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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看是看不出来,”她笑了笑,“你还记得吗,你二十四岁的时候,第一次在我这里过生日。一下子已经过去四年了。”

    隋仰说“时间的确很快”,她忽然看着隋仰,问他:“那么你觉得自己现在还是和当时一样想吗?”

    “有没有变化一点?”她问。

    她问的不算很明确,大概是怕用词太准确,会刺激到隋仰。隋仰觉得她想得太多,把隋仰考虑得有些脆弱,但也感谢她的周到。

    二十四岁生日时,隋仰来卓医生这里,其实没有特殊的原因。

    他不过生日,咨询日恰好安排在这天,结束工作后,便去了卓医生那里。

    当时隋仰并未和卓医生聊得很深入,他们见了一年,话题始终围绕于工作和家庭,专注于隋仰父亲的自杀带来创伤。

    隋仰对谢珉避而不谈,卓医生能看出来,不过不强迫他告解。

    或许是或许是冬天与春天换季的原因,他的失眠变得有些严重。虽日常工作没有受到影响,但变得很难控制自己,一个月内往返余海四次,远超往常的频率。

    他到诊所是傍晚,还订了晚上的航班,要再去余海。

    聊了一些平常的内容以后,隋仰突然接到陈辽的电话,说根据航班信息显示,谢先生出发去了国外,或许是有急事出差。

    隋仰放下手机,觉得自己的内心并没有太多感觉,给秘书发了条信息,让他取消自己的航程。

    “是重要的工作吗?”卓医生等他放下手机,问。

    隋仰没有回答,想了想,问卓医生:“你喜欢过人吗,卓医生。”

    “当然,”她那时说,“你呢?”

    隋仰说“有”,她问隋仰:“是怎么样的类型?你的标准应该很高吧。”

    “挺可爱的,”隋仰简单地说,“一开始觉得很笨,后来——”

    他没说下去,卓医生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道:“你们还在一起吗?”

    “不在了。”隋仰告诉她。

    “你们分手多久了,”她轻声问,“可以告诉我吗?”

    “四年多,”隋仰说,“很久了。”

    “你没有再谈过恋爱?”

    “没有。”

    “他呢?”

    “我不知道,应该没有。”

    卓医生那天问他:“你刚才这么问我,是还在喜欢这个人吗?”

    “好像没办法不喜欢。”隋仰第一次将这件事说出来,这全然不符合他的性格,他诉说时感到怪异,但由于积压过久,到真的吐露时,心中却没有太多的情绪,反而觉得是释放。

    “我和他分手不是因为不喜欢,”他告诉卓医生,“当时没办法再在一起了。”

    卓医生看着他,没有追问分手的原因。

    “我们在一起是我生日这天,”隋仰主动告诉她,“五年前。”

    “那就是今天吧,”卓医生说,见隋仰看她一眼,她解释,“我有你的档案。”

    “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卓医生突然对他微笑,说,“是不是很浪漫,学生时代恋爱。”

    隋仰点点头,说:“那天我妈妈和外婆还在垣港,我告诉过你,她们来借钱。”

    “我妈妈给我发信息,说借得很不顺利,”他简单地回忆,又想起谢珉十八岁跟在自己后面的样子,自己也笑了笑,“我的心情很差,下课出了学校闲逛,不知为什么到了我父亲跳楼的地方。谢珉——是他的名字,到了我们晚上会一起写作业的图书馆,没见到我,给我打了几百个电话。

    “我起先没看到,手机关了静音,最后八点钟接起来,谢珉在那头发脾气,把我骂得道歉都来不及。

    “他问我在哪,打车过来了,我在那些烂尾楼旁边,一下车又开始骂我。骂了我二十分钟。”

    “脾气好大。”卓医生评价。

    “他是少爷脾气。

    “工地上早就没人了,政府派来看大的保安晚上不知怎么也不在,荒郊野岭就我们两个人。

    “我也道了二十分钟歉,他突然说生日为什么要乱跑,给我订了蛋糕。

    “谢珉长得很好看,那天脸都气红了,说着又开始骂我,我就亲了他。”

    谢珉十八岁,比隋仰矮了大半个头,嘴唇很软,被亲了只会发呆。不再骂人也不发脾气,看上去立刻变得很乖。

    隋仰睡前闭眼,如果想到谢珉的脸,就知道自己今晚大概又会失眠。

    “隋仰,”卓医生发现了他的走神,重新提示他,“你现在有没有变化一点?”

    “没有。”隋仰告诉她。

    方才给卓医生展示后、还打开着的手机屏幕上,他的小兔子在沙发上蹦了一下,开始换台。

    “卓医生,”他说,“不早了,我可能得走了,还有事。”

    卓医生通情达理,给他开了一周的药,护士把药送过来,隋仰便回家了。

    他在回家路上制止自己频繁地查看监控,他想如果回家叫谢珉,小兔子不说话,他就带着它吃了药去睡觉。

    因为谢珉离开是发生在瞬间的必然,他的乐高小兔是他偶得的奇迹,他得接受失去。

    第16章

    隋仰七点出门,未说去向,谢珉觉得他可能是去和那位名叫卓萍的来电人见面。(此设想是基于无聊而产生,并非谢珉有多在意。)

    来到小兔体内数日,谢珉快把自己从前想看却没有时间看的电影都看完了,对恢弘的大场面和激昂的配乐感到厌倦,打开了一部自然纪录片。

    正看到海豹在冰面打滚,隋仰回家了。

    他进门后,没有马上走进客厅,而是先把一小袋东西摆到了吧台上,透明的玻璃水壶旁。谢珉虽然矮小,但勉强地转过头去,再努力地把兔子头扬到最高,恰好可以看见隋仰的动作。纸袋是白色的,上面似乎有手写字,不知是什么东西。

    隋仰放下袋子转身,谢珉也立马回头,盯住电视,没有让隋仰发现他在偷看。当然,他偷看也不过是因为无聊,顺便看一眼,怕隋仰产生误会以为他很关心,才遮掩了一下。

    隋仰走到谢珉旁边坐下,没有说话,也开始看纪录片,一人一兔距离大约二十厘米。

    谢珉发觉自从自己回了一次原本的身体,又来小兔体内后,隋仰的表现就变得有些奇怪,他不再在早晨把谢珉晃醒、没事就叫谢珉的名字,无聊的玩笑也开得少了。

    不过这不是谢珉方便询问的。在这段短暂共处的时间里,谢珉想自己和隋仰的关系应当尽可能简单一些。干涉太多对他的健康心态不利。

    等到海豹的画面结束,谢珉忽而想起,开口叫隋仰名字。

    隋仰微微低下头,询问:“怎么了?”

    “你说,易大师能不能算出来,我为什么会去了又回?”谢珉犹豫地问,“要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回去呢?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他,你能不能再帮我约他一次?”

    隋仰说“可以”,让谢珉把问题想好,他来组织措辞。

    “不过今天晚了,”他和谢珉商量,“明天行吗?”

    隋仰说话的态度极为公事公办,简直是一副要划清界限的姿态。

    谢珉“嗯”了一声,又说“谢谢”,也想装模作样地挪远一点,以示清白,然而还没开始动,就被拎到空中,然后结结实实地放在隋仰掌心中。

    “小兔子登高望远。”隋仰用礼貌的语气说神经质的话。

    “你有病吧。”谢珉凶他,但是笑了。

    奇怪的是,纪录片就变得没有那么无聊,画面生动起来。

    谢珉一边看,一边蹲在隋仰手里,和隋仰讨论想问易大师的问题。

    待到快结束,片中有某种热带小鸟集体跳舞,场景十分明快,谢珉兴致勃勃地用小兔子后肢跟着配乐在隋仰手心打了几下拍子。

    隋仰说他是芭蕾小兔,他马上不拍了。

    次日谢珉仍旧是自然醒,但他睁开眼,发现有什么白色的东西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用小兔子的前肢去顶,顶不到,又用后肢踹,也踹不到,只好蹦起来,在床上东歪西倒地蹭,都没把这东西蹭掉。

    “谢珉。”

    他听到隋仰的声音在卧室响起来,来自摄像头的扩音器,隋仰声音中还明显带着笑意:“对不起,我给你写了张便签条,可能粘的太牢了。”

    “……”

    “写的是我去上班了,遥控在被子上,你可以自己按。”

    “虽然我现在什么都看不到,”谢珉说,“还是谢谢你这么体贴。”

    “抱歉,”隋仰说,“没想到它的胶水粘性这么好。”

    “我尽快回来,”他又说,“下次不贴了。”

    “要贴也别贴在头上吧,”谢珉往前趴下去,摇晃着脑袋,在床单上蹭,“贴在头上很像僵尸。”

    “不会,你放心,还是小兔子。”隋仰装作哄他,实际上还是在笑。

    纸条终于有了松动,谢珉一脚蹬住,把它撕了下来,获得了来之不易的光明。

    他转头看向右上角摄像头的方向,隋仰夸他很厉害,说自己午饭后就回家,下午在家里办公,又告诉谢珉,易大师早上跟他通电话了,回来再详说。

    谢珉不想看电视,蹦到床头去,耳朵顶着电动开关,把卧室的窗帘打开了,而后跳回了床单上,躺着晒太阳。

    细数来到隋仰家的生活,竟然已过去近十天,他太久没有工作,内心十分空虚。

    不知躺了多久,卧室的门被隋仰打开了,他穿着西装,不算快也不慢地走到谢珉旁边。

    谢珉躺在床正中间,隋仰俯下身,一手撑在被褥上,一手戳了戳谢珉的兔子肚子。

    “干嘛,”谢珉挥了一下上肢,没打到隋仰,“别乱摸。”

    隋仰突然之间笑了笑,让谢珉觉得他好像莫名就很高兴似的,对谢珉说:“没有,看小兔子有没有睡着。”

    谢珉早已放弃和隋仰对自己的称呼问题作抗争,而且隋仰的靠近,突然让他觉得失措,便打了个滚坐起来,说:“没睡着。”

    “大师怎么说啊。”他抬起头问。

    隋仰把他拿起来,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他,和他对视。

    谢珉难免觉得隋仰的心态真的不错,面对一只兔子,面容也可以保持严肃。

    “我说我的朋友突然醒了,又陷入昏迷,”隋仰告诉他,“大师告诉我,可能是魂魄在尝试回去,但由于痛感还是十分强烈,便回来了。”

    “这种往返的频率不会很高,应该就在近期,”隋仰说,“只要下次回去时,疼痛能够承受,就不会再变动。”

    “是这样吗,”谢珉回忆着,“但是我回去,觉得好痛。我怀疑我下次去还是不能承受。”

    “这么痛吗?”隋仰用很低的声音问他。

    “好像全身骨头断了,”谢珉形容,“手指都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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