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脑后头发乱糟糟的扑散在雪白的枕上,几乎要和被子一个颜色的脸,被捂住眼睛后也没有反抗,信任且乖巧地朝着自己。看不到那双灰眸,但掌下眼睫颤动时带来的触感却在告诉安室透。
东云在看他。
呼吸变得绵长。
另一只手撑在了东云的脑侧,避开了他的头发,安室透捂着他的眼睛,终于忍不住俯身落下一吻。
呼吸交缠,却又立即离开。
东云张唇下意识去挽留,但眼上的手在此时轻轻松开,终于看到光下清晰的安室透,他眼中带笑然后看向门口。
他下意识跟着安室透一起看过去,正是此时房门被敲响了。
“进。”
几位穿着白色大褂的男女走进:“病人醒了吗?”
“嗯,麻烦了。”安室透退开几步,让几名医师走近。
彻底醒后,东云身体的恢复力也迅速展露了出来,精神逐渐恢复,刚醒时身体带着的那点无力感也慢慢褪去。
东云躺在床上任由医生们检查,然后又回答了几个问题,那几人的眉眼逐渐舒展。
“基本没有大碍了,可能还会有点虚弱,这段时间补一补就好。”为首的女人面容和蔼,笑着转头对安室透说道。
安室透闻言也放松了许多,他柔声道谢。
匆匆忙忙赶来的医师们退出房内。
窗外夜色寂寥,只留两人的房间悄无声息,东云抬眸看向安室透,好像很久没有看到对方了。
视线一点一点地描摹着安室透脸上的每一处,直到对方终于受不住转头看来。
“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今晚再睡会。”安室透那点困意自东云醒来后便已烟消云散,紫灰色的眼中藏不住的笑意,却还是担心东云的身体。
他伸手揉了揉东云的头:“明天……我有话想对你说。”他的语气中带着早已下定决心的坚定、也潜藏着几分期待。
东云望着他出神,周身却又关了灯,安室透转身想回到沙发上去睡。
东云一怔,立即抓住了马上要离开人的手,往自己身侧扯来,然后起身——
安室透对他毫无防备,竟是直接被东云拉了回来。
他眼中的困顿直接消失,双眼略微睁大,眼睁睁看着自己向东云倒去,幸好反应足够快,脑里还顾及东云,用双臂撑住了身体。
却不料东云却同时迎了上来。
双唇相接,被焐得温热的手臂勾上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
清寡的气息灌入鼻腔和口中,在医院睡了太久,东云的身上都染上了医院中消毒水的味道,却还是熟悉的。
安室透睁着眼,而另一人也没有闭上。
漆黑的夜中,只有近在咫尺处两人的眸光最为明亮。
情到深处,东云的背渐渐被抵上了床的靠背,半起的身体对站着俯身下来的安室透而言,更多的是在承受。
背后的手隔着东云的发丝在轻轻抚摸,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东云勾在安室透身上的手被慢慢拿开,然后被金发男人握在手中。
左手的烧伤疤痕还在,东云能感受到安室透的手指在疤痕上轻轻摩挲,敏感的新肉让他头皮发麻打了个颤,唇间忍不住溢出一声。
却被捕捉到了漏洞被身上的人更加深入。
牙齿磕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声响,被淹没在水声之中。
许久后,相贴的身体终于慢慢退开。
眼中唇上氤氲上了水痕,东云看着安室透,却看到对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
被握着的左手被安室透带着重新捂住了眼睛。
“捂住眼睛。”这个声音离得他太近,东云甚至感受到安室透在说这句话时身体的震动。
“等我一下。”说完安室透便抽身离开,东云的脸下意识循着他的声音转去。
房内的灯又开了。
安室透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布料摩擦的声音,然后又朝他走回。
捂在眼睛上的手又被握住,东云顺从地被安室透抓着移开眼睛,但他却十分自觉地闭上了。
手上被塞进了一个有点硬的方正薄薄的物体,像是一个本子。东云摩挲着,像是皮质、有印痕。
安室透没忍住多欣赏了一会东云闭眼一脸疑惑的样子,然后才道:“可以睁开眼了。”
透亮的灰眸乍现,第一眼是盯安室透,然后才看向手上的物体。
公安。
映入眼帘中,这两个字格外醒目,东云呼吸一滞,手指抵住本子边缘,慢慢翻开。
身着警服的降谷零照片印在上方,温和和坚定的眼神透过照片直直看向东云。
下方一行字写着“姓名:降谷零”。
东云没忍住张了张唇,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抬头看向安室透。
“芯片已经拆了、BOSS的命令也控制不了你。”安室透的手轻轻抚上东云脑后原本被装着芯片的地方,那里现在只留下了一小道疤痕,“本来想等你今晚休息好了,明天白天再正式一点跟你说的。”
他的手握上东云。
“那就允许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吧。”安室透的眉眼弯起。
“我的名字是降谷零,身份是日本公安。”
他说这句话时是半蹲在东云的床前的,安室透微微仰着头,头顶的灯光将他脸上照得好像没有一点阴影一般,头上的金发也在发光。
从这一刻起,“降谷零”在东云的世界中的存在成立。
一直被世界意识阻止的名字终于能从东云的口中说出。
东云没忍住深深吸了口气:“Furuya……Rei。”
“是,我在。”降谷零眼中的笑意更浓,就像之前东云每次答应他一般,应下了这个名字。
“不过我的档案前段时间已经全部删除了,这个证件留了下来,等你看完我也会销毁。但是。”他话锋一转,引来东云好奇地注视。
“东云。”降谷零唤着双眼中唯一一人的名字,“你愿意成为……污点证人吗?”
灯下的紫灰双眼发出耀眼的光,降谷零握着东云的手,将他拉回光明。
东云一时间没有回答,降谷零歪了下头,思考了会:“需要我解释一下污点证人吗?”
东云没忍住微微笑了,摇了摇头:“不用,我知道。”
回答完后的他才应下了降谷零一开始的问题。
“好。”
。
东云醒时不过是凌晨两点刚过,经历过这么长一段时间,外面也还没有到天亮的时候。
降谷零起身忍不住摸了下东云的额头确认,在刚才医生们来时检查还有些低烧的迹象现在已经恢复到了正常体温。
果然。降谷零心中一定,刚才一手直接把自己整个人扯回来的力道不是自己错觉。
东云任由降谷零摸他额头,眼神却还停在手中降谷零的证件上。
应该是刚毕业时拍的照。东云将目光慢慢转到了面前人的身上,降谷零投来疑惑的眼神。
东云又看了回去。
真是——一点没变呢。东云嘴角微微勾了一下,然后在心中唤出0544。
【在?】0544在东云脑中脑中冒了出来,它是特意没出来打扰这两个人。
把这个拍下来。东云看着手中证件,眼中亮晶晶的。
【……】短暂的沉默,一声“咔嚓”响起。
东云满意了,将证件还给降谷零。
降谷零笑着接过,也收回了放在东云额上的手:“那今晚你先休息。”
他说着起身要离开,却又被按住了。
降谷零疑惑,转头看会床上。
然后就看着黑发青年往旁边移了移,抬头看他,灰眸中好像闪着期待的光,他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床铺,然后问道:“一起睡吗?”
……
东云真的是十分认真地提出的这个建议。
降谷零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笑,暧昧的气音在空气中慢慢消散。
“好啊。”
来回暗亮、暗亮几次的房间这次是终于重回黑暗。
灯光一消失,窗外的月光便就明显了起来。
降谷零背着月光,眉眼低垂,修长手指勾起挂在脖子上仅是被扯松了的领带,将它解开取下,解开了最上方一颗纽扣的衬衫微微敞开,露出下方锁骨和蜜色紧实的肌肉。
然后顺着东云掀开的被子躺了进去。
高级病房中的床比普通病房中的床要大上不少,但再大也还是单人床,为了方便有人照顾,也没多宽。
就像降谷零安全屋中卧室的床,两人刚一躺进去,就被挤满了。
四肢交缠,被窝中的温度立即上来了,但东云还嫌不够一般,他继续向降谷零靠近。
被子在轻轻拱动,降谷零对东云的靠近甘之如饴,照单全收,自东云醒来的这一刻,足足两周的担忧和不安就已经全部消弭。
他拍了拍东云的背:“睡吧。”
“好哦。”东云乖乖应下,但语气中听不出一点困倦,他也跟着降谷零一样,双手绕上对方的背后轻轻拍着,“睡吧。”
降谷零阖上了眼,紧绷的神经慢慢松下。
东云却还没睡意,降谷零的味道覆盖了被子上消毒水的味道,过去曾经一点点的记忆回到脑中,覆盖了那短短几年的痛苦时光。
许久许久之后,东云听到身旁人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他这才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降谷零。
挡住了大半光线后,降谷零的正脸不再那么清晰,幸好东云优异的夜间视力还能看清他的五官轮廓。
降谷零睡着了。
东云仰起头,慢慢靠近。
柔软的两片相接,一触即分。
一声从鼻腔处发出的轻笑声,
东云浑身僵硬,再一看去时降谷零虽然闭着眼但嘴边的笑已经是抑制不住地上翘。
他连忙缩了回去:“抱歉。”
过了会——“你睡吧。”他做贼心虚地拍着降谷零的后背。
最终东云在到底降谷零是没睡、还是被自己亲醒了这两者之间纠结中,伴着降谷零的气味和逐渐温暖的被窝,睡着了。
好像忘记了什么。东云想,但睡梦已是伸出手抱住了他,将他往美梦的怀中拖去。
。
第二天早上醒来和降谷零一同站在洗漱台前时,东云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他抬眼看向镜中的降谷零,对方正皱着眉如临大敌一般,拿着把梳子将他长发上的一缕打结梳开。
东云顺着后脑传来的拉扯感直接仰头对上身后降谷零的眼睛。
“降谷。”知道降谷零真实名字后,东云便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我想起来我忘记什么了。”
晨光从浴室窗户透过半透的玻璃照在东云的脸上,白皙的肌肤上挂着水珠像是发光般。
“什么?”
“我想起来了。”东云就这样仰着头,灰色的瞳孔倒映出降谷零的面孔。
降谷零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全部都记起来了。”东云继续道,降谷零脸上表情这才有了变化,他没忍住握住了东云的肩。
东云收回脑袋,转身面向降谷零。
“进组织之前的、在培训营的、被洗脑后的。”东云一个个数着,“我都记起来了。”
此时他的语气中带上些欣喜,东云没忍住握住了降谷零的手:“原来,我们早就见过。”
那时的自己捂着床单,脸都没被看到,东云担心降谷零早就忘了或者是没有认出来,便补充道:“三年前,你追我,我跑,然后你给了我衣服,还给了我吃的,最后你说还要给我买吃的,但是那时候我担心组织的人在附近,就没等你……抱歉。”
说着说着,东云垂下了头。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东云只是恢复了部分,但随着东云的逐步补充,降谷零这才确信东云的确是全部记起来了
“我记得。”他应下,“我也知道那是你。”
笑容下,降谷零掩下眼底的悔恨: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再强硬一点、直接一点,就可以直接将东云从组织的手里救下。
因为担心直接拉着人去便利店太过强硬,会让那时的少年更加害怕,所以降谷零选择让他在那里等。
“其实那时候我去便利店是为了叫我同事过来。”降谷零看着东云,忽然说。
东云茫然抬头。
“我一个人看不住你,两个人你就跑不了了。”降谷零笑道,“把你抓回警局,然后再查是哪家不听话的孩子跑了出来。”
“但是没想到回来你就跑了。”
“而且没关系,现在还是抓到了。”
小麦色的手握住了东云的手腕,降谷零的嘴唇轻轻翘起。
“不过能够恢复记忆真的太好了。”他微微俯身直至视线与东云平齐,“所以……我还有个问题。”
“嗯?”东云歪头。
“你和松田警官到底在哪见过?”
……啊?东云茫然。
降谷零眨着他无辜的下垂眼:“刚回日本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松田警官,东云你明显对松田警官有印象吧?”
“所以,是在哪里见过吗?”
话音落下,东云也想了起来,那时的他为了阻止松田阵平直接叫出降谷零的名字,所以干扰了对方,反而被降谷零发现了破绽。
不过因为自己当时的控制还没有解除,不允许想起曾经的回忆,导致头疼复发,之后降谷零便再也没有提起过……
却一直记到了现在。
东云抿起了唇:总不能说自己是对那个卷发有印象吧?
他的嘴唇微微下撇:当时为了把自己一头直发卷成松田阵平那种自然卷,可真不容易。
“那的确是……我第一次见松田警官。”迟疑了好久,东云撒了一个小小的谎。
。
降谷零得到答案也没有再追问,终于睡了个好觉的他重新恢复了精神,坐在房内处理公务——虽然档案销毁,但事还得干。
只是表明身份之后再也不用藏着掖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