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38章

    又赶紧介绍姚欢:“这是姚娘子,鳌虾最早就是她养起来的。”

    刘参军眉毛微扬,带着一口平易近人的官腔道:“噢,久闻其名,今日有幸得见。姚娘子好本事,开了县里的荒地,还能给开封带来不少商税。”

    姚欢俯身道谢:“参军谬赞,小民的本分。”

    韩三郎适时接上:“刘伯伯,今岁的秋虾,特别肥,捕捞后,姚娘子又细细挑出尖货,送来府中给官爷和属下兄弟们尝尝鲜。另有一桩善事,姚娘子也在办,因难免懵懂,须先来听听刘伯伯的教诲。”

    “哦?”刘参军放下手里批阅的公,和颜道,“但说无妨。”

    姚欢遂将开设艺徒坊的原委,简略道来,并谨慎地提出自己的一番设想。

    刘参军凝神听完,稍作思量,爽快地与韩三郎道:“今日也是巧,功曹那边的许参军也在府中,走,我带你们去寻他。”

    开封府的事愉快地办完,已过了申时。

    姚欢让韩三郎将自己送到隔着几条街的太府她在临街的饮子店摊头上,买了两杯“沆瀣浆”。

    喝多了自家的咖啡,也要换换口味,博采众长,尝尝同行们的“喜茶”。

    “沆瀣浆”,是一种由脆萝卜、莲子、秋梨绞取汁水后,做成的凉饮子,此季正当时令。

    姚欢咬着麦秆,看着街景,悠然地啜饮完一大杯清甜润喉的沆瀣浆,太府寺门口喧嚣渐起,公务员们下班了。

    邵清一眼看到几步外榆树下的俏丽身影,只觉得心瞬时就化了,清点一整天药材的疲倦荡然无存。

    姚欢过来执起他的袍袖,塞给他一杯沆瀣浆,笑吟吟道:“先喝几口饮子润润喉。今日办事颇顺,我请你去吃顿好的,然后看一场相扑。”

    邵清见她这样高兴,亦助兴地主动点菜:“附近有家羊肉正店,做的坑羊是一绝,有劳娘子破费了。”

    二人并肩漫步,于向晚微凉的秋风中,寻到那家酒楼。

    接客的伙计热情地张罗:“官人娘子来得巧,院中刚起出两只坑羊,二位怎么吃?”

    邵清道:“切小半扇乳羊肋排肉,两斤左右即可。上一壶你们的店酒,配腌糟鲩鱼、五辛醋拌石花菜、橙皮水芹蟹齑三个佐酒冷菜,再做一个蛤蜊豆腐莼菜羹。羹的盐量要减半,我娘子口味轻,吃不得太咸的。”

    “好咧!”小伙计鞠个躬转身,唱山歌似地与后厨下单去了。

    所谓“坑羊”,有些类似后世的挂炉烤鸭,只是,炉膛设于地下。

    店家掘地数尺,挖出一个个方坑,用青砖砌成直灶,底层烧柴火,中层设有铁制网架。小羊羔的表面用粗盐、茴香、花椒、葱段、酒混合的调料涂刷腌渍后,吊住龙骨,放入坑中,如烧窑似地烤制。

    不待全熟,即可熄火,松了吊钩,让羊羔落到网架上,再以大铁锅扣严实,关紧炉门,焖足五六个时辰。

    这做法,据说还是澶渊之盟前、辽宋开战时,宋军从辽军俘虏处学来的技法。

    一盆刚出坑的小羊排上桌,姚欢迫不及待地撕一根,入口嚼了,只觉得柔嫩肌理间的鲜味肉汁,十分慷慨顺溜地包住舌头,挑动起每颗味蕾的激情,又浩浩荡荡地直奔喉管而去,直到热乎乎地落到胃里。

    与平底锅现煎的小羊排比,坑式焖煮法的小羊排,虽然在韧劲弹性上稍逊一筹,但更易“锁住”味汁,入口即化的舌尖感受,也更分明。

    一口暖热酥嫩的乳羊肉,一口醇美甘冽的店酿米酒,再饮一盏鲜洁清爽的莼菜汤,姚欢觉得自己的五脏庙被祭得妥帖舒服了,才将今日的成果与邵清娓娓道来。

    “高俅与我说,艺徒坊毕竟是个不小的场子,既非端王府的私家教坊,顶好也知会开封府。我又从韩三郎处得知,户曹刘参军与功曹许参军交谊甚厚,这一对同僚常在樊楼包间里饮酒,但不找歌姬来陪,反倒喝着喝着,谈起公务来,算是愿意有所作为的能吏。我今日便趁着给衙门送鳌虾时,与刘参军说了艺徒坊之事,那刘参军果然将我引荐去功曹那边。许参军也是个聪明人,晓得是端王出资办学,学徒又是刘锡家收容的西军遗孤,便来了兴致,主动说,开封府可以给我们场子。”

    邵清听完就明白了。

    功曹,是开封府主管公共教育的衙门,许参军此举,实则有将艺徒坊作为自己衙门政绩一部分的期望。

    想在政绩上分一杯羹,没什么不好,只要先肯实实在在地出一份该出的力。

    邵清遂与姚欢道:“你与高俅所虑甚是周详。我这大半月来,随侍简王左右,已发现,贵为亲王者,亦常有被掣肘的无奈。端王想来,未必就比简王更能呼风唤雨。艺徒坊若被开封府功曹视作官学,多一个靠山,总是更妥帖些。所幸,时任的两位参军,也是实在人。”

    姚欢想了想,柔声问:“我寻了端王给艺徒坊做东家,你没有芥蒂吧?”

    邵清诧异:“我为何要有芥蒂?”

    姚欢道:“端王和曾纬,交情不浅。”

    邵清嘴角一松,道:“艺徒坊又不姓曾。”

    姚欢又道:“端王当年幸了宫人、却坐视她郁郁自尽,你不是说过,瞧不上他。”

    邵清越发笑道:“我是瞧不上他的人,又不是瞧不上他的钱。”

    姚欢闻言,亦噗哧一乐。

    说得好有道理。

    邵清给姚欢杯中浅浅地添了些酒,诚然道:“你拉上端王做此事,说来是为了消弭我二人被视作简王亲信的印象,但能实实在在多扶助些孤幼,令她们有一技之长,我打心底觉得,与简王想开惠民药所,是等量齐观的善举。你与我说的每一点眉目,我都很爱听。”

    姚欢欣然,与他碰了碰酒杯,畅饮一口后,点头道:“是啊,并不是每个年轻女子,都有我这样嫁到良人的运气。那些没有娘家可依的小女孩儿家,手上能积攒一门吃饭的营生,至少不再只有嫁人才能活下去这一条路。”

    ===第357章

    开学===

    眼见得到了玉露生凉、银蟾光满的中秋。

    此时过中秋,庙堂之高也好,市井江湖也罢,还不吃炉子烤制的“月饼”。

    人们以糯米和粳米配比磨成粉,筛到极细,倒入加了沙糖汁的温水揉合成团,包入栗子茸、枣泥、梨膏、橘子膏、酥油等馅儿,上笼蒸制成饼。

    这点心,被唤作雪饼,或者雪片子。

    裁造院里,张尚仪将一屉雪饼往案几上放了,对蔡攸道:“御膳所今早刚蒸出来的,尝尝。”

    蔡攸面色不佳,佯作哀叹:“小弟安身立命之处,都要被那贱妇抢走了,便是琼浆玉露,小弟又哪里有心情吃得下。”

    张尚仪却像故意火上浇油一般,逗他:“蔡监丞,人家可看不上你这裁造院。昨日姚氏随端王进宫,向官家献上那个河北小子沈孳的缂丝,官家先就提了,让沈孳入裁造院。端王却拿禹州窑作比,道是技坊设于市井之间,更能蓬勃兴盛。又提到先帝大开太学、广招士子,说是开封府功曹那边,拨出城西一处大院落,容纳一两百学徒,不成问题。”

    蔡攸恨恨道:“姚氏很懂官家心思哪。官家最爱听的两桩事,赞神宗帝兴学,以及抚恤西军。”

    又问:“尚仪瞧过没,他们的缂丝,技法究竟如何?”

    张尚仪拈了一只小巧玲珑的雪饼,咬着吃几口,将蔡攸的思路拉回来:“王朝这般广大,出个把神乎奇技的匠人,有甚稀罕的。吾等该思虑的,是莫教端王和姚氏他们走得太近。想想你父亲,还在杭州等着回京。”

    蔡攸捣头如蒜,探身道:“尚仪有何法子?”

    张尚仪笑道:“有人可用,就有法子。当年,曾布就是这么教我的,我可是他的高徒。”

    ……

    大宋元符元年的重阳节,国朝第一家集中传授缂丝、界画、琴歌、誊抄、制香、会计清算、分拣煎制药材等技艺的综合性初等职业技术学校,开封艺徒坊,开张了。

    首届学徒,除了刘锡家抚育的西军孤儿外,还有京中各处慈幼所的娃娃们。

    女孩儿居多。

    毕竟,男性少年,从军、受雇的出路,更广。

    只有十来个先天瘦小体弱的男孩子,来学誊抄、会计、医药。

    晴朗的辰末时分,端王府的马车停在艺徒坊门口。

    国朝亲王,无参政实权,但品阶为正一品。

    赵佶今日来出席开学仪式,作为朝廷合作办学的一方——开封府,自然得一把手出面。

    龙图阁学士、时任开封知府的吴居厚,率开封府分管京城民政与教育的南院使判官,以及功曹房的许参军,上前迎接端王。

    赵佶紫袍翩翩,风仪雅正地与三位京官见礼寒暄后,目光一偏,就看到了立在门口的一块石牌子。

    吴知府笑着指指侍立一旁的姚欢道:“端王,方才姚娘子已引着本府观详,此乃大王所提的坊训。大王的字,真是潇洒挺秀、气骨如兰。”

    赵佶盯着石牌上“巧手妙思、自食其力”八个字,十分满意。

    刻得很不错嘛。

    想想自己的姑父,有“大宋第一名士驸马”之称的王诜,也就在他的西园里开个雅集,哄哄那些失意文人、方外人士,立块屏风让他们提提字。

    而自己提的这八个字,摆在熙攘热闹的京城大街边,往来士庶都能观瞻,一观一瞻间,就能想到他端王资助孤幼、传授百技的仁义善举,多好。

    姚娘子说得对,真名士,莫止于独善其身的风流,达则兼济天下,才是上流。

    赵佶遂乐呵呵地回应道:“吴龙图,这是姚娘子想出来的。她说,当年张载收徒,训导弟子四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书院有院训,这艺徒坊,也要有坊训。”

    “此坊训甚好,简练,明白!”

    众人身后,响起一声喝彩。

    只见邵清陪着简王赵似,款步而来。

    “十三弟!”赵佶唤道,口吻自然亲切。

    赵佶和赵似只差一岁,从小在宫中相伴长大,性格与所好大相径庭,感情却不淡。

    出宫开府后,纵然身边各色人等,明里暗里地示意两兄弟,他们之间或有争夺储位的利益冲突,赵佶见到赵似的第一反应,也仍然润泽了纯净的兄弟之谊。

    赵似目光温和诚挚道:“今日官药局难得清闲,恰听邵提举说,隔了几条街,十一哥的学坊开张,我拔腿就来。”

    赵似与赵佶,一对儿国朝亲王,由吴知府等人陪着,并肩往里走。

    跟在后头的姚欢,望着简王与端王宽袍大袖的背影,依稀听见二人的说笑。

    “跟十一哥打个商量,慈幼局有些娃娃眼看着也过十岁了,可否让他们来十一哥这里,学些手艺?”

    “成啊,但你也得每月给此处送些肉菜米面,可使得?”

    “使得,使得!”

    姚欢瞧着,听着,不由凑近邵清,低声问:“你请动的?”

    邵清浅笑:“说了一嘴而已。我只是忽然想起,简王说过,小时候爱和端王一道烤包子。”

    一行人进到宽敞的正院。

    端王和吴知府,对着乌泱泱近百个从八九岁到十三四岁不等的男女娃娃,训导一番“汝等应惜取光阴、勤勉磨砺”的话,又给李师师、徐好好、张择端、沈子蕃等师傅发了盖有开封府官印的聘书。

    因正逢重阳节,为了热闹喜庆,也为了让从王府到官府的金主高兴,沈子蕃特意做了几朵绢丝簪花,并几件装着茱萸果子的缂丝荷包。依着时下风俗,男子簪花,家中女眷则配戴茱萸囊。

    仪式结束,姚欢引着诸人参观学坊,从男女严格隔院而居的寝室,到陆续布置完善的教学课室。

    最后是膳厅,用午膳。

    如此一顿忙完,送走贵人们,姚欢坐下来吁气擦汗。

    还好,还好,古今中外,接待莅临指导工作的领导,流程都是差不多的套路。

    想到邵清方才陪着简王离开时,瞅个空当与她低语一句“你且在坊里歇歇,今日我先回家,给你做几个好菜”,姚欢就心中一阵舒悦甜喜。

    再起身步到院中,往左右课室、寝院瞧去,她更觉恍如沉醉好梦。

    这是她这个穿越者喜欢的剧本,经商,种田,办教育。

    现下,竹林街的饭铺,胭脂和小玥儿管得不错,开封的虾田虾塘,王犁刀更是看得紧,她确实可以好好地将这大宋版“蓝翔技校”办起来。

    “姚娘子,喝杯胡豆饮子吧。”

    一个十四五岁的妍丽少女,踏着午后阳光,走过来,笑容明媚地递上一杯现磨咖啡。

    ------题外话------

    明天请假一天哈,会忙成狗,唉。

    ===第358章

    杜瓯茶===

    送咖啡过来的少女,姓杜,叫杜瓯茶。

    半月前,开封府将这处公家的院子拨给姚欢后,高俅就将这姑娘从端王府带到了艺徒坊。

    说是给姚欢听差打下手,但姚欢了然,自己在艺徒坊这个项目上,毕竟只能算经理人,控股股东空降个办公室主任过来,合情合理。

    她偷偷问李师师,可在端王府里见过小杜娘子,李师师很肯定地告诉姚欢,这是跟着赵佶的另一个近侍——梁师成,做掌茶娘子的。

    “瓯茶”二字,据说是端王亲赐,取自岑参的诗句“瓯香茶色嫩,窗冷竹声干”。

    赵佶最爱丹青,其次爱茶,杜瓯茶小小年纪就在王府中执掌此事,总有心思玲珑之处。

    果然,瓯茶到艺徒坊后,在开学前的筹备阶段,就表现出优秀的管理能力,将雇来的账房、厨娘、男女杂役、门房护院,诸般职责,分派得井井有条,每日入坊的织机、纸张、笔墨、粗色香药等教学资产,亦交待得清清楚楚。

    此刻,姚欢接过咖啡,看到上面竟还有牛乳拉花,赞道:“你用茶筅打的?”

    瓯茶欠身道:“门外汉好奇一试。我打过茶百戏,琢磨了琢磨,好比刻章,茶百戏,乃以清水推开,浮沫破散处,呈现画样子,是阴刻。而胡豆饮子拉花,牛乳薄薄一层拱起来,更像阳刻。”

    姚欢盯着杯中寥寥几笔、姿态尽出的牛奶兰花,想了想,这小娘子的比附,还真是贴切。

    “瓯茶,你颇能触类旁通,讲解又让人一听便懂,学坊不如再开一门煎茶点茶与制作胡豆饮子的课,你来教。你看沈子蕃,比你还小上一两岁呢,也做授课先生。”

    姚欢提到这个茬儿,也并非霎那间心血来潮。

    她观察了一阵杜瓯茶,发现她心思周密、机灵麻利的同时,其实不太爱出风头。

    譬如今日,给端王和开封府老爷送绢花和女眷所用的缂丝茱萸囊,乃是这姑娘事先提醒姚欢的,可见她深谙迎来送往、伺候贵人的路数。

    但方才众人参观学坊时,瓯茶并不往姚欢身边挤。

    教书也是育人,师傅的品性顶要紧。若身负一技之长、又有兰竹风骨,只在学坊里管总务,可惜了。

    杜瓯茶得了姚欢由衷的夸赞和兴冲冲的建议,回应的口吻,仍如这些时日表现的一样波澜不惊:“承蒙娘子青眼,只是,瓯茶须先依着高主簿的吩咐,助娘子将学坊的诸般事宜捋顺。其后,若是端王府对我有旁的安置,瓯茶自当遵命。”

    姚欢即刻意识到,自己又现代人思维上脑了。此世的大部分女子,很难有自由的身心,也就很难与后世白领金领一样自主跳槽,决定将来的职业道路或者生活轨迹。

    高俅送杜瓯茶来时,对她出言挺客气,但她的身份,毕竟是端王府的仆婢。

    这姑娘才及笄之年,那张莹白光洁的鹅蛋脸上甚至还留着几分稚气,但一开口有种老练的聪明,三两句地,就将意思点透了。

    姚欢讪讪失笑,一时不知再寻个什么话头,只低头喝一大口手中的“拉花拿铁”。

    杜瓯茶看看门边的铜漏,恭敬道:“娘子早些回吧。”

    姚欢道:“不急,我还要召集几位师傅开个会。”

    “开会?”

    “哦,就是坐在一处商议商议,往后诸般事宜,学艺上的进阶奖惩,接不接达官贵户请制缂丝与丹青的单子,许不许由师傅带着出去演奏丝竹、唱诵礼乐,这些都得白纸黑字写下来,存作学坊的坊纪坊规。我们虽是学工艺、算学、药学的场子,也须和国子学、太学一般,有个官学的样子,莫教外头轻视了我们。”

    杜瓯茶对姚欢的个把用语觉得陌生,主要意思却能听得明白。

    她隐约觉得心里头不知何处,似乎一热,但那几分崭新而陌生的意气不及澎湃,就被她及时抑制下去了。

    杜瓯茶斟酌语气,关切地问道:“今日重阳,娘子不必回宅,张罗着下人准备晚膳么?”

    姚欢抿嘴道:“我夫君会准备,他的庖厨手艺也不错。”

    “喔,就是方才陪简王来的邵提举?”

    “嗯,是呐。”

    杜瓯茶盯着姚欢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婉婉道:“娘子真好福气。”

    ……

    初八初九上弦月,半轮玉盘面朝西。

    戌中时分,杜瓯茶左手抱着一束紫钩缀珠般的秀丽菊花,右手提着食盒,迈进艺徒坊的一间寝屋。

    这间屋子,住的都是学徒里年龄最大的女孩子,只比杜瓯茶小两三岁左右,当中很有几个先天不错的,打眼看那脸蛋和身量,已隐约显露出娉婷少女的姿容。

    女孩们正各自整理卧榻,见杜瓯茶进来,纷纷行礼。

    但那一声声“杜娘子”,听不出怯惧和拘谨。

    她们自城南刘家的孤幼院搬到学坊已数日,均觉得,听说是端王府来的杜娘子,比姚娘子还亲切好打交道。

    杜瓯茶见一个女孩踮脚站在窗边,温言问道:“英娘,你在作甚?”

    名叫英娘的女孩答道:“回杜娘子,姚娘子说,她姨母是个很有趣的人,自创了一个重阳节的风俗,就是往窗户上插胡葱和汉葱,第二天日头照过来,寓意‘聪-明’。姚娘子说,人聪明,比步步高升更要紧。”

    杜瓯茶点头:“嗯,饭食行,的确,不缺葱姜蒜。”

    她放下食盒,姿态优雅地将紫菊插入瓷瓶中,摆到窗下案几边,研看须臾,皓腕轻舒,将或已蓬勃盛开、或仍含苞待放的不同花枝,细细调整了,才满意。

    杜瓯茶笑吟吟地回头,向女孩子们道:“重阳,还是要采菊。这是端王府里种的上品菊花,云殿紫蕊,王府的小厮今日特地给我拿来的。明日朝暾升起,阳光从东窗撒进来,这紫色,必定越发美轮美奂,你们呀,要多看真正的好东西,画出的画,织出的锦,唱出的歌,奏出的曲,才能入得了贵人的眼。”

    她说着,将食盒开了,取出几块精致的点心,招呼道:“来吃糕点,我用栗茸做的,上头是滴酥鲍螺。在王府,端王饮茶时,最爱吃我做的滴酥栗茸糕。”

    女孩们到底年纪还小,一听竟能吃到端王吃的好点心,纷纷嬉笑着围拢来,你抓我捏的,将栗子糕塞进嘴里。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