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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时珩抬了抬眼皮,微微颔首,表示知道。

    孟舒禾出了包厢,找了最近一个挂断的电话,直接回拨回去。

    对面很快接通,但彼此都没有说话,孟舒禾轻笑一声,带着嘲意:“你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现在接通了,你就无话可说了吗?”

    岑游声音低哑:“书书……”

    孟舒禾打断他的话:“你当时和我发消息说,你中午过来拿东西,情书却在升旗仪式后就成了一堆碎屑,旁边就是时珩送来的三明治,你是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岑游。”孟舒禾望着落地窗外的繁华夜景,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想要破坏我和时珩的关系?”

    岑游在这时候也破罐子破摔:“对,是我有私心,我心理阴暗,我敏感自卑,是我讨厌时珩,想要破坏你和时珩的关系。”

    “如果是时珩做的,你永远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原谅他,一年的时间,你和他关系就能和好如初,但对于我,你一次机会都不愿意多给我。”

    “书书,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比不上时珩。”

    “我之前从来不这样觉得,”孟舒禾眼圈慢慢泛红,“但现在,我只觉得你说得对。”

    孟舒禾语气激颤,近乎哽咽:“岑游,不是谁都和你一样,会卑劣到撕毁另一半的情书,会在恋爱期间出小差。”

    “岑游,是你对不起这段感情。”

    说完这句话,孟舒禾直接挂断电话,她纤薄的背脊无力靠在冰凉的墙上,慢慢滑落蹲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渐近,最后在她面前停下。

    孟舒禾缓缓抬眼,她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很熟悉的牌子,是时珩喜欢的小众品牌。

    他抬脚踢了踢孟舒禾的鞋,居高临下看着她,慢条斯理道:“你又在这里装什么蘑菇?”

    孟舒禾再次低下头,将整张脸埋在手臂里,她把自己整个人蜷缩起来,闷声闷气:“时珩,我现在,很难受。”

    闻言,时珩身形一顿,他也蹲下身,和她对视,语气无奈:“小祖宗,你又想干什么?”

    孟舒禾抬眼:“时珩,我想去酒吧。”

    时珩站起身,半倚靠在墙边,啧了声:“孟舒禾,你挺野的,想玩失恋买醉?借酒消愁?”

    但他直接给孟舒禾泼冷水,掐断她这个大胆想法:“赶紧起来,我是不会带你去那种地方的,你就死心吧。”

    孟舒禾依旧默不作声地蹲着,她半仰着脸,执拗地望着时珩,纤长柔软的长睫微微颤动,她眼眶泛红,看起来可怜极了,大有一副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时珩半垂着眼,和她僵持了几分钟,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他伸手去拉她,语气不耐:“孟舒禾,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走吧,我来找借口应付他们。”

    温热的掌心贴合着孟舒禾的手腕,稍稍用力,被他一把拽起,指腹剐蹭间,带出一小片痒意。

    孟舒禾忍不住缩了缩手,问:“你打算找什么借口?”

    时珩双手环臂,姿态散漫:“随便,一会在路上胡诌一个得了。”

    他示意道:“走不走?”

    孟舒禾跟着时珩,径直下至地下车库。

    但家长的电话来得比想象中要快,时珩刚刚将车开出地下车库,CarPy就弹出林姿的来电。

    电话刚接通,就听见林姿的声音:“珩珩,你和书书人呢?”

    孟舒禾顿时有些紧张,下意识蜷起手,毕竟是她头脑一热,让时珩带她离开。

    时珩戏谑般扫了孟舒禾一眼,就施施然接过话:“我临时和朋友约了去玩,就把书书一起带上了。”

    时父出声斥责:“真是胡闹!”

    对面是孟女士的劝说声:“小孩子爱玩而已,人之常情,而且有珩珩在,我们也放心……”

    这也是实话,毕竟时珩和孟舒禾从小在一起长大,双方家长对彼此知根知底,也很放心,时家父母只是对时珩带着孟舒禾不告而别,有些不满,没有实际这么生气。

    对面的时父斥责了时珩几句,但好在时珩心理素质强大,脸皮够厚,对面骂一句,他就装模作样应一句,还要附和“您说得对”,直接把对面的时父说沉默了。

    林姿接过电话,三言两语就将事情揭过,随后只是嘱咐时珩要照顾好孟舒禾,时珩嗯嗯应是,很快就挂了电话。

    时珩屈指敲了敲方向盘,漫不经心地说道:“孟舒禾,我替你挨骂背锅,你就这反应?”

    孟舒禾看向时珩,时珩示意她:“看到储物格的矿泉水没?”

    他理直气壮地使唤孟舒禾:“我要喝水。”

    孟舒禾好脾气地拿过矿泉水,甚至还好心替他拧开瓶盖,递到他面前:“水。”

    时珩睨了她一眼:“你没看到我在开车吗?我现在没有手拿。”

    孟舒禾沉默片刻:“时珩,你不要得寸进尺。”

    时珩有样学样:“孟舒禾,你不要忘恩负义。”

    孟舒禾:“……”

    她阖了阖眼,忍住突突直跳的额角,最后还是将矿泉水递到他唇边。

    时珩垂首,就着她的手喝了水,随后低笑:“谢了,有人喂就是好。”

    孟舒禾没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拧紧矿泉水瓶盖,重新将矿泉水放回储物格。

    时珩隔着内后视镜看她:“孟舒禾,不就是喂我喝水吗?从小到大,我替你背的黑锅还不够多?”

    时珩白皙修长的手指扶着方向盘,单手打转,“你能有现在乖乖女的样子,都是因为我替你背了干坏事的黑锅,坏事都是我带你干的,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自己一个人撇清得干干净净,难道你一件都不记得了?”

    孟舒禾面无表情:“当然记得,特别是你被揍的时候,我记得清清楚楚。”

    从小学开始,时珩就很自觉地替孟舒禾背黑锅。

    孟舒禾刚上小学那年,母亲孟蓉也嫁入陈家一年了,但陈家父母仍然不认可孟蓉,认为孟蓉配不上陈家这个豪门大族。

    虽然孟蓉靠着自己在时尚圈小有名气,但她出身普通,还离异带着女儿嫁入陈家,只是这件事,就没少被陈家人奚落轻视,明里暗地嘲笑孟蓉野鸡变凤凰,连带着也嫌弃孟舒禾这个拖油瓶。

    孟蓉当时急需在豪门站稳脚跟,她为了得到陈家人的认可,毅然决然辞去了杂志社主编的工作,打算当一个全职照顾家里的全职贵妇。

    但她没有了工作,整个人的主心骨就成了丈夫,她仿佛一株菟丝子,只能依附于丈夫。

    这个认知,导致孟蓉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一切以陈家父子为先,干什么都如履薄冰,生怕出现一点错处,就会被丈夫嫌弃,被扫地出门。

    在多重压力下,孟蓉连带着脾气也变得很奇怪,对孟舒禾的态度也愈发严厉起来。

    因为母亲的转变和态度,孟舒禾在这个陌生的新家也过得战战兢兢,精神紧张,她努力将每件事做到最好,但人总会出错,遑论当时的孟舒禾只是一个小孩子。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只是因为某天早上,孟舒禾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碗,麦片混着牛奶流淌满地,当时继父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示意阿姨带孟舒禾去换衣服,孟蓉捕捉到丈夫的表情,瞬间崩溃。

    孟舒禾犹然记得孟蓉歇斯底里的崩溃,她痛斥孟舒禾为什么要打翻碗,随后捂脸痛哭:“就是因为我带着你这个拖油瓶,我才被陈家嫌弃,如果没有你,我现在不会这么难过,孟舒禾,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孟舒禾当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如遭雷击。

    原来她是拖油瓶吗?

    但当孟舒禾回过神来,母亲早已离开,司机送孟舒禾去学校,但这一天的课,孟舒禾都听得恍惚,她的脑海里全都是孟蓉的那句话。

    如果没有她,她会过得比现在好。

    她是拖油瓶。

    孟舒禾只觉得自己给母亲添麻烦了,所以放学后,她没有回去,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着。

    但时珩却跟在她身后,一直追问她,烦人得很:“孟舒禾,你要去哪儿?”

    孟舒禾握紧书包的肩带,闷声道:“我要回家。”

    时珩一把拽住她:“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我们小区是在那边。”

    孟舒禾略低下头,她垂眸道:“那里不是我家,那只是我妈妈的新家。”

    她家是在一个老居民楼里,而不是精美的别墅,里面有她的爸爸。

    当时小小的孟舒禾脑子里只有两种概念,既然妈妈的家不是她的家,那她还能去她爸爸家。

    时珩看着她的神情,拽着她的手稍微松了松,孟舒禾挣脱他的手,继续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但让孟舒禾没想到的是,时珩也跟了上来。

    几分钟后,孟舒禾忍不住回头看他:“你干嘛跟着我,你不回家吗?”

    时珩理直气壮:“怎么?这条路又不是你专属的,难道我不能跟着你吗?”

    孟舒禾懒得和他吵架,只是自顾自认真回忆家的位置,最后孟舒禾凭借那点稀薄的记忆,七绕八拐后,还真的找到原来的家。

    记忆中的小区出现自己眼前,孟舒禾忍不住有些激动,她朝着自己记忆中的门牌号走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孟舒禾眼前,孟舒禾眼睛一亮,正要冲过去叫爸爸,但看到后来走出来的人后,那声爸爸却卡在喉咙里。

    她看到她的父亲牵着一个陌生女子,女人腹部微微隆起,显然是怀孕了。

    而父亲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女人的肚子,表情甜蜜幸福。

    孟舒禾这是才意识到,原来她的父亲,也和别人组建了自己的家庭。

    孟舒禾呆呆站在原地,望着对面幸福美好的一家,她只觉得胸腔像是被什么抑住,瞬间酸涩慌乱,六神无主。

    妈妈的家不是她的家,爸爸也有了新家,那她应该去哪?

    她不知道。

    时珩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直到不远处的男人完全走远,孟舒禾还站在原处,时珩才抬手戳了戳孟舒禾,随后问她:“喂,孟舒禾,回去吗?”

    孟舒禾心情无措,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嗯。”

    或许是为了衬托孟舒禾的悲伤心情,回去的路上,天公不作美,直接下起了倾盆大雨,时珩和孟舒禾都没有带雨伞,不得已,时珩直接将他的校服外套披在孟舒禾的脑袋上:“拿着,给你挡雨。”

    孟舒禾呆呆道:“那你呢?”

    时珩很臭屁道:“孟舒禾,我又不像你一样,风一吹就倒了,我身强体壮,淋一会雨,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孟舒禾微怔,随后垂眸看向地上被溅起的水花,轻声问:“时珩,万一我无家可归了,那怎么办?”

    她的手被时珩紧紧牵着,在寒凉的雨天里,是唯一温度的来源。

    他说:“孟舒禾,你要是无家可归,我可以收留你一辈子。”

    第15章

    醉酒

    “书书,别哭了。”

    只是最后的最后,滂沱大雨还是将他们俩都齐齐淋成了落汤鸡,因为校服外套不防水。

    当天晚上,风一吹就倒的孟舒禾果不其然地发起了高烧,孟蓉在床边守了一夜,也哭了一夜。

    因为孟舒禾当天晚上一直在说胡话:“妈,我是不是你的累赘?”

    “妈妈,我不想当你的累赘,对不起。”

    孟舒禾整个人昏昏沉沉,只记得孟蓉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手背上,她哽咽道:“对不起,书书,是妈妈错了,妈妈不应该对你说那样的话,是妈妈的错,你不是妈妈的累赘,不是拖油瓶,你是妈妈的宝贝。”

    后来孟舒禾才知道,因为他们俩很晚都没有回家,两家人都要急疯了,但最后的黑锅,是时珩背的。

    时珩面对家长的质问,撒了谎:“是我拉着孟舒禾陪我去出去玩,才淋了雨,回家晚了。”

    听说后来,时珩被他爸妈揍了一顿。

    但当时孟舒禾躺在床上发着高烧,对此一无所知。

    因为生病,孟舒禾第二天请了假,没去上学。

    傍晚的时候,时珩拎着书包,出现在孟舒禾的房间里。

    彼时孟舒禾正躺在床上,夕阳的光影透过窗户,照亮空气中的星点浮尘,孟舒禾半靠在床边,正望着上下浮动的颗粒出神,一道身影笼罩下来,将夕阳遮掩得干干净净。

    时珩趴在孟舒禾床边,双手撑着脑袋看她:“孟舒禾,你可真厉害啊,我都把校服外套给你了,你都能发烧。”

    孟舒禾额前还贴着退烧贴,稚气未脱的脸颊带着病殃殃的苍白,她直直望向时珩,问:“你是不是被叔叔阿姨骂了?”

    时珩:“不是很明显吗?”

    孟舒禾低声道:“对不起。”

    时珩帮她把作业拿出来,他满不在乎:“是我自作主张跟着你的,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

    明明一切都是因为她,但时珩却替她背了黑锅,遮掩了真相,替她免去责骂。

    只是孟蓉最后还是得知了真正的来龙去脉,将自己关在房间很久。

    等到孟舒禾病好后,孟蓉就重新换上了利落的小西装,再也不打算当只依附丈夫的全职贵妇,而是选择重返职场,继续在时尚圈厮杀。

    而孟蓉历经多年,也终于在时尚圈重新爬到更高的地位,那些看不起她,自视清高的豪门贵妇也渐渐没了挑剔她的地方,对她母女指点的声音也渐渐消失在生活中。

    当一个人足够强大优秀时,有了立足的底气,也不会再去在意别人的看法,孟蓉也是如此,她努力工作打拼,变得自信美丽,光彩夺目,再也不是那个患得患失,每天费尽心思让丈夫满意的全职贵妇。

    事到如今,孟舒禾再回想这件事,好像就是一切的开始。

    之后每当孟舒禾想要尝试一些家长不允许的事情,时珩都会主动充当她的同谋,和她一起大逆不道,最后将责任全部往自己身上揽。

    她永远都是那个娴静的乖乖女,行为举止堪称模范,而时珩永远是那个跳脱顽劣的存在,“强迫”孟舒禾和他一起胡闹,家长也觉得头疼。

    渐渐的,她和时珩干的坏事多了,和对方有了默契,他们开始拥有只有彼此才知晓的秘密,也慢慢搭建出一个独属于他们两人的小小的特殊世界。

    只是后来,因为她,她和时珩这个小世界彻底分崩离析。

    -

    时珩带她去的地方并不是那种喧闹的酒吧,而是很安静的清吧。

    酒吧里光线幽暗,正放着舒缓的音乐,里面却没什么人,只有调酒师在擦拭着酒杯,看到时珩,立刻打招呼:“时珩。”

    “我不喝。”时珩拿过菜单,意味深长,“是我身边这个失恋的人喝。”

    时珩看了眼腕表,随后看向孟舒禾:“只能喝一杯,喝完就送你回家。”

    孟舒禾刚刚拿起菜单,时珩的手机亮起,他看了眼屏幕,说了句“我去接个电话”,就离开了酒吧。

    望着时珩离开的身影,孟舒禾问调酒师:“他最常喝的是哪一种?”

    调酒师一愣:“时珩吗?他常喝的是玛格丽特。”

    孟舒禾将菜单阖上:“那我就要这个。”

    很快,调酒师调了一杯浅黄色的玛格丽特,递到孟舒禾面前。

    酒液的气泡缓缓上浮,孟舒禾先是浅浅啜饮一小口,入口便是青柠的酸涩和酒的辛辣,呛得她咳嗽了两声,眼眶迅速泛起水雾,那双小鹿眸湿漉漉的。

    确实是时珩喜欢的柑橘调,苦涩发酸,就和她现在的心情一模一样。

    孟舒禾止住咳嗽,缓了过来后,却端起高脚杯,直接一饮而尽。

    调酒师被这一举动吓到,正想要阻止:“哎妹妹,这酒底数不低,你慢点喝……”

    但为时已晚,孟舒禾已经将高脚杯的酒喝尽,冰凉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孟舒禾再次被酒的辛辣呛得连连咳嗽,这次连带着脸颊都泛起绯红。

    “我还好,”孟舒禾笑了笑,湿漉漉的眼眸却像是水洗般,黑润明亮得惊人,“不好意思,我可以再要一杯一样的吗?”

    这一刻,只想让自己彻底放纵,她迫切想让自己脑子陷入混沌,只有这样,她才会不再去想那些让人伤心的事。

    但酒精确实有麻痹神经的作用,在孟舒禾连喝三杯玛格丽特后,酒意开始上头,脑子升腾起一种奇异的快感,好像在一点点侵蚀模糊她脑中的记忆,让她脑子短暂陷入迷茫的空白。

    等时珩接完电话回来,孟舒禾整个人像是蔫吧的小白菜,有气无力地趴在吧台上。

    而她面前已经摆着两杯空掉的鸡尾酒杯。

    调酒师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地看向时珩:“你带来的妹妹有点猛啊,居然一下子喝掉三杯玛格丽特。”

    时珩收起手机,被孟舒禾的豪迈喝法被气笑了:“孟舒禾,你可以啊。”

    但孟舒禾没有回答她,只是动作有些迟钝缓慢的转过头,喃喃道:“时珩,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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