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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但来都来了,现在是深夜,她也没有看到看管的人……

    小葵深吸一口气,踏上了最后一梯。

    门里传来了很清淡的声音:“谁?”

    这就是邪神的声音吗?

    小葵听得一惊,她又开始紧张到心脏狂跳起来,但同时有一种莫名的恨意在她心里升腾——

    ——住在这里面的,就是杀死了她弟弟的邪神。

    “你在等白六,是吗?”小葵冷静地问。

    里面的声音静了静,小葵听到锁链向门边挪动的声音,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对方的声音愈发轻灵和缥缈,带着一种诚恳询问小葵:“是的,我等了他一天。”

    “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就来了,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没来。”

    “请问你知道白柳是出了什么事吗?”

    北原小葵攥紧了手上提的煤气灯的灯把,她缓缓地吸入一口气,又吐出,然后忽然莫名地笑了起来:“你不用等了。”

    “白六不会再来见你了。”

    神社里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变得平了一些:“为什么?”

    “你知道我们祭品最近的课程是什么吗?”小葵恶劣地笑了起来,“是《爱情》哦。”

    “我们昨天讲了爱情故事《长发公主》,今天就让祭品从周围英俊的年轻男人里挑选自己喜欢的【王子大人】,体会爱情的美妙。”

    “白六也选了自己的【王子大人】哦。”

    神社里的声音彻底安静了下去。

    小葵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她胸膛里有一种报复的快感,但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憋闷。

    就好像是她在这个扭曲阴暗的北原家,在这个以痛苦为食的鹿鸣县,在黑暗森林唯一看到的那一点白六手提的煤气灯带来的光亮要在她眼前熄灭的那种窒息感。

    苍太闪闪发光的眼睛在小葵眼前闪现,他认真地望着小葵,说:

    【白六大人和邪神大人一定是真爱,和童话故事里一样美好的感情。】

    小葵咬咬牙:“怎么,要放弃了吗?”

    在她这句话落下的一瞬间,她眼前的神社门被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推开了,在稀薄的月色下,脸上和身上都血迹斑斑的邪神努力地推开半扇门,走到了神社门口,竭尽全力的伸出手指推开了一点门,出现在了看得呆滞的北原小葵的面前。

    祂闭着眼,精致的脸上沾满了血,扶着门框,身上被无数丝线牵拉着往神社里拖,胸膛轻微起伏,说话的声音带着喘息:“白柳【王子大人】的选拔已经结束了吗?”

    “可以请白柳退回原来那个王子,加上我,再选一次吗?”

    谢塔紧闭的眼睫轻微颤抖,脸上带着很薄的一层红:“虽然我不年轻了,但我应该也很英俊。”

    北原小葵被谢塔的面貌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她刚想说什么,突然猛地转头看向那边窜动了一下的草丛:“谁?”

    一个人影从草丛里慢慢地走出。

    北原小葵再次呆愣住了。

    那是一个身材欣长的女人,长相和北原小葵有三四分相似,身上伤痕累累,一看就知道受了不少伤才来到了这里,她望着北原小葵捂嘴流着泪:“终于见到你了,小葵!”’

    北原小葵恍惚地轻语:“……姐姐。”

    来人正是小葵四兄妹当中的大姐。

    这位大姐在小葵和弟弟次郎被卖之后一气之下和家里人决裂,被赶出了鹿鸣县,嫁去了离这里很远的一个海边小县城里,和北原小葵很久没见了。

    “我当初就不同意父母卖掉你和次郎,但我说不上话,还被赶出了鹿鸣县,不被允许回来。”北原小葵的姐姐二话不说地抓住了北原小葵的手,急切地说,“我特地趁夏日祭的时候过来,鹿鸣县这个时候到处的把守都很松懈。”

    她半蹲下身子,扶着小葵的肩膀,渴切地望着对方:“和姐姐一起跑,一起离开这个地狱吧!”

    北原小葵表情空白地望着大姐伸过来的手,眼神中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她慢慢地提起了自己的手,放在了大姐的手心。

    第451章

    邪神祭·船屋(219)

    北原小葵恍惚地回答:“杏子姐姐,我跟你走。”

    杏子喜极而泣,她紧紧握住了小葵的手,然后颇为警惕地看了一眼半开的邪神神社的门:“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小葵回头,刚刚站在原地的谢塔却不见了,她心脏猛地一跳,刚想走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被她姐姐拉住了。

    “嘘——!”杏子姐姐谨慎地把食指放在了嘴唇上,她迅速左右看了看,“有人来了,快走。”

    话说完,杏子就拖着小葵飞快地向山下跑去,小葵怔怔地回头,她看到神社的门缓缓地被夜风吹来,神明被无数丝线悬吊在神社的正中央。

    月光倾洒下来,神明修长的脖颈上被丝线勒出血痕,祂被丝线吊得抬起了头,如池塘水光一般潋滟的银蓝色眼眸和离去过程中转头回来的小葵对了个正着。

    谢塔就那样望着她离去,眼里盈满了月色。

    当看到那双眼睛的一瞬间,小葵觉得自己脑子嗡咛了一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像是慢动作般变得迟缓了起来,还出现了奇怪的声音。

    【系统提示:检测到npc精神值归零。】

    【……npc正在异化……npc异化中止……】

    【系统提示:检测到化身(塔维尔)产生(痛苦),走出神社,此行为触发特殊节点……副本进入重置……】

    【本游戏设计者将世界线657中(玩家白六)通关《邪神祭·船屋》的数据藏在此节点中,一旦当邪神塔维尔的躯壳产生痛苦,并自愿走出神社,当祂走出神社的一瞬间,就将触发特殊游戏模式。】

    【彩蛋游戏路径正在展开……】

    【世界线657的《邪神祭·船屋》副本即将与世界线658的《邪神祭·船屋》重叠,请各世界线的玩家都做好准备,你们即将相遇。】

    【正在检测两个世界线该副本中的玩家总数……】

    【世界线658:玩家黑桃,玩家白柳】

    【其中玩家黑桃处于五年后时间线,暂无游戏进度】

    【玩家白柳触发了《邪神灵》剧情,进入了五年前时间线,目前游戏进度过半。】

    【世界线657:玩家白六。】

    【玩家白六触发了《邪神灵》剧情,进入了五年前时间线,目前游戏进度百分之九十七,正在献祭邪神中,即将通关。】

    【《邪神祭·船屋》重叠副本总计三位玩家。】

    【正在计算两个副本中时间流速与空间曲度……正在调整副本进度……正在调整npc记忆……调整完毕,副本时间与空间与世界线658目前进度一致,npc记忆与世界线657游戏进度一致……】

    【npc记忆重置开始。】

    【将世界线657中《邪神祭·船屋》记忆正在载入npc大脑中……】

    北原小葵的眼神一空,她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急速的后退,脑中凭空生成了一段真实到可怕,但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记忆。

    前面的一切和之前都一样,她逃跑了出去,然后在两个月之后又被抓捕了回来,在回来的船上,她遇到了【白六】。

    但从那以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当苍太声音颤抖地询问这个【白六】,是不是在福利院杀死了很多小动物,还杀了人的时候,这个白六轻笑地承认了。

    【对啊。】这个【白六】愉悦地笑起来,【怎么,我不可以杀吗?】

    【这些东西被杀了又不会有人记得,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们?】

    【没有人因此而蒙受损失,我只是在清扫没有价值的东西而已。】

    【你们也是一样的啊,被杀了也不会有人记得和在意,甚至比我之前清扫掉的那些东西更低等廉价。】

    在苍太竭力遏制的恐惧哭声中,缩在下面的床上的她清晰地听到这个【白六】懒洋洋地说:【因为你们只是我玩的一个游戏里的npc而已。】

    等到抵达船屋,【白六】不出意外成了祭品,他胁迫苍太做了他的侍从,然后再后来,和她一样被北原家选中了,成了【北原白六】。

    这个【白六】也在抵达北原家的第一天晚上偷到了钥匙,去往了神社,同样也被住在阁楼上的她看到了。

    但小葵也清晰地看到了,【白六】并没有唤醒邪神。

    一日,两日,日日如此。

    【白六】去往后山神社的那么多天,没有一次唤醒了邪神。

    白天,这个【白六】一边懒洋洋地上课,一边若有所思又变本加厉地折磨自己,他折磨自己的程度,甚至会震撼到北原家那些以折磨人为乐子的老师,有时候这些什么残忍的事情都做尽了的老师都会忍不住在【白六】折磨自己的时候害怕,然后颤抖地喊停。

    【白六】有时候会停,有时候不会,这些老师就会忍无可忍地逃出室外,有时候还会蹲在走廊上脸色惨白地干呕,然后惊慌失措地逃离。

    ——就像是室内关押的不是一个推门可以随意操控的祭品,而是一个让他们心生恐惧的怪物。

    【疯子】——小葵清晰地记得这些老师失魂落魄地这样点评【白六】——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晚上,这个疯子一样的【白六】会一遍又一遍地爬上神社,在那里待一整夜,但第二天下来的脸色会比前一天淡漠不少,就像是遇到了什么让他极为不愉快的事情。

    记忆里的小葵一直不理解【白六】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也不敢直接问。

    ——直到夏日祭来临,所有祭品都要面临的痛苦检验到来了。

    小葵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白六】无法唤醒邪神,以及他为什么要那样疯魔地折磨自己。

    【白六】在这场痛苦检验上,居然一格的痛苦都没有。

    苍太说【白六】把手放上到天平的右盘的时候,天平的指针晃都没有晃一下,就像是这个人心中一点痛苦都没有产生过。

    怎么可能?小葵这样问苍太。

    苍太也觉得不可思议,他说以为自己是眼花看错了,以【白六】那种程度的自我折磨,怎么可能一点痛苦都没有。

    但没有就是没有。

    【白六】被贬成了侍从,但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身份地位的降低,依旧是每晚上提着灯笼去神社。

    小葵渐渐意识到这个人想要做什么了——

    【白六】想要折磨自己产生痛苦,唤醒邪神。

    但然后呢?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

    小葵内心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她不得不承认,她可能永远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她非常恐惧【白六】,是绝对不可能向他开口询问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这个人对其他人的残忍和冷漠程度已经到了一种连北原家的人都会恐惧的地步了。

    尽管身份下降成了【侍从】,但没有一个人敢对【白六】下命令,让他去做侍从该做的事情,因为没有人不怕【白六】,他折磨自己的时候懒散和微笑的脸在每个人的心上都留下了一层恐怖的阴影。

    而且更为离谱的事情是,在【白六】成为侍从短短一个月之后,他居然因为擅长折磨祭品,制造痛苦,被北原家的家主赏识,从一个侍从一跃而成了他们的老师。

    小葵作为一个重点祭品,一周大概两次会和【白六】一对一地上课。

    寂静昏暗的和室内,安静地坐着两个人。

    小葵低头跪坐在坐垫上,看着自己因为遏制不住的惧意而微微颤抖的双手,根本不敢抬头看坐在对面的【白六】。

    她能感觉到【白六】散漫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慢慢悠悠地打量。

    小葵恐惧过抓捕自己的大人,恐惧过北原家的那些老师,但恐惧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同龄人,甚至恐惧程度还甚于前两者,这对她来说是一种完全陌生的体验。

    一个十六七岁的男性,某种程度上还可以用孩子来形容,为什么能让她如此恐惧,恐惧到呼吸都开始不畅。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每晚都要去神社。”对面盘坐的白六突然开口,他姿态随意地撑着下颌,脸上挂着很浅的笑,“我知道你每晚都在看我。”

    小葵一惊,她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刚想矢口否认,就被白六懒洋洋地打断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是为什么。”

    “因为我也有我想向神许的愿望。”

    小葵静了很久,才咬牙接了话:“白六老师,你的愿望……是什么?”

    白六掀开眼皮:“我在福利院不被人喜欢,他们往我身上泼了很多脏水,我被诬陷虐杀小动物,被诬陷做了很多坏事,最后甚至过分到被诬陷杀人。”

    小葵一惊,她下意识地抬起了头:“这些都是被诬陷的吗?!那为什么你在船上要承认呢?”

    “因为不承认也没意义吧。”白六垂下了纤长的眼睫,在他脸上落下了一层颇为落寞的阴影,“你们不都已经相信了那个传闻吗?不如就坐实好了。”

    “反正也不会有人喜欢我这种什么痛苦都感受不到怪物的。”

    “连祭品都做不了。”

    小葵猛地攥紧了自己身前的衣服,神色一瞬间有些恍惚。

    【姐姐,我知道痛,不知道苦。】

    【姐姐,感受不到痛苦是我的错吗?为什么大家都讨厌我啊?】

    【我不能代替姐姐成为祭品吗?】

    ……次郎,她的弟弟,她可怜的弟弟,也是这样一个人,如果还活着,应该和【白六】差不多高了吧?

    【白六】垂在长睫下的漆黑眼睛里一丝落寞也无,是一种无趣的玩味,语气却持续低落下去:“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吧,小葵大人回去休息吧。”

    “今晚不要等我去神社了,我知道我无法产生痛苦,已经放弃实现我自己的愿望了。”

    说着,白六起身要走,小葵牙关紧咬,在白六即将踏出门的一瞬间,她嘶哑地叫出了声:“白六老师,请等一下!”

    手指刚刚触碰到纸门的白六背对着小葵,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声音却很消沉:“小葵大人,还有什么事情吗?”

    “可以和我说说,你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吗?”小葵仰起头,眼眶发红,声音发抖地祈求着,“我,我的弟弟也是和您一样,一开始无法产生痛苦的人。”

    “他的愿望都是为了我,我想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如果自己想给自己许愿,会许什么样的愿望。”

    白六停住了脚步,他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居高临下地垂眸,俯瞰眼角含泪的小葵:“你真的想知道?”

    “你答应不告诉任何人?”

    小葵使劲点头:“我答应不告诉任何人。”

    “那……”白六蹲下来伸出右手,支出小指,抬眸直视小葵,脸上的表情略显稚气,“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葵楞了一下,她的眼里慢慢地盈满了泪。

    ……拉钩这个习惯,也好像次郎啊。

    “当然不变。”小葵深吸一口气,也伸出小指勾在白六的小指上晃了两下,“我保证不和任何人说。”

    白六目光晦暗地微笑:“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的哦,小葵姐姐。”

    第452章

    邪神祭·船屋(日+220+221)

    小葵和白六吊着拉钩晃了晃,她抬手拭去自己眼角的泪,轻声问:“……那白六,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白六单手撑在桌台上,垂下眼帘,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节敲击着桌面:“我想献祭邪神。”

    小葵吓了一跳:“献祭邪神?!”

    “对啊。”白六勾起一边的嘴角,“正是因为有祂的存在,才让你们都这么痛苦的吧?把祂献祭掉之后不久能让一切都结束了吗?”

    小葵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她蹙眉反问:“……为什么你的愿望会是这个?”

    “……为什么会是这个愿望吗……”白六侧过头,他懒散地歪过头,宽大的狩衣滑落肩膀,露出里面遍体鳞伤的乌青皮肤,他眨了眨眼睛,“当然是因为我讨厌邪神啊。”

    小葵疑惑地追问:“讨厌邪神……?”

    虽然所有祭品都讨厌邪神,但某种直觉告诉小葵,白六讨厌邪神的原因肯定和他们这些普通祭品不一样。

    “没错。”白六眼眸半阖,“我在福利院的时候,因为可能性格和脑回路和常人不同吧,没有任何人喜欢我,被所有人排斥,老师也十分厌恶我,觉得我是个教不好的孩子,所以我一直游离于群体之外。”

    “但有另一个孩子也是这样的,他叫做谢塔。”

    “我对谢塔十分好奇,常常观察他,发现他喜欢和我看一样的书,玩同类型的恐怖游戏,甚至被同样的老师和孩子讨厌,就觉得他很有意思,想进一步了解他在想什么。”

    听到这些,小葵觉得好笑,又放松了下来:“你是想和他做朋友。”

    白六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下:“以常理来说,的确可以这样推论。”

    “但他拒绝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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