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而第三个,则是只有十七八岁的儿郎,戴着交领幞头、身穿竹青襕袍,显然是文士打扮,只是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露出乖精如鼠的神色,又混了几丝油腻,教人乍见之下,很是不喜。姚欢回忆,方才两方吵架的对话里,出现过“西军功臣”四个字。带李师师去熙州的刘锡,阿爷是熙河和泾原二路的路帅,算来也是西军的。而眼前这粗汉也是西军的?也姓刘?
她望向李师师。李师师扶稳了小师姐后,也毫无怯意地盯着那看上去面相最凶、离筝最近的武人,只是,很明显,她的目光表明,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姚欢迟疑片刻,想去捡地上的几个雁柱,却见呼啦啦的,走廊尽头的包间里,涌出来六七个头戴儒巾、学子模样的人,越过周围出来看热闹的食客,径直往这边走来。
待近了,姚欢诧异地发现,好嘛,这里头,一半人,自己都熟。
太学学生陈皓,他弟弟陈东。
而隐在另一个风姿俊雅的十四五岁少年身后,身量纤细、一张白皙小鹅蛋脸的,不是李清照,又是谁。
陈皓兄弟和李清照,也认出了姚欢。
那兄弟二人倒是立即与姚欢打了招呼,而穿着男子袍衫、只有十一岁的李清照,脸上明显露出有些仓惶的赧色。
就像早恋少女遇到了父母的熟人。
姚欢还在纳闷李清照怎么会与陈皓兄弟在一起,那清俊少年郎已迈上前,先冲屋内三名成年男子抱拳作力,然后朗声道:“在下赵明诚,刚入太学,今日与同窗在此举行诗会,敢问诸位,为何欺负这位琴师?”
===第147章
每个人行事都有心理根源===
姚欢的穿越之旅,就像进了一个扩容十倍的迪士尼乐园,每个项目出来几个流量名人,还不用她排队看。
她耳朵里刚听到一个“赵明诚”,屋里那中年短髭男子,就冲着门口这一票打抱不平的,虚虚作个揖,道:“哦,原来是赵舍人的公子,在下童贯,前几日在禁中,还看到你阿爷来着。”
童……贯……
将来那个怂恿赵佶实施宋金暗盟的昏招的童贯?
那个为北宋灭亡出了一把大力的“汴京六贼”之一的童枢密使?
姚欢俯身捡雁柱,偷偷觑向童贯。
果然,此人如史书记载,比那个猛拍刘婕妤马屁的郝随,更不像太监,仔细看去,连鬓角都是青色的胡茬,雄气勃勃啊。
童贯眼底,则说不出是傲慢还是阴鸷的冷意一闪而过,目光迅速扫一遍诸人,嘴角已松泛开来。
他一开口,嗓子倒露了几分细气,终究还是个阉人。
“这位是鄜延路路帅的得力干将,刘延庆刘将军。这位,是蔡尚书的公子。刘将军回京述职,童某奉官家之命,陪将军几日。”
姚欢了然,原来那武夫,是多年后随童贯前往南方平定方腊的西军将领刘延庆。而文质彬彬却有些獐头鼠目的,是蔡京的长子蔡攸。
童贯皮笑肉不笑地介绍完,眼睛倒是始终望着赵明诚,算是很给这个少年面子了。
赵明诚的父亲赵挺之,现下虽只是个舍人,但常伴圣驾左右,在京士圈也算有些门生。
童贯刚死了干爹,从西北边防回到宫中,不愿意得罪外朝的臣子。
连他们的子侄辈,也不愿惹。
这些半大不小、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啊,就像爆竹,最容易被点着。他们自诩读了几天圣贤书,将仁义礼智信挂在嘴边,脑子里没有半分人情练达的经验,却因了好文采、好口才和太学生的身份,容易捅出大新闻,上达天听。
偏偏今日,蔡京让他作陪的刘延庆,也是个没脑子的。
一个边鄙之地武将之家出身、靠卖力气攒到三分前程的武人,来京中能得如此招待,还不是因为章惇交待了蔡京,要好好笼络边帅?
这刘延庆倒好,看不清自己受抬举只是因为跟随的主公受朝臣青睐,莽夫军汉进了东京城,粗俗样儿也不晓收一收,真以为东京城的歌女琴师们,像他西北乡野旮旯的营妓一般,可以随意踩玩欺辱的?
童贯想到此,瞄了蔡京的儿子蔡攸一眼,见这纨绔公子也不出个声儿圆圆场子、反倒不太客气地盯着赵明诚。
哦,童贯了然,蔡攸不是个读书争气的,赵舍人这位公子倒听说文采斐然,不然也不会这个年纪就进得太学。
想来,十八岁的小蔡公子,对十五岁的小赵公子,很有些妒嫉。
童贯无法,只得撩了袍子离开案席,亲自俯身将筝翻了过来,搁到筝架上。
他回身看了姚欢一眼,觉得从屋里到屋外,一尊尊菩萨,都是掀台子砸场子的面色,只这一个荆钗布裙的小娘子,还知道捡琴码,不由对她和煦着嗓子道声“来,给我吧”。
赵明诚却仍是一副判官模样,盯着童贯道:“童先生,此间酒楼,阿爷带我来过几次,这位乐师,我也面熟。她往日献艺,没有令客人不满的。还请童先生赐她一份琴资。”
他身旁的陈皓等学子亦开口附和。
那边,抱着胳膊的刘延庆,见这些开封城的读书人,只与童贯说话,拿自己当空气。
刘延庆再是个粗人,也品得出,对方打骨子里看不起他。
他昨日刁难歌女,是因歌女不肯喝酒。他今日刁难李师师的小师姐,一来是因为这女子不够美貌,二来则是因为,她已然这副资色平平的模样,弹完筝要钱的时候,竟还没个殷勤脸色。
怎么着,开封城的娘们儿,都被城里的男人当仙女供着不成?若没自己这样的军人在边关拼命,她们怕是早就教北蛮子们掳走了!
每个人都是自己头上这片天空下的井底之蛙。
每个人在旁人眼里的不智之举,也往往都有他的心里根源。
刘延庆目前的见识与思维水平,就这么点儿格局。
他的所作所为,在姚欢看来很莫名其妙(他一个堂堂鄜延路路帅的当红马仔,难道还舍不得赏百八十文的铜钱?),可在刘延庆心里头,自己的举动,没有半分丢人的。
本来,童贯出面,将这不知好歹的乐师,以及过来看热闹小弱鸡儿文士少年轰走也就得了,然而他们那种文人对武人的明显鄙薄之意,令刘延庆的怒火腾地又冒了上来。
“这几位读过书的小公子,我刘延庆是个大老粗,确实不知,满开封城,竟找不出一个弹曲子能有点气力的乐师。更不晓得,原来到了这开封地界,读书人也都和强盗没甚么分别,说要你掏钱,你就得掏钱。”
“这位刘将军,”门边的小师姐打断他,怒目相向道,“今日的琴资,我徐好好可以不要,但这架筝,是我师傅传给我的,你将这筝拂到了地上,就是辱我师门,你须向这架筝赔礼!”
刘延庆一拍桌子:“你有本事,弹个两军对阵的曲子出来,给老子听听,老子就给你这破琴作揖行礼。”
赵明诚闻言也怒道:“弦歌本就为雅意而响,岂是你这军汉能懂的!”
杠上了,杠上了!
姚欢虽晓得刘延庆蛮横在先,但她同时也感慨,你们这些斯文音乐家和翩翩少年郎,与不在一个频道的人较甚么劲儿呢。
或许,古人,就是这么认一个“理”字。
扶着徐好好的李师师,其实心中,与姚欢想的,也差不多。
李师师从前在云山小院里,没少接待过章惇要笼络的边将军人,她随刘锡在熙州,更是见多了军营莽夫。
李师师比小师姐徐好好年长两三岁,阅历更是远远比这每日只在正店酒楼给文士们弹《高山流水》的女子多。李师师能够明白,心远地自偏,对付这些自己看不上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走完流程,不再纠缠。
她于是轻轻拉了拉徐好好的袖摆,也不敢多说,只柔声劝:“吾等告辞吧。”
徐好好却甩开她。
这女子不知怎么一琢磨,侧过头盯着李师师:“听说你也去了西北,师妹教教我,两军交战的曲子,该怎么弹。”
===第148章
《临安遗恨》在北宋(向何占豪先生致敬)===
姚欢本来,挺同情筝师徐好好的。
但此刻,听她这样怼李师师,诧异之后,姚欢不免替李师师抱不平。
或许你们同门师姐妹之间,以前有啥我不晓得的过节,但这种场面里,李师师来帮你转圜,她很够意思了吧?
她又不像赵明诚那样有个给皇帝当秘书的爹,可以不怕与童贯这般内侍交锋。
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刚刚从尘埃里冒出头透口气的女子,亦并非你今日表演的搭档,她本不必主动相认、又挺身而出的。
现下倒好,你不感念她也就罢了,言语间的意思,竟似乎将她说得与那刘延庆是一丘之貉般。
姚欢如今,已不是当初穿越来那般扮懵懂的心态了。
半年来在这番天空下游走积攒的奇遇经历,做过的事和结识的人,令姚欢的腰杆仿佛也挺直不少。
人一有自信,往往乐于发表见解。
继而,在某些场合,生发出救火的勇气。
姚欢眼见着李师师咬着嘴唇、忍着尴尬委屈的模样,一个念头冒了上来。
她又望向被童贯架好的筝。
方才喝下的米酒,现在后劲儿似乎上来了,手心热乎乎的。
那些熟悉的琴弦,也仿佛挑起她心头的某些冲动。
情绪一旦激荡,便如引线燃燃,点着了主人的决定。
姚欢开口道:“刘将军要听威风些的曲子?小妇是庆州人,那厢最是出金戈铁马的曲子,俺会弹几个。”
一时之间,诸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童贯是多么能察言观色的老江湖,方才几个回合,他已约略看出来,跟着李师师一同出来的姚欢,与太学的几个娃娃也相熟。
最关键的是,看这女子虽年纪还轻,头上包冠的样式却像个妇人,穿着亦不轻佻,自来一股能妥帖劝住人的老成气度。
童贯自然不愿刘延庆在市肆中真惹出什么纠纷,哄传出去,蔡京还不得怪他童贯给章相公惹麻烦了?
当下这情形,实则就缺一个不自高身份的角色,来搭个台阶,两边拉一拉,结束了得了。
何况这小娘子打圆场,用的不是一句话,而是一首曲子。
童贯不由想起,从前跟着义父李宪在西军军营里头,那些彼此间有过节的莽夫们,酒喝着喝着,眼看就要闹将起来,往往,也是出来个好好郎君,帐下舞一回剑,吹一支笛曲,那一丛丛的怒火,便偃旗息鼓了。
于是,童贯最先打破针落可闻的寂静,将双掌一合,赞道:“这位娘子今日也是来风荷楼吃酒的?萍水一聚,便是缘分,童某洗耳恭听。”
因又即刻转向刘延庆,带着半哄半嗔的口气道:“刘将军,可莫小看了我开封城的娘子们,来,听曲,听曲。”
而李师师明白过来姚欢自告奋勇要弹筝时,却更为惴惴地去看徐好好。
姚欢从前是个业余学筝的,哪里知道,自古以来,她们专业的琴师,很多都不许别个碰自己的吃饭家伙。
不料,一听姚欢自报家门是庆州人,还会弹与众不同的筝曲,徐好好那紧绷的铁青面容,竟然略见松弛,并现了三分好奇来。
她自负清高,气头上来,莫说是童贯蔡攸刘延庆,便是当今官家,只怕也不买账。
但她又是个乐痴,有人从天而降要弹奏她本就向往的曲子,片刻前如鲠在喉的急怒,忽地被放在一旁了。
“抽弦促柱听秦筝,无限秦人幽怨声。庆州离秦州不远,我确实早就听师傅说,彼处的筝曲,不同凡响。娘子贵姓?”
徐好好仍是端着架子,淡淡出言,但听起来,语气善了三分。
姚欢向这位专业音乐家欠身福礼,恭敬道:“免贵姓姚。”
“唔,我的筝,且借给姚娘子一用,”徐好好点点头,又转向赵明诚等人道,“几位小官人今日为奴家仗义执言,奴家便借花献佛,以自己的筝、借这位姚娘子的手,请小官人们听一听庆州筝曲吧。
一时之间,童贯熨帖了刘延庆,徐好好这位事主又亲自安抚了帮自己出头的义气少年们,气氛明显缓和下来。
姚欢深吸一口气,拢着裙子,坐到筝前。
方才旁观风波之际,她也细细观察过,徐好好手指上,没有戴义甲。
弹筝要戴玳瑁壳做的义甲,是现代筝曲演奏的需要。
因为,现代的古筝,用的是钢丝裹尼龙的弦,甚至是纯钢丝,不套上厚而硬的玳瑁义甲,莫说业余演奏者,便是专业演奏家,也弹不得多久。再者,现代的筝曲,右手有许多极其复杂的指法,曲谱里往往都是需要左手来到雁柱右边来弹的二声部,这也要求演奏者的左右手,都要套上义甲。
而古时的筝则不同,弦是丝线,比较软,人自己的指甲就能有力地拨动。彼时的筝曲,除非泛音,左手也只需待在雁柱左侧按弦,没有大量的点奏,故而,琴师不必戴上义甲。
但姚欢要弹的所谓庆州筝曲,实则是她记忆中留存的现代筝曲《临安遗恨》。
《临安遗恨》,乃由演奏家林吉良,取材南宋以后的传统曲目《满江红》,创作的阮曲。
因阮的力度稍逊,不足以表达岳飞的悲壮,著名作曲家何占豪先生又将它改成了古筝曲。
姚欢在上辈子的古筝老师,是《临安遗恨》的超级粉丝,更是一位因材施教的牛人。她将《临安遗恨》的专业古筝谱,改低了难度,又将原本钢琴伴奏里的一些小节,改成古筝的大撮指法,替换掉不少高难度的双手配合指法,使得业余弹奏者,也能完成一段时长八分钟左右的精简版弹奏。
姚欢庆幸,自己右手的大拇指,因要经常拔出鸡爪趾骨,而留着一段指甲,此刻可以弹出《临安遗恨》开头那段气势恢宏的摇指。
她闭上眼睛,将两只手轻轻搁在丝弦上,既是感触丝弦的软度和弹性,也是定定神,在脑中迅速地复盘《临安遗恨》的大段曲谱。
紧接着,她突然扬起右手,一个石破天惊的大撮,左手跟上激烈的刮奏后,右手急雨般开始扫摇,一段快速激越、大显杀伐之气的乐曲,响彻风荷楼。
怒发冲冠凭栏处的昂扬,八千里路云和月的奔驰,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的斗志,待从头、收拾旧山河的雄心……一支英勇阳刚之师所应有的气势与目标,泠泠丝弦上,都表现了出来。
姚欢弹了二三十个小节后,完全进入了状态。
弹琴的人,手指是有记忆的,真不枉她上辈子无论开心还是悲伤时,都会弹这曲《临安遗恨》,现下自己这双剔过多少鸡爪的手,又灵活而充满力量地拨动起筝弦来。
一个现代人,不必做文抄公、靠提前背诵南宋人岳飞这首《满江红怒发冲冠》的词,来博取北宋人的青睐。
一个现代人可以展示的,就是她的现代同胞写出的音乐。
艺术巅峰的美好作品,古今相通。
===第149章
赵佶的到访===
史书上轻轻翻过的一页,是多少人波澜壮阔的一生。
姚欢用一个烟消云散的泛音,结束了《临安遗恨》。
听者或蹙眉、或瞪眼、或张着嘴巴、或摸着下巴,皆是一副尚未从筝曲里回过神来的模样。
却听围住隔间的太学学子们身后,响起了一句“好,好,筝弦竟也能弹出这般杀伐果决、如临沙场的曲子”。
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与赵明诚差不多年纪的玉面少年,金冠紫袍,笑吟吟地迈步而来。
正是遂宁郡王赵佶。
童贯和蔡攸看清来人,忙起身躬腰。
“老奴给郡王请安。”
“臣,少府监裁造院蔡攸,给郡王请安。”
赵明诚阿爷是舍人,他也识得赵佶,此刻亦带着左右几位同窗,向赵佶作揖。只那小少女李清照,不觉往赵明诚身后又躲了躲。好在她本就身量未足,很不惹眼,又穿着一身男子直裰,湮没在人堆里,赵佶似乎并未认出她来。
童贯,则拽了拽有些懵懂的刘延庆,心里鄙夷地骂了句“西北土包子,欺负女人挺在行,见到王爷就傻了”,口中旋即捏了殷勤提点的语气催促道:“官家的十一弟,今日本就要来看看你的遂宁郡王,还不行礼!”
刘延庆出身行伍,由来相处的军营子弟,都是牛犊子似的,忽然见到这么个比李师师和姚欢还收拾得精致的少年郎,不免嘀咕:“怪道路帅跟俺说过,开封城的男子都一股脂粉气,这堂堂的亲王,竟比童贯个阉人还像娘们儿哩。”
他步出岸席,向赵佶唱喏,那黑黢黢的面膛上,硬是挤出三分谄媚的笑容,瞧来如黑熊卖萌却龇着满口黄牙,真还不如方才那副粗鄙凶悍的模样顺眼些。
赵佶今日屈尊,来这个饭局,却是蔡攸出的力。
蔡京一早就看出自己这长子,读书是混不出什么名堂了,何必去国子学浪费光阴,故而给他谋了个裁造院的差事。
莫看裁造院听起来不是二府三司机构,实则又算肥差,又常能接近贵胄。平日里,内宫什么衣袍、亭帐、床榻卧具等,哪一样不过裁造院的手?
蔡京比弟弟蔡卞精明许多,懂得宦场上,莫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当今天子如此年轻就体魄见弱,储君问题,自然是顶层权力集团要放在心头考虑的大事。
蔡京比蔡卞还全力迎合章惇,但他知道章惇力挺赵煦的同母弟赵似后,反而偷偷地利用儿子蔡攸在裁造院任职的机会,去接近遂宁郡王赵佶。
赵佶今岁因少年人血气方刚,一时没控制住,令个小宫女有了身孕,被朱太妃抓住把柄去官家那里告了刁状,向太后护不过来,官家也只得让赵佶提前出宫开府。
不过,离了内廷,蔡攸结交赵佶倒更方便了些,很是送去了几件精美的缂丝袍子和帕子,恰是赵佶平素里大爱的花鸟题材。
正巧鄜延路边帅的马仔刘延庆来开封,蔡京便说服童贯,除了章惇交待的排场,也组个有赵佶出面的酒席,显得他童贯,很能请到别个请不到的人物。想来章惇也顾不到这一节。
不想,刘延庆这莽夫,闹了场风波,引来了赵明诚,万幸万幸,赵明诚的爹算得蔡京的人,想来这愣小子就算回去与他爹说起赵佶,他爹应也不会怎么声张。
童贯正要劝散太学学子,再掏几个大钱将徐好好等女子打发走,却听赵佶对着姚欢道:“咦,姚娘子,原来弹琴的是你?”
童贯一惊。
怎么,这半路冒出来的小娘子,遂宁郡王竟然认识?
姚欢暗忖,这种情形下,谁知道在场这几拨人之间,是不是貌合神离啊,多说多错。
她于是避开弹琴原委,憨厚地一笑:“郡王,怎地这阵子,不遣梁先生来照顾照顾俺铺子里的买卖了?”
此时的赵佶,不过一个喜欢吃喝玩乐的小王爷,心机远不如围绕他身边、可劲儿琢磨他的大小臣子们深沉。
西园宴饮那次,他就觉得姚欢挺有趣的,会烤肉会唱歌,做的鸡脚更是又洁净又美味,破了他堂堂王爷不吃禽鸟杂碎的戒。后来听说这女子进宫做菜遇到的福祸相倚的风波,赵佶更是与梁师成感慨道,这女子所历,比戏本还绕呢,所幸太平出了宫就好。同时,由于平日里,赵佶将教他作画的孟皇后当作长姐一般,故而也对接住了刘婕妤、以免孟皇后闯大祸的姚欢,存了份感激
赵佶毫无架子地、笑嘻嘻地与姚欢道:“对,对,忘了问你,大水过后,你家铺子安好?”
“已修妥了,朝廷又免了到正月前的商税,东水门一带的饭食行,都开啦。”
“善,大善。梁师成,你明日去姚娘子铺子里定些吃食,送到蹴鞠场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