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旁的也便罢了,那胡麻发糕真算得招牌,入口的松软感觉,前所未有,好像含了一团云朵。细细品咂,云朵中还渗出几丝甜意。
曾纬嚼一口发糕咽下,与驿卒攀谈:“想不到,你们这馆里的吃食,颇有水准。”
驿卒笑着凑趣:“回舍人,我们从前,毕竟是接待各国使节的驿馆,厨子用心得很,官人吃的这道同文软糕儿,醒得火候精妙,烤的时候,里头加了打成泡沫子的鸡蛋清和甜杏浆,还可口吧?”
曾纬赞许地点头,又道:“给牢房里那个探子,送两个馒头去,莫饿着了他,回头再审的时候,没气力招供。”
“省得,这就去。”
曾纬在窗外的清悦鸟鸣声里,怡然地享用完早膳。
刚起身准备往牢狱方向去,门吏来报:“舍人,外头有个娘子自称姓姚,请求探监。”
曾纬掏出丝帕,揩一揩唇角,和声道:“好,我去瞧瞧。”
同文馆门口,曾舍人屈尊下了台阶,看着朝阳里的姚欢。
曾纬昂首,正色道:“姚氏,同文馆不是大理寺狱,没什么探监的规矩。”
姚欢必须面对这往昔心中的良人、如今眼前的小人。
不是每个穿越者都身负特工金手指,她没拿到手撕鬼子的爽文剧本。
她只能试着满足一下对方的心理,就当哄狗了。
“曾舍人,”姚欢垂眸道,“没有白纸黑字的规矩,你这样主事的上官,就是规矩。山水有相逢,请你,行个方便,让我进去,看看他。”
曾纬有些失望。
眼前女子的话,挺中听,但那个眼神,不及格。
淡淡的,太无趣了,没有哀求的诚意。
五年前在曾府的井边,自己救了她时,她那模样才可人,仓皇无措瞬间转为见到光明的心安与柔软,就像……就像自己片刻前早膳吃到的那朵云,美妙堪怜。
曾纬看看天,摇摇头:“不行,不能见,怕你们串供。这个时辰,枢相应正在朝中与官家禀报这桩惊天大事,从上到下,都须听官家旨意。”
姚欢道:“枢密院为何不抓我?”
曾纬作出若有所悟的样子:“对啊,将你一同关了,隔着院子相望,既避免了串供,又能让你有厮守的安心。”
他稍稍往前迈了一步,低声地补充:“其实,我也想捕你进去,但端王,其心之仁、其义之真,格局气度,远在我之上,他叮嘱我,先莫为难你。那就留你在外头吧,待官家发话,是将你作共犯逮了,还是没为官奴婢,再说。枢密院还能看看,你会不会联络其他的辽国探子设法营救。办案子就得这般考虑,对不对?”
他正说得酣畅得意,不远处的汴河,金梁桥上,忽地驰来几匹快马。
文官出身、在西北领军打了多年西夏人的章楶,来到同文馆门口,勒缰下马。
曾纬拎着袖子,来到马前打招呼:“章经略。”
章楶未多与他寒暄,只将目光投向姚欢道:“邵家大娘子,你也在?”
姚欢俯身行礼:“章公,民妇想见一见夫章楶转向曾纬道:“怎么,不允?”
曾纬拱手解释:“恐他二人,勾连串供。”
章楶点头:“哦,如此。曾舍人,老夫今日来,正要留一份口供给你,说一说这邵清当年在西北边关做军中医正时的情形。否则,老夫若来迟几步,只怕朝中有人要做文章,去官家跟前捏鼻子搓眼地说三到四,将老夫说成是探子的同伙,亦不稀奇。这么着吧,让邵家娘子,随老夫进去,在老夫眼皮底下,和她夫君说几句话,可成?”
曾纬逊着嗓子打哈哈:“哎,章公的‘口供’二字,不敢当,不敢当。只是,闲杂人等,实在不好进同文馆。”
章楶眯起眼睛,睨着曾纬:“曾舍人,你还年轻着,凡事留个余地,莫太削刻了。你们在京城揪出细作,可喜可贺,朝廷怎么处置,老夫听官家的。但里头那人,从前在老夫所领的环庆军中,勤勉行医,救人不少,连老夫的牙将中了毒箭,一条命也是他从阎王那里夺回来的。夫妻之间有所挂念,本为人伦常情,一个小娘子看她夫君一眼,京城的城墙塌不下来。今日,请你曾舍人,给老夫三分薄面。”
章楶如今,仍是泾原路主帅,今岁初,还因在宋夏战役中又建奇功,得了官家赵煦在紫宸殿嘉奖、授予荣衔。
曾纬听父亲曾布提醒过,在特别重视对夏胜绩的官家心中,章楶很受抬爱,你哪怕得罪他的堂弟、身为首相的章惇,也好过直接与章楶起冲突。
思及此,曾纬遂作出爽快之色,笑道:“章公的吩咐,晚辈岂能不遵。”
章楶扭头对姚欢道:“随老夫进去吧。”
同文馆的囚禁之所,由客舍改建,与刑部或大理寺的牢狱,大相径庭。
几乎可用“美雅”二字来形容。
庭院中,遍植梧桐,墙角廊下,木芙蓉正迎来花期。
又因这同文馆从前主要接待高丽使者,而高丽人特别崇拜盛唐,故而院中的地面,被京城的能工巧匠们,用鹅卵石拼接出牡丹、卷草、七宝莲花座等精致的图案。
曾纬背着袖子站在月洞门口,看两个禁军领姚欢往囚室走去。
一旁的章楶揶揄道:“我老了,见不得离散悲怨的情形。舍人倒是心硬,还于此处观瞻?”
曾纬嘴角一抿,谦虚道:“章公教训得是,晚辈这就引章公去前厅,听章公叙一叙里头那探子,当初赴边疆从军行医时,都去过那些军堡,见过何种武备。”
章楶心中冷笑,越发相信,此案诚如昨日连夜知会自己的堂弟章惇所判断,就是曾家要借邵清拖简王下水,什么两口子串不串供、事实究竟如何,彼等根本不关心。
……
邵清正趴在地上,艰难地去咬碗里的馒头,忽听屋外动静,忙坐直身子,平衡须臾,努力站起。
辨清那个由远几近的美好身影时,邵清忙将手缩进袍袖里,拖着铁链,挪到窗边,对着扑过来的妻子,急切问道:“他们是抓了你?”
姚欢摇头:“没有抓我,我在门口遇到章经略,他发了话,我才能进来看你。”
说着,姚欢踮起脚,往邵清全身瞧。
邵清立刻安慰她:“无事,没有受刑。”
姚欢探手,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但同时掂量着手势和力道的分寸,不敢捏到他的胳膊。
窗口是顺光,姚欢分明一眼看到,邵清的浅色袍袖上,是深色的血迹。
“让我看你的手。”
邵清知她不好蒙,只得任她隔着铁条,慢慢地卷起袖子。
手掌皮开肉绽,五指耷拉,像是断了,指根和手背,青肿不堪。
姚欢心疼,气促地问道:“为何对你的手用刑?”
邵清目光平静,没有告诉她答案。
这不是公家逼供的套路用刑,而是来自曾纬的发泄。
昨日夜间,曾纬并没有审他,只是进来,狠狠地踩他的双手,一边踩一边淡然地讥讽:“邵清,你用这双爪子,搂她、摸她,让她很快活吧?”
邵清想,如此丑恶至极的语言,何必作为答案转述,污了心爱女子的耳朵。
邵清只柔声对姚欢道:“莫急,你看到窗下的木芙蓉了吗?采几朵给我。”
姚欢低头,才看到裙腰和墙壁之间,粉白玫红的花儿开得蓬勃。
她将盛开的七八朵匆匆扯下。
邵清道:“你一朵、一朵地塞到我嘴里,我嚼了,吐进水碗中,匀成药汁,可以消肿化瘀。”
姚欢照做,又见囚室中徒然四壁、没有任何家具,只墙角一个供便溺的木桶,水碗饭盆就放在地上。
邵清却很耐心,每朵花都细细嚼了,然后回身跪下,像猫狗舔食一般,往水碗里吐出芙蓉花,终于将这临时取材的伤药制完时,才将双掌伸进碗里转动,浸敷花泥。
姚欢辛酸难忍,哭起来。
邵清起身走过来,笑着看她,说道:“就是皮外伤,不是什么不好治的,也不太疼。”
他待姚欢止住抽泣,三言两语地把自己身陷囹圄的过程说了。
===第393章
乌合之众===
“高俅一来报讯,我就去寻叶柔他们,让他们跑,但简王府的邓铎和章惇的人,来得也很快。”
姚欢一面说,一面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肚,轻轻地帮邵清涂匀木芙蓉汁。
邵清听出她语调中的疚意与黯然,喟叹一声道:“简王已有争储之意,怎会不怕被我连累?我昨夜也在想,我们是不是,从雄州回到京城时,就该向官家坦言我的过往。”
姚欢摇头:“你莫自责。当时连苏公都反对这样做,既已与那边了断、从此不过是做一个循着良心过日子的普通宋人,再去与官家和盘托出,岂非给官家出难题?官家要不要去质问辽国此事?你养父是为耶律淳私下运作此事,耶律乙辛的残余,本就盼着耶律淳被辽帝寻岔子,你养父难道不会被当作牺牲品?谁能未卜先知地想到,会被宵小算计呢?错不在你,而在那些醉心权术之人,为达目的已不择手段。”
姚欢仔细地将邵青双掌青肿淤紫处都检视了,正想再问他,是不是要寻木片,如夹板一样将断指固定复位,章楶和曾纬,又转回来,进了院子,来到囚室外。
“章公,对不住。”邵清艰难地抬起手腕,想向章楶行礼。
章楶已过古稀,算得戎马倥偬,对西夏大大小小的战役中,不知审了多少细作,平生头一回,对个异族男子由衷怜悯。
他瞥了眼邵清的手,对曾纬道:“同文馆,自从上回你和你岳父共审宣仁太后欲谋废立案后,就设了刑具了?”
曾纬今日,实没想到章楶章老帅,一大早就这么看似云淡风轻、实则雷霆万钧地杀到同文馆来。他琢磨琢磨,明白应是昨日枢密院有人去章惇那里通风报信。
他内心有些后悔自己一时没忍住,先折磨邵清出一回私怨,现下只得强撑气势,作出秉公办事的模样,对章楶道:“章公,此人奸恶黠猾,审案时,不能以国朝对文士的法子待之,须……”
章楶打断他:“曾舍人,有一事方才忘了说与你知,兵部的梁判事,也立了功,将此人一位姓叶的同伴抓了,关在兵部那头的牢里,那边可不兴这么用刑。今日官家听奏后,他们只怕都是要被带去见官家的。官家痛失爱子不久,心软得很,老夫提醒你,将人送过去时若挂着彩,不妥。”
曾纬一惊,听懂了章楶在威胁他什么。
是自己初战告捷太欢喜,也太大意,压根忘了邵清从前的私塾里,确实有个看起来颇精明的婢女。自己没去一道逮了,顿失一城,给简王那边得了个打消官家疑虑的好机会。
章楶瞧着曾纬眼神有变,心中感慨,你父亲于国务政事上,确实有过人之处,令老夫我也时常佩服,但他又痴迷权谲那一套,难怪家风或歪,教出你这样的儿子。你们曾家,哭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章楶遂又冲月洞门外招手,今日随他来的牙卒,快步近前。
“你,在环庆时,跟邵郎中学过包扎伤处和接骨吧?去,今日徒弟伺候师傅,将你师傅的手,治一治。”
得了老帅的命令,牙卒麻利地掏出一细卷桑皮,给邵清包了手指,再寻了地上的树棍儿,撑住骨头,用帛带扎牢。
曾纬看得怒火中烧,老东西这登堂入室反客为主的作派,忒肆无忌惮。
但对方是章楶,他曾纬还能当场翻脸么?
姚欢与邵清,忙向章楶连声道谢,章楶摆手,对邵清淡淡道:“真的赖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你向我大宋,如实陈情即可。”
……
姚欢跟着章楶出来,想问问章楶,可知晓一夜之后的朝堂讯息,章楶却恢复了刚严冷肃的模样,不与她多言,上马走了。
姚欢举目四望,只觉得已然繁忙喧嚣起来的汴河两岸,车水马龙的情形,都好像有了重影,且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寻了几步外的浆水摊子,问有没有胡豆饮子,想喝一杯提提精神,好有劲头先去竹林街看看邵清同父异母的宋人妹妹,小玥儿,再去那磁州铁艺坊探一探。
摊主殷勤地应了几声“有”,用陶杯盛了,撒几粒新鲜的早秋桂花,递给姚欢。
姚欢一面喝,一面打量同文馆周遭。
早上只想着快些进去见到邵清,不及多看。
此刻她才发现,同文馆大门两侧到长溜儿的围墙下,每隔十来步,就有一座造型极为精美的石器。
姚欢问摊主:“那个,是什么?”
摊主瞅一眼,答道:“娘子,那是夜间点灯用的。你瞧见莲花座上的缠枝纹镂空石球没?像不像城里有钱人家用的熏香炉?”
姚欢点头:“像。”
摊主笑道:“对咯,这石球,到了晚上,就点上松脂,像灯笼一般,但配上莲座,瞧着特别雅致。高丽人喜欢唐时的莲花座,又爱煞我大宋的熏香炉,所以同文馆的石灯,也凿成这般。”
姚欢拧眉,盯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座石灯。
上辈子在现代,游览开封城、造访古迹的画面,缓慢但颇为清晰地,浮现眼前。
像,太像了,应该就是这个石器。
她抬起手,挡住石灯的上半部分,更确定了自己的记忆,没有错。
她转过头,问摊主:“老丈,附近可有官井?”
摊主努努嘴:“那边,食肆后头,就有。”
姚欢放下咖啡陶杯,行了不过二三十步,就见到了一处官井,八角宽沿。
井边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开封百姓在打水,姚欢一眼就看到,井边的石砖,有几块竟是浮雕出螭首的图案。
果然是这里!
姚欢记住了。
她在本坊的车行找了骡车,往东华门外的竹林街饭铺赶去。
到了坊口,姚欢刚付完车资下来,掠过她身边的另一辆马车却停了。
李师师从车上跳下,三步并作两步地将姚欢拽上自己的马车。
“莫进坊了,我们的小楼已经被砸了。”
李师师将姚欢摁在马车内的锦垫上,言辞简练地说道,一面将车帘又拉上。
姚欢的眼睛适应了昏暗的车厢后,看到车中坐着不少人。
王犁刀的老婆胭脂,紧紧搂着两个儿子。
邵清同父异母的妹妹,小玥儿,面色没有早为人母的胭脂那么镇定,还未止住惊恐之余的抽泣。
还有刚刚受姚欢托付、接手艺徒坊的李七娘,也就是朝廷将作监主事李诫的妹妹。
李七娘叹口气,对姚欢道:“姚娘子,今早我与师师,带几个弹琴吹笛的娃娃,去端王府的雅集,一进府里就听端王说了邵提举出事了。
我们哪还有心思耽搁在那里,所幸端王也未勉强,只说留下娃娃奏乐就好,还给了这马车跟着。
我们先赶到抚顺坊,你家已宅门大开,里头一片狼藉,车夫去问,说是卯初就有人在巷子里喊,邵家是辽国细作,然后就来了十多个汉子,将宅子砸了,将里头的衣服、细软都搜出来,分给坊中各户。
车夫问清楚没人见到你被他们抓走,正要回来,就见两个半大小子拖着个老婆子,揍得可狠。车夫上前拉开,那婆子哭着说,她是给你家做洒扫杂活的街坊,今早一出门,就被邻家的男娃追着打,说她老不要脸,给辽人细作干活。
如此情形,我们更担心,转头就往北边竹林街来,正见到一伙青壮后生,围着宅子扔石头,有人要点火烧屋子,被周围纸铺和笔行的掌柜伙计们拦下了。我们听到宅里有娃娃哭,赶紧让马夫和几个伙计进去,将胭脂和小玥儿救了出来。”
李七娘的叙述,没有激越的语气,却令姚欢听得心如针扎。
她颓然地靠在车壁上。
倘使胭脂和娃娃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去面对王犁刀。
胭脂却主动开口道:“姚娘子,你莫慌,俺和犁刀,什么军国大事的,不懂,俺两口子,只晓得你和邵官人,都是心善的。我带娃娃,还有小玥儿,先去艺徒坊里住着,你去办你的事。”
李七娘点头道:“姚娘子,事情起得急,但我与师师,都觉着,端王看起来,似乎并不忌讳照拂着你。我们离开王府时,他还吩咐高俅,带一队侍卫,去艺徒坊守着。故而,坊里,应不怕有凶徒闹事。”
姚欢闻言,忽地想起姨母,探身对车夫道:“劳烦你,去东水门内、虹桥码头边的沈家正店。”
……
大理国王子段正严的马车,几乎与姚欢她们的马车,同时赶到沈馥之在东水门的酒楼。
但其实,他们都到得晚了,疯狂的侵犯,已经上演。
万幸,刘锡的大娘子,与美团,正与沈馥之约了今日在店中看账。
刘夫人原就是武将之女,反应与身手都极快,在二楼账房里,临窗瞧见几个浮浪子弟将沈馥之拖出去,周遭伙计与食客一时竟愣得不知所措,她将外头罩着的褙子脱下来扔给美团,三步并作两步地就奔下楼去,一面奔一面调整腰间裙带,将八幅绸裙提到丹田之上,莫拌了脚。
到得一楼,刘夫人抄起墙边的门闩,扑出门外,照着其中一个凶徒的屁股,狠狠地拍下。
那汉子“嗷”地一声呼痛,踉跄地退开,无法站稳,跌坐在地上,捂着屁股继续惨叫。
刘夫人将门闩舞得出神入化,却并非只是花拳绣腿式的漂亮。
只见那看起来总有二三十斤的柳木大棍,左拍右挑,几息之间,就将一伙青壮男子像轰苍蝇似的,赶得十余步远。
船码头和大街上跑来看热闹的京城百姓,有自诩见多识广的,一惊一乍地解说道:“哎呀,哎呀,这位娘子莫不是天波杨府的后人,这门闩的使法,像杨家枪呐!”
刘夫人收了门闩,挡在已经发髻凌乱的沈馥之前头,朗声道:“姑奶奶不姓杨,姑奶奶娘家姓种,夫家姓刘。光天化日,哪里来这些猫三狗四的玩意儿,当街撒野?”
一个汉子从地上起身,青筋凸绽,梗着脖子道:“这姓沈的女掌柜,家中姑爷是辽国细作,朝廷已经逮了的!吾等今日,是来替天行道、为大宋出气!”
刘夫人今日刚到酒楼,就听沈馥之说了邵清被枢密院捕走的事。
邵清做过西军军医,刘夫人就算没有与沈馥之合股开酒楼的情分,作为西军统帅的家眷,她对邵清亦敬上三分。况且,她并非庸脂俗粉的布衣,在娘家在婆家,都耳闻许多朝堂争斗的龌龊事,故而琢磨着此事底下,或许大有文章。
此刻,刘夫人火冒三丈,又举重若轻地提起门闩,指着那汉子道:“呸!就你这腌臜泼货,配提我大宋二字?西北种家军、刘家军为大宋血战的时候,你们这些开封城的浮浪子弟,不是在州桥逗蛐蛐儿,就是在瓦子听曲看戏吧!大宋西军,真的好男儿,弓弩刀枪,都是对着犯阙外敌的,你们呢,一把力气就用来欺负手无寸刃的寻常妇孺,你们也算男人!”
人群里有路过的几个士子,喝彩道:“说得好!”
来寻衅的凶徒里,却还有一个仍想找补,叫嚣道:“辽人不是外敌吗?辽人探子的同伙,怎地不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