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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这群只是见了尸块一眼的人变得不对劲起来,他们在门外一边转动钥匙一边飞速低喃:“——尸块,尸块——”

    杜三鹦急得跳起来抵在仓库门上,只听咔嘣一声,门外的钥匙断了半截在钥匙孔里。

    仓库门被彻底锁死了。

    但杜三鹦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外面的人并没有放弃,他们转移了阵地。

    仓库后面高高的小窗户被人擦拭干净,不断有人睁着大而无神的眼睛趴在上面往里看,眼珠子斜到一边死死盯着角落里的白柳怀里的尸块。

    他们开始用榔头砸起了窗户,试图从这个不到蛋糕盒子大小的窗口里爬进来。

    杜三鹦气喘吁吁地爬到小窗口上,背对坐下挡住小窗口。

    他的幸运再次发挥了作用,外面的人在试图往爬上来推开他的过程当中就开始不断跌倒。

    杜三鹦一边咬牙紧绷听着外面的人跌里的声音,一边双手合十地祈祷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在爬窗活动过后,外面的人稍微消停了一小会儿,然后更大的雪地车推动雪的声音传来。

    杜三鹦连忙看向小窗户的外面。

    离仓库不远处,一排整整齐齐排列的雪地车锃亮地开着车头灯,前面的挖撬推出来,轮胎在雪地里刨动飞溅,就像是一群蓄势待发的野狗睁着荧绿的眼睛,留着涎液准备想猎物的喉咙袭来。

    ——这群神经病居然想直接用雪地车推仓库!!

    他们疯了吗!!整个仓库都会爆炸的!!

    杜三鹦被吓到了,他连滚带爬地从小窗口下跌下来,他远远地跪在白柳面前,嘶吼喊他:“白柳!白柳!你醒醒!!”

    “仓库要爆炸了!!”

    白柳微微闭着眼睛,像是疲惫至极陷入了熟睡,不愿醒来。

    杜三鹦急得直蹦,恨不得直接摇醒白柳,但白柳抱着那些尸块,他过不去。

    “白柳,醒醒啊!!”杜三鹦喊得声音都发涩了,“仓库爆炸我不会死,但是你会死的!!你快起来跑啊!!”

    杜三鹦急得没有办法,拿仓库里的东西砸白柳,试图把他给砸醒。

    但白柳毫无反应,只是歪了一下头,嘴角缓慢地渗透出鲜血来,呼吸渐渐微弱下去。

    杜三鹦呆住了,根本顾不得那么多地冲过去丢开尸块,头晕目眩地跪地拍打白柳的脸,害怕地大哭着:

    “喂!喂!你不要死啊!!”

    “你不是说你怎么靠近我都不会死,不会被我波及吗?!”

    “活下来啊!!”

    窗外的车灯一晃而过,亮得让人想落泪,雪地车轰鸣声响彻风雪夜。

    杜三鹦嚎啕大哭地抱着白柳倒下去的头:“救命啊!!谁来救救他啊!”

    被杜三鹦手忙脚乱扔到一旁的尸块仿佛具有自我意识般组合起来,在地上变成了一具布满裂缝的完美雕像,然后雕像的血管里彼此连接,血液流动。

    最后终于,雕像站了起来,除了闭着眼睛,身体上还有裂纹,宛如一个真正的人类。

    杜三鹦呆滞地停住了哭声。

    这具雕像上前一步,从杜三鹦的怀里接过了白柳,闭着眼低头向他道谢:“谢谢你照顾白柳。”

    那声音有些破碎,就像是这具雕像此刻的样子一般,但依旧听得出其中真诚。

    杜三鹦不由得惊慌地摇头后退了好几步,才小心地回了一句:“不,不用谢。”

    隔了一会儿,杜三鹦实在没忍住,低声问:“你是,活人吗?”

    雕像摇了摇头:“我是怪物。”

    杜三鹦偷偷瞄了一眼倒在这个怪物肩头的白柳:“白柳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雕像静了一会儿:“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杜三鹦哦了一声,心情不知道怎么的,放松了下来:“你能救他,是吗?”

    “我就是为了救他而存在的。”雕像低下头来,他似乎想睁眼看一眼怀里的人,但忽然又想起还有旁人在,于是道,“可以请你转过头去吗?你不能看到我的眼睛,但我想看看白柳。”

    杜三鹦莫名有种自己在发光的感觉,哦哦了两声,老老实实捂着耳朵转过身去了。

    谢塔低下头来,他睁开了银蓝色的眼睛,全心全意地注视着怀里的白柳,用大拇指擦去他嘴角的血渍,很浅地笑了笑。

    “辛苦了。”

    谢塔低头,十分虔诚地在白柳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一切都快结束了,原谅我不敢以这副模样见你,实在是不好看。”

    仓库外的轰鸣声越来越大,杜三鹦有些不安地想要转身,结果转身就看到谢塔把白柳放进了他的怀里。

    “白柳在游戏里受伤了,劳烦你继续照看。”

    杜三鹦慌张地接过,然后问:“你要怎么处理外面那些人啊?”

    “不是他们的错。”谢塔站在被不停敲击的仓库门前,声音和神色都平淡如雪,“——是利用我去引诱他们堕落的新任邪神的错。”

    “是我这个旧邪神陨落的错。”

    “我不该存在。”谢塔说,“白柳会因我被他控制。”

    谢塔的双手抬起,两旁的燃油向下倾倒,一点火星从谢塔苍白的指尖跌落,大火顺着他身上那件白柳的防寒服顿时熊熊燃烧起来,强酸从窗口旁边跌落,加入了这场火局中。

    冲天的烟气从仓库里冒出。

    缥缈的,不真实的声音从火里传出:“在我被焚烧后,关于我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会被抹消,包括白柳的记忆,游戏里的数据,我送给白柳的东西。”

    杜三鹦愕然:“怎么会这样……”

    白柳颈部挂着的逆十字架和鱼鳞碎裂成粉末,系统面板中的鱼骨鞭黯淡下去,消失不见。

    游戏里,一道刺耳的通报声跨越了所有区域,玩家们仰头看向那个巨大的空中通告:

    【系统通知:神级游走npc所有区域数据开始清理……】

    【系统通知:数据清理完毕,神级npc全线抹除bug,以后请大家安心游戏,再无神级npc在各大游戏场景里游走。】

    大火还在烧,里面的声音渐渐消逝,缥缈得仿佛一场梦:

    “杜三鹦,你应该比谁都明白,有时候什么都不记得,并不是一件坏事。”

    靠在杜三鹦胳膊上的白柳虚弱地睁开了眼睛,他漆黑的眼里倒映着跳跃的火光,一滴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到下颌,滴落地面。

    “我讨厌你,谢塔。”白柳自言自语,“我讨厌你。”

    从火里传来很轻微的声音:“我爱你。”

    火星跳跃不已,然后熄灭为灰烬,余烟尽散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连骨灰都没有留下,消失得干干净净。

    窗口外的轰鸣声响了一会儿,传来人们迷茫的讨论声,讨论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然后纷纷开着雪地车走了。

    杜三鹦也迷蒙地呆了一会儿,似乎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在这个仓库里,面前为什么又有一堆燃烧过后的痕迹。

    靠在他肩膀上的白柳梗了一下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攥紧剧痛的心口猛地呕出一口血来,然后耳朵,眼眶,鼻腔里开始疯狂冒血,止也止不住。

    白柳痉挛般地呛咳着,血凝块飞到处都是,杜三鹦被吓得魂飞魄散,肾上腺素爆发抱着白柳就往仓库外面冲,一边冲一边喊:“有人吗!!”

    “来救人!!有人吐血了!!”

    白柳疲惫地合上了眼睛,他见到的最后一幕是地面上那些被焚烧过后的黑色痕迹。

    杜三鹦满手是血,怔怔地坐在病房外。

    刚刚这里的人发现了声嘶力竭求救的杜三鹦,赶忙把昏迷过去的白柳运送到了最近的医院,已经推进ICU抢救了。

    但医生来来往往都神色紧绷,显示白柳的情况并不乐观。

    杜三鹦看得心里发慌,不得不拦住一个医生用蹩脚的英文询问:“里面白柳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说:“没事了,脱离危险了。”

    杜三鹦长松一口气。

    “他活下来是个奇迹。”医生神色也很疲倦,但也有些掩不住的兴奋,向杜三鹦解释道,“这位叫白柳的病人心脏有被人切断之后挖出来的痕迹,连接处还很新鲜。”

    “做了这么严重的手术应该好好休养,但他又是跳伞又是剧烈跑动,导致这些本不密和的高精度血管吻合裂开了,出现了严重的内出血。”

    医生强调:“几乎没有人能在做了这种离奇的手术后活了下来,但不知道是谁,让白柳的失血量在一段时间内很少量,让他撑到了现在。”

    “现在他应该没事了。”医生起身,“但他还没醒,先让他休息一下吧。”

    杜三鹦听得头脑发晕,二懂不懂,连忙起来向医生道谢,然后借了卫星电话向国内打了电话——走之前,唐二打和他说过自己的电话号码。

    但他已经有点记不清自己到这边来到底是做什么的了,只记得是执行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好像是运输一个高危异端。

    卫星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唐二打迅速地问:“你和白柳的情况怎么样?那五个队员呢?”

    “我没事,那五个押送员应该也没事。”杜三鹦支支吾吾地看向走廊尽头的病房,白柳住在那里。

    “但白柳……现在他在医院里,还在昏迷。”

    “白柳在医院里?!”

    一听到白柳受伤,牧四诚就开始抢电话了,他又急又怒:“靠,出什么事了?白柳怎么会在医院里?”

    紧接着这个电话就到了木柯手里,他声线紧绷:“你们是在运输过程中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最后是刘佳仪,她脑子转得很快:“五个押送员和你都没事,应该就不是什么运输过程当中的事情,是运输物品出问题,还是和游戏有关?”

    “都算有吧。”杜三鹦叹气,“运输物品被烧了,白柳身上的伤好像是游戏里带出来的,和运输过程没什么关系。”

    牧四诚的声音惊疑不定:“从游戏里带出来?”

    “从游戏里带伤出来,可是要玩家觉得这个伤就是他自己真的受在了身体上,才能带出来,白柳上个游戏精神值连60都没有跌破,怎么会产生这种错觉?”

    杜三鹦的声音有些迷茫,他不是很懂这些:“不知道。”

    刘佳仪逼问:“白柳伤在什么地方?”

    杜三鹦回忆:“心。”

    “医生说有人剖开了他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塔塔正式下线(会回来的,不要着急),6没有忘记塔,于是即将上线的桃哥就将面临一个巨怒的老婆(。)

    塔塔交接桃:白柳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惹怒老婆之后飞速下线

    黑桃:……哦(还没有弄清楚情况

    6:(微笑)

    第272章

    现实(一更)

    白柳第二天就能坐起来了,医生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没等他们深究这不可思议恢复速度的原因,白柳就被连人带床地被国内的观察站接管了。

    现在白柳正安静地坐在观察站病床上,侧头看向窗外呼啸的风雪,床边趴在一个正在打瞌睡的杜三鹦。

    门被轻微地叩响。

    “白柳先生,我们能进来吗?”

    杜三鹦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他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看向病床上的白柳。

    白柳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请进。”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那五个押送员和观察站的站长,他们略显恭敬地站在白柳的病床床尾,低着头:

    “劳烦您帮我们解决了这次押送过来的异端。”

    白柳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淡淡道:“我也没做什么。”

    “白先生,你做了很有意义的一件事。”站长面带欣喜地抬起头来。

    “之前听说异端管理局要把导致干叶玫瑰形成的原始植株转移到南极来保存,我还有些不赞同,但因为暂时没有找到销毁原始玫瑰植株的办法,不得不转移到人烟稀少的这边来。”

    站长长舒一口气:“好在你及时找到办法销毁了,避免被其他观察站的科研人员被玫瑰迷惑后滋生抢夺欲望。”

    白柳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了这几个人,他忽然轻笑了一下,缓慢地重复站长的话:“搬运到南极的,是玫瑰的原始植株?”

    站长一怔:“……是的。”

    “这样啊。”白柳自言自语般轻声呢喃,“你们的记忆被修正成了玫瑰植株啊……”

    “……只有我记得他死了,只有我记得他活过。”

    白柳又转过头去,点点头表示了解情况了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其他人记得的,不过是凋谢了一支无关紧要的芬芳玫瑰,只有他记住死的是他的神。

    五个押送员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躬身向白柳道谢,感谢白柳救了在飞机上差点坠毁的他们,然后和白柳道别离开,让他好好休息。

    机长走在最后,他要关门的时候转过头来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白柳,脑海里不知道怎么回想起飞机上这个人对他说的话。

    【你有你想救的人,我也有我想救的怪物。】

    那个时候白柳的眼眸是那么的真诚,机长担任了那么久的异端管理局队员,大大小小收纳了不知道多少高危异端,他从未在一个怪物的身上看到如此动人的眼神。

    尽管这个活人异端只是为了救一朵罪大恶极的诱人玫瑰才露出这样的眼神,但他在那一瞬,也忍不住为之动容。

    那朵玫瑰在白柳那里或许就等同于他的朋友,爱侣,亲人,等同于他在飞机上就算把自己切成四块也想拯救的一切。

    可最后他救到了他想救的人,白柳却没有救到他想救的玫瑰。

    机长不知为何,感到了一股深重的歉疚,他静了片刻,开口道:

    “我已经向苏队长汇报你帮助我们的事情经过,他说会向上级申请,考虑降级你的危险程度,让你有更大的活动自由。”

    “你身上的四个锁扣在转移到国内观察站的过程当中都给你取出来了,在关于你新的降级评判出来之前,第三支队不会对你做出任何监视行为。”

    “谢谢你救了我们,和这边的人。”机长张了张口,“……关于玫瑰的事情,我很抱歉。”

    白柳没有回答他任何话,他微微欠身道别后,关上门离去。

    等到他们离开,白柳迅速地扯下了手背上输液管,在杜三鹦的大惊失色中下令:“去把门反锁了,不要让任何正常人进来,收拾一下准备进入游戏。”

    杜三鹦战战兢兢地看着白柳手背上不住地滴落鲜血,忍不住小声劝阻:“医生说为了防止血栓形成,给你用了抗凝血剂,让你不要随便走动,会血流不止的……”

    白柳轻飘飘一个眼神过去,杜三鹦缩了缩脖子,听话地把门反锁了。

    “进游戏,刘佳仪他们应该在游戏里等着我。”白柳对杜三鹦说,“刘佳仪手上有比抗凝血剂更适合我的治疗药物。”

    杜三鹦傻乎乎地问:“什么药物啊?”

    白柳:“解药。”

    游戏内。

    在流浪马戏团那栋公会的小楼房外面,刘佳仪焦躁地走来走去,牧四诚一脸放空地蹲在门口,双手搭在膝盖上。

    木柯一动不动地抱着双臂地依在门边,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唐二打站在垃圾桶旁边,叼着点燃的烟,有些出神地玩着手里的枪,动作快到肉眼只能看到残影。

    卸下,组装,取下子弹又装上,弹匣和枪膛彼此碰撞。

    ……这么多个世界线以来,他做梦都没想到白柳会为了救异端处理局的人出事。

    被剖心……大出血,倒在冰冷的雪地里被杜三鹦抱着小半个小时才找到救援的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渗出来的血湿透了……

    唐二打从来没有看到过得这么……凄惨的白柳。

    他一向无所不能,无所不有,是邪神选定的唯一信徒,世界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纵容他尽情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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