乎没什么私人时间,让他喘气。
可以看得出来苏家有多么杜绝他与苏台接触了。
而当这份合同送到裴初手中,裴初便也知道,主角受要回国了。
这是苏家给他提的醒,不要忘记他们之间的协议。
第103章
古穿今娱乐圈·十
裴初签合同的时候没什么犹豫,毕竟等了这么久,他终于等到了将剧情圆回来的机会。
周谊虽然好奇苏家人为什么对陆闲这么大方却没有多问,毕竟这对启皇来说,也是白捡无害的资源。
两人并没有谈多久,周谊在裴初签下合同之后便打算离开。这时候聂淮舜从厨房里端了早餐出来,看向周谊问道:“这位先生可要留下用餐?”
周谊不知道怎么觉得别扭了一下,他抬头看着聂淮舜,然而聂淮舜的目光却透过他看向了自己身后的裴初。
裴初这些天感冒,说话的时候喉咙有些痒,不时溢出几声咳。咳嗽声刚刚响起,聂淮舜便拿出熬好的雪梨汤走了过去。
这位被陆闲说是监护的男人话并不多,但可以看出是个沉稳体贴之人,可这种体贴落在周谊眼里却有些细心过了头。
从第一眼看到聂淮舜的时候,周谊就觉得他身上的气质似乎与这个世界都隔了一层,唯有目光转到裴初时,那道看不见的壁垒才会松上一些,无形的将眼前人容纳进去。
很奇怪,但这两人之间确实有一种不一样,却又莫名相似的气场。
周谊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并没有留下吃早餐。那份合同项目安排紧凑,最近的一部戏就在元旦以后开拍,陆闲可以说是天降男主角,进剧组之前怕是要有许多准备。
他赶着回公司安排工作,临走之前还是不放心的和陆闲说了一句,“陆闲,你前程大好,但也要洁身自好,不要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黑历史毁了自己。”
裴初笑了笑,他看着周谊点头,“你放心,我一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还有两天就是元旦,周谊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走了。他来时除了那份合同,还给裴初送了两瓶高档红酒。
他如今腿已经好的差不多,拿起酒瓶看向聂淮舜,“快过节了,喝点?”
聂淮舜不知道周谊走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看着裴初手中的瓶子也认出了是酒,他顿了顿,微微皱眉,“你骨伤不过刚好,不宜饮酒。”
“喝一点儿还是可以的。”裴初摩挲酒瓶,轻笑叹道,“就一点儿,不醉人的。”
聂淮舜虽然长在民风豪迈的边关,但自身酒量并不好,通常在边关将士酣畅尽饮的时候,他自己默不作声的坐在一旁,闻着酒气就已经有些昏昏然。
但他好面子,不愿服输。少时第一次被军中战友诓着喝酒的时候咚咚咚的灌了一整坛,然后这位内敛的将军骑着一匹马,提着一杆枪,孤身一人深夜出了军营。
身后战友们在追,他便带着十几个人突袭敌军侧锋,以一敌十,再一把火烧了敌人的粮仓。
黎明归来时,全员幸存,他自己马上还挂了十来颗敌军人头。
那一战,打响了少年战□□声,只是从此以后,袁将军便勒令不准他再喝酒了。
等到袁将军死后,聂淮舜成了大将军,身边熟悉的人越来越少,身上的责任与禁锢越来越多,他也不怎么会去喝酒。
然而逢年过节总是有点特别的。
元旦的前一晚,裴初带着聂淮舜坐在院子廊边倒了两杯酒。今天天上没有月亮,城市里到处都是彻夜长明的霓虹灯,让天上的星星也只能零星的看见三两颗。
乌云浮卷,夜风冷寂。
头顶的夜灯黯淡,院外的路灯昏黄。
裴初拔下酒塞,在两人的高脚杯里一人倒上浅浅的一层。殷红的酒液撞在透明的酒杯中,泛出酒香。
葡萄酒在边关并不少见,却也很珍贵。但不管珍贵不珍贵,军营里的人一般不会把酒送到聂淮舜面前糟蹋。
聂淮舜按着酒杯的杯底,神情有些沉默。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裴初,朦胧黯淡的灯光笼在他的眉眼,就好像他们第一次初见之时,那个风雨交加的雨夜。
聂淮舜有时候会想如果他来到这里遇见的不是顾九会怎样,漂泊异界,对他而言其实与那死后四处游荡,无处可依的亡魂并无区别。
聂淮舜会觉得,他不会再有家了。
流落异世,更是谈不上归属。
可最后……他遇见了顾九。
当一缕孤独彷徨的幽魂遇到另一个相似的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种被老天眷顾的幸运?
聂淮舜低头笑了,他来到这里很少笑,边城战事渐紧他亦是肃穆以待很少展露笑颜。
然而此时此刻,他一笑,好像塞北风霜拂开明月,关山冰雪融成春水。他举起酒杯,与裴初郑重敬道:“淮舜一生所失众多,所得无几,牵爱之人皆已离去,幸得遇他眉眼轻弯,低头注视,眸中深处藏起一点温柔。他想起了那一夜怀中的重量,以及在冷风里不断鼓动喧嚣的心跳。
他好像还没喝酒就已经醉了,将军轻声说道:“吾心有寄。”
他低头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耳尖似乎弥漫上了薄红。
裴初提起酒杯的手一顿,看着眼前一口气就将酒杯喝空的将军。他不紧不慢的拿起酒瓶,又给他倒了一点。
裴初声音平淡的问他,“我是谁?”
聂淮舜似乎有些醉了,他顿了一下,反应道:“顾九。”
裴初轻声笑,摇头,“我不是顾九。”
“那……”聂淮舜又喝了一杯,打了个嗝儿,“陆闲。”
裴初还是笑,晃着手中的酒杯也是一口饮尽,他依旧摇头,“我也不是陆闲。”
聂淮舜醉眼朦胧中已是带着一点疑惑,他怔怔的看着裴初,“那你是谁呢?”
裴初放下酒杯,仰头看着天边黑云,冷夜无边,他唇角动了动,无声的笑道:
“裴初,一个反派。”
“一个骗子。”
聂淮舜已经看不清裴初在说什么了,他很快就醉了过去。他没喝多少,只是两个杯底,这便足够让他倒在走廊上陷入沉睡。
睡梦里,他微微皱起眉头。
裴初给他盖了一件外套,他独坐廊边,自饮自酌,将一瓶红酒喝了个见底。
喝完以后他轻轻一叹,也是有些醉了。
*
聂淮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沙发上,客厅空调开了一夜,他身上盖着一张毛毯,身上有着酒味。
他起身环视了一下,天才蒙蒙亮,泛着熹微又冷清的光。脑袋带着些醉酒的昏沉,聂淮舜不适的皱了皱眉,起身到浴室洗了一把脸。
他还记得昨晚的事,记得与裴初喝酒,也记得与裴初说的话,更记得醉酒之前,他与裴初表明心意。
他其实知道有些不合时宜,因为顾九是有爱人的,那位电视里看到的女警察。对方陪在顾九身边,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即使聂淮舜不知道为什么在顾九养伤这段期间一直没见到她。
但聂淮舜知道,顾九心有所属。
然而他只是想告诉他罢了,告诉他,遇见顾九,与他相识,是对一无所有的聂淮舜而言,难得可贵的幸运。
他唯愿倾尽一生,护其周全。
想到这里聂淮舜关掉水龙头,他没有见到裴初,以为他已经上楼睡觉。
他也没有怪罪裴初把他扔到沙发,毕竟对方腿伤也才刚刚痊愈。
聂淮舜放松心情,像平常一样想去厨房准备早餐,才刚走近才发现餐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压着一张方形的小卡片,是对方曾经提起过的身份证之物。
这是裴初通过陈哥给聂淮舜办理的,而纸条上寥寥数语,写的却是——
“聂淮舜,我有的路要走,就此分道扬镳吧。”
“房子是你跑腿的酬劳。”
除了这些,边上还放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叠不薄不厚的现金。
聂淮舜指尖一颤,瞳孔略缩。他拿着纸条上楼,推开主卧,里面空无一人,整洁的床面也没有人睡过的痕迹,唯有半扇窗户洞开,冷风吹起白色的纱窗帘。
聂淮舜眸光幽深,手中攥着纸条又下楼,他将整栋房子里里外外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那人的身影。
他就这样走了,猝不及防,没有招呼。
好像真就是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
聂淮舜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凝滞,他想是不是自己唐突的心意让他觉得冒犯了。
是吧,大概没有多少人会觉得被断袖之癖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男人的眼眶泛出一点红,看着纸条上写的那句分道扬镳,心中蓦然苦涩起来。
待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他突然发现本以为已经开始熟悉的世界,又变得无比陌生起来。他好像又回到那个初来乍到的雨夜,孤身一人,凄然彷徨,怅然若失。
就在这人门铃突然响起,聂淮舜一愣,以为是那人去而复返,一向稳重的大将军近乎慌乱的前去开门,他想和他认错。
然而大门打开,出现在门口的却是一个陌生男子。
对方穿着一身英伦式的西装,外面套着一件长风衣,目若桃花,骨秀神清。
正是从国外归来的苏台。
他按响门铃之前本是有些紧张,确认自己一身装扮精致整洁之后等着屋里人开门。
他以为出来的会是陆闲,准备好的开场白刚说了一个‘你’字就愣住了。
他与聂淮舜一照面,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好看。
苏台现在的心情大概和周谊是很像的,他被苏母断了资金链,费了好大劲才从国外偷跑回来,一回来就来找陆闲。
他是知道他家的,同样也知道他是独居。
结果这才几个月没见对方家里就冒出个男的?虽然他们已经分手,但他这找下家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快。
苏台的心情微妙至极,但常年维持的霸道总裁人设让他稳住了,他容色冷淡的对面前的聂淮舜点了点头,道:“我找陆闲。”
聂淮舜垂眸望他,他身量高,压迫感足,苏台笼罩在他的气势中有些不舒服,却又不想认输,抬起眼眸与他对视。
仔细打量一番后,没在对方外貌上找到什么缺点,便只能在心里评了一句,“帅是帅,但肯定没我有钱。”
苏台这会儿心中忐忑,他不知道自己再来找陆闲对不对,只是车祸以后他妈把他送到国外绝对是有事瞒着他,她越不想让自己知道,他就越想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