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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102章

    曾枢相当真会哄人===

    曾布闭上了双目。张尚仪能看到,他满是褶皱的眼皮,在微微跳动。

    良久,曾布才开口:“十年前,官家刚刚继承大统时,你便进了宫。依你看,官家的性子,亲政前后,可有大变化?”

    张尚仪冷冷道:“亲政前沉默隐忍,亲政后励精图治。”

    “新君励精图治,本是好事。然而任用章惇之流,只怕好事越办越坏。玉妍,你怎么看?”

    张尚仪今天来,原本就没准备向曾布隐瞒自己做手脚的事。

    她就是要向他使性子,就是要他震惊她的不可控制。

    然而此刻,得知真相的曾布又忽地避开了对她宣泄怒火,转而与她开了议论朝局的话头。

    平心而论,从当年战战兢兢地伪装身世、被他运作着送进宫里,到日渐升至高位,张尚仪已经越来越享受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就是:像她这样姿容出众的女子,被曾布这样男性世界中的重量级人物捧在手心,并非因为外表,而是因为她身处顶层权力中心,掌握了大量的信息,又能据此作出有价值的判断。

    她方才回敬曾布那句话,在试探曾布的底线,曾布却用请教口吻的询问,再次开局。

    男子向女子是询问还是反诘,一听便知。

    倘使是前者,在这样只有二人相对的空间里,总是仍透着一丝亲密的看重,更无要与她决裂的意思。

    张尚仪的气稍稍顺了些。

    她仿佛一架马车,因了车夫的好技术,又渐渐从荆棘小路回到平坦官道上来,步速也平稳了些,准备收一收和车夫闹脾气的态度。

    她斟酌须臾,缓缓开口:“曾枢相……”

    “又无外人,怎地这般生分?”

    张尚仪语势一滞,撇撇嘴角,继续道:“子宣,不瞒你说,刘婕妤最近主动亲近我,我总觉得是章惇的想法。倘使奏效,或希图用我内廷帝师之身,影响官家。”

    “影响官家什么?”

    张尚仪柔媚又带了点讥诮意味地浅笑道:“子宣怎会不知?章相公原本就是狠辣之人,司马文正公(司马光)当年那般对他们,如今太皇太后和文正公都已不在人世,新党重又得势,章惇他岂会心慈手软?外朝要清,内朝更要洗,若力气使得妙,官家未必不肯追废宣仁太后。宣仁太后既废,孟氏的皇后之位朝夕难保,孟氏的后位不保,内廷最高兴的,不是刘婕妤,还能是谁?章惇现在是首宰,若他助刘婕妤夺得后位,不管内朝外朝,只怕不再是官家的天下,而是他章惇的天下了。”

    曾布淡淡地“哼”了一声,这一声与其说忿忿,更不如说是无奈。

    “玉妍,章惇此人,随喜随怒,恣作威福,以绍述之名,行报复之实。其为祸也,必在司马光之上。”

    张尚仪点头:“听说他当年与苏学士颇有交游?去岁,官家要挑选贬谪苏学士的州府,章惇竟说,既然苏学士字子瞻,不如就去儋州。幸而蔡卞说了句仁义之语,道是学士年事已高,还是去惠州吧。”

    曾布讶然:“政事堂密语,你也知道?”

    张尚仪颇得趣地盯着曾布:“内廷帝师,莫非只是浪得虚名?官家说与我听的。”

    曾布闻言,即刻报以赞许之色。

    他瞥到张尚仪的右手搭在案几上,袍袖松挽,露出那只熟悉的玉镯子。

    这玉镯,算起来,她戴了快十五年了。

    曾布拢过李夫人的仆婢已备好的茶磨,将茶叶小心地倒进去,磨出粉,又细细筛了一边,方倒入案上的兔毫建盏中。

    他侧身,提过汤瓶,先冲了一点热水入盏,执了茶筅打匀,捧起茶盏对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观察了一番,再次冲入汤瓶里的水。

    茶筅在曾布手中,像个陀螺似地旋转了一阵,终于停了。

    曾布倾身,将茶递给张尚仪。

    “上次给你打茶百戏,是哪一年,都忘了。你看看今日的花样,可还喜欢?”

    张尚仪接过,定睛看那雪白茶末现出的花样,宛然竟是树梢一轮明月。

    她的脸腾地就红了。

    “桐阴月影移。玉妍,若无这桐阴,你我怎能相会?若无这月影,便是相会,我也看不清你,岂非可惜了良辰美景?”

    十五年前,他的情话,言犹在耳。当年情景,此刻又在茶盏中再现。

    而最磋磨人心性的是,“桐阴月影移”,本是他嫡夫人魏氏的词《阮郎归·夕阳楼外落花飞》中的句子。

    那种惊愕又带着禁忌感的快乐冲击,令张尚仪刻骨铭心。

    他们曾家的男子,在情事上,当真有些手腕。

    张尚仪捧着茶盏,呆怔了一般。

    曾布见状,终于坐了过去,揽住她的肩头。

    “别闹了。你的心眼,怎地越来越小?”

    张尚仪仍是一动不动,幽幽道:“子宣怕了?”。

    “怕,当然怕,怕你本事长得这般厉害,竟能诓得官家,以为老夫为了对付章惇,不惜重织宣仁太后的阴魂。官家用我,确是要制衡章惇。但他怎会允许我从革新变得保守?玉妍,你就这么盼着我落难?”

    张尚仪的声音软下来:“我没有。我是怕你准备弃我如废子。我问你,那姚氏,可知向太后和你们曾家的心思?”

    “她不知道。玉妍,她和你怎能比?你与我是何情分?这么多年来,我何时怀疑过你?而那姚氏,她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个棋子,是妙棋还是闲棋,甚至是不是臭棋,眼下怎么看得出来?向太后的意思,也是先用着,若她是个可造之才,再往深里说。孟氏姿容平平,不懂媚君,官家正血气方刚,若中宫身边有个好相貌的,说不定……”

    张尚仪嗔道:“她是个守节娘子,已是人妇,你们这也使得?”

    曾布冷笑:“人妇之名,还是人妇之实,又有何妨,你忘了真宗的刘皇后的来历?至于牌坊……牌坊这个东西,我大宋还少了去吗?牌坊,就是用来砸的,若那姚氏真入了官家的眼,边关刘仲武来个飞报,说姚氏的夫婿在洪德城一役中,并非战死,而是投了敌……”

    张尚仪道:“我不管,你不许用她。几个见过她的人都说,她面貌像我,我不愿在宫里见到她。”

    “好,你说不用就不用。况且,刘婕妤这么一闹,官家这么一发火,也堵了向太后留人的话头。这姚氏呐,不管她愿不愿意做宫人,都只能回东水门卖她的猪下水鸡脚杆了。”

    张尚仪听到此处,忽地想起一事,笑吟吟地盯着曾布:“我记得,你与魏夫人,还有大郎他们,并不爱研香?”

    ===第103章

    拿钱走人逛街吃米其林===

    姚欢在拿到天子家给的工钱后,提心吊胆的情绪稍稍平复了。

    钱都给了,应该不会再惦记我的命了吧?

    送工钱来的,是遂宁郡王的贴身内侍梁师成。

    “姚娘子,这是皇后宫里的陈迎儿,托我带给娘子的,并叮嘱我,送娘子出东华门。”

    梁师成显然已听说了仁明殿的风波。

    他见姚欢脸色还有些仓惶犹疑,轻声宽慰:“姚娘子放心,宫里头都省得,官家疼爱十一弟(遂宁郡王赵佶),甚过十三弟,平日里常命皇后教遂宁郡王研习丹青,是以,太后和皇后赏的工钱,让我这个遂宁郡王府的听差送来,没什么不合适。娘子快拿着。”

    姚欢品出,梁师成言语间,有着愿意透露信息的担当,遂干脆直言相问:“我这次,可会给曾枢相和遂宁郡王,惹麻烦?再者,此事可会影响我家的营生?”

    梁师成也算得曾家半个眼线,这几日又见姚欢住在他干娘张尚仪院子里,以为她和张尚仪亦已熟稔。

    便是没有苏迨留京一事,梁师成亦早已不把姚欢当作点头之交。

    他引着姚欢走到东华门在望之处,四下里瞅瞅无人,压着嗓子匆匆道:“姚娘子请想,在我大宋朝,是犯了食馔的禁忌罪大,还是犯了尊卑孝礼的禁忌罪大?今日晌午的故事里,吾等宫中内侍,只听说,有位婕妤,目中无人坐了太后的凤椅,却未被官家处置。言尽于此,娘子安心出宫去罢。”

    姚欢回想明仁殿上,向太后离去时,最后投向自己的目光并无愠意,孟皇后甚至还允许自己又在殿中歇息了会儿。

    她们似乎也觉得,山楂背锅了,我姚欢背锅了。

    鬼知道他们赵家人之间斗个什么啊。

    现下,梁师成的话,则有着更高层面的道理,姚欢遂决定不再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就当这几日做了一场有惊无险的怪梦吧。

    出了东华门,明晃晃的太阳照在头上,沉甸甸的包袱挎在胳膊上,周遭车水马龙一派繁华,姚欢更是回到阳间一般,琢磨起自己开咖啡馆的计划。

    当初邵清带着冯牙人帮她转圜牙行的赔偿金时,对北宋商业的一切都充满好奇的姚欢,曾掂着分寸,向冯牙人打听过商铺租赁的信息。

    冯牙人给姚欢言简意赅地阐述了开封城商铺租赁的基本概念。

    可以赁来做买卖的铺子,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国有,由朝廷通过买屋、造屋、没收罪犯房产、接收户绝者房产等方式获得,交给一个名为“左右厢店宅务”的机构管理,所得房租都要上缴朝廷。

    第二类是私有房出租,不论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做房主,缴纳租税后,房租归己。

    第三类是特定房产,比如军队和寺院的房产,房租多用于充入军费或维持寺院开销的费用。

    姚欢大半天担惊受怕,连水都没喝上一口,此刻包袱里揣着三吊铜钱和一对一两重的小金锭,顿时有种实现了米其林馆子自由的豪气。

    挑个好馆子先吃它一顿,压压惊,再问问东华门附近的租赁行情。

    她在东华门外一个颇为气派的二层酒店前驻足,门口的小二看姚欢穿着蜀锦褙子,五官也颇秀丽,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疲累,忙上前招呼:“娘子可要用些饭食?”

    “确实饿极,哥儿给寻个座吧。”

    “好嘞,娘子里头请。既来东华门,必定要尝尝我们状元楼的炙金肠和鱼跃龙门。”

    姚欢笑着搭讪:“贵店开在东华门外,科考取士唱名的地方,果然从店名到菜名,都起得这般吉利,好,那就两样都尝尝。”

    小二心道,这小娘子可以,长得不错,看起来也不穷酸,还会说漂亮话。

    落座后,小二殷勤地建议:“小娘子一人用食,炙金肠来个小份,鱼跃龙门呢,俺去吩咐灶间挑不到一斤的小鲭鱼做,如何?”

    姚欢点头:“使得,使得,方才还见邻桌有碗卤汁汤饼,码着白森森的片子,可是菱角?”

    小二道:“娘子好眼力,正是此季的嫩菱,铺在猪五花、蛋丝儿做的打卤汤饼上,我们楼每日能卖出去百来碗。”

    “嗯,那也给我来一碗。”

    小二暗叹,瞧着是个风摆杨柳的腰身,胃口倒是不小。

    未几,饭菜都上来了。

    姚欢先咬了口炙金肠,里头是冒着酒香和孜然味的羊肉,咸鲜而汁浓,肠子烤的时候挺舍得刷鸡蛋液,因而上桌时黄澄澄的,不仅色面好,口感也嫩。

    姚欢琢磨,这种羊肠算半个腌腊货,耐放耐保存,囤积物料的时间不用掐得太紧,而且热量足、又是羊肉,官员们吃着没有不体面的忌讳,倒是适合给那些卯时等着进宫的朝官们吃。

    想到这里,她不由抑制不住地怀念起美式咖啡来。

    是的,姚欢觉得,压住油润润的重口味牛羊肉的最好饮料,不是红酒,而是美式咖啡。

    苦醇的饮料,最合红肉。一杯美式,一个鸡蛋羊肠肉夹馍,北宋大臣的早餐,我姚氏咖啡厅包了!

    奈何咖啡豆还是八字没一撇的空想,姚欢只得喝口小二端上的煎茶聊以。

    再看那鱼跃龙门,原来是将鲭鱼从头到尾一剖为二,先煎得鱼皮金黄后,摁在竹编的锅篦里保持定型,再用加了汉葱、姜片、豆酱、胡椒的大骨汤焖煮收汁,这样装盘时,鱼的形状仍是完整如生,焖烩的做法又最大程度地入了味去。

    姚欢吃得兴起,风卷残云般解决了两菜一面,唤小二过来结账时,又多塞给他五个铜板。

    “哥儿,跟你打听个事,倘使吾家要在附近赁个铺面做茶坊,可能寻到‘店宅务’放出的公屋?”

    小二揣了小费,心花怒放道:“自是有的,娘子出门时,俺指给娘子看。”

    姚欢领了一下午行情,攒了一肚子信息,及至酉中时分,方去车马铺雇了骡车,回东水门青江坊的家中。

    沈馥之见外甥女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关键是,还带回了太后和皇后赏的金锭子,显是将差事干得顺顺当当、教赵家人满意得很,她这几日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沈馥之喜滋滋地看了那对金锭子,叮嘱道:“宫里出来的物件,一两足金锭子起码合十贯,市面上都认,又轻便,你自己收好,莫傻乎乎地去换了铜钱。”

    忽地又道:“哎,邵先生昨日亲自送汝舟回家,还给了两罐桂花糖。他说,你与他提过沈公的《梦溪笔谈》?他昨日想起此事,来借,我寻出来给他,不曾想他临走时,竟又落在了厅上。”

    ===第104章

    邵先生来了===

    清秋宜人,辰巳之交的阳光,也并不毒辣。

    沈馥之不用细问也知道,宫里当差自是紧张又疲累,因而叮嘱姚欢在家好生歇息两天。

    秋光日影里,姚欢正趴着池沿看小龙虾。

    姚欢算了算,来到这陌生的时空已有好几个月。无论开封市肆,还是驸马王诜家,无论明月楼,还是宫里御厨,她或者亲自调研,或者描摹着探问,都没有人听说过鳌虾这种东西。

    “看来你们真的是跟着我一起穿越过来的啊。我只是魂穿,而你们,估计老天也想起北宋没有小龙虾,所以特许你们连魂带壳地一起搭车过来了。”

    姚欢兀自笑言着,探身小心的抓起一只个头最大的小龙虾。

    数天前,她还未进宫的一个黄昏,弟弟姚汝舟捧着碗在池边吃饭,忽地诧异道:“阿姊,这两只鳌虾打架的姿势真奇怪。”

    彼时,姚欢上前细看,果然在一片半没于池水的瓦砾间,一只小龙虾竟翻着肚皮,另一只则张牙舞爪地趴在它上面。姚欢愣怔片刻,意识到,龙虾和大闸蟹一样,也是节肢动物,所以也是用这样的姿势交配。

    那日,姚欢随便打个马虎眼,就糊弄了小汝舟。但她心中是兴奋的,注意察看了几日,又发现几组虾在交配。这说明,满池的鳌虾,不仅雌雄皆有,而且已经性成熟,如期开始繁殖了。

    姚欢此刻想起这事,捉了几个虾检查,很快就在其中一只的腹足部位的刚毛上,发现了大片黑色的虾籽。

    单位母体的鱼卵虾籽的数目,都是惊人的。院里专门饲养的小龙虾,不遭遇恶劣的自然灾害,即使以两成的比例算,每只小龙虾也能出产四五十个虾苗,那么这一池,到了明年春夏,就能有五百只成虾,它们再繁殖一年,后代就上万了。

    姚欢觉得,自己应该认真考虑规模化养虾的问题,毕竟,如果要让小龙虾的产量达到饭食行的供应量,靠自家院子里养,肯定不行。

    她此前向明月楼的孟掌柜请教过,知道在开封城外,有养殖业雏形的,是猪、狗、鹌鹑、鸡鸭,但鱼虾鳖贝这样的水产业,仍是原始的野生捕捞状态,靠黄河、汴河等几条大河的出产,完全看天吃饭。

    同时,孟掌柜还说过,开封城外金明池周遭,有种植水稻的田地。

    只是此时,中原的水稻,不如南方引种的占城稻产量高和耐旱,因而大宋都城的稻米供应,很大程度依靠南方漕运。

    只要有水稻田,而且可以买卖,就能买一块来,将虾苗运过去,尝试在稻田里进一步扩大小龙虾的繁殖规模。

    即使这样一来,小龙虾的养殖和食用,就不再是秘密,也无妨。后世的中国,多少人在同时养小龙虾,照样共同致富嘛。

    就好比五味鸡爪,同行们也开始做,又怎样。一来名气首先还是从沈家饭铺打响的,姚欢觉得完全可以去和同行谈,与其你们自己卖,不如做我的加盟店,打我的旗号。二来,就算不做加盟店,各家出自己的五味鸡爪,带动开封城的流行食风,对沈家来讲也不亏。消费客群壮大,好比蛋糕做大了,大家都能吃得更饱。

    姚欢正盘划得津津有味,却听院门被敲响。

    朱扉吱呀开启,门外竟是邵清。

    “姚娘子在家呐,我来拿书。”

    姚欢诧异道:“邵先生,你今日不在私塾?可是汝舟,一早就去上学了呀。”

    邵清莞尔道:“抚顺坊里有几个会做弓弩的老人,我给童子们定了些小竹弓,今日天气甚佳,吕刚带他们去东山,爬山,射箭。我既得空,便来附近几户人家诊脉、开些入秋的膏方。”

    邵清一面说,一面就踏进院来。

    姚欢对邵先生,早已不是小半年前萍水相逢时的拘谨,孤身在家也不再代入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禁忌,因而并未忸怩。

    但进屋总还是有些不妥,姚欢于是自自然然地接过邵清的药箱,放在院中石桌上,忽地兴致勃勃道:“先生来得巧,正好试试我新做的点心。”

    言罢便转身去了厨灶间。

    邵清看着姚欢的背影,如临舒朗胜境。

    两天前的一大早,她弟弟便说起,阿姊该出宫回家了。邵清揣上自己腌渍的桂花糖,巴巴儿地在散学时送汝舟回家,还寻了个借书的由头。到得沈家,才知姚欢尚在宫中。

    汝舟眼中那一抹狡黠得意之色闪过,教邵清捕捉到了。

    邵清那日顾不得去想,姚汝舟是否在戏弄自己,而是随机应变,虽从沈馥之手中看到了要借的《梦溪笔谈》,告辞时却又落下了。

    为了无人打扰地见她一次,确实有些累。

    没有办法,这是南朝,不是大辽,莫说她是个顶着守节之名的妇人,便是寻常女子,心仪她的男子,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欢谈半日的?

    累,怕什么?有寻神臂弩累么?

    况且,为她,费些思量,本就心甘情愿。

    邵清纵然夤夜独坐时,也难免感慨,或许,自己这份情缘,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到了新的清晨,精力复又迎来充沛的一天时,无论将要去做那幌子般的私塾先生或郎中,还是要去安排那些隐秘的计划,邵清仍会先想一想住在二里外那扇小红门里的女子。

    相思这回事呀,在明确被盖章是单相思前,仍是甜的。

    一个有着伤心童年的人,一个有着家国秘密的人,相思的甜,是多么好的治愈剂。

    不仅相思,而且要相见。

    现下,邵清只觉得,这方小小的空间,因住着自己求慕的女子,连池子里又黑又丑的鳌虾,都是可爱的。

    姚欢姗姗而来,端着一只青瓷莲瓣盆。

    但见浅浅碧色中,几块豆腐似的糕点,莹白如雪,每块上头,又都淋了一勺金灿灿的糖渍桂花。

    “邵先生,杏仁分甜苦,你们医家,是用苦杏仁入药的吧?”

    “正是,苦杏仁磨粉制丸,可以平喘舒肺,秋冬时令,恰是要用的季节。”

    姚欢笑道:“身体康健者,秋燥时分也可食杏仁润润喉咙,便是我这款桂花甜杏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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