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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你喜欢什么?”小兔子可能是想不出来,问隋仰。

    隋仰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耳朵套,对他说:“不用送我。”

    “还是得要的。”谢珉大度地说。

    隋仰不愿他在此纠结,将话题往自己想聊的方向带去:“你喜欢收什么?胡萝卜喜欢吗?”

    “滚,”谢珉果然踢了他一脚,“我不知道。”

    “怎么会知不知道,”隋仰笑了笑,接着问,“朋友送你什么礼物你比较高兴?”

    “没什么很喜欢的,我生日礼物大多数是合作方送的,没什么意思,”谢珉告诉他,“只有江赐他们几个送的,我会自己拆开看,其他都是助理替我处理,拆完给我一张总清单,我大致了解一下。”

    “……”隋仰忍不住说他,“这么懒。”

    “干嘛,那些都是商业互送啊,难道你都自己拆吗?”玩具小兔忽而回过头,看了隋仰一眼,小小圆圆的粉色兔脸很卡通,语气带了些疑问,“不会吧,隋总。”

    隋仰被谢珉问得顿住,因为隋仰从来不收人送他的生日礼物。

    又过了几秒,隋仰觉得谢珉神经那么大条,很可能反应不过来,完全放弃了遮掩,直接问:“那你收到的礼物都怎么处理?”

    电影情节进入了第一个小高潮,谢珉看了一会儿,才对隋仰说:“有保质期的,我都让小池他们自己分了,好像他觉得比较贵重的,会放到我办公室休息室的储藏间里吧。”

    “关心这个干嘛,”谢珉倒打一耙,“暗示我你的礼物多得处理不掉了,看不上我送的?”

    “别污蔑我。”隋仰立刻澄清。

    谢珉轻轻“哼”了一声。

    黑衣小兔的背影在隋仰看起来变得绝情,十分洒脱。

    隋仰看了他一会儿,心中清楚自己提出的要求并不恰当,不过仍旧是说:“真的不用送。如果非要送,如果你到时候还在小兔子里,今年生日你陪我过吧。”

    “啊?”谢珉好像是愣了愣。

    隋仰感觉到谢珉好像想说些别的,例如问他“什么意思”。

    没等他问出来,隋仰便追道:“可以吗?”

    若有似无的尴尬在空气中蔓延,隋仰补救:“我还没跟小动物一起过过生日。”

    谢珉骂了他一句,最后选择了不提问,只是低声说:“随你。”

    或许是想缓和气氛,在电影主角开始漫长的情感戏份时,谢珉开口和隋仰闲聊:“你知道吗,我大二的时候,谢程这辈子唯一一次送了我生日礼物。”

    谢珉突然笑起来,说:“他被人骗钱了,想跟我借钱,就送了我一双鞋,丑得要命。”

    隋仰也笑了,顺着他问:“是吗?他怎么被骗的。”

    “高额利息那种投资骗局,自称沙特王子,找他投资油田,有点脑子都不会上当,”谢珉提起旧事,有些无奈,“他生活费全被骗光了,还欠了很多卡债,房租都交不起。我爸本来对我们生活费就扣得很紧,他哪敢说,知道我和同学一起赚了点钱,只能来找我。”

    “你借了吗?”隋仰问。

    “嗯,没办法,到底是一家人,”谢珉说了个数,“还了我三年多,只还了一半就不还了,催他就装死,真他妈没用,那时候你才用了多久——”

    他突然不说话了。

    隋仰知道他本想说什么,心微微跳得快了一些。他不想谢珉就此沉默,便替谢珉转移话题:“你爸爸对你还是那么严格?”

    “是啊,要求那么高,”谢珉语气平静,冷笑了笑,“公司没给我多少股份,防我像防贼。”

    “真他妈不想给他打工了。”他厌倦地抱怨。

    隋仰想到了许多句式可以回答,然而每一个都太像承诺,太暧昧,会把好不容易维护得正常的关系弄糟,破坏气氛,而且谢珉也并不会接受。

    不过谢珉方才说的他大学时的事情,是隋仰在那时最迫切想了解的。

    若将时间推回谢珉大二时,隋仰其实过得并不好。每晚累得脱力时,他会思考谢珉在做什么。

    现在从谢珉口中听到,他便感到自己窃得了谢珉的过去——如果他们没有分手,这些抱怨的话,或许当时谢珉就会在给他打来的电话里说。

    当然,隋仰实际上很清楚,做假设只是庸人自扰。

    事情急转直下的时刻来的很快,并不可逆转。

    隋仰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谢珉家,度过了他人生中最后算得上开心的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他醒来时,发觉谢珉已经不在房中。

    谢珉以往总是起不来床,这天早得让隋仰意外,隋仰下床走出去,见书房的门虚掩着,听到谢珉在里头打电话。

    隋仰本不想打扰谢珉,打算想回房,不料却听见谢珉说:“昨天不是已经给了你十万了么?”

    “我听见你说十万的,怎么又来十五万,你别骗我,”谢珉把声音压得很低,“什么这也能算错,有账单吗,你把账单给我看。

    “就发到我这里就行,你别去找他。

    “……我一下没有那么多钱,尽快凑齐了给你,你再去他小区门口我就报警了。”

    谢珉说话的语气又轻又急,带着隋仰没听见过的无奈,还有隋仰不知道他会有的妥协。

    然后隋仰脑袋变得很空,发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件根本不该做的事。

    他幻想自己成功将情感和现实分离处理,放置在两个宇宙中,可是他并不能。

    隋仰早就不是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情绪再镇定,在现实面前也不堪一击。

    不是不在乎痛苦就可以消解困境,无能就是无能,他好像完全不具备避免谢珉跟着他一起受苦的能力。

    “那你马上发给我,我现在就看一下,”谢珉对电话那头说,“快一点啊。”

    隋仰回到了谢珉的房间,垂手站在床边等待,过了一会儿,谢珉回来了,说:“你醒啦?我们出去吃早饭吧?”

    谢珉看着隋仰时,眼神笑眯眯、亮晶晶的,像他刚才只是下楼喝了口水。

    隋仰也很认真地看谢珉,回忆和猜测谢珉昨天是哪个时间替他还钱,怎么表现得那么自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带他回家。他发现谢珉很有骗人的天分。

    “你想吃什么?”谢珉看他没说话,又推推他的手臂,问他,“隋仰?”

    他们出门吃了早餐,隋仰找了个借口,和谢珉分开了。

    如果是现在的隋仰,便能有许多资源和办法解决这件事。

    但十九岁时他没有。他承认,也只能接受。

    父亲刚出事时母亲带他拜访了许多曾经的朋友,大多都吃了闭门羹,能借的关系全都借完,也只是九牛一毛。时至今日,每每想到那时的境况,他都为排山倒海的无力和焦虑所折磨。卓医生劝告他尽量不要去想,但他的确不是每次都能做到。

    那天最后,隋仰找了负责家里案子的律师。

    律师很忙,但人不错。隋仰与他简述情况后,他气愤非常,给包工头打了电话,和隋仰一起去了对方所在的工地对质。对方很是心虚,假模假样地查了帐,说自己弄错了,总共十万,没有更多,承诺自己不会再去找谢珉。

    而后隋仰又和律师回到了律所,讨论了些后续的安排。

    隋仰几乎没看手机,也一直没联系谢珉,到了晚上八点多钟,他刚到家,谢珉便打来了电话。

    他问隋仰在哪里,为什么一天都不找自己,也不来图书馆,隋仰起先没有开口,谢珉有些生气,连问了好几次,隋仰才反应过来,说自己在家。

    从谢珉敲开他家的门起,往后所有都是隋仰最浓重的噩梦。

    第24章

    “为什么发消息不回,”十八岁的谢珉背着书包,不悦地看着隋仰,“我在图书馆等了好久。”

    隋仰侧身让开了些,让谢珉进来,对他说“对不起”。

    谢珉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袖子上有品牌的标志,他的皮肤很白。宝栖花园客厅灯是冷色调,照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没有血色。谢珉睫毛那么长,好看得像一个穿着昂贵衣服的人形玩偶。

    进门以后,谢珉双手抱手臂,佯装生气:“就一句对不起。”

    隋仰心里的事情太多,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哄他,也开不了玩笑,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谢珉不知怎么就脸红了。

    “干嘛啊。”谢珉小声说着,靠近了隋仰少许,隋仰闻到他身上很淡的夜来香的味道。

    谢珉从图书馆走来隋仰家时,在路上染到的。

    贴近隋仰之后,谢珉微微仰着脸,好像等隋仰亲他,可是他耐心很差,隋仰几秒钟没有动,他就又靠过来一点点,亲了隋仰的嘴角。

    隋仰当然没能忍住,吻了谢珉的嘴唇。

    谢珉的书包掉在地上,他抱着隋仰的背。因为长高得太快,谢珉身上很瘦。隋仰低着头,很轻地吻了谢珉的脖子。

    谢珉的脸泛起粉色,连手指关节都是粉的,不再像平时一样凶恶,小声地叫隋仰的名字,身体贴在隋仰身上。

    隋仰听着谢珉的声音,看到谢珉的眼神,感到自己的灵魂被锯子分成了两半。

    一半在谢珉身前,无声地讲述隋仰对他的感觉。

    例如隋仰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第一次有那么渴望自己能重获和十八岁前一样顺利的人生、美满的家庭,然后就可以和那时的自己一样自信,和谢珉恋爱也没有任何畏惧。

    或许他们能一起去很多地方,从高中到大学,到以后工作都在一起,从偷偷摸摸到不再遮掩。

    而隋仰的另一半灵魂已经远离余海,强迫自己躲去人迹罕至的地方,逃避谢珉的名字。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松开谢珉,告诉谢珉:“我有话想和你说。”

    “案子结束之后,我要去垣港了。”隋仰说。

    谢珉先是愣了愣,“啊”了一声:“那么远。”

    “那我大学可以去垣港上,”谢珉马上对隋仰说,“怎么样?”

    “垣港可能没有适合你上的大学。”隋仰看着谢珉呆呆的样子,还是控制不好自己,抬手碰了碰谢珉的脸。

    “谢珉,”他听到自己说,“我的意思是我去了垣港之后,我们先不要联系了。”

    谢珉看着他,眼睛睁得很大,没有听懂似的,过了一会儿才说:“为什么啊?”

    “我去了会很忙。”隋仰说。

    “打电话也没有时间吗?”谢珉盯着他,眉头微微皱起来,像在努力解读他的意思,然后为自己辩护,“我没有那么喜欢吵你的。”

    “不是。”隋仰不知道原来对谢珉说这种话,是这么难。

    他想好的“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也不想浪费你的时间”,怎么都说不出口。

    谢珉推了他一下,看起来变得很不高兴,说“什么不是啊”。

    “你说清楚一点。”

    这可能是隋仰记忆中唯一的一次,完全计划好某件事情,却彻底没有成功。

    隋仰没能像他想象的那样,和谢珉说清楚,他们说再见。

    当谢珉对隋仰生气、埋怨他说话奇怪、要他道歉时,隋仰发现自己只能说“对不起”。

    这场失败的谈话没能持续多久,谢珉的父亲打来了电话,问谢珉在哪,要谢珉马上回家。

    隋仰把谢珉送回去,然后自己坐末班地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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