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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楚商尧提着酒壶给裴初倒酒,右手食指上,带着一枚与蒋元洲曾经经常佩戴,制式相仿的金玉扳指。

    裴初心里颇为感叹这人的明目张胆,但敛下眉目只当没有察觉,他听着马车外的雨声饮下这一杯薄凉的酒,“只是有些伤心罢了。”

    他半真半假的随口一言,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垂眸掩目的样子带着点摸不清的感伤,“我原以为他是懂我的,不成想他还是拿我当了敌人。”

    他扯着嘴角不屑一顾,手中的酒盅抛在桌上,骨碌碌滚了两圈,碰到酒壶才停了下来,长腿搭在桌上,环胸背靠车厢,微微仰头,从发丝间显露出来的眉眼,带着点酒醉后的落拓不羁。

    一脸无波无喜的平静,让人还不出他说的是虚情还是假意。

    他楚商尧其实很懂这种感情,他也知道这几年对方与谢庭芝之间暗中的互相协助。美丽聪明的人,总是很有野心和目标的,就像如今的大燕太后,眼里除了自己看到的便再也容不下其他。

    好像什么都可以牺牲,包括自己的感情。

    但楚商尧也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大燕朝的南王殿下也喝了一杯酒,摆出一副抵足谈心的模样,从桌上捡起被裴初扔倒的酒杯坦言相待:“就好像如今的我也总是得不到他的一个眼光。”

    一时间宛若两个情场失意的人互吐苦水,裴初实际听得有些漫不经心,时不时应和两声,却也是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直到楚商尧拍上他的肩,对方一脸平易近人,亲如兄弟,仿若随口一问道:“以林兄的才干,若想要什么,难道不是手到擒来?”

    裴初这才将桌上重新倒满的酒杯一饮而尽,他掀开马车走了下去,从一旁拿起油纸伞慢慢撑开,青色的伞面没有挡住他的回话,“登高临顶,可比情情爱爱让我心动得多。”

    楚商尧坐在马车里笑,清爽的笑声好像终于褪去了那些含糊的伪装,他酒杯碰了碰裴初喝空的瓷盏,‘叮当’一声脆响,伴随着他心满意足的叹息。

    “知我者,莫如林兄是也。”

    ***

    楚君珩喝醉了。

    他醉得很糊涂,被人搀扶着脚步一跨一个不稳,就从门槛外跌了外跌了出去。

    他打了一个酒嗝,一翻身发现外面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像断了线的珍珠,从阴沉晦暗的天际淋漓落下,劈哩叭啦的砸在他身上、脸上。

    视野有些模糊,冰凉的雨水打得他皮肤生疼,他混不在意,怀里还抱着个酒坛子倒在地上喝。

    周围似乎有人在劝他,拉他,声音嘈杂听不真切,他也没理,像一滩烂泥一样躺在地上买醉。

    好像以前也是这样。

    多久以前?

    楚君珩放任思绪,漫无边际的想,脑海里人影憧憧,交替闪烁,只觉得头痛欲裂,嘴角一张一合,手里提着的一坛酒倒完其实根本没喝进多少,苦涩倒是噎满了喉咙。

    他想骂人。

    想骂自己太过窝囊,骂自己举棋不定,踌躇不前,望着碗里,还想着锅里。

    谁都放不下,谁也得不到。

    呸。

    他无法抑制的发现有个人影在脑海中变得很清晰,是最近在朝堂里作妖的那个,见缝插针的与谢家作对,一反常态的开始站位,争权夺利。

    楚君珩敏锐的察觉到什么,抬起一只手遮在自己的眼前,嘴里的骂声终于压低的说出了口,“林无争,你还说不是想和我抢人!”

    他骂着骂着,自己都笑了,疯癫似的,抬起手中的酒坛就想继续喝,可酒壶已经空了,他随手将其扔开,酒壶咕噜咕噜的滚了出去,撞到一个人的脚边。

    一把油纸伞倾斜了过来,隔绝了这场连绵不绝,阴寒入骨的雨,楚君珩愣了一下,抬起了头,伞下是一身青衣常服。

    视野被雨水氤氲得很模糊,周围人影叠叠,喧杂吵闹,就像某个人群拥挤的上元节,月上柳梢,灯火阑珊。

    充斥在脑海里的人影重叠成那个雪夜里为他倾伞挡酒的狐面少年,等到视野真正清晰起来的时候,眼前人的脸,又代替了那张狐面。

    脚边的酒坛子被踢走,刚从楚商尧马车里出来路过的裴初低头咕囔了一句‘可惜’,大部分酒水混进雨泞,香气逸散在潮湿的空气里。

    裴初倾斜着伞,漫不经心的睨了一眼地上的人,“楚君珩。”

    他这样叫他,滴滴嗒嗒的雨珠顺着伞面滚落,楚君珩听见他问,“你在发什么疯?”

    故事总是俗套又相似,在街坊巷里,来得不由分说,又猝不及防。

    楚君珩望着他的下巴,说话时略微嘲笑的勾了勾嘴角,清浅的弧度,与当年毫无二致。

    楚君珩恍然大悟,他伸手抓住那人的衣角,不顾满身泥泞拥抱住了他,手指颤抖,如梦初醒。

    从未想过,一见钟情是他,日久生情也是他。

    两个风月子,相逢已是一段痴。

    第193章

    全男朝堂·三十九

    裴初其实不太能理解楚君珩在耍什么酒疯,他今日休沐,被南王找去喝酒,弯弯饶绕的打了一套机锋,勉强也算达成了目的,回来的时候,发现酒馆门口围了一堆人。

    裴初本来不想凑这个热闹,但他是来给自己先生打酒的,大概觉得自己以后恐怕没这个机会了,结果走近了才发现酒馆门口倒着的是楚君珩。

    淫雨霏霏,淅淅落落,店门口的青幡被雨淋透,显得尤为湿重的往下坠水,屋檐雨幕成帘。青色的伞面白雨跳珠四处乱蹦,裴初抬起伞隔着氤氲的水汽,望着那个失落的世子爷。

    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裴初知道对方在躲着自己,此时此刻,店小二着急又害怕,围在这位世子爷身边,不知道该怎么去拉他起来。

    周围人声喧芜,有人漠不关心的来了又走,大多只是看个笑话。裴初见惯了他这副模样,十有八九是因为谢庭芝为情所困,尤其是在他听见了那句他是不是想跟他抢人的话。

    好像在他人眼里,自己与谢庭芝的关系总是说不出的微妙。

    裴初不明所以,通常一笑而过,走到楚君珩身边的时候,空酒坛子撞到了他的脚边,裴初抬脚踩住,让它停了下来,心里有些可惜那些浪费的酒。

    伞面倾斜,却是替摔在地上,满身狼狈的人挡住了雨。

    有一瞬间的熟悉感轻微闪过,裴初记不清,也就没当回事,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裴初低头看了他一眼。

    “楚君珩。”他问道,“你在发什么疯?”

    时光荏苒,岁月重叠,这个朦胧晦暗的烟雨天,好像变回了那个细雪漫天的上元夜,天上的雨是不知道被谁洒下来的酒,连带着周围的人声也像是当年拥挤的人群,和纨绔子们若隐若现的嘲笑。

    楚君珩却是什么也听不清了,逐渐清晰起来的视野里是那人的脸,他穿着只会在休沐的时候穿的青衣,是楚君珩除了他一身官服以外,很少见的模样。

    倦懒萧疏,似林下神仙,担风袖月。

    好像那年上元夜噙在他嘴角的笑悬着万家灯火,此时此刻,雨雾迷离,伞下遮掩的面容与漫不经心的浅笑,像极了那个虚无飘渺如美梦一般的少年。

    寒意侵扰的心,心跳如鼓,现在的楚君珩好像又是那个失意的愣头青,当年他没有反应过来,让他流进了人群,寻寻觅觅,兜兜转转,误将青竹认作了月光。

    直到多年以后,蓦然回首,才发现那人始终在灯火阑珊处。

    他心动犹如年少相逢,又带着积年累月仍不自知的痴心妄想,从地上起身的身影就像那个慌忙追逐的少年,但这一次,他终于抓住了那人的衣袖。

    “找到你了。”

    他终于明白了面对谢庭芝时的踌躇不前的生疏,与想对林无争放手的不情不愿。

    白衣无青,青衣墨染。

    风花雪月里,原来他一直在他身边。

    裴初被楚君珩勒得有些紧,手中的纸伞勉强拿好,这人被雨淋得湿透他衣裳也撞得他满身雨水,靠在他肩膀上的人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就像酒醉发疯时的呓语。

    裴初偏过头,两人身高相仿,这人耍赖似的将鼻尖顶在他肩窝里乱蹭,醉得不轻。裴初向周围看了看,没看见平常跟在楚君珩身边的侍从,只能无奈的请酒馆的小二去雇一辆马车。

    等将人抗进车里的时候,世子爷还抓着他的衣袖不放,也不知是因为喝醉,还是淋雨,这人面颊通红,像是发了烧,裴初伸手一摸,果真一片滚烫。

    这时他手里拿着的是刚从小二那里打来的两坛酒,想要自己去送给颜皓,怕是会得来一顿训斥,想着自己最近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裴初摸着鼻子不要想去讨这个骂,于是干脆请酒馆的人将它送去。

    做完这些裴初就打算走,醉酒发烧的楚君珩扔给王府总会有人照顾,却不想这位世子爷就跟狗皮膏药一样赖上了自己,坐在马车里从牵着他的衣袖,到搂住了他的腰。

    脑袋抵在他的肩颈,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裴初的喉结上。

    “无争……无争……”

    含糊不清的话,时不时伴随着两声低笑,半响之后又有些委屈不甘,“我吃醋了啊,林无争。”

    世子爷头发散乱的与裴初纠缠在一起,一身衣着狼藉,裴初眉角乱跳,根本没注意他在说什么,只能脱掉自己的外衣给他盖上,自己下车不成,便嘱咐车夫先赶车去静王府。

    酒品不好的人总是话多,楚君珩便是个中翘楚,往常裴初没少见过楚君珩撒酒疯,风流倜傥,骄纵傲慢的世子爷往往在这个时候是没个形象的,今日尤甚。

    裴初一路都能听见他发泄不满的嘀嘀咕咕。

    “林无争,小爷吃醋了。”

    “你为什么怎么能和秦止戈有一腿。”

    “你怎么就娶了阿愔。”

    “怎么连那单于逊都跟你你纠缠不清。”

    “你和谢思危又是怎么回事……”

    “林无争……林无争……你大爷的花心大萝卜……”

    “无争……子琅……你别走了好不好。”

    “我们喝一辈子的酒,看一辈子的戏,听一辈子的曲……”

    “我错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好像是情到深处,克制不住,楚君珩凑过去在那人的嘴角印下一个吻,滚烫的舌尖还想撬开他的嘴唇,却被对方拦了下来,裴初按着他的额头将他推远。

    楚君珩抬头,只能看见一双如墨的眼眸,深不见底,又是那一潭引人沉溺的深水,他低头看着他,眼眸里的情绪让人琢磨不定,沉默半响却是道:“楚少游,你喝醉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犹如盖棺定论,楚君珩都想笑话他的自欺欺人,他哪能不知道自己醉没醉,可他这会儿只能借着酒意发疯,好像是在掩饰自己的难堪。

    他将下巴搁在那人的肩颈,手上用力的搂着他,最后语调清晰道:“林无争,我不会再错过你的。”

    ***

    裴初将楚君珩送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变黑,雨停了下来,裴初收起了伞,一身青衣被楚君珩弄得又湿又乱,走进家门的时候李子璇还以为他在哪儿摔了一跤。

    李策和阿愔从小厨房里出来,林长青出乎意料是个不会做饭的,这会儿拿着一本书,看样子是在检验李子璇的功课,眉毛拧在一起,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好。

    听见李子璇分心的话,手里的书卷轻轻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别扯开话题,赶快背书。”

    李子璇撇了撇嘴,他是个喜欢跟李策习武的性子,根本记不住书里那些长篇大论的锦绣文章,挤眉弄眼的去向裴初求救,却只能看见他被阿愔推着去换衣服。

    “呜……见色忘弟的臭兄长。”

    李子璇生无可恋的抱怨,不过十四岁,还是个想要撒娇的年纪玩乐的年纪,阿愔回过身,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悄悄的给他比了个手势。

    李子璇醍醐灌顶,立马给他回了个大拇指,继续背书。

    这些小动作都被两个大人看在眼里,林长青和李策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

    一家五口,其乐融融,灯火可亲。

    换完衣服的裴初倚在墙角注视着他们的互动,像是出了神,有些陌生又有些温暖,是他曾经拼了命想要圆满,却只能支离破碎的梦。

    能护住吗?

    他必须护住啊。

    轻微的叹息融进风里,阿愔将他拉了出来走进了灯火下,李策的手掌压在他脑袋上,摁得裴初脑袋低了低,只能看见一个笑。

    林长青给他端了汤,李子璇妄图将自己不喜欢的菜扒到裴初碗里,却在得到裴初一个笑里藏刀的眼神后偃旗息鼓。

    晚饭后,裴初与阿愔进了自己的偏院,就在这时候阿愔比了个手势问他,‘少卿,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他还在叫他少卿,即使如今裴初已经是大理寺卿,在名义上更是他的夫君。阿愔抬头看着他,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坦露着担忧,裴初一向是个擅长将自己的情绪掩藏的滴水不漏的人,但有时候不会说话的人反而拥有更加敏锐的直觉。

    满月过了梢头,盈盈月光倾洒在院落,树上挂着雨珠,暮春时节的夜晚,仍带着微寒的凉意。

    其实晚饭桌上再怎么和谐,也能察觉到一点不对劲,李策和林长青如今仍在朝堂,虽然官职不高,也没什么野心,但对官场上变化风吹草动清楚的很。

    周围人想从他们这里打探些什么消息,但实际上很多时候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家长子想要做什么。当年那个闲散度日,百无聊赖的孩子一日日长大,终是变成了这个他们想要问话,却只能欲言又止,顾虑重重的林大人。

    就好像这会儿阿愔提出的问题,大概也是林长青和李策拐弯抹角想要知道的话,或许并不是不信任,只是害怕他担负得太多。

    可裴初也不知道,若是风雨飘摇,他会不会让这个家变成一块浮萍。

    他会不会……又一无所有。

    他好像不是很敢赌,他们的信任。

    第194章

    全男朝堂·四十

    谢庭芝是盛京第一美人,谢家惊才绝艳的小公子,出门上街,车果满盈,身边的倾慕者数不胜清。

    谢庭芝并不在乎这些,书桌上垂落着一张画像,是一位站在桥上的少年,谢庭芝提着笔,在最后要勾勒出少年的面容时,止住了笔尖。

    桥上积着薄雪,桥下流淌的是万盏河灯,谢庭芝盯着他看,一边看一边对比着朝堂上的人,心里略有些空落,最终却只是放下了笔杆,他将画像从桌上掀起放在了油灯上面。

    火舌舔坻,顷刻间跳动到画像上点燃,从边缘开始吞噬,暖黄色的火光就像当年怦然绽放的烟火,绚烂短暂,最终将整张画像燃成黑色的灰烬。

    他不能让其他人看见。

    波云诡谲的朝堂,好像容不得半点私情。

    反目成仇,也只在转眼之间。

    或为江山,或为社稷。

    谢庭芝拿起桌上的书卷哗哗翻动,里面的内容烂熟于心,此刻却是占不进半点思绪。眉间的朱砂红的像血,云颜似玉,丹唇紧抿,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客榻上的半局棋上,有些无奈的叹出声。

    “林无争……”

    ***

    “谢思危?”

    脚下踩着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地砖,裴初微微皱眉,将自己的靴子踩在眼前人的肩膀上,一点一点的,就着对方的衣服擦拭掉鞋底的血迹。

    他看上去十分漫不经心,朗目疏眉,眼睫半敛,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因为这个名字的出现而产生一点动容,相反的只是轻慢的勾了勾嘴角。

    林无争生得孤俊挺拔,不笑的时候眉眼间尽是一片生人勿近的冷,哪怕偶尔笑起来像是林雪初融,散漫闲雅,但更多时候,在其他人的眼里,这都是一只皮笑肉不笑的恶鬼。

    被他踩在地上的内阁学士面白如纸,却犹自撑着胆子的斥喝道:“私自越过中书省的调令拿人,林无争,你好大的胆子!”

    一个个犯人正在从这位内阁大人的府中被拉出来,哭喊声,求饶声,叫冤声不断,出现反抗者,很快就被武力镇压,裴初对于面前人的指责,更是充耳不闻。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裴初回答得十分平淡,他的脚放下来,像是不想多说,从地上抽出嵌在这人脸颊边的刀刃,顺带在对方胆战心惊的目光中,削断了他的半截头发。

    这确实是中书省的案子,对方涉嫌捏造不白文章诬告陷害当朝命官,当然这诬告陷害的内容有一部分是指的至今未回封地的南王。

    还有一部分指的正是如今的这位大理寺卿,连带着宫里的太后,都被捏造了一些和两人不清不楚的罪责。

    很难说,这不是撞在了枪口上。

    案子落在中书省和大理寺的处理结果各不相同,大理寺先一步拿住人,因为从对方家里搜出其所藏匿的两首前朝逆诗而被抄了家,顺带着也给他之前的文章定了性,挑拨离间,包藏祸心。

    内阁学士郭必安很清楚自己要是落入大理寺会是什么下场,所以才搬出谢庭芝想要压一压,对方身在中书省,是保皇派一系的人,而郭必安本身也是谢老太师的门生,与谢家也关系匪浅。

    他以为林无争多少会有些顾忌,但他想错了,或者说这些日子,不知有多少与谢家有关,或者亲近保皇派的朝臣,开始因各种缘由接二连三的倒台。

    所以在对方提起谢庭芝的时候,这位过于年轻的大理寺卿只是露出轻蔑的嘲笑,云淡风轻的回答,“不如郭大人祷告祷告,看看那位谢侍郎能不能来救你吧。”

    一辆一辆囚车押着犯人离开,正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南王楚商尧将掀开的马车帘子放下,有些对林无争的能力暗暗吃惊。

    这人力挽狂澜,攻城陷地的本事,实在不能小瞧。

    就好像一个稳重又洞悉全局的操盘手,每一步棋落下的位置都似在他的预料之内,以至于前些年随心所欲的狂妄,都像是他在压抑自己步步算计的本性。

    也不知,这是不是因为他与谢庭芝彻底决裂带来的影响,楚商尧眨着眼眸笑了笑,在马车里冰着果酒,打算犒劳犒劳接下来会上到马车里的人。

    但对方并没有如他所想,黑色的官服在马背上划出一道飒爽的弧度,裴初翻身上马,牵着缰绳与那辆马车擦身而过。风吹起车帘的一角,那道丰姿隽爽的身影从车窗前一晃而过。

    “劝南王殿下,还是不要总拿本官当枪使。”有一瞬间那双黑眸瞥了过来,似笑非笑的神色直达人心,楚商尧端着酒杯的手一僵,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他才微微喘了一口气。

    这可真是……

    一把难以驾驭的利器啊。

    楚商尧其实有一瞬间怀疑,这人是不是早就识破了自己的诡计,譬如……他借谢庭芝的名义筹谋的那场暗杀。

    以这人突显出来的能力,不可能没察觉到这其中的诡异,但如果真的察觉到了,却还是走上了这条路,那么林无争无疑是一个比自己认为的更有野心的人。

    楚商尧并不讨厌有野心的人,相反的这会让他们的关系更加亲密坦诚。

    或许自己应该找机会和他道个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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