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8章

    “啪”的一声清脆,是顾识茵忽然走来,一巴掌打断了她!

    顾四娘捧着那方火辣辣的脸,震惊无比!

    此时湖心幽幽驶来的一艘画舫上,有人立在船上,褒衣博带,风姿清雅,亦望着这边。

    相隔甚远,并听不清那边在争吵什么,只瞧见那少妇打扮的女子反手甩了小娘子一巴掌。

    瞧上去温温柔柔,动起手来却是干脆利落。

    倒也有些意思。

    他看了一会儿,宋国公封思远自舱中出来:“有思,圣上的意思,大理寺卿的这个位置还是交由你来,除了你,别人圣上可不放心。”

    “圣上谬赞了,臣只是朽木。”谢明庭淡淡地道,目光仍看向岸边争执的两人。

    封思远抬眼一瞧,心下已然明白了大半,他笑:“对了,你的婚事怎么样了。家母可是很满意你呢。”

    母亲一直有联姻渤海封氏的想法,谢明庭是知道的。他微微颔首:“婚姻是父母之命,看母亲的意思吧。”

    他对情爱毫无憧憬,娶进门的妻子智或愚,敏或拙,他都不在意。

    谢明庭没问弟弟的事,封思远也没提,彼此都心照不宣,看向岸边。

    岸上的争吵仍在继续。顾四娘震怒地道:“你敢打我?”

    识茵反问:“我为什么不能打你?”

    “身为妹妹,对姐姐直呼其名极尽污蔑,身为晚辈,对长辈也是百般诋毁。你如此不孝不悌,有堕家风,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教训不得吗?”

    尊卑孝悌,长幼有序,她既搬出这两重道德高地来,顾四娘不能反驳。

    又是当着自己新结交的林、孙两家千金的面,顾四娘羞窘难当,竟是一头撞了上去:“顾识茵,我和你拼了!”

    她们身后就是湖泊,识茵本欲躲闪,脚下却遭她一绊,顾四娘刹不住脚,巨大的惯性将二人双双抛进湖中,扑腾出巨大的水声。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船上,谢明庭本欲回舱,见状眼眶骤紧,脱掉外衣便跳下湖去。封思远忙吩咐仆从:“快,把船划过去!”

    水中二人犹在扑腾,顾识兰气性上头还未弄清此时状况,拼命扒拉攥着她不放的堂姐骂道:“顾识茵,你好狠毒的心!”

    “我不过是说你喜欢楚公子,还有你娘的事,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你就推我下水,你怎么这么狠毒啊!”

    身前的顾识茵却渐渐没了声音,挣扎也越来越式微。口鼻里灌进的全是水,风卷残云般蚕食鲸吞着她的呼吸与意识,连攥着堂妹的手也放松了开来,不受控制地朝湖底坠去。

    察觉到二人不断下坠的身体,顾识兰也终于慌了,拼命唤着救命。

    云袅急得无法,不顾自己不会凫水就要往湖中跳,这时却听那孙、林二位小娘子齐刷刷的一声惊呼:“宋国公,谢少卿!”

    湖面上的游船与跳入湖中的青年俱已近了,青年若鱼翻波腾浪,在平静的湖面上搅开圈圈涟漪。湖中,两个小娘子此刻已被水浪分开,一个犹在不停挣扎,另一个则早没了动静,无声无息地往水里沉。

    谢明庭游过去,强劲有力的臂膀自少女腋下穿过,将她圈在怀中,奋力朝岸边游。

    他唤云袅:“去请母亲过来。”

    云袅应下,匆匆朝山上的清水寺跑。这时顾识兰也被侍卫救上了岸,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水,倏地,似想到了什么,震惊地朝旁边的堂姐看去。

    顾识茵已因吸进过多的水昏迷过去,正被她名义上的大伯抱在怀里,面色苍白,长发乱湿,水草般一条条地覆在脸上、身上,饶是狼狈,也无损于那明珠美玉一般的秀色。

    原本剪裁得体的衣衫被水湿润浸透,勾勒出小娘子饱满如玉桃的胸脯、下凹的腰线、挺翘的臀,凝酥雪透罗裳里,宛然话本里吸人精血的狐狸精。

    顾识兰看得心惊肉跳,直至画舫停船靠岸、自船上抛下一袭青袍来,被男人洁净修长的手接过、盖在她与裸.露无异的身子,方无措地张了张唇:“阿姐……”

    她怎么可以让男人抱了她,还是她的大伯!

    大魏风气再开放,叔嫂、伯媳之间也是要避嫌的啊!

    一道目光突然摄过来,如寒刃,如利矢。顾四娘吓得浑身发抖,直往身旁的两位同伴怀里钻。

    孙、林二人也是讪讪。谁能想到那船里竟是宋国公与谢少卿,搞不好四娘方才的污言秽语,正被谢少卿听了去。

    谢明庭收回视线,伸手在识茵两侧肩胛上轻推了推:“顾识茵,醒醒。”

    识茵的情况却不太好,她因吸入大量湖水此时已经昏迷过去,仰躺于他膝上,一只手还无意识攥着他腰间所系的鞶囊。

    鞶囊中正盛着那块鹤形玉佩,在女孩子软柔的手心中硌出深深印迹。

    谢明庭犹豫片刻,隔着那层才盖上去的青衫在她腹部重重按了几下,她痛苦地吐出几口水来,这才有了些许稀薄的意识。

    “郎她看着模糊视野里那张熟悉的脸,虚弱地吐出一个称呼。

    她这时意识涣散,自然不知这是在外面,她的郎君是不会回答她的。只是突然见了他便觉有了依靠,心内的委屈都突如潮水打上来,半阖着眸,虚弱地吐出半句分辩:“我,我和我娘不是……”

    不是什么,她没有说完,谢明庭却明白。

    方才她与姊妹的争吵中,他已听得很清楚。

    大约是她婚前曾喜欢过人,她娘也有些不清白的名声,便被她堂妹污蔑是水性杨花之人。

    可怜她生死之际,竟还想着向他这个“郎君”辩解这个。

    但他终究不是她的郎君,从某些方面来说,她堂妹说的不错。只不过那不是她的错罢了。

    他眼眸一暗,想开口安慰几句,却没应答的资格,只能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识茵如释重负。

    她露出个虚弱的笑,就此陷入昏迷。顾识兰几人脸色讪讪,虽然知晓她多半是把眼前的谢少卿当作她那丈夫了,却还是止不住地尴尬。

    封思远适时道:“醒过来就好,有思,把她抱到船上去吧,可别着了凉。”

    谢明庭一语不发抱了人上船。封思远眸光一转,又落在顾识兰三人身上:“今日之事……”

    “我们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三人中较为机灵的林氏女立马立誓保证,“《孟子》有云,‘嫂溺不援,是豺狼也’。事急从权,我们都知道的!不会乱说!”

    封思远赞许颔首,笑容温和:“荥阳林氏是么?果然家传渊源,世代书香。”

    林女郎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一时心花怒放。直至另一位小娘子悄悄扯了扯她衣袖,方才如梦初醒,齐齐搀扶着顾识兰离开了。

    *

    识茵醒来的时候已在家中,婆母武威郡主正守在榻边,见她醒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关怀过儿媳几句后,她有些不高兴地道:“你娘家那些人,看起来是不太讲理的。以后就别来往了。”

    “你已经是我们家的媳妇儿,该借我们的势就借,怕什么呢,真要有什么事也有母亲和你男人替你担着呢。”

    婆母话中唯有回护,识茵心中微暖,笑着应是。

    武威郡主又扭头朝外面唤:“麟儿你进来,新妇落了水,你也不知道关心关心么。真是不懂心疼人!”

    谢明庭此时已沐浴完毕换过衣裳,面色冷淡地进来相见。识茵目光痴痴地唤他:“郎今日,是你救了我吗?”

    “不是。”他不假思索地否认,“是长兄。”

    她的面色霎时变得有些苍白:“长,长兄啊……”

    武威郡主这时已经出去,他在榻边坐下:“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嗫嚅着唇道,“就是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事急从权而已,你也不必在意。”谢明庭道。

    识茵当然不是担心这个。

    她只是觉得尴尬,既然是大伯救的她,那么,她掌掴堂妹、还有堂妹那些污秽之语,他可能都看到听到了。

    她日后还有求于他呢,都说先入为主,就怕他将自己认作是那等水性杨花的妇人,日后要扭转这印象可就难了。

    只是……她心下忽有些惴惴。

    白日她被救起来时并没有瞧见救她的人,但也能感知得到是熟悉之人的气息。救她的人,真的是那位还未见面的大伯,不是眼前的他吗?

    如果是他,那,那……

    识茵忽然便不敢再想下去。

    她不开口的时候,谢明庭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这时忽见她眼睫扑闪,扑进他怀中:“郎谢明庭一愣,劲窄的腰已被她以双手抱住,湿发未干的小脑袋稚雀一般自他胸膛边钻出来,有些委屈地看着他:“我差点就死啦,你都不抱抱我吗?”

    双目漉漉,饱含期待,像一只企盼着主人怜爱的幼猫。

    温香软玉在怀,柔情似水,难以招架。唇齿间呼出的兰香更盈盈在鼻尖绽放,谢明庭耳根都变得滚烫。

    心下一时恻隐,他迟疑着抱住了她。

    瞧上去瘦瘦弱弱的小娘子,抱在怀中的手感却极佳,饱满的玉兰花就贴在他胸膛上,温热柔软。偏偏今日又是那信上所言的药效第二次发作之时,谢明庭本来不信,此时此刻却觉得似是药效发作了。

    他双手僵硬地落在她腰侧,别过已然泛起微红的脸。

    识茵一只手悄悄朝他腰间探去,去寻白日那方玉佩,嘴上继续软着声央求:“郎君,今晚不走了好不好?我,我害怕……”

    心内却是一怔。

    他腰间的鞶囊是空的,并没有白日她握得的那方玉佩。

    作者有话说:

    郎君会不会走呢,嘤。

    “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意思就是虽然叔嫂大防但性命更重要。所以这件事传出去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感谢在2023-02-22

    10:23:11~2023-02-23

    19:5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东华紫府少阳君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东华紫府少阳君

    3个;听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aobao

    17瓶;东华紫府少阳君

    8瓶;奋斗的小地雷、云鲸、榴莲千层、柒玖、Lemonci

    5瓶;Lgyyying

    2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

    ?

    第

    11

    章

    ◎他在看她◎

    她面上有一瞬的僵硬,谢明庭敏锐地察觉到了,轻将她自身前推开:“你今日受了惊吓,正该是好好休息的时候,我就不打扰你了。”

    “若是害怕,我在外间守着你。”

    识茵也没想到这番试探竟是这么个结果,心内微怔,面上失望。没有再求。

    方才她是故意那么说的,为的是使他分心,趁机去找那块玉佩。

    如果她能找到那块玉佩,足以说明她没猜错。但……她没有找到。

    或许是他已经察觉到她的目的特意卸下,又或许,只是她多想了。

    见她面色恍惚,谢明庭心知她必然是起了疑,适逢这时云袅送了膳食和驱除风寒的汤药来,他接过,亲舀了一勺在唇边吹了吹,喂到她唇边:“把药喝了吧,感染风寒就不好了。”

    他难得体贴一回,识茵有些不习惯,微红着脸就着他的手喝完了那碗药。

    她没什么胃口,不想用膳,谢明庭也不勉强她,扶她在榻上躺下便出去了。

    受了这一通折腾,识茵十分疲惫,很快陷入沉睡。再醒来,已是夜里。

    轻云笼朗,素月舒光,房间里一个丫鬟也没有,唯独与内室相连的碧纱橱上还亮着灯火,是他在践行那句“陪着你”的承诺。

    白日的疑虑重新袭上心头,识茵起身,趿着木屐慢腾腾地挪至门前。

    门内,谢明庭正在灯下看那封周玄英寄过来的信。

    按照信上所言,今日即是“十日醉”的第二次发作之机。然而直至现在也都无事发生,难道,是周玄英骗他?

    门边响起轻轻的敲门声,他回过头,门扉缝隙间露出小妇人略带羞涩的一张脸:

    “郎君……我可以进来吗?”

    谢明庭持信的手微微一顿,忽觉指尖生了烫。

    他默了一息,意识到她现在是个病人,只能收起信去扶她:“你怎么起来了,好些了吗。”

    她点头:“我没什么大碍了,实是下午睡得够久了,现在睡不着……”

    “我有些事情想问郎君,可以吗?”

    她态度婉顺,又才落了水,是个病人,这更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谢明庭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唯独那簇自指尖燃起的幽火沿着血液筋络一直燃到了心里,腹底生出绵密热意,他面色微不自然,扶她在书案边坐下:“问吧。”

    “上午的时候,长兄他……他没跟你说什么吧?”

    “你为何会这样问?”谢明庭道,语声显得有些不耐烦。

    “没什么。”识茵道,“就是,就是那会儿我堂妹嘴里不干不净的,恐得罪了他……”

    “哦?”他回过眸来,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那你们说了什么呢?”

    视线相触的一刹,识茵好似被烫到一般,微微一颤。

    她有些奇怪,却又不明那阵热意缘何而来,道:“总归是那些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我有些害怕长兄会误会……”

    害怕他误会?

    谢明庭不解。

    她在害怕他误会什么呢?顾四娘拐着法地骂她跟他有染,然而明面上的他与她并无关系,自然不会误会。

    还是说,她真的这般想过……

    心底的火似因了这一句訇然大作,他猛然一惊,识茵懵懵地唤:“郎她还不知那潜伏了两日的药效正在她靠近的这一霎重新攀上来,有如火遇茅草。谢明庭四肢百骸都在生着温。

    现实在眼前褪去,转变为另一幅画面,是中秋月圆之夜,她跪在他身前的明明月光里,纤细的手,被月光照得有如冰瓷。

    而后的那些画面,连月亮也要羞得躲在云层里,此刻却堂而皇之地在眼前涌现……

    就如现在,弟妹就站在面前,衣衫齐整,他想的却全是那些不堪的事……

    落在脸上的目光愈来愈烫,烫到似燃尽屋中的新鲜空气,识茵实在承受不住,不禁往后避了避再度唤他:“云谏?”

    谢明庭终回过神。他沙哑着声音:“抱歉,劳烦你给我倒杯水。”

    他实在难受。茶具在她那边,他只恐自己不慎触碰到她,又做出什么有违伦常的事。

    视线移开,识茵才觉好受了些,撑着无端发软的身子走到书案另一边,替他倒了一杯,心头依旧惴惴地慌。

    方才她本是试探,试探他究竟是不是白日救她的人。然而他眼中窥不见一星半点儿的逃避,反倒如火一般,令她莫名就心慌意乱起来。识茵忍不住想,或许……或许就是她多想了吧……

    他既用这种目光看着她,应当还是喜欢她的吧?

    那位大伯冰清玉粹,是圣上都赞过的如圭如璋,想来也不会这般无视纲常。前途无量的大理寺少卿,也不会知法犯法……

    壶中茶水早已冷却,她将茶递给他:“茶水好像有些凉了,要不,叫人重新烧一壶?”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