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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新闻简述谢珉的履历,说他年轻有为,眼光独到,附上了几张谢珉刚工作两三年、参加某次财经论坛时拍的照片。

    小兔子在很靠近隋仰的地方,仰着头看电脑屏幕,也埋怨:“怎么选这几张发,都多少年前的了。”

    隋仰笑了笑,低头摸摸小兔子的头顶,小兔子甩了甩脑袋:“往下拉,这页看完了。”隋仰照做,新闻下半部分是谢珉父亲已暂时回到公司,称谢珉的伤并不严重,相信很快便会醒来。

    “无聊,没什么好看的,”谢珉转过身,对隋仰说,“你说的认识做法的人的副总,什么时候帮我问问啊。”

    “他这几天出差了,”隋仰问小兔子,“明天回来了我再问,可以吗?”

    小兔子很有礼貌,说“好”和“谢谢”。

    隋仰的工作日除了忙碌外没有别的词可以概括,乐高小兔也受累,跟着他东奔西走,睡睡醒醒。

    到了下午四点多,助理告诉隋仰,家里的摄像头已经全都装好,帮隋仰在手机上装了能连接摄像头的软件。登入账号后,软件主屏幕上出现了难以计数个的不同角度的他家的画面。

    有几个镜头中,还有装摄像头的工作人员没撤走,两个保姆站在一旁,像准备立刻开始打扫卫生。助理简要地给他介绍了软件的用法。

    隋仰没预料到摄像头装得这么快。看着屏幕,他摸摸口袋里的小兔子,没有感觉到动静,忍住自己把兔子拿出来的冲动,很轻地挠着兔子的前肢,单手给卓医生发了信息,告诉她:“我今晚好像有空过来了。”

    “大约九点。”他发。

    晚上八点钟,隋仰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先回到家里。

    上楼走进客厅,他将小兔子放在沙发中间,拿遥控打开了电视机,又将遥控摆在小兔子旁边,蹲下来,平视小兔,问:“我现在出门有点事,你能一个人在家吗?”

    这只乐高小兔和遥控器是差不多体积的物件,又轻又小,只把沙发的丝绒压下去了微不可见的一个凹坑。它拖长语调,“昂”了一声。

    或许是太久没一起相处,隋仰听不出谢珉是随便“昂”的,还是其实不太情愿他出门,便靠近他少许,低声问:“怎么了?”

    “如果无聊的话,可以自己调节目,”他仔细地依照记忆里的场景,去哄谢珉,“我很快就回来,好吗?”

    “知道了,”粉色小兔平直地对他说,“要走就快走吧。”

    隋仰又碰碰兔子耳朵,说“我尽快回来”,起身离开了。

    司机还未驶出地下车库,隋仰就打开了客厅的摄像头。

    他找到了最合适的角度,放大数倍,看到乐高小兔已经努力地踩在遥控器上,后肢按键,像3D动画特效做的小兔子玩跳舞机视频,很是好玩。

    谢珉是真的很挑剔,每一个节目好像都很难让他满意,看一小会儿就要切掉重选。

    家到诊所二十分钟,隋仰观赏了一路,进入诊室才收起手机。

    诊所只剩下为他加班的卓医生,她坐在诊室里,隋仰走进去,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心理诊室的灯光很柔和,让人具有安全感和倾诉欲,卓医生先起了话题,问他今天还有没有产生幻觉。

    “今天太忙,好像没有了。”隋仰含糊地说。

    她给他倒了杯温水,放在一旁的茶几上,眼睛看着他,问:“你觉得谢珉在叫你,从余海回来之后?”

    “是。”

    “你是一知道他出事,就赶过去了?”她顿了顿,说,“看见他了是吗?”

    隋仰承认,她又问:“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她问了隋仰非常不想回答的问题,但隋仰想了想,还是告诉她:“说不清。”

    “他瘦了很多,”他简略地回忆,“颧骨上有淤青,左手背打着针,在挂水。”青青紫紫的血管像是画在皮肤上的,几乎全然没有生机。

    “所以我当时想,他现在没醒可能也是好事,”隋仰对她解释,“肋骨骨折的恢复期很难受,谢珉特别怕痛,病都没怎么生过。”

    “只有这样吗,”卓医生重复,“觉得他没醒也好?”

    隋仰没接话,她叹了口气:“你多久没见他了?”

    “……记不清了,”隋仰说,“你上次给的建议我听了,少去余海看他。”

    隋仰知道自己的话没可信度,谎撒得失败。她看起来确实并不相信,也不赞同隋仰这样回答,

    “你应该跟我说实话,”她说,“你今天防备心很重。”

    隋仰笑了笑,没否认也不承认,自己换了个话题,对她说:“对了,我新养了一只电子宠物兔,想给自己一点寄托。”

    饶是见多识广的卓医生也有一瞬间的迷茫。

    “我叫它谢珉。”隋仰又说。

    卓医生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她怔了几秒,才对隋仰笑笑,说,“可以是可以,但是不建议你这么叫。”

    “它有智能程序反应,专人定制的,”隋仰说出很荒唐的故事,拿出手机,给她看,“你看吗,我在家装了摄像头。”

    “……电子的宠物

    也要装摄像头吗?”卓医生凑过来看。

    摄像头里,小兔子安静了下来,坐在遥控旁,一副在看电视的样子。

    “它会动吗?”卓医生语气有些疑惑,“看起来有点像普通的乐高兔子,我还以为是毛茸茸那种。它好像很小。”

    “是很小,”隋仰打开摄像头附带的音响功能,对小兔子说,“谢珉,能不能跳一下?”

    小兔子好像被他吓了一跳,在沙发上蹦了一下,兔头左右摇摆着,说了句脏话。

    隋仰微微笑了笑,看向卓医生,和她确认:“你有没有听到。”

    卓医生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还往电子宠物程序里放脏话?”

    “谢先生是这样的性格吗?”她最终还是笑了,说,“我看了新闻,他彬彬有礼,你不要丑化他。”

    “看起来挺好玩的,”她评价,“你自己找寄托是件好事。”

    隋仰“嗯”了一声,看了看表,抬起头,看见卓医生又稍显忧虑的脸。

    “我很担心你,”她忧心忡忡地说,“如果幻觉持续,一定要告诉我,有必要的话还是得进行药物干预。”

    隋仰答应下来,两人又聊了几句,心理咨询便结束了。隋仰邀卓医生上车,先把她送了回去,而后才回家。

    他打开家门,走近客厅,射灯灯光温暖地打在沙发和地毯上。

    隋仰在心理医生处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的乐高小兔会骂脏话。其他多余的问题,都不必急在今晚探究。

    小兔子在看一部老电影,呆呆地蹲在沙发,看见他走进客厅,头微微一动,说:“你回来啦。”

    小兔子叫他名字。

    隋仰俯身,看着小兔的眼睛,说自己想过很多次的如果还在一起,他会对谢珉说的句子:“对不起,我回家晚了。”

    第10章

    睡前看惊悚电影,会影响到睡眠,谢珉的梦变得有点吓人。

    他再次梦见自己身处黑暗中,被一层薄膜包裹。密密麻麻的针往薄膜上刺,痛感不强烈,但是让他恐慌。他左右挪动,躲开针刺,睡得累极了。

    直到清晨,他终于从针刺中逃脱,隋仰又开始喊他起床。

    谢珉被隋仰挠手,闭着眼睛乱推,什么都没推走,困得整个兔子往枕头下钻,有气无力地谴责隋仰:“不是说你去上班吗我在家吗?”

    “昨晚不是说了,吴总出差回来了。跟我去上班吧,”隋仰拎着他的后肢很轻地往外拖,将他从枕头地下拖出来,说他,“你怎么这么能睡。”

    然后又把他放在手里,叫他醒醒。

    “醒不来,”谢珉被他烦死了,生气地胡言乱语:“幼兔睡眠多,我是幼兔。”

    他听到隋仰笑他的声音。隋仰说“那路上再睡吧,你不想了解进度吗?”

    谢珉从来犟不过隋仰,且隋仰说确有道理,他只好同意:“好吧好吧。”让隋仰把他放进口袋带走,失去了独自在家休闲的机会。

    隋仰是吃了早餐才来叫他的,一路上没和谢珉说话。

    谢珉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地睡到了隋仰的办公室,终于清醒过来,不过还不想说话,像一尊小兔活佛,端坐在隋仰书桌。

    隋仰处理了一会儿文件,接了个秘书打来的电话,忽而伸手轻轻碰碰谢珉的兔脸,问:“醒了吗?”

    谢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精神很不好,有些虚弱地“嗯”了一声,隋仰便道:“吴总到了,很快来我办公室。”

    “我要回你口袋吗?”谢珉主动说。

    “不用。”

    过了不多时,隋仰的门便被敲开了。

    一名身材敦实的中年男人走进来:“董事长,有事找我?”

    隋仰昨晚和谢珉说过,这位副总叫吴凯康,是他父亲以前的老部下,公司仅剩的元老之一。

    每回公司开新开生产线,吴总都必须找个大师来做次法事,公司一些高管对此颇有微词,但吴总工作认真,管理经验丰富,隋仰认为无伤大雅,不曾干涉。

    隋仰请他坐下,先询问了他出差的详情,而后提起正事:“你是不是和我提起过,拜了一位高人做师父?”

    “是,我是问世宗易大师的外室弟子。”吴凯康微露出骄傲的神态。

    “能和我说说易大师的工作范围吗?”隋仰谨慎地挑选措辞的样子,莫名让谢珉觉得有些好笑,“我最近有些困扰,想找大师问一问。”

    “喔,”吴凯康微微一顿,像想问什么困扰,又立刻按下了自己的好奇心,道,“易大师专长是风水、问卦和改命数,董事长的困扰是什么种类的?您有兴趣的话,我把易大师的个人网站给您看看,上面有简介。”

    他拿出手机,操作几下,将手机递给隋仰。

    谢珉看不见屏幕,只能看见隋仰认真的脸。

    看了片刻,隋仰将手机还给吴凯康:“吴总,方便帮我联系易大师吗?我想尽快和他交流一下。”

    吴凯康爽快地答应,接回手机,拨了一个电话,还开了外放。

    接电话的人声音很年轻,称师父正在做法事,现在没空说话。

    吴凯康问他能否预约答疑,对方看了看日程表,给了和吴凯康几个空闲时间挑选,称吴凯康算半个同门中人,又是老客户,算他优惠价,答疑两千八,破解八千八百块,还是打到原来的账号。

    谢珉听易大师徒弟那熟练的生意人语气,在心里默默地将此路划为不通。隋仰却还是面不改色地转了钱,认真向吴总询问流程,又输入了易大师的联系方式,和对方约好了后天早上八点半视频联系。

    待吴总出去,谢珉忍不住说:“好像不是很靠谱。”

    “总要试试。”隋仰不置可否道。谢珉说不说话,隋仰又说:“后天你再陪我来上班吧,我有个会议,让秘书推迟一些。”

    谢珉看了他一会儿,对他说“谢谢”,“其实如果有会,约你空的时候就行,不必选最近的时间的”。

    “不是重要会议,”隋仰安抚地摸了摸谢珉的前爪子,忽然说,“谢珉,你变懂事了。”

    他说话的样子,就像谢珉还是那个比较任性高中生似的。谢珉不是很喜欢隋仰说这些,会让人产生与过去有关的联想,所以并不答话。

    “不必太担心,”隋仰仿若未察觉到谢珉的抗拒,“就当在垣港休假,你很久没休息过了吧。”

    隋仰的耐心、语气都很自然。谢珉说不出哪里怪,但确实是怪。怪到他心情不但没有变轻松,还更加郁结。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犯贱,反倒希望隋仰少对他好。或许是他不想再难过一次。

    隋仰的耐心和自然不一定代表暧昧和体贴,很可能是因为隋仰习惯做个周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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