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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我们会在新安住上一段时间,你就安心在这儿安顿下来吧。”

    马车驶至里坊间一处青砖黛瓦的小院停下,门外早有奴仆盈门,迎了他们进去。识茵被安顿在西厢房居住,在她进去安顿行李之时,岑樱好奇地问丈夫:“你叫青梧去查她了?你认识这孩子的父亲啊?”

    秦衍微微蹙眉:“不查她,我如何敢让她跟着你。”

    顿了顿又道:“是已故太学博士顾昀的女儿,嫁到陈留侯府的。武威很不懂事,先前小鱼让她家老二在建康假死,她就强逼着她家老大娶了这顾氏。后来老二回来,这做哥哥的又不愿意放手了,就又设计让她假死,带到义兴。”

    “前些日子,谢明庭在义兴搞土地改制,处理了当地的一个士族,那些余孽就绑了她,她跑了出来,这才被你捡到的。”

    “竟有此事。”岑樱惊道,也难怪阿茵死活都不愿意回义兴。

    谢家那对双生子她也是见过的,印象里,那做哥哥的考中了状元,听闻很有君子风范,很得小鱼喜欢。怎么背地里竟是强占弟媳之人。

    她最厌恶的就是这等强取豪夺之人了,回头问问阿茵,可得好好惩治惩治他!

    “她父亲的死有些蹊跷,母亲也是。”秦衍继续道,“总之,都和武威脱不了干系。”

    “既如此,就让她跟着我们住吧,不必再叫她回去跟着谢家那小子了。”

    说起来顾昀还是他亲自录取的进士,人说天子门生,自然也算是他的学生了。学生的遗孤,自然是该照拂一二的。

    至于那姓谢的小子,似是很得小鱼器重,特意命他在义兴开展土地改制。那么他也想看看,他究竟配不配得上小鱼的这份期待。

    *

    识茵就此在新安住了下来。

    秦氏夫妇是很奇怪的人,既云是客商,然至新安,似乎并没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每日或在家闲居度日,或出城踏青,还常常带上她和阿黄。

    她的一切吃住花销都是依靠着秦衍夫妇,识茵内心过意不去,自然百倍勤快地做事以求回报。生火烧饭,打扫洗衣……然而还没做几次,被岑樱看见,说什么也不要她做了。

    她嗔怪地道:“我们又不是没手没脚,怎好要你服侍。再说你身体还没大好呢,劳心劳神做什么。”

    识茵只觉羞惭:“阿茵无用,只想报答伯父伯母的收留……”

    “没什么呀,你父亲还是你秦伯父的学生呢,我看你就跟看我女儿似的。”岑樱道。

    “不过呢,你伯父说,等秋天,我们要到上饶去。你想继续跟着我们也可以,但若想留在新安,就得好好想想你要做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嬴·太上皇·衍:好好给我女儿干活!不然老婆不还你了!

    这章比较卡,但但但马上迎来一个大转折啦!!女鹅即将迎来美好人生,庆祝一下,发五十个红包!

    推一篇朋友的女帝文,喜欢大女主女帝的小天使可以去看看嗷,质量不错的。

    《拂云》BY顾凭阑

    从和亲公主到开国女帝。(利益至上野心家×忠心耿耿疯批狂犬)

    赵明闻生前是人人喊打的佞臣贼子,手持天子剑,政令出其口,权倾朝野,号令群臣,是天子最忠心的鹰犬。

    她曾以为自己一生都会这样不干不净地苟活,却又被花团锦簇下百姓的惨状所震动。于是利剑刺向了主人,她妄图掀起覆灭王朝的潮涌,然而终归功亏一篑。

    再睁眼时,赵明闻回到了十六年前,正踞坐在前往异国的车銮上,因遭逢袭击而奄奄一息。她仍旧是那个身处群狼环伺之中的女孩,却坚决折身去往了另一条路。

    延昌帝封这个年幼的女孩为义成公主,令她和亲魏国,又嘱托这个早孤的孩子定和议,平纷乱,庇佑大梁子民百年安定。

    谁想大势难以挽回,一切终归不随人愿。

    天灾人祸,朋党攻讦,皇权禁锢,积重难返。大梁皇帝已然老迈,魏国虎视眈眈,继承人却尚未长成。

    朱门高第馔玉炊珠,欢纵无度;升斗小民典妻鬻子,啼饥号寒。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她选择再一次拔出了剑,从和亲公主到外交女官,终到权柄在握的女帝,赵明闻竭尽一生,始终不曾忘记自己初时所立定的理想,生死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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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

    ?

    第

    67

    章

    ◎只要她平平安安◎

    留在新安,

    她能做什么呢,识茵想。

    她是没可能再厚颜跟去上饶的,这段时间,

    她已是十分叨扰伯父伯母了。况且她早晚还要去往荥阳,

    继续查母亲的线索,

    若去了上饶,又不知要何时才能北上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她都在新安求职,先是去衙门给自己补办了户籍——得益于朝廷“大索貌阅”的政策,这件事倒是出奇的顺利,只是她没有房子,

    只能挂在秦衍夫妇名下,化名秦茵。然而求职之事却与她事先设想的不同——新安不缺绣娘,她跑遍了城中大大小小的绣坊,

    也没见缺工的。

    又一次被拒绝后,她垂头丧气地走出绣坊大门。岑樱夫妇并那个唤作伏青梧的侍卫大叔正在外面等她。岑樱安慰她:“先不急这个,我们初来乍到,

    先熟悉这里这里的环境,你这丫头怎么总想着给自己找事做呢。”

    中年美妇和蔼慈爱,望之可亲,

    更像极了记忆中的母亲。识茵鼻尖都漫开一阵酸涩。她嗫嚅着唇道:“是,

    阿茵知道了。”

    几人于是又往回走,途径一片人烟稀少的街道时,

    道旁店铺间忽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我打死你个臭婆娘”,伴随着女子的惨叫,

    一道人影径直从店中飞了出来,

    滚落在地上。

    竟是一个女子。

    她头撞在一旁的石柱上,

    嗑出了血,

    但气息尚在。店中紧接着冲出个满地横肉的中年汉子,自地上拎起地上的女子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口中振振有词:“臭婆娘!看你还敢不敢偷人!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偷人!”

    女子唯是哭求哀嚎,头发都被扯落大半。四周邻居闻讯纷纷探出了头,见怪不怪:“唉,好端端的怎么又打起来了。”

    “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

    “不知道啊,得有七八回了吧。”

    那妇人的惨叫声愈来愈微弱,识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正犹豫着要上前阻止,身侧的岑樱已生气地喝止道:“住手!”

    她话音才落,伏青梧已冲了过去,极轻易地擒住对方重又抡起的拳头。那汉子怒气冲冲地扭过头来:“你谁啊你?!我教训自己的婆娘与你有什么相干?!”

    他挣扎了下,却纹丝不动。伏青梧面无表情:“路过之人。”

    既有人出手制止,四周围观的人群都好似纷纷活了过来,忙围过去照看地上的妇人。她躺在地上,气息奄奄地呻|吟着。岑樱也拉着识茵着急地奔过去:“谁去找个医师来看看啊。”

    然而还没有走近,人群里突然爆发出惊异的一声:“不好,没气了!”

    识茵脚步一顿,足底忽漫起无尽的凉气。

    于是一场民间常见的丈夫殴打妻子事件就此升级为杀人案,很快有人报了官,来了衙役及仵作,将被打死的妇人与那行凶的中年男人带去了郡府。

    识茵一干人及四周围观的百姓作为见证者也被请去了衙门,将原本宽敞的府衙大厅堆得满满当当。新安本地的郡守嵇沧嵇郡守是个年逾四十的瘦弱文士,不耐烦地捻了捻嘴角的两撇小胡子:

    “这又是怎么回事啊?听说你把你婆娘打死了,可有此事?”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中年男子一下子现了形,跪下来伸冤道:“回府台,小人冤枉啊。”

    “这婆娘之前偷人,还不承认,今天吵起来,互殴了几下,结果她自己福薄死掉了,小的也不是故意的啊。”

    分明就是他将人活生生打死的,竟还狡辩是互殴不小心把人打死。饶是识茵一向好脾气,此时面对这等毫无悔过之意的嘴脸,也气得微微身颤。

    无它——拜她从前闲时所读的那些律法所赐,她很清楚时下对于“故意杀人”与“过失杀人”判决的差别。故意杀人是死罪,但若是“不小心”把人打死了,又是夫殴杀妻,其罪较打死一般人减轻二等,顶多也就杖责三十。

    果不其然,郡守的下一句便是召了堂下的一名作为证人的邻居:“他说是互殴不小心打死的,是这么回事吗?”

    邻居支支吾吾道:“也算是吧……打起来的时候我们也没瞧见,只听见争吵。以前他们也经常吵的。”

    郡守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那事情就很清楚了。”

    “死者——系夫妻相争、斗殴致死,伤人者主观意愿上不存在故意谋杀,故此案属于过失杀人。”

    “《魏律》,‘诸过失杀伤人者,各依其状,以赎论’,夫杀妻,减罪二等。打他三十大板,把人安葬了吧。”

    这判决看似有理有据,四周百姓虽然尚有些许疑惑,也都跟着迷茫地点了点头。唯识茵在心中摇头:“不,不对。”

    她一时不察,竟将心中的话也说了出来。鸦雀无声中这一声便格外明显,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其中就包括跟随在旁的秦衍夫妇。

    糟了。

    她在心里暗叫不好。

    她毕竟只是个弱女子,虽然同情那被打死的妇人,说出来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度,更不敢贸然出头。

    她也从没有公开和人辩法的经历,最多也就是私底下看了几遍《大魏律》,且和谢明庭讨论过登州那个杀人的案子。她能保证自己的观点就能服众吗?!

    那一声格外明显,大堂上的郡守眉头已经皱了起来,黄豆大小的眼睛在厅堂里四处乱窜:“是谁在说话?”

    众人的目光都无声无息落在了她的身上,似一种无声的指认。岑樱见状要出声,却被丈夫拉住,摇摇头示意不可,随后,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识茵。

    没人应声,郡守皱着眉又问了一遍。识茵冷汗都落了满背,她低着额汗涔涔的头,不言。

    厅堂内的死者头盖白布,白得刺眼,她却看也不敢看——她在心里拼命地说服自己,这时候不出声是对的,事情捱过去就好了啊,她只是个弱女子,她出什么头呢?她说话有人信吗?反而会让自己和伯父伯母他们陷入无穷的麻烦!

    可……人命关天的事就这般草草结案,她难道真的要坐视不管吗?

    而让无辜者枉死,她的良心,真的能安定吗……

    识茵心下一片恍惚。

    这时已有郡府里的掾属注意到她,凑到郡守耳边悄悄说了一通。郡守皱眉,刚要召她,却见那怯懦的少女忽然自己抬起了头,似下了极大的决心:“是我。”

    “我说府台判的不对,这样判不对。这不能草草判定为互殴,更不是过失杀人!”

    满堂无声。

    众人目光如炬,郡守更是勃然大怒:“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本府办案,岂有你一介女流之身插嘴的份儿?”

    “来人,把她给本府轰出去!”

    “且慢。”秦衍却开了口,“瞧这位女郎胸有成竹的样子,或许有一番见解,人命关天的事,郡守何不听听呢?”

    这又是哪里来的刁民?

    台上的郡守火冒三丈,但见他龙章凤姿仪表不凡,像是哪里的大人物。保险起见,他强压火气顺势下了这个台阶,转向识茵:“好,那你说说吧。”

    秦衍又转向识茵:“别怕,你说吧。我们都听着呢。”

    秦伯父的语声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却意外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威严肃穆。识茵心里莫名就平静了下来。

    她道:“《魏律》里将杀人的类型分为七种,谋杀、劫杀、故杀、斗杀、误杀、戏杀、过失杀,这几种杀人的罪行都不同,所以首先需要判断的是其中哪一种。而他们的主要差别则在于杀人者的主观意识,究竟是有心还是无心,是长期蓄意还是偶然发生。”

    “如果是偶然发生争执,一殴一击,意外而死,那么可以算作斗杀的过程中过失杀人。可如果是案发前就已存在怨怒,已经对受害者产生杀心,又故意以相骂等手段挑起争斗,借机将人打死,这就是谋杀。”

    “这位男子口口声声说是互殴时的过失杀人,若府台认定互殴情节成立,应向他身上验伤,不可单凭其一面之词认定是互殴;其次,在女子死亡之前,她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了,我们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但他依然继续下死手,这就不能算是不小心将人打死了。”

    “所以,这不是过失杀,这是谋杀,《魏律》,‘诸谋杀人者,徒三年;已杀者,斩。’若依府台原先杖责三十的判定,将来案卷呈到大理寺复核,是可能受到责罚的。小女子也只是为府台的前程担忧。”

    “还请府台明鉴!”

    这番话说完,落针可闻的大厅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拊掌声,又若海浪涌动,经久不息。那杀人的中年汉子早已是愣在原地,继而痛哭流涕地向高坐堂上的郡守嗑起头来:“府台明鉴啊,府台明鉴啊,小的是过失杀人,不是谋杀……”

    郡守却是汗涔涔地抬袖擦着额上的汗,对一旁的掾属道:“去,把《魏律》找来,看看是不是她说的这么回事!”

    不必看了。秦衍在心中道。

    他自做太子起便在华林园中听讼,对《魏律》早已熟稔于心,自然知晓那孩子说的是对的,但除却对律法的熟稔,更难得的却是她有对律法的辩证思维。

    他赞许地看了识茵一眼,捏了捏妻子的手:“这孩子,很不错。”

    有学识,有善心,还有一份敢于打抱不平的胆识和勇气。真难让人相信,这会是个父母俱早逝、寄人篱下的孤女。

    岑樱也高兴极了,亲昵地挽住识茵的胳膊:“想不到我们茵茵这么厉害呀,倒真有小封哥哥当年的风范了。”

    识茵并不知道伯母口中的“小封哥哥”就是永昭朝的大理寺卿、尚书令,谢明庭的老师。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堂上那被蒙着白布的死去的可怜妇人。心想,她算是为她讨回公道了吗?

    她从来都是怯懦无用的,连自己受了委屈也因畏惧名声不敢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但若她的学识能帮助其他人,她心里其实很高兴。

    最终的结果算是皆大欢喜。

    那位姓嵇的郡守虽然昏聩,却还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也知道判错罪刑可能招致的后果,当即承认改判了男子死刑,收系监狱,等待案宗发完京师复核。

    他纡尊降贵地亲自来向识茵道谢,满面浮笑地,又向请教她身边的秦衍夫妇的名讳。秦衍只淡淡道:“走吧。”

    新安风景不错,黛墙青瓦,与江北迥然不同。他还打算在新安住上一段时间,不想暴露身份。

    只是还没走出衙门多远,识茵便被几名激动的妇女拦住了。俱是方才旁观了她以法条以理据争的当地妇人。她们热情地拉着识茵的手:

    “小娘子,你既通诉讼,能帮帮我们吗?”

    “我家那口子一天老打我,打得我实在受不了,我想和离,族长却不允许。我听说官府是可以判义绝的,只是苦于找不到肯接案子的讼师。我能请你替我们写状纸吗?我可以给钱的!”

    “还有我还有我。”

    妇人们围着识茵七嘴八舌地说着,拦住了他们去路。识茵有些不知所措。最终还是秦伯父替她解围:“你们先回去自己想好要不要告,再来找我侄女吧。”

    “恕不奉陪了。”

    他示意伏青梧将人隔开,这才顺利地离开,返回家中。

    识茵却是若有所思。

    她好像知道了要在这片土地立足生存的法子了,或许,还能积攒盘缠与人脉,便于日后北返。

    *

    红入桃花嫩,青归柳色新。进入二月,春耕渐渐忙碌,江南江北的土地上到处都是耕作的农人,义兴郡也不例外。

    谢云谏头戴斗笠,身披箬笠,一副农人的短褐装扮,正同几名侍卫检查过河流旁新修的水车。

    他走回正在田边询问农人的兄长身边,摘下箬笠充作扇子一般在额旁扇了扇,草叶间积攒的水珠纷纷直往脸上扑,一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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