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可能啊,他又没吃固体果子,他喝的是酒。李师师吓得往后退到墙角,瞪着一双杏眼,双臂下意识抱住肩头。
姚欢倒扑了过去,试图去按压赵延的胸膛。
刘锡噌地站起来,伸过手扯开姚欢,盯着赵延冷笑道:“赵将军,加了钩吻汁的瑶光酒,是不是更好喝?”
赵延竭力张大嘴想吸气,喷火的目光射向刘锡,却说不出话来。
刘锡又开口,这一回没有冷笑,而是咬牙切齿带着恨意:“这杯酒,是为我熙河路今岁阵亡的将士们报仇。你这个夏人的探子!”
===第七十三章
救美人不靠英雄===
钩吻就是野葛,寻常煎汁提纯就有毒,若遇酒则会更为迅速地攻击心脏,并令气管水肿、致人短时间内窒息而亡。
姚欢上辈子又不是学中医的,其实也不清楚“钩吻汁”是个啥玩意儿,但听刘锡那咬牙切齿的话,已然明白,这青年骁将,是给赵延下毒了。
刘家,世居西北。
刘锡大约祖上有些胡种,五官线条本就立体刚硬,今日早些时候是因为罩了一层宽厚沉静之色,才不显山露水。此刻亮了真面目,满脸狠辣,目光如鹰,冷酷地看着赵延垂死挣扎。
姚欢方才被刘锡呼啦到一边,现在望见他煞神一般,禁不住惶恐。
这人神马路数?
她反倒往已经快不行了的赵延身边又挪了挪,仿佛潜意识里,死人总是比活阎罗安全的。
不料,那眼珠都翻出一大片白色的赵延,抓住锁骨的右手倏地往衣襟内摸去,竟掏出一把匕首。
电光火石间,他哑着嗓子“嗬啊”、“嗬啊”地,好像要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嘶吼。
却不光是嘶吼!
他挺着匕首,直直地往吓傻在茵席榻子上的李师师扑去。
榻后就是墙,李师师这回倒还机灵,没有再往后缩,手脚并用地就要往门口爬。
赵延临到死,却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劲,往前探出左手,一把扯住李师师的裙裾。
云山小筑这样的开封城顶级会所,姑娘们的工作服都是最好的锦,不是一撕就破的便宜丝绡。锦衣就像一张结实的网,把李师师兜住了。
她厉声尖叫起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延握着刀的右手举了起来。
生死攸关之际,方才已经蹭到赵延身后的姚欢,动作快于思考,一跃而起,与其说是拉是拽、是抱是撞,不如说是狗啃泥似地狼狈姿态,压在了赵延身上。
这个瞬间,姚欢感到,自己前世在少年时,因受校园霸凌而不得不和对方打架的手力与心力,突然又附体了。
她箍住赵延粗壮的右大臂,“啊啊”地叫得比李师师还响,却是用呐喊给自己又加了一把力气,无论如何都要阻碍住赵延往前扎刀的势头。
门被咣地一声踢开。
刘锡守在门外的两个亲信冲了进来,跑在前头的一个,跨步上前,迅捷而精准地踢飞了赵延手上的匕首。
不知是因为最后一阵气焰被掐灭了,还是因为毒药进一步猛烈地攻击了心脏,赵延终于失去了战力,泥一般瘫软在案几前,抽搐得越来越微弱,直至再也没有动静了。
李师师颤抖着,一双杏眼瞪着赵延看了片刻,才鼓起勇气去拉拽自己被他压住的裙子。
一旦抽离,她迅速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口。
不知怎么又想了想,醒悟过来似的,折返身来到姚欢面前,跪下来行了个大礼。
“多谢姚娘子救命!”
姚欢胸口起伏,急剧地喘着气,惊魂甫定,冲李师师摆摆手。
这他娘的,男人们搞事业,抓间谍,我们女人遭殃。
“姚娘子好身手。”
刘锡的声音响起来。
姚欢本来气就没顺,乍听这么一句,梗着脖子仰起头,对刘锡怒目而视。
“师师姑娘也是夏人探子吗?你一个男子,怎么也不出手相救!”
“离得不够近,身手也不如娘子快。”
姚欢吃了一噎,把前因后果一想,瞬时明白了什么。
“你的毒药,趁他们去叫我时,下在赵将军杯子里的?”
刘锡点头:“这庵酒店是他熟悉的,酒也是他带来的,如此下毒,他才不提防。”
姚欢固然不打算怀疑,这赵延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西夏探子,但她对于自己今日这番倒霉经历,实在无法泰然接受。
赵延最后的死状很惨,就如离了水的鱼一样,是活活窒息而死。这令她回忆起上辈子在医院的肿瘤病房,看到那些肺癌晚期的病友的死状。恐怖的画面一旦重叠,她觉得脑仁都开始疼了。
另外,她也不喜欢莫名其妙地就被利用的遭遇。
老娘我是个现代人,没那么一秒入戏你们宋朝人的家国大义。
关键是,你刘少帅要抓间谍,拉上两个不明真相的路人群众,算哪门子本事!
姚欢于是恨恨道:“他不提防,还不是因为他不晓得自己已经被你们发现是西夏探子了。那既然他本来就没防着你,你就不能一刀捅了他吗?你一刀捅了他,方才师师姑娘也不会差点儿没命了。”
刘锡不由暗自嘀咕,这孀妇还挺泼辣。
怎么和一开始唯唯诺诺的模样区别那么大?
本以为开封城已经是个教脂粉味熏得无甚血性的地方,不想半路冒出个小妇人,那股子好斗的辣味,瞧着倒比街上懒洋洋的禁军士卒强。
他走到赵延面前,扯开赵延的外衣和中衣,指着里头露出的一片青灰色道:“此人,平时都贴身穿的软甲,这种软甲只有夏人打得出来,近身捅刀子,也捅不穿。这人是有名的悍夫,万军中能取上将首级的本事,若不能一招制住,我和几个亲随,只怕打不过他。”
姚欢翻着白眼:“那,那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此处寻人,又怎断定,我没那么快走?”
刘锡眉眼一松,竟露了一丝儿笑意:“姚娘子,这就好比行军打仗,相机而动,见机行事。若你先头已经走了,我自会另外想办法。况且,他只要被我骗出去,我就可在杯中下毒,你来不来,无甚分别。”
姚欢无语,心道,靠,教你这么一说,搞了半天你处决探子的功劳,我也没份?
可是细一想,他说的竟也无法反驳。
将油子!
会打仗的爷们果然狠。
姚欢只觉得这刘仲武的长子,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态,真教人反感。
她于是又转向李师师:“这个赵将军,从前和你有仇吗?临死还得拉你垫背。”
李师师茫然,嗫嚅着:“我从未得罪过赵将军。”
她忽地脸一红:“大概,大概是因为赵将军觉得,酒是我斟的,以为我帮着刘公子下的毒。”
刘锡轻轻“嗤”了一声,干脆对着李、姚二人点明:“依我看,是赵延从前要师师姑娘委身于他而不得,所以将死之际,也要把师师姑娘拖去阴间与他做夫妻吧。”
李师师听了这话,只觉说不出的瘆人,回想起此前,这个赵延每次来云山小筑,都对自己动手动脚,虽碍于章家没有点头赏女人、而无甚实质侵犯,可那眼神里的邪意教人恶心。
李师师一时间心头战栗、胃中发酸,掏出帕子捂住嘴,干呕了几次,方控制住自己。
姚欢看向刘锡的眼神,也加重了一层惊诧,随即又揉进了嫌弃之色。
这岂不就是,善用诡计之人,才更明白别人的阴暗心理?
门外脚步声纷乱。
这座庵酒店的建筑群,彼此间距再大,平日里各院之外,也是有护院家丁不动声色地守着的。现下,显然是听到了动静,姜太公带着王犁刀等人赶了过来。
刘锡指着赵延的尸体,平静地向姜太公道:“他,最晚在去岁,就已经成了西夏人的奸细,我们熙和路,敢动环庆路路帅身边的人,自然是有人证物证。如今环庆路章经略不在京中,此事只有知会章惇章相公。我哪里都不去,就坐在这间屋子里,但要劳烦姜太公,去请动章相公来。”
随即,他又侧头向姚欢道:“姚娘子也留步,事有凑巧,你竟是曾府收的义女。今日,曾府也会来人。”
===第七十四章
去安慰安慰你大侄女儿吧===
曾纬跟着父亲,是从林间隐秘的后门进入云山小筑的。
太阳已经下山了,早秋的晚风抚过曾纬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教他想起母亲。
很多年前,母亲魏夫人哭完,回头看到他不知所措地瞪着眼睛、愣愣地站着。
“母亲,何事?”当年只有六七岁的小曾纬问。
魏夫人道:“无事。秋深了,我看到一只雁,孤零零地往南飞,觉得它可怜。”
说着,伸手拍拍儿子的小脸蛋:“去哪里玩耍了?脸上都是泥。”
母亲的手,就像秋风一样冰凉。
此刻,曾纬思及此,越发目不转睛地盯着父亲的背影。
花甲之年的父亲,知枢密院使曾布,朝臣们尊称的“曾枢相”,背影还是那么宽阔挺正,没有丝毫佝偻的老叟意味,走路的节奏也是不紧不慢、稳稳当当的,看不出是要去赴一场与政敌的谈判,倒像闲庭信步、向晚游园似的。
这就是他的父亲,令他产生崇拜、畏惧、理解、厌恶、亲近、疏离的各样情感色彩的父亲。
进了屋,曾纬一眼就看到主座上那位和他父亲同样相貌堂堂、神色镇定、甚至连年纪都一致的当朝重臣章惇。
“章相公,”曾布冲章惇拱拱手,撩起袍子坐下,“令郎怎地不一道过来?”
章惇噙了嘴角,斜睨了一眼曾布,又望向侍立于厅中的曾纬和刘锡,笑道:“子宣,老夫今日方知晓,仲武家的大郎,原来是你义子呀。你瞧瞧,你这亲儿子四郎,还有这从千里之外赶来襄助的干儿子,都是人中龙凤般的好人物,老夫的犬子,资质甚陋,就不来丢人显现啦。”
曾布眉毛一扬,道:“章公,你我曾是嘉祐二年同榜进士,官家亲政后,咱们又一同侍奉官家御前,东府西院,本为一家,今日,却是我第一次听你呼我一声子宣。”
章惇面色微动:“老曾,你表字子宣,我呢,表字子厚,听起来,都是宽和中正的好字,为何你我二人,会走到今日这般田地?”
曾布谦和地咧了嘴:“言重,言重了。你章相公的脾气,满朝武谁不知道,疾风骤雨似的,来得快去得也快,官家都吃得消,老夫哪里就要与你势不两立了?贬斥元佑党人也好,大兴开边筑垒也罢,老夫与你在官家面前对着干,那都是对事不对人,老夫是怕你激进太过、何时埋下隐患都不知道。你仔细想想,你管着的那些台省各部,哪个敢对你说半个不字?哪个不是顺着你的意思去向官家奏对?如此,真的是助你成就一代贤相之举吗?”
章惇一品咂,觉得曾布这老狐狸,真他娘的,说出的每一句都绵里藏针,每一针都戳向自己,却又显得他曾布只是公忠体国、毫无私怨。
章惇摆了摆手:“子宣,公事去政事堂说,不必在此赘言。今日你我相聚在这此,就是来谈私事的。你曾枢相,有何指教?”
曾布看了一眼刘锡。
刘锡上前:“章公,赵延的事,末将请章公责罚。”
章惇怒意骤炽,但看到刘仲武这儿子,眼神里一股不输他爹的沉稳老辣,章惇想到和刘仲武同为边臣的堂兄章捷,硬是将一股火气压了下去,作了长辈的和善之色道:“责罚一说从何而来?世侄出手这般果决,只怕老夫若修书说与章经略听,他倒要向你父亲讨了你去做副将,反正,环庆路和熙河路离得也不远。”
曾布闻言,倾了倾身子,向章惇凑近了些,轻声道:“子厚,年轻人办事难免毛糙,你要不要替章经略问问这娃娃,事情的来龙去脉究竟如何?”
章惇眯了眯眼睛,犀利的目光投了过来:“赵延那畜生,跟了质夫章捷的字多年,吃了我章家多少恩惠,竟背主叛国。有什么好多问的?姜太公今日来禀报于我时,我便想,我那在边事上殚精竭虑的堂兄,定是恨不得亲手灌他喝下那杯毒酒。”
曾布道:“都是一家兄弟,子厚,你帮章经略除了奸细,奏报给官家,也是一样的。”
章惇一怔。
曾布这话的意思是?
他盯着曾布。他的眼角布满鱼尾纹,但双眼轮廓俊美,眸子也精光四射如青壮男丁。
曾布冲刘锡扬了扬下巴颏,干脆向章惇挑明:“刘家这小子,莫看年轻,是个厚道谦逊的后生,不乱贪功。他就是给你章家报了个信。赵延这个西夏探子,是弄死在云山小筑的,又不是弄死在大街上,更不是在我曾府里头。尸首在隔壁,你的人看守着呢。接下来怎么处置,由子厚你看着办。”
章惇这回终于确信自己方才没有理解错。
他沉默片刻,果断起身,冲曾布作了个揖:“子宣有心了。”
曾布还礼,又淡淡道:“老夫于公事上,都不是一味附和你,于这私事上,更有几句耿直之言,要说说。子厚,赵延这件事,也足以看出,质夫他,平日里或有察人之失啊。咳,也难怪,他催着朝廷给钱给粮,忙于在环庆路筑垒、营寨,确实太忙了些。你看,泾原路左右是个小地方,夏人也不是太看重,不如就让熙河路刘路帅,兼领了?”
果然!
曾枢相何等老于宦场之人!哪会白白舍一个恩义给政敌!
章惇方才本就没有真挚的感激,估摸着曾布一定会谈条件。
这条件也太露骨了!
但有什么办法?
小官家脾性古怪,又一心要照着先帝的路子开边拓疆。辽国倒还罢了,百多年来与大宋相安无事,西夏蛮子却始终没消停过,官家正是铁了心要收拾他们。自己当初打着“举贤不避亲”的幌子,推举了章捷做边臣,如今若不接受曾布和刘家的条件,惹毛了他们,他两家联合起来,捏着赵延的事、到官家御前告章家的刁状
自古帝王皆多疑。谁能保证,官家赵煦,不对章捷,继而对他章惇,起疑心呢?
无论如何,章惇决定先咽下这口恶气。
“子宣所言有理。刘路帅将门出虎子,依老夫看,泾原路单独交给锡郎来带,也不成问题。”
章惇说最后一句的时候,面向着刘锡。
忽地,他却端起长辈的架子,对着曾纬道:“四郎,你父亲当年可也做过环庆路路帅,一介臣倒比那些边将还威风凛凛。你瞧着和锡郎差不多年纪,原也该去陕西五路历练历练才是,莫在开封城教脂粉味将男儿气熏没了。”
曾纬恭敬回应:“霍去病十七岁领兵出塞,大败匈奴。听闻刘兄十五岁已能箭射夏军悍将。晚辈,是该多向刘兄学学。”
章惇心中冷笑,又向曾布道:“子宣,姜太公说,今日撞见此事的,竟还有你家大郎收的义女,呃,就是那个誓为夫君守节、却差点儿做了你孙媳妇的小娘子嗨,这真是一团乱麻。”
果然六月债还得快。
曾布知道,章惇素来就这个肚量,吃了这么大个闷亏,嘴巴上也得讽刺几句、找补几句回来。
不过章惇也确实说到了曾布今日唯一膈应的事。
曾布与刘氏父子设局,他本来对少年老成、行事稳妥的刘锡是放心的,唯独听人来报时,姚欢也在云山小筑,很是吃了一惊。
刘仲武的这个贼精贼精的小子,怎么回事?
但他自然不愿当着章惇的面细问刘锡,只仍旧面无波澜道:“子厚勿虑,这小姚娘子是个明白事理的,四郎是她长辈,也与朋友们帮衬着她和她姨母的饭食行当。小姚娘子,与她四叔最相熟。稍后,四郎去教导几句、晓以利害即可。倒是子厚这云山小筑的人,什么管事、护院、歌女的,要劳烦子厚安置好。”
章惇道:“都是齐心协力擒杀了西夏奸细的,老夫自有重赏。四郎,快去看看你侄女儿吧,听姜太公讲,被吓得不轻。”
===第七十五章
我刚搭上的甲方,就这么没了===
今日又给了火热连载中,刚才讥讽用好酒煮鸡爪的男子,又起哄道:“宫里的贵人们,平日里吃腻了御膳,叫些外头街市的糕饼菓子点点心也就罢了,何曾听说正经八百的寿宴,竟用饭铺脚店的吃食的?”
高俅也无恼色,仍是笑嘻嘻道:“这位兄台,男子不论美丑,都要多读书。若没空读书,听俺叙叙前朝事,也可弥补。想当年,我朝太祖皇帝,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勤于朝政而忘了自己的生辰,到了长春节当日才记起,便命殿中省尚食局遣人,到我开封城大街上各个饭铺里,采买了百样食馔送进宫中,在集英殿中与朝臣共赏市肆风味。”
他继而再次面向那些伸长了头颈的听众们:“诸位,我大宋明君历来有三代贤王之风,拆坊墙,去宵禁,不与民争利,只与民便利,更爱与民同乐,想民之所想,食民之所食,吾等生逢如此盛世,不亦乐乎!”
众人哄闹着喝起彩来。
“郎君好口才!”
“有道理有道理!”
“你看你看,煮熟只是头一道,人家捞起来送进铺子去了,定是里头要秘制一番,怎会教外人看到。”
“那她家鸡爪怎么卖?贵不贵?”
高俅一拍大腿,嗔道:“几个鸡爪能贵到哪里去啊!买就对了!”
铺子里头,姚欢一边与姨母调酱料、对煮透的鸡爪进行二次加工,一边听高俅在外头开直播,心中惊叹。
神呐,这高俅,简直就是北宋的李佳琦!
不,不仅像李佳琦,最后那一段儿盛世太平喜大普奔的,还很像新闻联播男一号朱广权。
忽又听得高俅提高了调门道:“哟,梁先生,梁先生安康,里头请。五味鸡爪、荔枝腰子、糯米小肚、三脆冷拌,悉数准备着呢。”
高俅一掀帘子,引着纱冠、身穿宫中内侍青袍的年轻男子进来。
今日沈家饭铺已不做堂食买卖,清空了场子。
沈馥之领着姚欢上前,一边让座,一边要给他们行礼。
领头那个最是眉清目秀的内侍,却着忙地摆手,轻柔了嗓子,彬彬有礼道:“沈二嫂和姚娘子切莫多礼,在下姓梁,名师成,在遂宁郡王府上听差,与这位高郎君已算得相熟。而今日前来,不只来取现烹的好物什,更要当面与二嫂唠唠。那日虽在西园相遇,奈何临画公务在身,不及当面向二嫂表达敬意。”
他说罢,也不避讳另外两个跟班的小内侍,竟向沈馥之深深作了个揖。
沈二嫂与高俅目光一碰,即刻也向梁师成福了福:“先生折煞民妇了,往后还望先生多照拂。”
数日前高俅拿了宫里头的订单来报喜时,已向沈、姚二人同时介绍了梁师成这个人。
他因书画技艺出色,而被遂宁郡王赵佶相中。赵佶向天子哥哥赵煦讨得他去,用作随侍左右的跟班。
高俅特别强调,梁师成学苏学士的字学得最像,素来亦敬慕苏学士的章风骨,而沈馥之央求曾府出面留下苏迨的义举,朝堂上下也都有耳闻,是故,这梁先生对沈家是真心愿意帮忙。
姚欢那日听了高俅的说法,今日又亲见梁师成的做派,她是后世来的人,自然对梁师成的了解,远不止高俅明面摆出来的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