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姚欢心里头清楚,莫看美团年龄小,但性子和头脑,起码从这两个月的接触来看,可比阿四强,不会吃他的闷亏,更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至于那个叫胭脂的小婢子,姚欢也感到,她并不是什么仗势欺人的小姑娘,这般主动攀谈,也显示了她的分寸。
“这呀,是今日吾等借这西园宝地,临时要搭的灶。”姚欢温言软语地回答了胭脂的问题。
胭脂越发好奇:“是做烤食?那这芭蕉叶又作何用?”
姚欢笑道:“胭脂姑娘想弄明白?那可否劳驾你,帮我问外头的小郎君们借个铲土的家伙事儿,再领我去外头转转,找个溪涧旁的下风处?”
又对美团道:“你与阿四便在此处听姨母分派,汝舟我带出去,免得他不听话。”
方才的小风波中,美团手里的活儿没停,耳朵其实一直支楞着在听,对姚欢的每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心里头明镜儿似的。
小主人不愿意弟弟跟着阿四混。
她也厌烦阿四,但不怕他,何况沈馥之就在近旁,她美团不跟着姚欢出去,没事。
美团快手快脚地捧出个垫着清香荷叶的竹编盘子,满面堆笑地,将上头几份用箬壳盛的猪肚莲子糯米糕,客客气气地分给“颜料名字姐妹团”。
“阿姊们尝尝,这是俺家娘子今早新鲜蒸的,不在席面的菜式里,专门做给咱们当点心的。吾等稍后忙起来,可没功夫垫肚皮哩。”
头一份,她就献到了胭脂面前:“胭脂阿姊,吃一个,可香可香。不过呀,俺家欢姐儿要用芭蕉叶变的戏法儿,更有趣,管教你看得稀罕。”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胭脂爽快接过糕团,咬了一口。
“嘿,这猪下水做的米团子,还真好吃。”胭脂向府里其他几个婢子由衷道。
姚欢赞许地觑了一眼美团。
真是老板喜欢的好员工呀。
兼具小蜜蜂的勤恳和小黄莺的讨喜的补台员工,与自负资历而忘乎所以在甲方面前坍台的员工,区别就是这么大!
流水潺潺,鸟雀啁啾。
胭脂带着姚欢和姚汝舟,走到百来步外的溪涧边,指着几块大石头中之间的泥地,问道:“姚娘子,此处埋灶可否?”
姚欢很满意,放下扛着的两把锹子,又命推着独轮小木车的汝舟停下,递给他一把小些的铁锹。
“汝舟,你也和我一起挖。”
胭脂看这年画童子似的小娃娃,比锹子没高多少。
她到底不是心肠冷刻之人,遂向姚欢道:“姚娘子,令弟能有多大气力呐,俺还是回去叫两个府里的小厮来吧。”
姚欢道:“力气,力气都是练出来的,我小时候,与男娃娃打架,都没输过。他挖个土,怎地就不行?”
姚欢没有诓人。
当然,那是她前一世做祖国花朵时的战绩。
没妈的孩子,人们会可怜;没爹的孩子,人们会欺负。姚欢没爹没妈,大人可怜她,孩子们欺负她。恃强凌弱这是人类幼崽们保留的兽性本能,在得到充分的教化前,对付这种兽性的,要么靠成年人的介入,要么就只能靠自己的拳头来反击啦。
且说姚汝舟听了,仰起小脸吃惊地盯着阿姊。
他与姚欢相差十来岁,记事起,阿姊就是个大人,一个温和慈柔的大人。原来阿姊儿时也曾经那么威风过呐!
汝舟这个小人精,觉察出方才在灶屋里,自己附和阿四的笑声,惹来姚欢的不悦,此刻更不敢忤逆,乖乖地抡起锹子,和阿姊一道,吭哧吭哧开始挖土。
姚欢为了在这场宴席出奇制胜,事先找高俅做了调研,知晓西园土质松泛、溪涧边多鹅卵石,才果断决定尝试一下自己的想法。
而胭脂领他们来到的这溪石间,本就凹陷,姚欢姐弟并未费太多功夫,便刨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不小的土坑。
姚欢抹抹一头的细汗,返身抱了木炭铺在坑中,用火折子点燃,一面又去卸了独轮车上的食材筐子,推着独轮车到溪边。
胭脂和汝舟跟了过去。
姚欢道:“吾等来捡鹅卵石吧,大个又扁平的最佳。”
胭脂觉得这姚家娘子是个不可小觑的角色,性子又随和,她越发起了结交姚欢、托她帮自己办事的心思,于是二话不说,躬着腰寻捡起大石块,堆去独轮车里。
坑中传来炭木噼啪的爆裂之声,燃烧得十分旺了。
“一半石头扔进坑里。”姚欢道。
“啊?那炭火不是压灭了?”胭脂纳闷。
“一时半会儿灭不了,但也无需烧得再旺。石块最能保温,比锅盆好使。吾等铺一层石块,垫上芭蕉叶,然后将那一大筐各色肉蔬用芭蕉叶裹了,最上头再用石头捂严实,那里头的热力,可不比灶间炉膛里的低。”
胭脂听了姚欢简短的解释,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就是,跟烧窑似的,不过是在地下烧?”
姚欢微笑着点头。
三人于是站到上风处,抛入石头,见烟气低了、明火弱了,方凑近些,迅速地铺展上一层已用井水清洗干净的芭蕉叶。
姚欢又去清溪中洗了手,伸入竹筐去,小心地将已经处理过的食材一一搬出来,摆到芭蕉叶上。
胭脂细观去,但觉琳琅缤纷。
有开膛后拿筷箸撑开的三四个童子鸡,有自背脊处斩开、绕成蟠龙状的河鳗,有一扇羊肋排,竟然还有几块缠绕着黄花菜的五花肉,皆是酱汁淋漓、豉油红亮,看得出腌渍处理得有些时辰了。
火石坑里的温度看来果然很高,姚欢一将食物放进去,就迅速地缩回手,去捏自己的耳垂、凉一凉。
待荤腥之物平放妥当,姚欢掂着锹子,轻轻铲着芭蕉叶翻卷包拢食物,一来避免汁水泄漏,二来避免肉食与上层石块泥土接触而污染。
这般精细的步骤完成后,她才招呼着胭脂和汝舟,取出筐子里的芋艿、山药和萝卜,也扔进坑中,再添上第二层芭蕉叶捂严实、不让一星半点的火力热气泄露,最后才用另外一大半鹅卵石堆叠上去。
姚欢这个做法,其实是来自上辈子的旅游经验。
公司组织去秘鲁玩,当地人的特色烹饪方法之一,就是在地上刨个大坑,加入草料烧旺,再投入石块保温,然后把猪样鸡鸭、玉米土豆之类的埋进去、盖上芭蕉叶和石块,不到一小时就可以挖出来,食物不论荤素,均已熟透,口感也很好,又比明火烤的健康。
可惜现在是北宋年代,土豆、红薯和玉米都还未传入中原,否则一起扔进去烘,才过瘾。
不过,姚欢蹲在坑边,心里头略有些惴惴。
这可是今日的硬菜部分呐。
姨母信了自己的主意,在灶间准备的都是猪杂、鸡脚等佐酒之物,还有邵郎中给写的几个素菜方子,以及汤羹和饼子。
面前这石头下面的一大堆,才是重头戏,千万别演砸了。
汝舟到底是个娃娃,心大,见阿姊再没什么活儿派给自己,便去溪边打水漂玩。
胭脂则陪着姚欢一同蹲着。
小半炷香后,她吸溜着鼻子,喜道:“姚娘子,你闻,肉香味儿浓咧。嗨呀,这法子真妙,王公本就爱林泉山野之趣,他定会喜欢。”
姚欢仿佛一名新卒,近阵意怯,还带着疑惑地问对面的胭脂:“真的香吗?”
胭脂却忽地面色肃然,慌忙站起来,目光投向姚欢身后,恭敬地行礼道:“曾四郎,苏二郎。”
===第五十五章
来了,他们都来了(上)===
姚欢回过头,见曾纬头戴软脚幞头、一身圆领直裰,白袍翩翩,果然又恢复了通身的静雅气,不似踢球那日如敏健阳刚的武卒。
真是教科书式的“紧衣有肉、宽衣显瘦”呐。
曾纬身边,也立着一位士,长方面庞,广额深目,双眉间还有深深的川字纹,看起来有三旬年纪了。
只是,目光里透着宽厚的暖意,那张有些风霜的面孔,便寻不到什么凄苦丧气的色彩。
而他,还牵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
高俅事先知会过沈馥之与姚欢宾客名单,因而姚欢方才听王府婢子胭脂唤此人“苏二郎”,便猜到,这就是苏轼的次子苏迨了。
姚欢记得,无论是史料记载还是姨母说起,苏迨今年应该都才二十四五岁,真人略觉得老相,大约和他自小就因父亲被贬,四处迁徙漂泊有关。
苏迨牵着的小男孩,瞧来眉目与他甚肖,定是儿子无疑,也就是欧阳修的重孙子。
“四叔来得恁早?”姚欢笑盈盈地与曾纬见礼。
曾纬点头:“初秋清气最宜人,王驸马的西园今岁又新修了石山,等不及要来观石赏秋。不过现下离重阳还远,见不到叶蘸晕霞、花染秋霜的景致。”
言罢,向苏迨若有深意看了一眼。
苏迨亦微微展颜,朝曾纬拱拱手。
“山色横倾蘸晕霞,湘川风静吐寒花”,本是苏轼早年写深秋美景的一句词,曾纬引用父亲的作品,苏迨自然要表示感谢。
在今年夏天之前,苏迨与曾府其实无甚往来,与曾纬也不熟。但曾布向天子赵煦私下求情、留苏迨在京城后,正是曾纬受父亲之命,前往苏迨府上拜访、言及沈馥之从中出力。
苏、曾两家的年轻后辈,因此而熟络起来。苏迨不好去求见曾布当面道谢,就请曾纬饮了两次酒、送上父亲苏轼所藏的一方砚台。
姚欢转向苏迨行礼。
苏迨是第一次见到沈馥之的这位外甥女。
苏迨明白,若细细考量、追本溯源,自己能留京,实则与此女子亦有关。
他原就带着感激之情,因又见姚欢撸起袖子、手上还有酱汁残留,一副厨娘的模样,想到沈馥之问自己讨去的那副字,越发觉得一见如故。
二嫂这外甥女,瞧来斯秀丽,却并不羸弱,且眉间眼梢的神色质朴,父亲苏轼的书法不就是这般,有着舒展天真之风。
苏迨嘴角微抿,慢声慢气地问道:“姚娘子,你的卤鸡脚买卖还好吧?对了,怎地不见沈二嫂?”
姚欢道:“多谢二郎给俺写的招牌。姨母和家仆,此刻都在那边灶屋张罗,二郎稍后就能见到啦。”
眼前站着的可是苏东坡的亲儿子,可姚欢却没有太心潮澎湃。
只是不觉得陌生而已,好像不用字斟句酌,开口就能与他搭上话。
或许因为重量级的几位人物还没出现,又或许因为,相貌不算出众、却看上去温润平和的苏迨,给姚欢带来的感觉,不是惊艳,而是亲切,能治愈社交恐惧症似的。
亲自带娃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啊,透着一股靠谱的成熟与慈和。
不知道他续弦了没?
历史上他应该二婚了吧,依稀记得娶的还是欧阳修家的姑娘?
哎,捉急,好怀念那种掏出手机一搜就有的感觉,哪怕用百度搜个胡说八道的答案,也好歹能满足吃瓜群众的求知欲啊。
反正吃瓜又不在乎正史野史,野的瓜更香。
姚欢正暗暗开弹幕,曾纬却带着两分打趣、三分助推的口吻,向苏迨道:“仲豫,沈二嫂和姚娘子,办事利落、手艺又佳,你年底亲迎新妇之日的家中酒席,不妨请她们去做?”
哈,我就说嘛,大豪的公子,怎会就这么单着。
姚欢心道,曾四叔,你可以的,简直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你哪是纬哥,你是度娘!
她八卦之志得酬,顺杆子又马上开始兜生意、真想接下苏迨婚宴酒席这个新订单。
不料,她刚要开口,苏迨的儿子却仰起脸,拉扯着他爹的袍袖道:“阿爷,箕儿饿了。”
苏迨惑然:“箕儿,你今早不是吃了两张胡饼么?”
姚欢一怔,瞧那娃儿嘴角有些挂下来,说话时还似有若无地剜了曾纬一眼,她旋即悟到,这孩子,不愿听人谈论父亲续弦的事。
懂,懂,续弦有风险,前妻的孩子更觉警惕。这位箕儿小朋友,像你爷爷续了你奶奶那样的贤惠女子的案例,的确并非普遍现象呐。看看我们姚家
姚欢于是赶紧蹲下来,温言柔语地对那孩子道:“你叫箕儿?箕儿,你可是闻到此处肉香渐浓?你这鼻子真灵,这石头下呀,埋着各种好吃的,只是,还须半个时辰,方能挖出来美美地享用。要不,你先与俺家弟弟,在溪边玩一会儿?汝舟”
姚汝舟听姐姐召唤,巴巴儿地跑过来,眨着眼睛,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苏箕。
苏迨不过是个散官俸禄,父亲被贬、兄长苏迈要养一大家子,去岁末开始,苏迨还要托人往惠州给父亲送钱送物,故而手头很不宽裕,即使今日来驸马府赴宴,自己和儿子的衣着也十分朴素,不过求个洁净而已。
姚汝舟倒因此而没了戒心。
这个年纪的娃儿,也就只有这么点以貌取人、以衣取人的水平,他见身为宾客的苏箕,没啥富贵小公子的派头,胸中先就平顺了许多。
俗语道,恨人有,笑人无。谈不上有、谈不上无的状态下,恨与笑便都没了踪影,娃娃之间可以一同玩耍,成人之间则好像可以发展一番塑料交情,甚至能尿到一个壶里。
“俺叫姚汝舟,那边溪中有好多青虾,俺带你去捉?”
姚汝舟热情地邀约。
苏箕果然一听就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只是仍看着父亲,见苏迨慈爱地点点头,方畅快地咧了小嘴,跟着姚汝舟玩去了。
姚欢笑道:“小男娃便是这般,你带他无论去名山大川,还是古刹丽园,他们最喜欢的还是挖沙玩水,或者扯根树枝互相对打。”
苏迨闻言,心头蓦地一动。她见姚欢言语里有嗔意,眸中却是柔和之色,忽地忆起前年过世的母亲王闰之。
母亲是父亲的继室,嫁过来后,父亲第一位夫人王弗所生的儿子苏迈才五岁,母亲又生了他苏迨和弟弟苏过。家中三个男孩儿,难免闹腾,母亲却始终温柔宁和,看似慢吞吞、其实很有章法地,就将一个大家庭打理得清清楚楚。
沈姨母的这位外甥女,瞧来也是这般好脾性的女子。
可惜,沈姨母说,她志在守节,不然,娶了她的男子,该多有福气。
曾纬瞥到苏迨面上微妙变化,忽觉一丝儿芥蒂。
他隐隐意识到,自己不太喜欢见到,旁的男子对姚欢露出赞许之色。
===第五十六章
来了,他们都来了(中)===
姚欢的“秘鲁烧烤坑”,嗯,简称“鲁味坑”里,传出的香味已经浓到叫所有人都忍不住咽口水了。
曾纬正兴致勃勃地要帮着姚欢与胭脂铲开鹅卵石,忽地望到画阁那边热闹起来。
但见栌叶褐锦缎大氅的驸马爷王诜身边,信步走着一个身量未足的大袖少年。
“定是遂宁郡王,欢姐儿,四叔要与苏二郎过去了,午时等着吃你的好手艺!”
曾纬说着,就比苏迨还急似的,招呼着小儿苏箕,三人匆匆离去。
姚欢愣怔少顷,也放下铲子,对胭脂道:“我可从未见过郡王哩,瞧一眼就回来,放心,不是明火,里头的鸡鸭鱼肉糊不了”。
胭脂本就不是坏丫头,方又见这姚娘子原来竟是曾家公子的亲朋,于是更不敢怠慢,对姚欢笑吟吟道:“娘子去吧,俺且掀开几个石头瞧瞧芋头熟了没。若芋头都熟透了,肉更不会出差池。你家弟弟,俺也替你看着。”
埋烤食物的溪涧处,离灶屋和画阁,其实都不算太远。姚欢稍赶了几十步路,傍着一株大柏树,便看得分明了许多。
赵佶竟然长得像吴京!
姚欢确信,自己远视的目力没有出错。
太像了!
方廓略扁平的面庞,两道稍显倒八字的山棱眉,细长的弯月眼睛,鼓鼓的大鼻子
这位将会成长为中国头一号艺术皇帝的少年郎,今年算起来才十四岁。
可这面相,哈哈哈,活脱脱就是吴京呐。
哎,德艺双馨的表演艺术家吴京老师,为我们带来的现象级影片类型“战狼”系列,多么打鸡血呀。
一提起吴老师,大伙儿脑中就仿佛飘过一万句“明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
而三十年后靖康之耻的主演宋徽宗赵佶同学,乃一代亡国之不行不行,人家好歹也是我金主的贵客,我却去琢磨他丢了江山还北上受辱的未来,不厚道。
姚欢骂了自己一句,继续定睛观望那一票名流贵人们谈笑风生。
“徽宗”是赵佶死后的庙号,他做皇帝的时候,称“宣和主人”、“道君皇帝”。登基前,他是端王。
而目下,他的封号还只是“遂宁郡王”,尚未出宫开府,仍居宫中。这也是高俅暗地里与姚欢商量,趁今日这样宴饮的机会、将姚欢做的秘制鸡爪让赵佶吃到的原因。
“姚娘子,驸马与郡王是姑父与侄儿的关系,郡王又酷爱丹青,故而皇亲国戚里,他与驸马爷走得最近。去岁俺跟了驸马后,郡王来府里头玩耍,机缘巧合见到俺的蹴鞠本事,便叫俺陪他踢过几场,还与驸马说,待他出宫开了亲王府,要讨了俺去。俺敢拍着胸脯打包票,将鸡爪子送到郡王嘴边、再哄着他传进宫里去,姚娘子你说,俺可是在吹牛?”
此刻,姚欢耳边想起的是半月前高俅与自己说的话,眼前见到的是那赵佶身侧,高俅走得比宫里头来的内侍还近,赵佶也时不时地与高俅谈笑。
姚欢心中感慨道:高俅高国脚,我怎么会觉得你是吹牛呢?倘使我穿来的不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大宋王朝,倘使历史如后世所记载的话,五年后,你,和你现在鞍前马后伺候的那少年,人生之路,可都不只是闲散王府的主仆那么简单了。
“欢儿,你的大菜做得可妥当?”
沈馥之往溪边快步而来,人还未到跟前,已急急打问起来。
今日这样的场面,老江湖沈馥之也难免焦虑,唯恐出什么差池。
然而不待姚欢应声儿,嗅觉已经给了沈馥之答案。
“天爷,怎地这么香!”沈馥之翕动着鼻孔,面上漾起一位资深大厨闻到好味道时、自然生发的陶醉之情。
“不只是寻常肉香,”她又补充道,“原来邵郎中给俺们的药包,用火烤来,更厉害!”
姚欢满脸喜色地点点头,上去拖着姨母的袖子,像只欢快的小黄鹂般,将她拉到坑边。
鹅卵石块已经完全被扒开,从油绿色变成焦枯褐色的芭蕉叶上,金黄的小母鸡,红彤彤的萱草豆豉五花肉,粉嘟嘟的乳羊排,洁白如玉的河鳗,每一样都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