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20章

    三人出了官驿,却不见苏轼。

    “苏公刚刚讨了一碗药,又在街边看了一阵,就端着那碗药走啦。”

    几个将蒿叶往竹筐里装的老妇说道。

    苏过低头思忖片刻,对邵清与姚欢道:“我知晓父亲去何处了。”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

    众号【】

    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第314章

    交底(上)===

    惠州西湖,孤山东麓。

    林间空地上,传来叮叮当当的凿石之音。

    那是附近永福寺的行者,皆为有心向佛的男子,先来带发修行一阵,给寺里做各种劳役。

    苏过引着邵清与姚欢二人刚到山脚,一个行者便认出了他,起身来行礼。

    “苏公上山去了。”那行者道。

    苏过点头。

    他不会猜错的。

    正要继续往前走,那行者指着地上两根杉木柱子、一块木板道:“小苏学士留步,看看这亭柱和匾额,能上漆了么?方才小的们请苏公一观,他老人家仿佛浑没听见似的。”

    好脾气的苏过忙驻足,应道:“哦,好,我来瞧瞧。”

    姚欢也去看那木头上镌刻的字,一根木柱刻着“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一根木柱刻着“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匾额上则是“六如亭”三个字。

    苏过向邵、姚二人道:“去岁朝云娘子过身后,父亲将她的棺椁安葬于此山。朝云娘子信佛多年,陪父亲来到惠州后,将随身钗环珠玉都卖了,一多半给父亲修东江浮桥,剩下的一些送到几个寺里。永福寺的住持感念她,上月与父亲说,寺里实在看不得墓地露于风雨中,募集了十来贯钱,先给那一处,修个小亭子遮挡。”

    “不合时宜……此作何解?”邵清轻声念着楹联的上半部分,问苏过。

    苏过意味深长地淡淡一笑,解释道:“元祐初,父亲得朝廷重新任用。那日,父亲在朝堂上与司马相公(司马光)争执,退朝回宅后心绪不佳,指着肚子问众人,我这里头装的都是何物。家中上下,从我们晚辈,到几个侍妾,不是答锦绣文章,就是答百样学识,只有朝云娘子说,装了一肚皮不合时宜。父亲听了,当即解颐,合掌称妙。”

    十年如白驹过隙,当初妙语释愁的女子,一朵玲珑可爱的解语花,如今芳魂消散,只留下南国山间的一副枯骨。

    苏过又指着“六如亭”三个字道:“小娘弥留时,父亲守在她榻边,他们念着金刚经中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故而,为小娘修的亭子,就叫六如亭。”

    他叹口气,冲永福寺的行者拱手:“字刻得甚好,有劳几位上漆吧。”

    ……

    青石低垒,方碑孤立。

    三个年轻人走近坟茔时,墓碑前坐着的白发老者,正在低声唱。

    “白发苍颜,正是维摩境界。空方丈,散花何碍。朱唇箸点,更髻鬟生彩。这些个,千生万生只在。”

    苏轼将这词,唱了四五遍,才打着火折,将手中的一页黄纸,在坟前烧了。

    又执起粗陶碗,把里头的蒿汁,撒在墓碑前。

    姚欢的目光,越过那个佝偻的背影,落于坟茔之上。

    此世的这座坟,比千年后她看过的惠州朝云墓,简陋得太多。

    但坟地周遭,摆着祭品与野花,有的还新鲜,有的已霉烂或枯萎,显然是不同时候摆上的。

    来时路上,苏过便与二人言及,王朝云下葬后,就算不是清明冬至,州城百姓来孤山游历时,也会采些鲜花、择些果子糕饼,摆到墓前。

    姚欢能感到,苏过对家中这位小娘,带有真诚的尊敬。现下看来,就连非亲非故的世俗外人,对王朝云亦予以朴素的礼待。

    真正忠诚的人品,不必成为饱学之士,就能分辨看清。

    无论乌台诗案后被贬黄州,还是赵煦亲政后被贬惠州,苏轼在每次风浪袭来之际,都会给身边人机会,留在京城或江南膏腴之地,但王朝云每次都选择不离不弃。

    而士人与世人,对待朝云墓的态度,从眼下的绍圣四年起,在接下来的千年中,无论朝代更迭,都将保持一致——不断地祭扫,不断地修缮。

    宋朝陵墓皆零落,嫁于文人胜帝王。

    “妾”在此世,说到底也只是时代特色的人际关系产物,不能被一味地污名化,但去日未久的不堪经历,又让姚欢忽地想起了另一个女子,曾纬的妾,晴荷。

    纳妾者之间,妾与妾之间,又是多么不同啊。

    有的是结为患难知音,有的是视作利益工具。

    ……

    一纸新词化作灰烬后,苏轼转过身来。

    “孩子,若你与邵医郎,去岁就来到惠州,该多好。”

    老人望着姚欢,平静说道,真实的苍凉尽在言语中。

    他旋即却又自惭地摇摇头:“还是应怪我,钻在圣散子方中出不来,

    晚辈们不知如何应对的默然,令苏轼察觉到了气氛中的凄怆之意。

    他拍拍手,缓缓起身,眉间深深的“川”字纹,舒展了些,与儿子道:“三郎,你今日,是该带他俩个,来此处。”

    “父亲何意?”

    苏轼的目光在邵清和姚欢的脸上拂过,眼里显了慈和之色,向二人道:“元丰七年,朝廷来诏,准我自黄州迁往汝州,但那年七月,我与朝云的儿子,夭折于途中。其后一路,颠簸疲累都是小事,丧子之痛才锥心刺骨。冬日到了泗州,朝云听二十七娘(即王闰之,苏轼第二任妻子)说起,我有老友在彼处,便提议我去拜会。我意兴阑珊,朝云泪下,自责是她终日哀伤思子的模样,让我亦沉湎悲戚。我便携她一同去寻老友刘倩叔,同游南山。”

    老人说到此处,邵清已了然。

    苏轼扭头回望王朝云的墓碑道:“若非子霞(朝云的字)坚持,泗州南山的溪摊边,又怎会留下老夫的一句词:人间有味是清欢。”

    苏过亦恍然大悟,噙了嘴角,附和父亲道:“儿子月前从广州回来,听到邵兄与姚娘子的名字,就想,竟有如此巧合。”

    “清、欢”二字与苏轼名作《浣溪沙》相合的梗,姚欢早已听从姨母沈馥之到苏颂,再到端王赵佶,念叨过,倒是邵清自己,即使与她表白后,亦未刻意提起。

    今日,姚欢方晓得,那阙《浣溪沙》背后,竟有如此故事。

    她与邵清对视一眼,二人会心,趋步上前,向朝云墓俯身拜谒。

    ……

    年轻人们陪苏轼回到城中,一路上不断有捧着药碗的人,向苏轼道谢。

    惠州百姓只道,这一回抗疫救命的新方子,亦是苏公教给州府的。

    苏轼坦然,指着跟在身后的姚欢,周知众人,功劳应归于这朝廷派来试种胡豆树的小女郎。

    待见了惠州知府詹范,苏轼更是直言不讳地提出,应提请广南东路转运使向朝廷报文,为姚欢申要嘉赏。

    詹知州连声应允,赞道:“确是难得,区区一女子,有此奇招。”

    姚欢晓得詹范是个清正的父母官,对苏轼也厚待,听闻“区区”二字,她也只是瞬间觉得刺耳。

    时代观念的局限罢了,与其不忿,不如提些建设性的法子。

    “詹知州,倘使朝廷真有赏赐来,民妇愿尽数献于州府,唯求州府再募集些资财,设女学,让州中女娃娃,亦能识文断字。”

    “哦?”詹范没想到她提这个要求。

    姚欢道:“圣散子方治疟与黄花蒿治疟之辨,归根结底,无非是求真的过程。若民妇的母亲不认字,便不会识得葛洪的方子,也不会说与民妇知。故而,求真的前提,是有识。女娲造人,男女各半,倘使女子能入学,能识字,能从经义文章中明白为人处世、积财修德、应急救险的门道,能懂得如何求真,不也能为州内的太平阜盛,出一半的大气力吗?”

    她话音刚落,苏轼已朗声赞道:“这女娃娃说得有理。詹知州,回头老夫亲自去找广惠二州的富户们,上门化缘,卖字换钱,给州里建女学随个份子。如何?”

    ……

    入夜,惠州官驿深处。

    姚欢照着向惠州土著阿缨学的方子,做了一碟梅菜煮豆腐,两碗虾酱蒸饭,并一盆胜瓜鸡蛋羹,无油简素的三道,大病初愈的邵清,容易克化些。

    二人吃完,姚欢点好熏蚊子的艾草,又陪邵清下了几盘棋,瞧着是戌末时分了,便要去隔壁歇息。

    邵清却拦住她,问道:“你方才进进出出地,看到今日驿馆里,住进公家的人了么?”

    姚欢摇头:“伏天又大疫,谁往惠州来。苏公和三郎,午后也回罗浮山了。”

    邵清看看外头,道:“你将房门关了,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姚欢疑惑地起身,掩上房门。

    再回头时,竟看到邵清在宽衣解带。

    ===第315章

    交底(下)===

    “这些伤,有的是狼咬的,有的是狗咬的。”

    “狼咬人,顶好一口咬死,所以就算我趴着,它扑上来,也是直接往后脖颈撕咬,一块肉便没了,长十几年,也长不好,凹进去一片。”

    “狗咬人,不过是听着主人的吩咐,将人拖住,不许他逃,所以咬在腿上,都是牙洞。”

    昏暗的松脂灯下,邵清露出脊背,然后是小腿。

    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肌肉最为紧致的部位,本该好看的曲线和光洁的皮肤,被即使愈合多年、仍崎岖丑陋的伤口替代了。

    姚欢清楚,眼前的男子,绝不是表演型人格。

    他上一回,使用这样细致的描摹方式,还是在汴京竹林街的饭铺里,与心爱的女子倾诉自己在边关的思念。

    姚欢伸出手,去抚摸脊骨一侧的蚯蚓似的疤痕,静静地等邵清说下去。

    邵清感受着女子手势里的温柔与克制。

    他曾经想,他和她灵肉相融的前一刻,总是要裸裎相对的时候,自己应该给如此醒目的伤痕,编织怎样的理由呢?

    但这些日子,二人的爱悦之意,越是从点滴晨露聚积成已能顺势前行的山涧,邵清越是酝酿着,向姚欢和盘托出身世的冲动。

    重病中用契丹语呼救,病愈后看到苏轼祭奠朝云,这两件事,促使邵清下了决心。

    前者令他心腑惶惶,他实在做不到,对姚欢这样性子纯澈的爱侣,在原则性的渊源上,继续有所隐瞒。

    而苏公在孤坟前唱词的那一幕,更让邵清想到了自己的宋人父亲与辽人母亲。

    灯影里,邵清回过身,执紧了姚欢的手。

    “我是半个辽人。”

    ……

    宋熙宁四年,辽咸雍七年,来到辽国“南都”燕京城的大宋访辽使团中,有一位二十三四岁、眉目清润的男子。

    他姓赵,往上追溯的祖辈,乃太祖皇帝打天下时带在身边的同族兄弟。但到了大宋的熙宁年间,莫说是太祖一脉,便是太宗这一脉,就算正经宗室子弟,亦不被允许科举入仕,更别提赵家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祖上远亲了。

    沾不上赵姓的光、家境清贫的小子,却自幼展露音律天赋,因琴艺优异,成了宣徽院下辖内教坊的一名乐师。

    出访燕京城、在外交宴席上弹奏的赵乐师,被一门极爱南朝音乐的耶律皇族,暂请留燕,于府中教授琴音。

    辽国的皇女与宗室女封号制度,与大宋相同。留下赵乐师的这一门耶律氏,算得亲王,因得耶律洪基宠信,长女竟能被进封为公主,次女耶律卿云亦早早就得了郡主的封号。

    北朝的郡主,爱上了南朝的乐师。

    然而这桩可以碾压那些丑陋的政治婚姻十遍的美好情事,却不见容于郡主的家族。

    不仅仅因为地位的尊卑,更因为,一年后,辽国鹰派权臣、铁腕副相杨遵勖,开始就宋辽边界问题,向大宋挑衅,宋辽在澶渊之盟后的睦邻关系,第一次出现下滑。

    耶律卿云不管不顾地与赵乐师出走燕京城,却在进入宋境前,教父亲的亲军追上。

    郡主的机敏,令她帮助情郎逃脱了,自己则被擒回了燕京城。

    ……

    “母亲在燕京的耶律王府里,生下了我。外祖父不许我活下来,外祖母以死相求,才保住了我的命。我五六岁的时候,外祖母故去了,外祖父让母亲嫁给萧家,她不愿意,外祖父对我又起了杀心。狗来追我,咬我,我跑不掉,被绑住,我听到母亲在大哭,然后是我的养父赶来救了我,抱着我去求外祖父,他要娶母亲,也要抚养我。我从此以后,就变成了萧家的儿子。”

    “我姓了萧,养父对我们很好,母亲却仍想逃走,来宋境找我的生父。她带着我又出了燕京城,穿过闹饥荒的平原,进入豺狼出没的山林,要不是养父来寻,我终究还是会命丧狼口。”

    “少年的时候,有一阵,我怨恨母亲,觉得她疯了。这些年,我开始明白,她没有疯。”

    邵清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看着姚欢,想从她的瞳仁中,她此时的神思,作何反应。

    片刻前,姚欢甫一听到“我是半个辽人”这句话,当然是震惊的。

    但这震惊没有持续多久,更未加码慌张、抗拒、愤怒、试图告发等毁灭性的情绪。

    此刻,她坦然地盯着邵清:“你说得对,你母亲没有疯。朝云娘子那样年轻,又有苏公和苏夫人安排另外的好人家,她仍然从黄州到惠州,不离不弃地跟着苏公。她这是疯了吗?你母亲,与她是一样的。她们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人。”

    姚欢捧住邵清的面庞:“不是她们疯了,是这个时代在许多个瞬间,疯了。党争,战争,不管是宋人还是辽人,或是你在边关见过的那些西夏人,张口就来的血性二字,其实要么为了自身的飞黄腾达,要么为了转移治下的内政危机。烙在骨子里的权欲,大伪似忠,振振有词,幻想着从个人到王朝,都能迅速地达至霸主巅峰,浑不顾,人性本源的自由与善良,才弥足珍贵。”

    邵清稍稍有些迷茫地看着姚欢。

    她的用词,有一些,听来是那样奇怪。

    她的眼神,她说这话时的语气,也是崭新的。她的模样,就好像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小小青蛾,蓦地不准备隐藏了,从茧里大胆地探出翅膀来。

    但邵清,对这突然因自己的交底而变得陌生的女子,并不害怕。

    她带给他的陌生,与杀气戾气无关,只是在认知上,为他打开了另一方天地。

    邵清于是,又增了几分吐露更多真相的勇气,将自己为了报答养父、在汴京城居住数年做暗桩的内情,一一道来。

    姚欢明白了。

    若比附后世,他其实,更像军事科技间谍。

    他内心觉得,自己来大宋,不杀无辜的宋人,盗取的神臂弩乃是帮助辽军对付日益掘起的女真人,便对大宋问心无愧。

    然而,国防间,怎么可能这般简单。

    铁腕人物在大国的军事史上,总是层出不穷的。辽国再出几个杨宰相那样的人物,谁能保证他们拿着神臂弩,只对着女真人、不对着宋人?

    姚欢一面这般思量着,一面将邵清的里衣,拢回他的肩头,复又把手伸入他的掌心,让他握着,然后平静地问:“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邵清道:“神臂弩的外貌样式,上弦与射击的步骤,我在边军中看了,大致画了一些,交予养父。我会止步于此,不再设法弄到军器监的法式图。我在南来船上的那些话,不是哄骗于你。我今后,陪着你种树烘豆、养虾庖厨的日子里,自己想做的,只有研习医术、治病救人。”

    姚欢向他倾了倾身子,定定地直视着他的双眸:“你在做私塾先生的时候,在开方诊疗的时候,才不会去纠结,自己究竟算宋人还是辽人这样的疑惑,才会真真觉得,自己是在做问心无愧之事,对吗?”

    邵清闻言,只觉得胸廓一畅。

    被所爱之人理解自己的救赎之法的感觉,原来这样好。

    邵清完全没有躲闪地回望着她,毫不犹疑地回答:“是。”

    姚欢站起来,伸出双臂,搂住邵清。

    “我相信你。”她对他说。

    邵清肩头一颤,将面颊深深地埋进女子的怀中。

    姚欢抚摸着他的背脊,低下头,在他耳边柔声道:“你可以既是辽人、也是宋人,我可以既不是辽人、也不是宋人。为人是否纯良,当观其言、行,而不是剖开他的骨肉,拉出他的筋脉,看看里头流的,是哪一族的血。”

    二人这般相拥一刻,姚欢才又开口道:“你养父那边,你如何交待?他可会,不利于你?”

    邵清喃喃:“养父应能给我自由身。他要盗取神臂弩法式,乃尽人臣之责的思虑。但在萧府,他从未强迫母亲委身于他,我十六岁离开燕京,其间北归三四回,看到母亲心神有恙,唯独养父能劝慰住她。后来叶柔来汴京时说,母亲已信佛,在城外寺院居住,一应给用,养父从未断过。”

    姚欢兀自喟叹,是个君子,也是个痴情人啊。邵清自小跟着这样的养父,难怪没有长歪。

    “还有一事,”邵清抬起头,望着姚欢道,“其实与你南来前,我已寻到了我的生父,就是赵融赵公。”

    徐好好的师傅,小玥儿的父亲?

    姚欢讶然。

    邵清道:“他身体每况愈下,我想设法,让他能见到我的母亲。”

    姚欢点头:“为人子,自是这样的心思。我与你一同回去。京中,我也有许多事要料理。倘使开封县的虾田、城中的虾行,王犁刀得郑县丞与樊楼韩东家的照拂,能顺风顺水,我仍愿来惠州种胡豆。”

    邵清温言道:“我也愿意住在此地。自家娘子成了救人的活观音,她的郎君,何等体面!”

    姚欢浑无赧色,大大方方笑了。

    “嗯,回开封第一件事,请官家把我竹林街的牌坊,摘了,我要嫁人。”

    ===第316章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