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只是这个阵法只用过一次便已成禁忌,只因它的使用并不人道,需要有生命献祭才能发挥威力。当年有不少仙门修士遭其算计,几乎以同归于尽的方式与魔族对抗。双方阵营死伤惨重,而那位阵法之主,便是以此为契机,成功掌控了整个仙盟,进一步站在了修真界的顶端。
这个阵法本在当年就被它的主人亲手销毁,如今却不知为何流传了下来。山脚下的小镇死一般的寂静,半空中的修士却在正义凛然的让他伏罪。
少年一声短促的轻笑在修士眼里显得极为的讽刺,紫衣长者抚着胡须的手顿了顿,看着对方那双黑沉幽邃的眼眸,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了点不妙的预感。
这个阵法出自六百年前那位九华仙宗的朝阳峰峰主,那位掀起仙魔大战的侩子手。
那人曾一身黑衣飒飒,孤身站在阵法之外便能运筹帷幄,将整个修真界玩弄于鼓掌。苍生在他眼中皆为蝼蚁,举手间便令人战栗。
纵使那人早已魂飞魄散,但曾经那人给修真界蒙上的阴翳与恐惧,在那些参战过的修士心里,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淡去。
那人确实是天赋卓绝,若不是后来魔尊与仙尊联手将其打败,很难想象那人会给修真界带来的影响。只是一个流传并不完整的天雷诛邪阵,就足以使世间大部分邪道妖魔闻风丧胆。
与之相比,一个小镇的凡人性命亦算不得如何珍贵。
雷光大作,狂风不止。红衣墨发的少年提着酒葫芦,从花瓣凋零的海棠树上取下那包油纸裹着的烧鸡。
“镇里买的?”裴初一问,先前被他甩到一边的燕黎拍了拍土起身点了点头。
“福华记的荷叶鸡,听说味道很不错呢。”
“是嘛。”裴初闻言将烧鸡收进自己的衣袖,提着酒壶喝了一口酒,天雷压在云层蓄势待发,红衣鬼王泰然自若。
化神修士皱了一下眉,手中掐诀当机立断打算启阵。忽闻风雨里,传来一声极其散漫的轻叹,“既承此一只烧鸡,便救尔等一城性命。”
忘川炼狱,修罗恶鬼,幽冥道上,红衣为王。
第130章
回穿仙侠·九
铺天盖地的恶鬼笼罩过来的时候,众人才察觉,不久前还是一个孱弱落魄只能在拍卖场被众人估价买卖的炉鼎,早已有了超脱三界的实力。
一个纯阴之体的人纵然成了邪修,也不过是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之鼠。而一个纯阴之体的鬼王,则是威胁到整个修真界的一场浩劫。
惊雷之下,万鬼既出,恶鬼厉嚎声,让人毛森骨立。
裴初在成为鬼王以后都在有意克制着自己身上的凶魂,没有太过放纵。这也是修真界至今只当莫惊春是一个邪修,而没有猜测他成为了鬼王的原因。
而现在,猎人和猎物的立场似乎突然有了反转。化神期修士镇了镇神,虽然意外对方竟然是个鬼王却没有太过惊慌,甚至有些庆幸自己今天布下的这个天雷诛邪阵。
一个上古邪魔都能抹杀的阵法,当年的魔尊都是九死一生。仅是一个刚刚出世的鬼王,按理来说也无法逃过灰飞烟灭的下场。
按理来说本该如此,可是此时此刻,克制一切邪祟的雷阵,却突然在恶鬼的袭击中溃不成军。
井然有序的破阵让花了上百年才将这个阵法学得七七八八的化神期修士愕然不已,一只鬼手直冲山下小镇,于一片紫电雷光中生生捏碎了阵法的阵眼。
“不……”突如其来的反噬让半空中的化神期修士晃了晃身形,然而这都比不上他心中的惊骇。
天雷诛邪阵诡谲灵活,当年的魔族和被无知无觉牺牲的仙道修士都在这个阵法里吃了大亏,除了设阵的本人几乎没有人能够一眼看出这个阵法的阵眼所在。
也就是六百年前天命加身的楼相见,大概是过于了解他的敌人,才在最后时刻找到阵眼,逃出死劫。而眼前的莫惊春不可能是楼相见,也并非摆阵人。
那他是谁?
万千鬼魂肆虐里,难道真有一缕本该魂飞魄散,了无痕迹的幽魂夹杂其中?
可那红衣昭昭,浅笑轻狂的弱骨少年,与那一身肃穆冷峻的黑衣,分明无半点相像。
阵法被破,情势骤然逆转,原本是从各地聚来围剿莫惊春的修士,在万鬼包围中,突然已看不见出路。本以为只是一场除魔卫道,或是来看看传说中的炉鼎能否分得一杯羹,却没想到,竟是入了一场死局。
幽冥晦暗的夜里,鬼气森森,所有人都以为必死无疑,可在这时候,突然又出现了一道磅礴的威压,犹如泰山压顶般席卷了这片山丘。
半空中的化神期修士终于支撑不住坠落,他摔在地上跪伏着,在这沉重的威压中惊惧的颤抖了一下手指。
红衣鬼王好像遇见了什么劲敌,遍布山丘的阴风鬼影慢了下来,低低呜嚎着聚在一起,鬼火狐鸣紧盯着一个方向。
风吹落叶,寂静无声,被浓重的阴气凝出一片云雾的山野里,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一身暗纹锦绣的黑衣,腰悬一把漆黑细窄的长刀,眉心处那道火焰般的天魔印在黑暗中显得极具压迫感。来人风流俊美,一双漆黑的双眸落在那身红衣上。
他们见过的,在无双阁的拍卖场。那时高高在上的魔尊,未曾对这个一身红衣破碎的炉鼎有过多加留意,可是现在,魔尊慵懒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你能活下来,我很意外。”
他轻轻说着,好似若无其事的寒暄,对当初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道出迟来的问候。
莫惊春是不认识楼相见的,裴初的手指摩挲着酒葫芦,看着缓缓走过来的人,不知隔了几世久远的记忆,那些磨砂般模糊的人像又逐渐清晰了起来。
他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酒,蒙了灰尘的过去纵使猝不及防的被拂落了尘埃,好像依然不足以让他生出波澜。红衣少年微微侧首,他黑眸映着魔尊的脸,眼里却只有满是陌生的笑意。
“阁下是?”
魔尊轻声笑了一下,他手掌按着刀柄,上面突然亮起的名字灼得他掌心发烫。这让他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捂住脸,笑声也越来越大,肩膀一抖一抖的,好像听到了什么让他忍俊不禁的笑话。
可是事实上,魔尊很少笑得这么不知体统。在世人印象里,楼相见永远都是沉稳闲雅,又狠辣冷峻的。散漫温雅,似笑非笑好像是贴在他脸上的面具。
只要他想,下一秒他就可以戴着这副面具毫不留情的削掉你的首级。六百年以来几乎没人能打破他的面具,掀起他面上的波澜。无论是喜怒还是哀乐,他永远都能掩藏在那张风平浪静的面具底下。
可是如今这份平静被打破了,黑夜里只能听见他隐忍又疯狂的笑声,在这雾惨云昏,弥漫着森森鬼气的夜色里,突兀得令人毛骨悚然。以至于身处在这里的众人,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活不过今晚。
“你能活下来,我很意外。”
他又说了一遍这话,从指缝里露出一双野兽般幽沉的眼眸,眸底深处透着一点猩红,他慢慢的放下手,轻轻咀嚼出一个久远的名字——
“燕深。”
魔气毫无预兆的荡开,没有留一丝余地,离他最近的几个修士还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七窍流血,识海丹田皆被魔气入侵,暴体而亡。
楼相见一步步的走近那人,每一步都好像压抑着六百年都无法磨灭的恨意。
裴初眼睫一颤,慢慢的放下了酒壶。裴初其实很早以前就察觉到了这个世界有些熟悉,燕家祠堂的那副画像,也曾勾起过他些许模糊的回忆。只是太过模糊了,所以也没被他放在心上。
直到今晚的阵法才让他终于想起了这到底是哪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与曾经的主角攻是相互憎恨的死敌。
本以为已成云烟的往事,又突然在他眼前铺陈开来,挟裹着那些难以理清的恩怨纠葛。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重回自己任务世界的裴初,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他不知过去了多久,但曾经做为这个世界支撑的主角攻,实力早已站在了当世顶端。而一个新出世的鬼王,骤然面对魔界至尊,裴初眉眼微沉的将酒壶别回了自己腰间。
短短时间内,鬼王和魔尊相继爆发,小小山丘在两方实力的冲击下,形成一个诡异的磁场。周围的修士自保已是很难,没有人敢抬头再去观看两人的斗法。
燕黎的修为在这个场面下几乎没有存在感,勉力结出一个结界护住自己和跑到身畔的青驴,心中还是忍不住担忧的去看向那一身红衣。
漫山阴气鬼影与凶暴的魔气震荡,一红一黑的身影相互交织,每一次出手都是熟悉的至死方休。可是现在的裴初,远要比曾经意气风发的朝阳峰峰主颓废落魄。
背负着万千恶鬼凶魂的少年红衣如血,突如其来的决斗几乎让他压不住那些如海般漆黑翻滚的怨魂戾气。
鬼气与魔气相互纠缠吞噬,楼相见好像意识到什么,看向那一身面色如常的红衣,少年眼眸深处看似清醒,实则已经一片混沌。
魔尊突然伸出手,轻而易举的抚上那张冷寒苍白的面颊。少年皱了皱眉头,下一刻魔尊掐着少年的脖颈,猛地将他压制在那棵海棠花树下。
“融魂……燕深,你竟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轻声说着,指尖细细的摩挲着少年的脸,嘴角勾起的笑容好似嘲笑,又好似悲哀。
裴初眨了眨眼,眼里的混沌好似错觉般被他压了下去,没有人能够看出他在忍受着什么恶鬼缠身,神魂被侵蚀的痛楚。他掰着楼相见掐在他脖子上让他有些窒息的手。
生死之间,鬼王身上的鬼气已经愈加阴浓,少年却嗓音暗哑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一个鬼王的诞生纵然强大但并不是什么容易的过程,万鬼为蛊,相互滋融,很难说一个鬼王成长到最后他还会不会是原本的那个神魂了。
裴初垂着眸,有些费力的打算挣脱楼相见的束缚,就在这时候斜地里突然射出数张黄符,那些符纸围绕在楼相见身边,相连成阵,‘砰’得一声便猛然炸开。
这个变故正好让裴初从中脱身,他脚下落了地,却不想还没闪身离开,胸口却兀的一痛,一把长刀连同着刀鞘从他身后刺穿了他的心胸。
海棠树下,少年身体颓唐的跪伏于地,鲜血从他的嘴角和胸口淋漓落下,裴初低着头,实在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脏的。
艹,真狠啊。
裴初痛得直皱眉,身后楼相见还在按着刀柄往前送,刀鞘在体内摩擦着血肉,抵住了地面。楼相见这才悠悠的开了口,他的嗓音低沉,拖着慵懒的尾音,却是十分冷冽残忍的语调。
“还记得这把刀吗?燕深。”
“你当年就是用它杀死的我。”
魔尊胸口留着一条长疤,几百年来从未淡去,狰狞的疤痕每每都在提醒着当年划破他胸口,使他坠入幽魔渊的那一刀,有多么的痛彻心扉。
“燕深……”
楼相见将刀抽了出来,裴初侧眸,看见满是碎裂密纹的刀刃,亮堂堂的倒映出的楼相见的脸,流光溢彩的天魔印下,是一双凝聚着暴风雨般幽邃深沉的眼眸——
“你欠我的,我总归要让你还回来。”
第131章
回穿仙侠·十
天空倏的落下一场暴雨,大雨如注浇得人难以喘息。
裴初胸口殷红的鲜血不断顺着刀鞘汨出,与地上残落的花瓣一起,凄清又绝艳。
燕黎手上的黄符已经用完,他摩挲着手指,只能握紧了手中的灵剑,一旁的青驴蜷缩着身子已经生不出逃跑的心。
事情的急转而下砸得人分不清状况,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魔族,成了今晚最大的威胁。
小道士压着眉头,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前辈,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我这朋友一命可好?”
楼相见不以为意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对小家伙嘴里‘朋友’两个字嗤之以鼻。先前的几张黄符确实用得不错,但这会儿魔尊没有想找他算账的心思。
他转着手里的刀柄,漫不经心的又将它重新收进刀鞘,然后将那贯穿鬼王胸口的武器再次拔了出来。鲜血飞溅而出,坠在魔尊的脸上。
这血液却是比这场夜雨还要冰凉,魔尊俯下身,轻轻伸手擦过那人嘴角的血迹,然后不容拒绝的将人揽在了怀里,他在黑夜里抓住了这支残破的艳梅,准备将他禁在幽潭里养起来。
裴初的黑发被雨水浇湿,贴在他瓷玉般苍白的脸上,眼睫微垂着,眸光轻转看了小道士一眼。
楼相见的神色突然就冷了下来,他有些不悦伸手的遮住了燕深的眼睛,正打算将人带走,一旁的小道士又不怕死的拦了过来。
惯常嬉笑无畏的神色被他收起,燕黎的嘴角的弧度轻抿着,手上握着剑,在绝对实力的压制下,努力克制着指尖的颤抖。
他喘了一口气,隔着大雨,看着楼相见怀里的那身红衣,“还请前辈将惊春留下。”
“呵。”
楼相见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面对着这个一无所知,叫着惊春这个名字的小道士,魔尊神色玩味,语气却是寒冷至极,“本座便是不留,你又能如何?”
他轻轻抬手,一道毫不留情的杀意,便向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小道士碾压而去。裴初袖下的指尖微动,森森鬼气骤然而起,怨魂厉鬼凝成巨大的实体,咆哮的攀咬住魔尊的身躯。
楼相见的手一顿,任由恶鬼的尖牙利爪穿透自己的肩胛手臂,也没有将怀里的人放开丝毫。他浑身都笼罩在漆黑的鬼影中,而鬼王却被他禁锢在怀里。
楼相见轻轻侧头躲过避开杀机后,燕黎突袭过来的灵剑。振袖一挥,那个不自量力的灰衣身影便如断线的风筝般被他打了出去。
就像一个破碎的布偶娃娃,燕黎毫无反抗之力的被砸进了泥坑。他太弱了,在站在一界顶端的实力面前,犹如一只面对巨象的蝼蚁。
燕黎口鼻流血,颅内充斥着激烈的耳鸣,在这风潇雨晦的夜里,他抬起模糊不清的视线,去看向那身与魔尊的对峙的红衣。
“……你想护住他?”
他隐约能听见楼相见轻慢的询问,他不知道那是在问谁,但燕黎知道,自己是想护住少年的。
他说了,他会保护好他。
楼相见毫不意外的得到了燕深的回答,即使这个回答只是对方极其不显眼的勾了勾嘴角,但对燕深了解至深的楼相见还是看出了他的冷漠自私与置若罔闻。
他并不在乎那个小道士的性命,他的反击只是想让自己放手让他逃脱而已,这人所有的打算从来只会在乎自己。
楼相见反手抽出刀刃劈散了咬在他身上的怨魂,他没有再看泥坑里的燕黎一眼。没什么同情或怜悯,楼相见对世间毫不自知被利用的蠢人总是嗤之以鼻。
只是他刚迈出一步,一道熟悉的剑意却乍然阻住了他,犹如朔风带雪,明月藏锋,森寒拙朴的剑意让楼相见心神一凛,转身横刀。
燕黎捏碎了那块腰间的玉珏,来自仙尊的倾力一剑,霎然间使周围数里化作冰川。楼相见脸色难看,被这一剑相撞猛地倒退了几米,才一刀斩断了寒芒。
“大师兄……”
楼相见低声喃语,感受到了裴初在剑意出现时一瞬间的僵硬,他看着怀里人似乎无动于衷,却忍不住轻蹙着的眉宇突然就笑了。
是啊……就如同很多年以前,这人只有在江送雪面前才会忍不住露出局促。那是他们的大师兄,是燕深仰慕至深,却不可碰触的凛傲白雪。
是燕深恨他,妒他产生的鸿沟。
银霜遍地,暴雨淋漓,陈年往事引人发笑,楼相见手中的力道渐紧,勒得裴初有些喘不过气,两人身上都有彼此出手狠辣留下的伤。
血腥味相互纠缠着,就如两只互相嘶咬,谁也不肯认输放手,只能用利爪嵌进对方身体来相拥的野兽。
裴初本来还在意外这次任务的主角受与他之前任务师门之间的关系,这会儿又被楼相见的笑声弄得有些发毛。
他有心想逃却因为胸口的重伤,与神魂的反噬有些疲惫。楼相见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多生枝节,他看了一眼坑底狼狈的小道士。
燕黎没想到来自正道魁首的一击竟然也没将眼前的魔族打倒,心里震惊对方身份之余也有些绝望。
他迅速的看了一眼楼相见怀里的少年,那身艳丽的红衣比他见到的任何时候都要萎靡颓废,连带着腰间的酒葫芦都溅着点点血斑。
小道士心里猝不及防的有些疼痛和惶恐,他曾经总是在猜想在没遇到自己之前,和他一样身为纯阴之体却没有任何庇护的少年到底经受过怎样的苦楚,他不愿意让那些痛苦折磨再让他承受一遍。
燕黎跌跌撞撞的从泥坑里爬起来,脑子已经有些混沌,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见那抹海棠花一般旖艳的鲜红,他突然感到额间又有点凉。
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感到身上一寒,下山前师尊为他设下的禁制突然被打破,浓郁的阴气从他身体里泄了出来。
楼相见将手中举起的刀又收了回去,看着眼前这个禁制被破,被鬼王吸食滋补的小道士,饶有兴趣的微微笑道,“又是一个纯阴之体?”
一只漆黑的鬼手按在小道士的额头,裴初垂着眼眸看了燕黎一眼,那一眼深若古井,倦懒无波。
燕黎最后的意识里,只能听见少年熟悉的嗓音沙哑的轻笑道:“我可告诉过你……我不是一个好人啊。”
*
深夜山雨重,风打枝叶落下一片残花凋零。燕黎被青驴舔着脸醒来,二毛瑟缩的伏在他的身边。
身体的虚寒和被车撵一般的疼痛,让他大脑有些迟钝,再次眨眼时,视线里的驴脸变成了一个木讷的书生。
燕黎:“……”
燕黎:“二毛你什么时候化形了?”
书生嘴角没动,可他分明听见了熟悉的驴叫,燕黎扯了扯嘴角想笑,眼泪却先流了出来。小道士好似毫无所觉,还是用他一贯的玩笑语气开口道:“二毛,你化形了怎么还不会说人话。”
直到青驴在他身侧啃了他手指一口,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眼前的蓝衣书生并非青驴化形。
他垂下视线,不知是难过还是遗憾的摸了一把二毛的驴脸,青驴安慰的舔了舔他的掌心。
蓝衣书生这个时候才开始说话,他语调平仄没有起伏,一板一眼显得十分怪异平淡,“你见过他了。”
燕黎的手一顿,他微微抬头看着这个格格不入出现在这里的人,对方身上没有任何灵力的波动,看上去好似就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凡人。
然而普通凡人又怎么能够出现在这么个鬼气浓郁又肆虐着魔气的战场。燕黎慢慢从地上坐起身,用衣袖抹过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什么流下的湿痕。
他脸上又带起了笑,嬉笑无状眸色却很深,笑眯眯的问向书生,“你说的是谁?”
书生顿了一下,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回忆,他背上背着的书篓被他取下来放在了手边,里面零零落落的放着好几个酒坛,他的手按在上面,良久才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一个……酒鬼?”
确实是一个鬼的,还是一个鬼王,一个本以为魂飞魄散再不复生,却又突然重现人间的……恶鬼。
此刻山丘上依旧汇聚着不少修士,因为一场突如其来又莫明其妙的魔尊与鬼王的战斗波及,保持清醒的人不多,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的扫向了海棠树下的青驴小道士。
藏着点贪婪与探究的窥视让人如芒在背,燕黎身上的禁制被破,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世间还有第二个纯阴之体。
只是先前燕黎捏碎玉珏,让人意识到这个小道士师出那位仙尊坐镇的九华仙宗,这会儿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当然,鬼王出世的消息比起世间又多了一个纯阴之体更能引起修真界的浩荡。只是与在场这些年轻的,没有经历过六百年那场仙魔大战的修士相比。
一直在一旁调息不语的化神期修士,更能明白那位魔尊出现时,嘴里呢喃的那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燕深——
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场劫难。
第132章
回穿仙侠·十一
幽魔谷深处,楼相见的魔宫,一身红衣如血的少年被粗重的铁链束缚着手脚,颓废的被禁锢在魔宫内殿。
这地方在六百年前被划分为魔界,实际上在更早以前,这里还只是修真界幽禁魔族的深谷。
裴初对这地方其实并不陌生,这里也是楼相见坠入幽魔渊以后,获得上古传承之地。楼相见曾在这里经历过一段生不如死的惨烈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