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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不待向太后说完,刘贵妃已如母狮子暴起,扑向张尚仪,一边叫着“你这蛇蝎毒妇”。

    赵煦一把扯住她,森然道:“你如今是六宫之首,不可失仪!退下。”

    赵煦转头,盯着张尚仪,目光里与其说是震惊与愤怒,更不如说是难以置信。

    “尚仪,朕八岁见到你入宫,十岁跟你习文练字,朕亲政后,明知外朝风云不宜在后宫拿出来说,只因朕觉着,你出身孤寒无家势,又并非朕的嫔妃,且常出宫办事、知晓民间疾苦,

    所以有些国事政令,也问问你。还有刘贵妃,她亏待过你吗?她把你当长姐!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们的孩儿?你是,为了简王筹谋?”

    张尚仪嘴角微噙,对天子的话充耳不闻,而是大大方方地对向氏道:“你方才叫嚷,发现我写给你夫君的词笺?唔,那些词都是你夫君回京后,殷殷切切为我而作,我当然要仔细誊抄,视为珍宝藏起来,连你夫君都不给。你又怎会在家中搜到?定是假的!”

    向氏今日,先惴惴不安,再出手泄愤,继而看了一出了不得的大戏,此际兴致勃勃地将瓜吃撑之际,才蓦地醒悟过来,这毒妇多半已罪涉谋逆,自己必须坚决地表明,丈夫与她绝无旧情复燃。

    向氏遂冷笑道:“张氏,你莫诓我,词笺都是外子亲手给我的。”

    说着便从跟自己进宫的曾府小婢女挎袋中,翻出五六张桃花瓣儿的薛涛笺,向赵煦道:“官家,我夫君忌惮此女如今是六尚局内官,更是官家仰仗的内廷帝师,故而不敢对她的挑逗之举端然拒绝。但我夫君对她又厌憎又无奈,否则,怎会一进内宅,就将这些东西与我看。我一个妇道人家,并无旁的牵挂,只想着心疼夫君,故而今日豁出去,进宫陈情。”

    张尚仪闻言,脸上的表情越发古怪起来。

    似笑却像愁,似愁却像笑,又仿佛与悲喜皆非之间,带着一丝庆幸,以及一丝砌砖铺路的沉吟之色。

    姚欢不想给她思考的机会,上前盯着她问道:“枇杷核与苦杏仁里,都有毒素,加热则毒性大减,你便看中了无须加热、且本就有胡豆苦味的提拉米苏,对吗?这种毒,不似砒霜那般遇银针变色,更不像砒霜那般剧烈,与剂量和摄入之人的体格年纪有关,所以你们不怕毓秀阁的成年内侍来试菜。但皇子殿下不到四岁,又本就在病中,体轻体弱,吃后恐怕凶多吉少。昨天,你让我夫君带枇杷回府,你不但要加害皇子,还要嫁祸于我们夫妇,对不对?”

    张尚仪笑起来:“对,也不对。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们夫妇,真的琴瑟和鸣么?你要不要回去问问你夫君,你婚后无所出,又不让他纳妾,他正好借你的手,除去小皇子,一来为他侍奉的简王铺路,二来,你是为端王办事的,嫁祸于你,就是让朝堂上下认为是端王的歹毒心思,储君之位,非简王莫属咯。”

    姚欢心里暗骂一句,此人果然与那玉娘完全不在一个段位上,就像她上辈子做审计问话笔录时所遇到的老狐狸高管一般,能在电光火石间,理顺思路、反咬一口。

    这毒妇当然知晓这些话,她姚欢绝不信,都是说给太后与帝妃听的,或许,还要说给这院子里里外外、或许藏着的耳目听,设法通风报信。

    姚欢遂转向赵煦,郑重道:“官家,张氏狗急跳墙,顺手罗织构陷,污蔑我夫君,不是此刻要辨析的紧要之事。当务之急,是查明小皇子的重病,与这块绿锦,是否有关。”

    赵煦面色铁青地点头道:“姚氏,你查给她看。”

    此际,活兔子、风炉、醋盆、罗帕,都被宫人们搬来,放到毓秀阁的院子中央。

    ===第385章

    恶的土壤还是离开吧===

    一块由裁造院刚刚送到毓秀阁的烟绿色锦帕,和那块从鸠车里扒出来的疑似“巴黎绿”绫罗,被姚欢各剪出小块,分别浸入两碗醋中。

    浸的时候也有讲究,一半在内,一半搭在外头。

    这醋,是宫里以麦子自酿的白醋。

    两年前,姚欢献上了蒸馏法制酒的方子后,宫中的酿造院做醋,也用上了比较纯的酒精。白醋刺激性大,去腥一流,还不影响浅色水族的色泽,因而御厨们平素做鱼虾生脍时,特别爱用,如今就连各位妃嫔美人的阁子里,也常备着。

    片刻后,两块锦缎都被姚欢取出,摊在木盘中,给赵煦等人过目。

    普通的锦帕色泽依旧,只是洇了浅浅的醋渍,白醋本身也并无变化。

    而鸠车那块,堪堪这点功夫,竟是褪了不少绿色在白醋里,俨然将那浅黄色的白醋,染成了翰林院画师洗过画笔的绿色颜料水一般。

    姚欢又剪碎一些鸠车绿锦,放进风炉上的陶锅里,略加水,寻了远离众人的一处小小石窠子,点燃风炉下的炭,然后将关着两只小兔的笼子放在石窠子外头。

    甫一闻到若有若无的一丝蒜臭,她便立即离开,退回到院中。估摸着差不多了,她才唤上梁从政,二人皆用帕子捂着鼻子,去石窠子查看。

    并不缺少氧气的小兔子,却已经腿脚抽搐,濒死的模样。

    “官家,那鸠车的锦帕里,怕是有砒霜。”

    梁从政回到赵煦跟前,禀报道。

    他是老资历的内侍,伴君多年,为天子安危之计,从御药院亦习得一些毒药知识。

    有蒜臭,又在熏蒸后能这样快地毒倒兔子的,应是只有砒霜了。

    古时的砒霜,是不纯的三氧化二砷,近代欧洲的剧毒染料“巴黎绿”,所含的是亚砷酸化合物,但目下,姚欢已经没有必要去和这些古代宋人,细究砷的化合形态了,让他们亲眼看到锦缎有毒,已足够。

    姚欢遂点头道:“太后,官家,贵妃,昨日我夫君回宅,说起殿下的病症,我就疑心是丹药中毒,可是殿下并不服丹药。我母亲当年,与我讲起过葛洪,葛洪不仅留下《肘后备急》这样的医方,他还是炼丹的方外术士。画师们常用的青琅色里,含有铜,单独炼取后是蓝绿色,但若加入白砒石一道炼制,能得到鲜绿色。故而,方才见到小殿下的这个鸠车,我便猜测,莫不是染料里,有白砒。”

    她说话间,刘贵妃瞥到乳娘抖得像筛子,一把从她手中夺过皇子,目眦欲裂道:“你这贱奴,可是张氏的共谋?!”

    乳娘腿一软,跪趴在地。

    姚欢盯着她道:“你是不是,连皇子睡觉时,都将鸠车放在他的枕边?”

    乳娘嘤嘤着承认:“是尚仪叮嘱我的。小儿入眠后,头心和后脖常会先出一阵子热汗,还爱流口水,她说,鸠车受潮,砒毒渗泄得更多。”

    刘贵妃已顾不得先拿乳娘出气,只命人速去御药院传太医,配置防风等治疗砒霜中毒的药。

    姚欢望一眼仍带着倨傲冷漠之色的张尚仪,向赵煦道:“官家,张氏不但加害皇子,当年福庆公主的案子,或也是她主谋。”

    ……

    这日酉末时分,邵清终于在宫门落锁前,等到了姚欢出来。

    顾不得门前还有禁军,邵清一把将妻子揽在怀里,沉声道:“我今日下值晚了,酉初才到艺徒坊,他们说你晌午就被宣入宫中,我急赶回宅,院子里空空的,我脚都软了,奔来此处,未得宣召却进不去。”

    姚欢掏出帕子,擦去邵清一脑门的汗,柔声道:“我明白,你昨日被宣进宫给小殿下瞧病,我也是坐立不安。不过今日,里头确实出了大事。”

    夫妇二人都是谨慎性子,于市肆里吃碗汤饼充饥也好,坐在陌生车夫的骡车上也罢,都未急于议事。

    直至回到宅中,关上门,姚欢才简略说了原委,继而感慨道:“张尚仪真是个狠角色,始终咬定,自己是受简王指使。吕五娘的事,她认了,说是简王为了讨好章惇、寻机构陷孟皇后。瓯茶的事,她也认了,说是让瓯茶背着我、败坏艺徒坊的名声,令端王蒙羞。小皇子被她用砒毒染色的鸠车谋害,她更是说成要为简王除去争储的太子。而被她乱咬的,除了简王,还有你,在你之外,还有曾纡。”

    邵清诧异:“曾布的三子?”

    姚欢点头:“对,她说,曾纡告诉她,官家体弱,大行或已不远,若端王即位,向太后必然继续得势,曾纡不好与向氏闹崩。但若简王即位,曾纡不会忌惮向家,和离也好,寻个由头休妻也罢,总之能与她再续前缘。”

    邵清皱眉:“这疯言疯语,官家会信?怎么没有派人将梁师成宣进宫中拷问?”

    姚欢叹气:“审她的时候,向太后也坚持要在场。看起来向太后确实不知张氏所为,但你想想,向太后本就喜欢端王、厌恶简王,对于已罪涉谋逆的张氏,向太后怎会愿意端王府的梁师成卷进来?”

    邵清盯着油灯的幽光道:“这张氏,自知活不成,是在给同伙打掩护罢。”

    姚欢道:“我越发相信,她和蔡家是有勾连的。端王和蔡府素来交好,端王若能登临大统,蔡家必东山再起。今日得知曾纡摆了她一刀,或许令她更铁了心要维护蔡家,指望着蔡家为她报仇。”

    说到此处,姚欢只觉说不出的疲惫。

    张尚仪的死期,就在旦夕之间,但并不令人觉得爽快。

    她的恶,不过是这个时代权力斗争白热化的缩影。

    她算计人,但也被人算计。

    这些不择手段、醉心权欲的政治动物们,都是恶的土壤所培养出来的。

    既然这片土壤就是恶的,还是离开吧。

    ===第386章

    让他们走吧===

    夤夜,曾缇亲自出马,将四弟从独居的襄园,叫回城西的枢相府。

    厅中,曾布看着终于团聚膝下的三个嫡子。

    这位六十三岁的帝国宰执,面对自己这些或者憨厚、或者儒雅、或者倜傥的后代时,全然没有一位普通意义上的父亲的平和满足。

    他只仿佛,是警惕而惜时如金的战场统领,鹰隼般的目光径直招呼在曾纬脸上。

    曾纬也直视着父亲。

    来府里的路上,大哥曾缇已经与他道明原委。

    今日宫中这大的一场变故,曾布在酉初时分就知晓了个大概,甚至包括张尚仪的证词,信源当然不是来自哆嗦着回家的三儿媳向氏。

    父亲与章惇一样,在内廷之中布有内侍眼线,曾纬心中清楚。

    但他曾纬,四年前经历了精神上的弑父“壮举”,自枢相府邸破茧而出,从曾御史做到曾舍人,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怯于和父亲交锋的四郎了。

    曾纬开口道:“父亲弃用张玉妍后,我在内廷,因修著《神宗实录》,仍会与她打交道,但今日自大哥口中,才知晓她犯下不赦之罪。”

    曾布盯着儿子:“她对你,和对你三哥,很不同,你还在瞒我。”

    曾纬看了一眼垂头默然的曾纡,平静道:“父亲说得,倒也对,张氏看我和三哥,自是有天壤之别。她看三哥,如明月清辉,看我,从前乃是父亲的牙卒,如今嘛,不过是点头之交。”

    曾布不再与小儿子兜圈子,径直道:“对官家,她只说与你三哥当年曾互有爱慕,并未交待我让她进宫做眼线的事,她不是人之将死、其心也善,她是怕你也牵扯进来。她在给你和你岳家留后路,指望着你们靠端王得势后,自不会给我和你三哥好果子吃。”

    曾纬笑了:“父亲想得真多。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他又转向曾纡,施施然问道:“三哥,大哥说张氏怀恨乱咬,污蔑你和那邵提举一样,是简王的羽翼,官家不会信吧?”

    曾纡抬眼与弟弟对视,并无愠怒乍现之象,只淡淡道:“四弟,你是起居舍人,平日里随侍官家左右,更懂官家心思,你觉得,官家会信吗?”

    曾纬继续笑:“官家是男子,没有那么容易信女子的话。倒是张氏,太信三哥想与她再续前缘,结果……今日若非三嫂闹开来,她那件要藏起来的祸害之物,也不会露馅。”

    曾纡面无波澜,却语带促狭:“四郎,据你三嫂所言,主要还是,你当初看中过的那姚氏,机灵狡黠,见多识广。”

    “都噤声,”曾布打断两个儿子偏离主题的对话,容色却令人意外地和缓下来。

    曾布啜口茶,一字一顿道:“深宫之内,聪明的女子,远不止张氏一个。此番,所幸朱太妃不在、向太后在,向太后是明白人,晓得张氏与端王府梁师成的亲厚谊,我估摸着,张氏活不到明天早上。那样最好,免得她改主意。你们几个,包括为父,都得庆幸,官家的疑点,不在我们曾府有过暗通内廷讯息的所作所为,而在于,简王和端王,都盯着储位。”

    曾纬闻言,敏锐地意识到,父亲连夜让大哥把他叫来,或许,并非逼问内情,也非父子串词,而是有更重要的计议。

    果然,曾布坦言道:“四郎,你去与蔡家的大小子说,后头,若章相公为简王有所谋,我愿与你岳家摒弃前嫌。”

    曾纬微微错愕,但很快就从生意的角度,明白了。

    行情有变,此前势同水火的,也可以坐下来谈嘛。

    曾布继续道:“韩忠彦与苏辙,能有几分道行?你和你岳家,心里应与向太后一样明白,与章惇旗鼓相当的人,是你父亲我。小皇子吸了一个月的砒毒,怕是救不回来的。官家若因伤心加重了心疾,太后急召两府执政入宫之际,便是紧要时刻。你回头,与蔡攸一道来见我,将他老蔡家在朝中交好、能做助力之人,当面说与我知,我看看哪些是能用的。”

    这一夜,曾纬没有赶回襄园去。

    他在自己熟悉的卧房里,定定心心地睡了个好觉。

    父亲的安排,甚至令他做了个梦,梦见他们这些贤臣能臣,如愿辅佐端王君临天下,而简王身边的幕僚们,就像往昔多少失败的从龙之卒一样,都罗织欲谋废立的罪名,下狱受刑。

    其中,就有太府寺的邵提举。

    梦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姚氏哭着求他。

    可惜这梦就到此为止,没做囫囵,唉。

    夏日里天亮得早,卯正未到,曾纬醒了,他伸个懒腰起来,踱步出了自己的小院。

    曾府北边的院墙下,硕果仅存的一棵梧桐树,在夏日里枝繁叶茂,亭亭如盖。

    曾纡蹲在树下,轻轻地铲土,将词笺埋进去。

    曾纬走过去,好整以暇地看着。

    曾纡埋完了,抬头问弟弟:“她与你一起时,开心么?”

    曾纬道:“饮酒解闷,岂如临水品茗。”

    曾纡起身,拍净手掌上的土,对曾纬道:“你是起居舍人,今日进宫时,帮我问问。她若已不在,被埋去了哪里。”

    曾纬点头:“好的,三哥。”

    ……

    对症下药,若错过了时机,奇迹便很难发生。

    内官张氏被行刑的半个月后,中了砷毒小皇子赵茂,薨了。

    简王赵似,与端王赵佶,结伴进宫,安慰自己失去独生子的天子兄长。

    事发的翌日,赵似就听说,张氏竟将前后所有恶行,都栽到了自己身上。他当即进宫求见赵煦,为自己辩诬,赵煦只让他莫放在心上,恶妇的编排,不至于扰乱圣听。

    然而赵似还是觉得,莫名其妙得了这么一番构陷之词,被白纸黑字地记录在案,或许还留存于史,就算官家不信,他也如刺在心。

    现下,侄儿真的没有救过来,内廷一片悲戚中,赵似越发惴惴不安。

    与他相比,端王赵佶要庆幸一些。

    赵佶庆幸自己与姚欢,这一年来,经营出了皇亲与平民的亲厚知交关系,市井皆知。姚欢在毓秀阁显了一番本事,可算是为他赵佶撇清了嫌疑。

    福宁殿中,赵煦看起来,又比刚入夏时,消瘦了许多。

    这位亲政五年的成熟君王,就像去消化帝国广大疆域回传的各种天灾人祸的噩耗一样,用十余天的时间,慢慢接受了幼子药石无效、生命凋零的结果。

    同时,他更为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也绝非病在腠理,而是仿佛垮塌的堤坝,迅速地溃泻。

    此刻,赵煦看着陪坐于下首的两个弟弟。

    他们越来越像成年男子的宽实身量,以及精血健旺的面貌,令他难免妒忌。

    似乎作为一种应激反应,赵煦喝了一大口白山老参汤。

    青年天子忽地捏起这个茬儿,与赵似道:“十三大王,朕喝的这个参汤方子,还是你那得力的邵提举,献给朕的。你们官药局,今岁改了规矩,分了许多上品药在京畿州县和南京国子监,朕没少听皇亲贵戚们,来告状。”

    赵似恭敬道:“这规矩,确是邵提举所定。他起于微寒,悯恤布衣,臣就先允他试一试新令。”

    赵煦面上露出若有似无的一丝笑意:“听起来,倒有些像,当初先帝与王安石王荆公的相处之道。”

    赵似心头一凛,忙道:“臣正有一事,要启禀官家。邵提举,前日与臣说,待京畿平安度夏、时疫渐散后,他想辞去提举一职,往惠州行医。”

    一旁的赵佶闻言,扬眉道:“哎,对,对对,官家,臣也正要说此事。这个邵提举的娘子,姚氏,昨日也来府中见我,说想将艺徒坊的坊长一职,让给将作监李诫的妹子来做。她要去惠州,看胡豆林。”

    赵煦“哦”一声,虚弱着嗓子,却换了开玩笑的口吻:“想来是你们亏待人家了,他夫妇二人,撂挑子不干了。”

    赵似不敢凑趣,仍正色道:“邵清这个提举之职,当初乃官家所授,他何去何从,臣自要听官家的安排。”

    赵煦盯着弟弟,和言道:“他要走,就走吧,京城懂药的能吏,想来也不只他一个。”

    又转向赵佶问道:“你方才说谁?李诫的妹子?”

    赵佶点头:“是,据姚氏说,李大监的七妹,这些日子,正带着艺徒坊的女徒弟,在两淮一带走访,给官家要改的《营造法式》画图。”

    赵煦道:“好,既然是姚氏挑中的,你就让她试试。”

    ===第387章

    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三伏天接近尾声时,邵清向简王赵似献上了一本自己写的《邵氏医方》。

    在这薄薄的册子里,邵清仿照沈括在《梦溪笔谈》“药议”一章中的写法,分析了雄黄、朱砂、滑石、白矾等太府寺常备矿物药材,载明其中含有白砒、水银、黑铅等毒物,附上诊察标准与解毒医方。

    赵似带着欣然之色接过,并循例赏赐了邵清。

    但邵清分明感到,这位被自己救过性命、且因公事诚挚相处了一年的赵家贵胄,态度有所变化。

    早在张氏所为昭然被揭的那几日,赵似就唤来邵清,屏退众人后,头一次对他大发雷霆。

    赵似的愤怒在于,邵清与娘子亲历的古怪、探查到的线索,怎可不立即向他赵似禀报。

    邵清平静地领受了赵似宣泄过来的怒火。

    邵清熟悉这样的怒火。

    无论在辽国,还是在大宋,当天家的男子不再只是个逍遥王爷的时候,当他们开始品尝拥有分配钱物的权力的时候,他们对于身边人,无论是至亲还是近臣,都会生发出越来越强的控制欲望。

    权力,会令他们浇灌出专属自己的奇特思维,这种思维披着“迁怒”、“多疑”等面纱,倘使僚属们希求平步青云或者更上层楼,就必须适应主人的新面目。

    赵似发够了脾气,却听到邵清的辞行之言时,余怒又瞬间转成了不舍。·

    然而对方去意坚决,官家也准了。

    最终,邵清献上医方的行为,令赵似内心更为怫然。

    邵提举非对治病救人本身失去了兴趣,他只是想远离庙堂。

    并且还是去岭南!

    简王赵似,忘记了自己从前也想过去天高云淡的边关戍守,初尝权力美味的他,不喜欢那些主动远离的背影。

    ……

    邵清回到宅中,将简王赵似的给的钱,交给姚欢。

    姚欢抖开褡裢看了看,十个金币。

    此世是北宋,南宋的金叶子、金牌子都还未出现,足金货,形制仍以圆形方孔钱为主。

    这一把金币,怎么着也能换八百十贯铜钱,又轻便,很适合随身带着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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