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141章回穿仙侠·二十
这世上能够阻断魂契感应的地方并不多,从幽魔渊与裴初失去连接开始,楼相见其实已经猜到他去了什么地方。
但楼相见不急,他偏要放消息给全天下人都知道,他魔尊已经与鬼王结成了道侣,尤其是在那片孤雪面前,宣示主权。
他输给大师兄太多了,只这一次,楼相见不愿输,也输不起。
一身黑衣的魔尊按着手中的刀柄,时隔六百年,再一次踏上了九华仙宗。
这是他曾经的师门,承载了他无数年少的回忆与不堪的地方,从被江送雪选中做了其师弟开始,就注定了他与那人不死不休的纠葛。
楼相见垂下眼眸,轻笑一声,从朝阳峰的山脚,走向那座常年积雪的寒山。
楼相见去过寒山一次,那是在仙魔大战的时候,他从寒山救出了被诬陷受困,修为跌落,双目失明的江送雪。为了给大师兄报恩,也是为了给燕深一记重击。
楼相见到底是敬重江送雪的,当年对方因为自己才被燕深陷害到如此境地。
那人将那身溯雪踩进了尘泥,可是后来也是这沾了满身尘泥的江送雪,涅槃归来,与楼相见一起,促使仙魔两道联手,将他逼入了绝境。
江送雪当然是想拉燕深回头的,他们君子如珩的大师兄,一心致力于化解燕深与他之间的矛盾。
可这矛盾又如何能够化解?
燕深偏执,楼相见倔强,打从登仙梯开始,所有的一切,已经注定不可回头。留在楼相见胸口的那一道伤疤,也必然让他成为了燕深的遭劫在数。
当年的江送雪阻止不了他们的同门相残,事到如今,大师兄再想插手他与燕深之间的这笔旧账,也是不能的。
楼相见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微微抬头望着那身站在山道上的白衣。寒气在脸前凝成白雾,楼相见漫不经心的扫了扫身上的落雪,笑得闲散温文,“别来无恙啊,大师兄。”
江送雪神色不动,单手负后站在月色之下,好似一尊久经风雪,冰雕玉砌成的神像。
寒山天寒地冻,一轮圆月如同冰盘般高悬于空,清冷的月光穿过枯枝树影,在厚厚的积雪中,反射出一地碎玉。
江送雪看着这位夜闯寒山的黑衣魔尊,沉默良久,最终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别来无恙。”
在世人眼里,魔尊与仙尊师出同门,情同手足,是同气连枝的生死之交。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从朝阳峰那一场大火以后,他们已经有六百年没见了。
楼相见很习惯江送雪冷淡的态度,他靠在树上,手指摩挲着手中的刀鞘,姿态闲雅,面如冠玉,额间那抹火焰般的天魔印在月光与雪光的映衬中熠熠生辉。
他轻呼了一口白气,缓缓道:“大师兄上次莅临魔界,不来喝师弟的一杯喜酒也就算了,怎么还要抢走师弟的道侣?”
江送雪眼睫轻颤了一下,袖中的手指微捲,开口的声音却依旧清寂如雪,“你既恨他,又何必如此……作茧自缚。”
楼相见哼笑了一声,双手环胸,与仙尊对视,“我作茧自缚,你画地为牢。”
“大师兄……咱俩便谁也别劝谁罢。”
江送雪掩眸,寒山朔雪沾染在他的乌发上,好像无形中为他添了几缕银霜,他静默良久,点了点头,“那便回吧。”
“你清楚我不会放他离开。”
“我来寒山两次,都是为了劫人。”
楼相见轻笑,从树下直起腰慢慢走出,潇洒从容的对上那双银灰色的眼眸,“大师兄,你知道我劫人的本事。”
当年楼相见从寒山里救走了江送雪,帮助大师兄养伤近一个甲子,才使得他跌落的修为重新恢复,甚至突破更深。江送雪的眼睛,也是那时楼相见送来一株含光草使其复明的。
后来仙魔大战,正是因江送雪的平定和促成,才使得仙魔两道停战修和,维系了如今修真界六百年的安宁太平。
他们师兄弟之间,确实情谊深厚,如果不是燕深,或许他们也该是一对伯埙仲篪,相敬如宾的师兄弟。
可也正是一个燕深,才造就了今日的楼相见,与现在的江送雪。这其中因缘,是好是坏,谁又能说清。
隐匿在山林里赶路的蓝衣书生,若有所觉的抬了一下头。他相貌平凡的脸上,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手里提着一壶从背篓里取出来的酒,慢悠悠的喝了一口。
“痴儿痴儿,奈何情多。”
清风里,留下他一句不成曲调的呢喃唱腔。
*
燕黎来到寒山的时候,那一身红衣比自己想象的要淡然得多。他盘腿屈膝坐在石台之上,石台的结界将他困成囚徒。
要真说起来,他也确实是九华仙宗的罪徒,还是罪大恶极的那种。
石台上的人依旧红衣似血,如墨般的长发散在身后,垂腰及地。听见动静抬头,有些讶异的看见走进山洞的小道士挑了挑眉。
裴初没想到在这时还会见到燕黎,小道士一个人,不知怎么闯进的寒山。江送雪这会儿不在,被困于此的裴初,当然也不知道外面现在的情形。
但他心里隐约还是升起了些许不妙的预感。
自从上次陆无溪撞进来以后,江送雪也暂停了对裴初鬼气的封印,他自己便被心魔所困,要想顺利封印住鬼王身上的十万戾魂,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燕黎,自从小镇山郊一别,裴初已经便没想过会这么快再见他的,大抵他也没预料到,这一次任务的局面会是这样的复杂。
小道士身上带着湿,大抵山外这会儿落了大雨,他衣袍和发梢滴着水,形容有些狼狈,但小道士的神色还是很有精神的。
他跨下石阶,隔着深潭来到裴初面前,和他招了招手,好似完全忘记了他们上次分开,自己为救少年和与魔尊殊死搏斗,对方却出其不意的背刺了自己一手的糟心事。
依旧一脸笑呵呵,好似没什么心肺的模样,和他打着招呼,“好久不见啊,惊春。”
裴初眉目懒散,手肘搭在膝盖上,微微仰头,他肤色苍白得好像瓷玉般不见血色,在衣上如血的红与极致墨黑的青丝衬托下,看着就像一个魅惑人心的艳鬼。
美丽而又危险。
他没搭话,燕黎便也收回了手。两个年龄看着相仿的少年隔着深潭面对着面,他们命运交错,是世间唯二的纯阴之体,可距离在他们面前的,又有一条横跨六百年的长河。
他不止是莫惊春,还是那个在传言中穷凶极恶,曾经将燕家带到顶峰,也在一朝之间将其覆灭的老祖宗。
可燕黎也没忘记在与他同游数月里,这个在世人眼里杀人无数,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歪道,哪怕身处绝境也依旧保持着一份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与那些自诩正道的修士相比,他至少不会滥杀无辜,不会置那一镇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燕黎何等聪慧,他又怎么不会明白,在被鬼王汲取阴气以后,自己又如何会全须全尾的在魔尊手下活了下来。
小道士眨了眨眼睛,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令牌,是陆无溪的掌门令牌。这是在蓝衣书生的帮助下,燕黎偷摸从自己师尊那里窃来的。
他这样的举动无疑是有些对不起师尊和宗门的,可或许是书生的蛊惑太动人心,又或者他心中原本就埋下了这么一颗种子,让他不甘放下,也不愿被抛弃在那他不为所知,也无法参与的六百年后。
他将令牌抛出,看着它落在石台的结界上,片刻后那圈禁着裴初的结界开始瓦解。裴初顿了一下,也没打算错过机会,起身一跃,便从石台脱困。
只是甫一逃出囹圄,他便面色一变,明显感到了寒山此刻的动荡。他一抬头,便见燕黎早有所备,微微侧过身露出身后的青驴。
“事不宜迟,赶快同我走吧。”
小道士一双灿若寒星的眼睛弯了起来,向着裴初伸出自己的手,笑眯眯的喊了一声,“老祖宗。”
*
魔尊与仙尊的对峙搅弄了风云,原本明月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的下起了暴雨,连绵成片,将整个九环仙宗都笼罩在一片晦暗的雨幕当中。
陆无溪远远看着那一场打斗,拦住了宗门里那些想要前往寒山一探究竟的人,尽可能将事情说得无关紧要。
“大师兄不过与楼师弟久别重逢,切磋武艺,你们又何必前去搅兴。”
与陆无溪同辈的人也几乎都成了这一代的峰主长老,听见掌门不走心的借口,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魔尊和仙尊的打斗,动辄擎天撼地,岂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切磋就能盖过去的?况且,楼相见与江送雪六百年不见,一见面就打起来,这其中难道没有原由?
没有人是傻子,可陆无溪拦着,掌门的命令压着,寒山那位镇着,到底没人愿意冒头。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曾经那位朝阳峰峰主一样叛逆不羁,在那场大战的波及中,与那个人留下的阴影下,九华仙宗的内部已然规矩了不少。
楼相见几乎在裴初从石台上出来的那一刻,便恢复了黑莲契约间的感应,而江送雪很明显的也感觉到了结界被破。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收手,心如雷鼓般追赶而去,魔尊和仙尊难得的惊慌。那人的复生本就像一场幻梦,没有人知道会不会他们一松手,那人便如同青烟一般的再次消散。
六百年的失而复得,终究使人惶恐。
青驴的速度很快,可魔尊和仙尊的速度更快,裴初倒坐在燕黎身后,大雨淋漓里奔波在山林,他全身湿透,衣袍和墨发都在疾风中倒驰飘荡着。
他仰头望着那一黑一白,倏忽间便追赶而至的两个身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要想在魔尊与仙尊的围捕中逃走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燕黎还是执着的带他逃跑着,不愿停下。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遇上了一个人,一个等待良久的人。在御风而行急速奔走的青驴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伸出手将那身红衣轻飘飘的从燕黎身后拉了下来。
裴初猝不及防的停滞了身形,低头撞见一张极其陌生的脸,来人一身风尘仆仆的蓝衣书生打扮,背着书篓,提着酒壶。
裴初在半空中轻轻掩眸,实在没有认出这人是谁。
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蓝衣书生轻轻笑了一下,声音清渺的开了口,“卿那一壶浮光,可让我好等。”
他说着,身形突然开始变幻,平平无奇的书生变成一截枯枝,而枯枝身上又分出几条细嫩的绿枝,一个楚楚谡谡,姿韵风流的青衣男子渐渐显出身形。
裴初愣了愣,扯着嘴角,哑声唤出一个名字,“安槐。”
谁也不知道,曾经立誓不再踏出妖界的妖王,究竟为何又现身人间。
第142章
回穿仙侠·二十一
那年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槐妖化作的青衣公子百无聊赖的躺在树影间,静静的等待着下一个将会被他诱使着,贡献灵魂的倒霉鬼出现。
他恰巧遇见裴初因为刚刚越级斩杀了一只风虎,而伤痕累累的靠倒在槐树下。这时候的裴初穷得很,孤身一人闯荡妖界,只为了集全用来锻出一把本命武器的材料。
彼时安槐躺在树上,看他苦苦周旋,费尽心机,硬是凭着金丹期的修为耗死了那只高阶妖兽。
他瞧得有趣,低头观察着那个精疲力尽坐在他本体下休息的人类。
树林茂密,流火穿透树叶,如碎金般洒在那身黑衣上留下一片斑驳。影随风动,黑衣修士遍体鳞伤,却偏偏靠在他身上喝起了酒。
醇美的酒香,勾出了槐妖肚里的馋虫。于是安槐揽开了树叶,一身青衣湛若春水,轻语含笑,凤眼微眯的向那人讨酒道:“分我一杯?”
树底下的黑衣懒懒的抬头,看见树上的槐妖也没什么意外,却当真抬起还在流血的胳膊,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酒杯。
那是他们第一次共饮,绵绵清酒穿喉入腹,树上的妖王和树下的黑衣在啾啾鸟鸣与聒噪蝉声里,默然听起了风涛。
到后来裴初临走的时候,槐妖又用两片树叶和他换了两壶酒。
安槐那时候是没按什么好心的,妖林里,每一个见到这位妖王的修士都能得到他许诺的一个愿望。
修为秘宝,情爱地位。
好像你无论要求什么,他都能帮你实现,似乎在槐妖这里,所有的求而不得,都能变得触手可及。
然而没什么东西,是无需付出代价。
欲望总能激发出人心底的恶念,有了恶念,便会作恶。安槐不过是稍加诱导,在人们想要实现自己愿望的时候,便已经将他们沉堕的灵魂交到了槐妖手上。
槐树聚阴,是为邪物,早年间安槐因此危害一方,到后来被那些正道修士赶到妖界,可有可无的立下了一个誓言,从此没再踏出妖界一步。
安槐对此并无所谓,无论是在人间还是在妖界,他已经见过太多自取灭亡的故事,也不知吞噬了多少愚昧无知的灵魂。
这一次遇见分他一杯酒的裴初,安槐也不过循例而为。但后来许多次,槐妖始终没在这人心底引诱出一点恶念。即使他在世人眼里,本就是恶贯满盈。
那时候安槐才觉得,原来人类当中也不是全然无趣的家伙。
***
风雨飘荡,青衣妖王现出真身,将那袭如血般浸染的红衣轻巧的拉到了身畔。
槐妖对于魂体的感应总是极其敏锐的,在谷风第一次察觉到鬼王的气息时,他还有些不确定,直到现在站在他身边,确认了这便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亡魂。
“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红衣鬼王落了地,衣袂飘荡,墨发蹁跹,暴雨将他浇得一身湿透,苍白如玉的脸上坠着雨珠,他轻轻抬头,看向槐妖,恰似千帆过尽,也如浮光掠影。
“正是时候。”
妖王提着酒壶,手里握着一截枯枝,有些好心情的感受到裴初身上阴浓的鬼煞之气,他声音婉转的笑道,“如今你为鬼王,我为槐妖,你若想让为祸天下,我便助你。”
“你若只想看山川日月,我也陪你。”
“只是燕深……”
青衣槐妖低下头,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眼波流转动人心魄,他将手里的酒壶递到少年面前,勾着嘴角轻声慢语:“这一次,可莫再与我失约了。”
槐妖的岁月漫长,兜兜转转看遍苍生,本是待在妖界不知寂寥,可有一孤魂来了又走,他等啊等,等到如何都没等到的时候,才知落寞原来也有个滋味。
这滋味败酒,安槐从前本没有酒瘾,偏生后来与这人共饮的次数多了,竟在不知不觉间,留下了陋习。
风潇雨晦,身后的魔尊与仙尊已然赶至,前面的燕黎也勒住青驴的脚步。
所有人都听到了妖王的话,他的出现是如此突兀而陌生,没有人知道,这位从来独善其身且不世出的妖王,究竟是什么时候,与六百年前翻云覆雨的朝阳峰峰主扯上的关系。
楼相见一落地手中的刀便挥了出去,肆虐的魔气将他周身的风雨搅得更猛,在那道刀光将要斩碎安槐手中的酒壶时,鬼王伸手将它接了过来。
安槐脚下蔓起树藤,迎风而长,密密麻麻的就要将魔尊包裹蚕噬。楼相见掀了掀眼皮,也没看他,直盯着接过酒壶的裴初,他转着手中的刀柄,突然一笑。
“刀是我的,人也是我的。”
“燕深……你逃不掉的。”
楼相见修刀六百年,如何不知道刀身熔铸的材料,槐叶勾连阴魂,他因此才得以找到燕深,可他将这把支离破碎的残刀修了这么久,他与刀的主人纠缠了那么久,没有人能将他带走。
槐树的枝蔓被割开,安槐也没怎么在意。当年那两片树叶是安槐随手给的,本想以此激发出这人心底的贪念,却也没想到他回头就将它熔了刀。
后来再见的时候,这人又顺道给了他一壶仙酿,算是两清。
江送雪脸上的颜色挺淡,他抬头看着妖王身畔那身红衣,为妖王之前所说的话微微皱眉。
他自是知道妖王不再踏出的妖界的原因,也为妖王话里的不逊隐有不安,他忽而又想起不久前的梦境,那一身红衣被吞没于漆黑的潮水。
鬼王若与妖王联手,天下如何不生动荡?仙尊蜷着手指,压下心底那份害怕那人再次走入绝境的惶恐。
他轻瞥一眼裴初,话却是对着青衣槐妖,“妖王违誓现身,可想过后果?”
安槐闻言轻笑,一身青衣飘摇,他将手里的枯枝挽在身后,侧头看了一眼身畔的鬼王。
“如若违誓,天下共击。”
他转过头,笑容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淡漠,声音也如风般清渺:“可是啊……这天下众生愚者泛泛,偏我身边这个最蠢,偏他走后我见众生又如此无聊。”
他轻叹一口气,裴初眉头一跳,繁繁雨幕在夜色中交织,裴初心中兀的涌出一股不妙的预感。只见青衣槐妖笑意悠悠,于这晦暗的雨夜中,漫不经心的又抛下一记钧雷——
“魔尊以为当年你坠入幽魔渊,重伤濒死,是如何平安无事的醒来?”
楼相见猛地顿住,细密的雨珠如千军万马般滂沱而落,打得树叶啪嗒作响,裴初扯了扯嘴角,想要阻止时已是来不及。
青衣槐妖斜倚于树影之间,望着江送雪那双银灰色眼眸,讽刺的勾了勾嘴角:“汝等又以为,当年在拍卖场上为何就这么巧,出现一株将近绝迹的含光草?”
裴初:……
第143章
回穿仙侠·二十二
安槐第二次见燕深的时候,那一袭黑衣沾了满身魔气,照样伤痕累累。他跌跌撞撞的跑到妖界,提着一壶酒,说是还他送他槐叶炼出一把好刀的人情。
但安槐知道,这人其实是跑他这里养伤来了。
那时槐树花开,一团团,一簇簇,坠在一片嫩绿的树影间,晶莹洁白,清丽脱俗。安槐看他一身破破烂烂,满目疮痍,如同一年前的初见那般靠在他的树下,提着酒壶开始斟酒。
安槐其实已经不太记得那日清酒的醇香了,可燕深的动作太过理所当然,好似专门来探访故友。
安槐觉着可笑,然而树上的槐花飘飘荡荡,缓缓的落入了斟满酒液的酒杯中,涟漪点点倒映着青天树影,安槐嗅着他身上混浊的魔气与血腥味,接过了他递来的酒。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自己喜欢引人作恶,却不爱直接杀生的手段,这人对他倒是放心的很。
待在妖界闭关将近两个月,直至将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魔气祛除干净才离开,即使如此,他身上的伤也没好全。
后来再见……
便是燕深到访妖界,同他问询一株含光草。
***
夜雨绵绵,腾起的槐树枝蔓上立着一袭红衣,裴初委实也没想到青衣槐妖一经出现就是来揭自己老底的,心中有些气笑,却也不想多说。
他提着手中的酒壶揭开喝了一口酒,他喝的豪迈,酒液淌过他的下巴,沾湿了他的衣襟,他随手擦了擦,又将酒壶仍给了安槐。
“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没这么爱管闲事。”
往事如云烟,人死如灯灭,于裴初而言,过去的瓜葛早该随着燕深的死亡而消散。可于江送雪和楼相见而言,安槐的只言片语,却是如一只巨兽的爪子,血淋淋的撕开了一段沉重而又晦涩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