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姚娘子,你坐在地上可不成,奴扶你起来,在椅子上靠着,尚仪说了,太医已在路上,回头也让他瞧瞧你。”姚欢感激地扶助她的臂膀,人还没站稳,已听到厅上传来刘婕妤凄然的申诉:“太后,官家,那姚氏造御食不良,害妾腹痛,或许因她是市井贩妇,懵懂无知,尚算无心之过。但皇后,皇后此举,众目睽睽,皆可为妾作证,皇后的戕害之意,不但加于妾身,还殃及龙胎,失德至此,岂可再为六宫之主”
“刘娘子,莫口无遮拦,皇后,是官家的皇后,今日内廷风波,皇后是否失德,须由官家说了算。”向太后截住了刘婕妤的话,语速不快,却透着森严。
姚欢此时已完全清醒,品咂着刘婕妤告状的话,疑云骤涌。
什么叫“姚氏造御食不良”?
我兢兢业业给你们老赵家烧了三四天鸡爪子和猪下水,哪儿不良了?
她正莫名其妙间,一直铁青着脸、袖手而立的赵煦,冷冷地扫了一眼孟皇后,终于发了声:“皇后,你为何去动那把椅子?”
立在厅中的孟皇后,是这片空间里少有的能够平视天子说话的女性。
她开口时,语气十分平静:“太后,官家,明仁宫里的朱漆金云凤椅,是为太后来宫里时准备的,平素里,妾身亦不敢坐。今日刘婕妤到得早,未顾左右便坐了上去。妾因想着,她刚有了身子,就先坐着,待众娘子起身恭迎太后与官家时,妾亲自将左右的椅子换与她即可。妾哪里料到,刘婕妤不是往前迎驾,而是往后退呢?”
“我为什么往后退?我腹痛骤起,站不住呐!这个什么遂宁郡王招惹来的姚氏,不知道往鸡脚里放了什么,我今日早膳,除了一小碗清清淡淡的米粥,便是吃了她做的鸡脚,定是那鸡脚有问题。哎,哎,又痛了,官家,官家”
刘婕妤在今日早些时候,还担心自己跟官家撒娇的戏演不好,未料得方才真的遭了一场惊险,她将后怕转成了怨恨,肚里一有气,果然演技就上了一个层次了。
其实,不管刘婕妤腔调如何,赵煦平日里有多疼爱她,整个大内连廊下的鹦鹉都晓得。
此时见她这副模样,面沉如水的向太后亦不好等闲视之。
“尚药局的董奉御怎么还不到?”向太后皱眉问道。
“来了来了,董奉御赶来了。”门外小黄门回禀。
今日当值的太医董思,跑得满头大汗,踏进殿来,刚要向各位领导一一行礼,赵煦袍袖急挥道:“免礼,给刘婕妤诊脉。”
董太医遵旨,麻利地取出定窑白瓷脉枕和绢丝脉垫,凝神眯眼,搭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道:“婕妤的腹痛,是绞痛,还是如上一胎分娩时的紧缩之痛?部位是在肠胃,还是在胞宫?”
刘婕妤苦着脸望向赵煦道:“董奉御如此一说,妾倒明白过来了,并非像是吃坏了,而是,而是胞宫紧缩之痛。可是,妾上回是到了分娩小帝姬时,方有这般痛楚,怎地现下才三个月”
董太医起身道:“臣斗胆一问,婕妤今日早膳,是否吃过薏米或山楂?此二物皆有收缩胞宫之害,乃有孕之人的大忌。”
刘婕妤一听,就指着姚欢道:“原来是因为你在鸡脚里放山楂!”
啊?
这一瞬间,姚欢有种错觉。
她好像看到了朋友圈那种收智商税的爆款章孕妇千万不能吃的一百零八种食物。
开神马玩笑?孕妇不能吃山楂?那果丹皮岂不是打胎神器?
可眼前,这浓眉大眼的董太医,言之凿凿;这瘟鸡似地靠在圈椅里的刘婕妤,悲悲戚戚。
说是真的吧,总觉得他们像在对台词。
但说是假的吧,自己和他们无冤无仇,进宫也不是来和刘婕妤抢老公的,刘婕妤为啥整这么一出?
还有,方才孟皇后所陈,倒好像无违常理。
皇后知道刘婕妤骄横,不如趁太后和天子进来的时候,她亲自动手、快点将椅子换过来,想来刘婕妤再降智,也不至于在圣驾跟前大闹失礼。
如此,皇后既给了刘婕妤足够的面子,又不至于让向太后怪她身为中宫却镇不住小妾们。
只是,没想到刘婕妤突然喊肚子疼,一屁股往后坐来
所以,后世史书所记的,到底是咋回事?搬椅子的其实是皇后?只是孟皇后怕自己百口莫辩,所以到了南宋高宗一朝时,孟皇后让赵构把史书给改了,改成是宫婢搬走的椅子?
这位孟氏,或许并不是扮猪吃老虎,只不过是个再焦头烂额、也要转圜着息事宁人的孟总。
很多企业的领导班子里,不都有这样一个无奈的副总么?
副总还能辞职,皇后怎么辞职?除非被废了,或者干脆,干脆自己做天子
嫁入帝王家的女子,就像学成武艺、货于帝王家的人一样憋屈。
和帝王家沾边的词典里,没有“容易”二字。
然而此刻,姚欢已成了过江的泥菩萨,自身都难保,哪里还有空再细细琢磨皇后和嫔妃之间的宫斗,以及历史上的刘婕妤到底是怎么摔了个屁股墩儿的问题。
只听前头一声喝问:“姚氏过来回话!”
那是来自天子赵煦的喝问。
===第一百章
都是千年的狐狸===
姚欢起身太急,脑子一晕,踉跄了几步,方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走到厅中向赵煦禀道:“草民,姚氏。”
她方才已经远望过赵煦,小伙子人是蛮帅的,和流传后世的画像差不离儿,只是瘦,瘦得很。
姚欢本来好歹知晓面圣只能卑躬屈膝,但被一吓唬,忘了这茬儿,现代人的习惯抖了出来,抬头盯着赵煦。
爆款偶像剧里演的那种,一见女子容貌,盛怒中的帝王就被她迷住、怒气全消,背景音乐也缓缓响起的场面,并未出现。
赵煦厌嫌地睨着姚欢,再开口时,声音冷得像冰。
深井里的冰。
“你就是姚氏?那个守节的饭食行妇人?曾枢相的大郎,所收的义女?”
姚欢诺诺。
赵煦又道:“此前你在汴河边闹得好大动静,两位相公都说与朕知晓了。看来,你虽性子粗烈,手艺倒细巧,遂宁郡王为陈夫人做寿宴,用了你家的鸡脚;前日端去政事堂给相公们的午膳,用了你家的鸡脚;如今连朕那尚在嫔妃肚子里的子嗣,也得吃你做的鸡脚……”
姚欢背后一阵鸡皮疙瘩。
一般来讲,领导自高身份,说话的风格不大会走尖酸挖苦的路线,等到领导开始出语刻薄了,那说明他是极其不爽了。
眼前这个皇帝,登基后就被祖母高太皇太后压抑得厉害。
据说他少年时,太皇太后都不许他在自己的福宁殿里睡觉,而要求他睡在太皇太后的庆寿宫的外殿,唯恐他小小年纪,就被那些想法太多的美貌奉御们勾引而耽于女色。
但话说回来,历朝历代,除了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天下的开国太祖太宗们,后头那些皇子们,哪个不是出生就锦衣玉食,又长于深宫妇人之手?
倘使负责教养他们的人不够严厉,这些缺乏祖辈铁血经验与枭雄气质的男孩子们,很难成长为帝国所需要的统治者。
从这一点上来说,起码在姚欢的认知中,赵煦应当感激自己那位手腕强硬的祖母。这位少年天子,视旧党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心追随锐意革新的先父神宗皇帝,可是,或许他自己都意识不到,正是维护旧党的祖母,施以刚严的教育,才给了自己对内恢复新法、对外激进开展的心理基础。
姚欢本来觉着,离宫前能看到赵煦这位宋史上相对冷门的皇帝,挺赚的,毕竟他的个性因复杂而迷人,流传下来的真容画像,又是靓绝宋朝其他老中青皇帝们。
然而此刻,姚欢却从真实的肃杀气氛里,感受到了重刑甚至死神的气息。
北宋这个时代,只是对文人士大夫相对宽容,在神宗朝以前,上书言事者不会掉脑袋。
但对于普通群众这样的被统治阶级,尤其在宫里头,很多规矩前如古人、后如来者的同样苛酷。
姚欢抖豁豁地暗忖,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宋代大内御厨管理有许多可以量到死刑的禁忌。比如,如果将苋菜和甲鱼同煮,或者在御厨房范围内,出现含有癫茄、生草乌、巴豆等具有毒性成分的药丸,主犯可以判绞。
但从来没听说过水果也是禁忌的!
孕妇严禁吃山楂,这种结论是否荒唐已经不重要了,和古人有什么现代医学道理好讲?
关键是,事情闹得那么大,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山楂鸡爪子引起的腹痛,刘婕妤就不会后退,孟皇后搬椅子的行为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那么,大家都找个台阶下的最好法子,不就是拿姚欢这样蝼蚁般的草民,当炮灰嘛。
谁也没有想到,恰在此时,刘婕妤却开口了。
“太后,官家,妾觉得,腹中那股慌慌的紧缩感,比方才好些了。既然皇后否认她的心思,妾也觉得多说无益,斗胆请太后与官家恩准,恩准妾此刻能回毓秀宫歇养。至于这位姚氏……”
刘婕妤顿住,缓缓地转动她的天鹅颈,收了眼中的凄厉之色,竟是和悦有礼地望着张尚仪。
“妾少年时,何其有幸,能随侍官家左右,聆听尚仪讲学。尚仪曾说,《诗》有云,士有百行,可以功过相除。今日之事,恰如这句话所言,姚氏虽愚昧无知,触犯食禁,方才皇后抽走椅子的时候,她却也神思敏捷,出手救了妾身,否则,妾身如今孕月尚小,就这么跌坐下去,何堪设想呐。”
众人中,不少心思练达的内侍婢子皆是默默嘀咕:谁说刘婕妤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把脸蛋长好看了?
啧啧,听听刘婕妤这话,拐着拐着,又拐回来打皇后的脸了。
不料,刘婕妤却又话锋一转道:“再说了,那山楂鸡脚,妾也是吃得心甘情愿。太后与官家倡导节俭,妾作为三品婕妤,岂能不垂范?既如此,请太后和官家,便对这姚氏网开一面、暂不予究了吧,令其出宫即可。”
她这絮絮叨叨地一通说完,莫说旁人,连天子赵煦都很有些惊讶。
旋即,龙颜里又掺了几分温柔的悯恤之意,一副“我的心尖宝长大了、懂事了”的表情。
在他身后,端坐着审视眼前场景的向太后,听到“令其出宫即可”时,终于眸光一闪,望向迎面而立的孟皇后。
孟皇后依然是方才为自己辩诬时的不卑不亢的神色,只是当目光碰触到向太后时,露出一丝愕然。
这份愕然虽转瞬即逝,却已足够表达出自己的疑问。
刘婕妤素来跋扈,岂是懂得先贤道理、愿息事宁人的?
今日的事,纷纷杂杂,有的真,有的假,或有备而来,或临时起意,最后的结果倒是有意思,姚氏留不下来了?
向太后领了孟皇后的诧异,忽地转向张氏道:“玉妍,太皇太后当年真是没看错你,你这位内廷帝师,不但教了官家,连他身边的奉御,也一起教了。你看,刘婕妤想起了你的话,性子霎时就静了,说出来的话,也是襄助贤君的道理。”
张尚仪忙行礼叩谢,谨慎地低了头。
“官家的意思如何?”向太后不温不火的声音,再次在殿中想起。
赵煦冲太后点点头,走近姚欢,眼睛却是盯着自己的妻子——孟皇后。
“姚氏,护救刘婕妤有功,又本是环庆路将士遗孀,今日所犯之不依食经、进奉禁忌膳食之罪,免予追究。午时前,出宫去罢!”
姚欢长出一口气,无师自通地跪下磕头,要谢恩。
赵煦并不理她,径直转过身,对着向太后道:“崇尚简素之风,虽是我大宋立国之本,但不必矫枉过正。人君之义,难道与人夫之义,就不能两全了吗?倘若连朕的婕妤,怀有身孕之际都不能吃些好饭好菜,朕这天子之位,坐着实在伤心。“
向太后面色一凛,正要开口说什么,赵煦全然不给她机会。
“朕不想在大内之中,再听到‘一瓮酒、醉一宵,一斗米、活十口’这句话!“
钢铁直男最后那森严的语气,终于像一记响锤,敲醒了姚欢。
那日张尚仪痛斥靡费之风时,也提过这句话,当时姚欢就觉得似曾相识。
这是赵煦痛恨的祖母——高太皇太后的名言!
===第101章
张玉妍你什么意思===
政事堂位于文德殿东边。
每天辰时,大宋各位臣工完成了在文德殿的常谒朝会后,四散而去,唯留宰相们,迈入政事堂,向天子就更为重要或机密的军国大事,继续进行奏对。
所以,政事堂,才是帝国真正的中枢。
赵煦亲政后,三省与枢密院在政事堂奏事的流程,分为三班。
第一班,三省与枢密院合奏。第二班,三省独奏。第三班,枢密院独奏。
对于这样的流程,老于宦场的宰相们,自然心知肚明官家的用意。
在第一班,三高官官章惇、蔡卞,枢密院长官曾布,就像那种在下午茶里假笑自拍、勤奋发朋友圈的塑料闺蜜一样,上奏的都是一团和气、并无分歧之事。待到第二、三班的独奏时间,东府和西府便开始在官家面前,彼此攻讦得不亦乐乎。
今日,曾布在殿庐没等多久,尚书右仆射章惇(正宰相)和尚书左丞蔡卞(副宰相)就出来了。
章惇冲曾布拱拱手:“子宣,快与刘路帅和他那人中龙凤的大儿子道喜去吧,他兼领泾原路路帅一事,尘埃落定,只待诏书下来。”
曾布还礼,笑道:“子文(刘仲武的字)便是领了陕西两路,亦比不得子宣你呐,父族、妻族皆是人才济济,将我大宋的国门守得铁桶一般。”
其时,西北边疆与西夏人对峙的最重要的环庆路,由章惇的堂兄章捷所领。正北边疆直面辽国的雄州城,则由章惇的妻弟所领。
一旁的蔡卞,虽是东府的人,平日里与曾布的关系却还可以。对于哥哥蔡京成为章惇的棋子、时常诋毁曾布的行为,蔡卞甚至还觉得很有些难堪。
在蔡卞看来,既然章捷是个很有军事才能的人,何必因其堂弟章惇做了宰相而被诏离边镇,曾布的揶揄纯属内耗。
另一方面,蔡卞出于私交,也有意提醒曾布,接下来的独身奏对时,要当心官家质问某事。
蔡卞于是截住了曾布的话头:“今日老夫在待漏院不及吃完早饭便上了朝,腹中空慌慌的,倒也巧了,吾三省独奏的第二班,竟不过小半炷香的时间就完结了。想来,官家有些长话,要问问枢相?枢相快进去吧。”
蔡卞说完,眼中深意闪过。
曾枢一怔,心里起了几分忐忑,遂草草地向章、蔡二人做个告辞的手势,去政事堂赴他身为枢密使的第三班独身奏对。
……
这日午后,相国寺后的幽深巷子里,那日曾府婢女晴荷带姚欢来的帽衫坊外,坊主李夫人,正陪着一身不起眼的常服的张尚仪,下得车来,迈入院中。
侍女面色肃然地迎上来禀报:“公已经到了。”
张尚仪瞥了李夫人一眼,道:“若不是你出宫开了这个铺子,我和他,都不知能在何处叙旧。”
李夫人并不接茬。
也不用接茬。
对张尚仪,以及此时坐在里间等待的那位相公,李夫人心底是感激的。
若不是他们相助,自己这样的织女,大龄出宫,随便跟个六七品的小官,至多也只能做个妾,仰人鼻息,怎会像如今这般吃穿不愁,又自由自在?
虽然他们帮她开出这间铺子,的确另有隐秘的用处。
李夫人与这二人相处时,采取了万变不离其宗的方式:做好所有接洽工作,但不发表意见。
张尚仪见李夫人依然如闷嘴葫芦般,遂自嘲地笑笑,熟门熟路地往那间密室走去。
她进了门,撇了一眼那年已花甲却依然风姿英武的男子,坦然地坐下,淡淡道:“与曾家开的酒肆比,我还是更爱李夫人这里。“
曾布不与张尚仪多废话,目色犀利地盯着她道:“姚氏在宫中,真的犯了官家的忌讳?”
张尚仪垂下眼睛:“我与官家禀报,姚氏在膳食所见到御厨给章惇准备的羊眼睛,揶揄说首宰要替官家盯着天下,怪不得费眼睛。又见到给刘婕妤准备的鲭鱼腮边肉,她便不断叹息高太皇太后说过的话,一瓮酒,醉一宵,一斗米,活十口。”
曾布一怔。
你张尚仪去禀报的?你什么意思?
曾布追问:“她真的这么说过?”
张尚仪挑衅地看着曾布:“我说她讲过,她就是讲过。”
曾布大吃一惊。
他今日来此,是来听情报的,没想到,眼前这女子,就是坏了事的人,而且,她就这么大剌剌地承认了。
曾布稳了稳神,又问:“官家说,刘婕妤吃了姚氏进奉的御膳,险些酿成大祸,也是真的?”
张尚仪道:“刘婕妤问我如何在讨官家疼惜上更进一步,恰好姚氏进宫宣扬取材简朴的菜式,我便给她出了这个点子,教宫中再无人敢说她骄奢,也是在她这里存个人情,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可我也与她约定,要将话圆回来,不可让官家真的治罪姚氏,那便是给曾府惹了大麻烦,刘婕妤也确实守信了。”
曾布明白了。
他低了嗓子,轻喝一声:“玉妍!”
张尚仪却毫无惧意,干脆直奔主题:“枢相是不是奇怪,我与这姚氏无冤无仇,为何这样整她?因为,枢相此举,教我以为,枢相怪我这些年来不做事、或者经常做错事,便要换个更年轻更美貌也更机灵的女子,来替代我为曾家传讯铺路!”
曾布默然。
是自己疏忽了,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张玉妍,早已不是十来年前那个娇娇柔柔、你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的少女了。
她不但嗅觉明敏,而且说翻脸就翻脸,竟然在这短短几天内,把他曾布刚开的一局棋,生生地给搅了。
有一瞬间,曾布试图回忆,当年自己,是如何强势地控制住她的身与心,但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她的翅膀已经硬了,不要把她当傻子。
只可将她当女人。
大部分女人不傻,只是心软。
心软,就可以用卖惨的方法去打动。
曾布于是叹口气,幽幽地说了句:“玉妍,我没想到,你脾气这么大。此事,我的确应该先听听你的想法。你今日来见我,便是还念着情份,既如此,我也不瞒你,昨日在政事院,官家确实对我动怒了,甚至说到,要让蔡卞的弟弟蔡京,备任都知枢密使……”
张尚仪面色一变,双目中到底露出挂怀之色。
她犹疑片刻,终还是开口道:“官家这是,气话吧。”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是赶走一个向太后看中的小女子,官家怎地这多联想……”
曾布道:“自古君王皆多疑,官家疑心我在皇后身边安插亲信,玉妍,你这回,太任性了!”
张尚仪委屈道:“曾枢相,你难道没有这般打算过吗?向太后为何发了想法,要将那姚氏留在宫中,侍奉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