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侯盛元不愧是前天下第一剑的弟子,金子来和柳如珑口中“也许能和秦筑打一打”的存在,就算病了这几年,身体素质依然远超常人。正常人的心跳都是60到100次分,只有运动员的心跳才能压到50这个档次,上次秦追看到这个心跳,还是在秦简身上。
侯盛元捂着肚子,安详地靠着床头:“徒弟,我好饿。”
秦追冷酷道:“饿也憋着,手术前必须禁食,不然你要是在麻醉状态下呕吐,然后被自己吐的东西搞得窒息而亡的话,那你就是武林中死法最搞笑的高手了。”
侯盛元下意识回道:“死得最搞笑的是马上风的那个咳咳咳!”
他才想起来不应该和六岁半的徒弟说马上风。
秦追见过的中风病人可太多了,别说马上风了,蹲坑时用力过猛导致脑溢血的病人都有好几个,他兴致勃勃地八卦:“谁马上风啊?”
侯盛元见他很懂的样子,也起劲了:“就是那个练长拳的”
金子来和柳如珑、五福默默竖起耳朵。
欢快和乐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护士过来接人。
膀大腰圆的护士拍拍门板:“候,走了。”
侯盛元笑容一僵,再看向徒弟和两个朋友时,已带上一份悲壮。
他起身,手臂一抬,长长一鞠:“诸位,盛元这就走了。”
柳如珑和金子来抱拳:“保重!”
侯盛元转身,一撩不存在的衣摆,大步离开。
秦追面无表情地说:“之前月红招割肺的时候比他凶险多了,也没像他这样吧?而且我们也要过去啊,我们要守在手术室门口的。”
前面的侯盛元一个趔趄。
五福憋笑道:“您怎么知道月红招没这样?说不定他去手术前还哭了呢。”
秦追对手术室很熟了,只不过以往他都站在门内,而不是等在门外,有点他自己都觉得怪怪的无聊。
算了,还是继续八卦吧。
侯盛元是今天第三台手术,之前还有俩,又有其他病人也被往手术室送。
秦追看了一眼:“哦,还有个灌肠的。”
看那个体型和衣服,大约是富贵人家的吧,这年头家里没钱养不出那一身肥肉。
秦追对这类病人也很熟,因为富贵人家总爱□□细的主粮,导致肠子不蠕动了,最后憋一肚子翔,只能去找大夫通。
郎善彦一直说他这辈子只钻研出了七蛇丹这一个像样的秘方,其实要秦追来说,他的通润茶也很好用,没病的喝了减肥,有病的一喝就通,最重要的是,他的药喝起来不是凉性的,对体弱患者友好。
然后秦追就八起自己见过的各式奇葩富贵病,柳如珑和金子来猝不及防就享受到了手术室内护士的待遇许多医生在做难度不高的手术时,也会和助手、护士聊天,而且话题尺度之大,常人难以想象。
柳如珑和金子来、五福先是“哇”,然后“哦呦!”接着“诶呦我去。”
四人浑然不觉侯盛元躺在手术台上心跳狂飙,被乙醚放倒前真的哭了出来。
就连路过的病人家属都围过来听,然后纷纷发表看法。
“看来人还是要多吃粗粮。”
“原来糖吃多了也不好。”
“诶?消渴症竟如此凶险?”
秦追以前帮人摘胆囊都是用微创腹腔镜的,但微创手术要诞生,好像是八十年后的事了,这年头没有,但开腹也不是很难。
他一边说某糖尿病患者在确诊后不肯控制饮食,一定要每天吃肉和两大碗米饭进补,结果一年内悲提升天,一边心里复习了一下开腹切胆囊的步骤。
手术刀划开皮肤,接着是皮下组织,这几乎是所有手术都要走的第一步、第二步了。
接着是沿肌纤维方向,把腹直肌前鞘切开,以侯盛元的身材,医生说不定会顺口夸一句他的腹肌清晰,要是脱得多,可能胸肌也要赞一个。
说起来,以前秦追给人做手术的时候,碰到过那种特别肥胖的患者,才开刀就被脂肪溅一手,手术的技术难度不高,但为了和那过于厚实的脂肪做抗争,秦追做手术做到想吐,还是瘦一点的患者对医生比较友好。
然后要做什么来着?哦对了,是把该切的肌肉组织都切开,看到腹膜,小心打开,别损坏了,再分离软组织和黏连,把胆囊显露出来。
话说21世纪切胆囊都是用电刀,这年头没有,唔,那切血管的时候就得小心点,但愿这年头的止血钳够给力吧,胆囊管和胆囊动脉一定要找准,结扎的动作一定要利索。
秦追不紧张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在十三岁时就可以轻松做摘除胆囊的手术了,那时候他身高一米六多,天天帮老头子干活、打下手练出了不错的体能,而且经常拿小白兔、小白鼠练手。
但老头子还是把他压到了十四岁才敢让他上台,放他独立做手术那天,老头子还嘀嘀咕咕:“你可别把人切坏了。”
秦追满脸淡定地刷手上台,心跳没加速,血压没飚高,冷静地把手术流程走完,之后冲洗、插管引流、关腹缝合都顺畅得很。
然后从那一天起,秦追就再也不得闲了。
医生是这样的,不忙的时候要看书学习,忙的时候一天到晚都是手术,等一台台手术堆出越发精湛的技术,就会有更多的病人找上门来。
尤其是黑诊所不要求病人出示身份,给钱就治,结果成群结队的不法人士过来看病,而且他们动不动就“治不好我就毙了你”,说话的时候自以为威风,实际上就是没素质的小瘪三。
秦追那会儿习惯在前台桌子底下摆一把微冲、一把西瓜刀,碰上搞事的病人就把家伙抬出来,接着大家都会变得温文尔雅。
直到侯盛元被推出来,秦追这才一正表情,小跑过去,踮着脚看侯盛元,发现他眼角有两道泪痕。
秦追:算了,人好好的出来就行,我之后也不要拿这件事笑话他吧。
金子来却去找医生:“您好,大夫,能不能把老侯的胆给我们,到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给他保存好,以后跟着他一起进棺材,下一世也是个完完整整的人。”
马克医生一怔,随即熟练地回道:“可他的胆是有病的,与其把带病的东西带到下一世,为什么不指望他来生的妈妈给他生一个完好的新胆呢?”
金子来一噎。
秦追则坐在侯盛元身边,等着他醒麻醉,根据他的经验,大部分患者醒来时都会很疼。
他守了四个小时,侯盛元才挣扎着起来,他的嘴唇颤抖着。
“疼”
秦追拍拍他的脸:“喂,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我”
“回答我,叫什么名字?”
“侯盛元。”
“家住哪儿?”
“唐山附近,山咕屯。”
“家里多少地?”
“五十亩。”
“不是三十亩吗?”
“放屁!明明是五十亩!”
很好,看来麻醉没弄坏他的脑子。
秦追伸手:“来,手抬起,握住我的手,用点力,嗷!行了行了,放手!”
小秦大夫甩着自己软绵绵的小手,恨恨地想,看来神经也好得很,劲儿这么大,躺不了多久就能活蹦乱跳了。
护士这时过来问:“要打止痛药吗?”秦追反问:“是打阿司匹林还是吗啡?”
护士举着针:“吗啡的效果会好一点”
秦追果断道:“请给他阿司匹林,谢谢。”
做个小手术,上什么吗啡,万一师傅药物成瘾,秦追上哪哭去?
他盯着护士换了阿司匹林过来,亲自检查,才让人把药打进侯盛元体内,一边还教柳如珑和金子来。
“以后你们要是不小心生病受伤了,如果不是疼到不行,阿司匹林就足够了知道吗?有些药能别碰就别碰,上瘾的。”
侯盛元嚷了许久的疼,爹娘师傅叫了个遍,眼泪落个不停,秦追拿着手帕给他擦,等药效来了,他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侯盛元就惊讶地发现自己感觉好多了。
他忍着疼,龇牙咧嘴地被扶着坐起来,惊喜道:“嘿,我活了!徒弟,我现在是不是不用升天了?”
秦追:“你先放屁,然后把七蛇丹吃了,防止伤口发炎,度过这一劫,以你的底子,再活四五十年不成问题。”
侯盛元就仰天大笑三声:“区区排气而已,且看为师运气,噗!”
他失败了。
秦追怜悯地看着他:“别着急,术后有一阵子肠子是不怎么蠕动的,你要给它时间恢复,实在着急的话,让金叔叔扶着你站一起,慢慢走,记住,排完气,你才能喝水吃流食。”
看侯盛元这活力十足的样,秦追觉得这师傅是存活成功了。
他走到病房外,在走廊的椅子上坐好,长吁一口气,知道自己直到十六岁前的岁月算是安稳下来。
五福担忧地望着他:“少爷,您累不累?”
“不累。”秦追对他微笑,“五福,你饿了吧?去外面吃一碗馄饨,再端一碗回来,师傅排气以后要吃的。”
五福应道:“诶,那您要吃什么呢?”
“我吃包子,你多买几个,柳叔叔和金叔叔也吃。”
秦追拿了钱给五福,五福小跑着离开。
知惠不知何时上线,娇小的女孩穿着厚实的披风,推开门,看窗外绒绒雪花。
她露出甜甜的笑:“欧巴,阿玛尼煮了红豆年糕汤,你要不要吃?”
小女孩指着矮桌上小小的碗。
秦追看了一眼,在里面发现红枣,是他喜欢吃的。
他心中一暖:“嗯,替我谢谢阿玛尼。”
作者有话要说:
阿玛尼:朝鲜族会称呼母亲为阿玛尼,爸爸为阿爸几,而在抗美援朝题材的电影《奇袭》、《英雄儿女》中,可以看到志愿军战士也将朝鲜的大娘大爷称为阿玛尼和阿爸几,彰显了双方深厚的情谊。
寅寅叫德姬“阿玛尼”,是德姬要求的。
第45章
水中
一般手术结束后,最好插管引流三到五天,确保脓液能排出体内,然后是拔管,拆线,回家好好休息,伤口每日都要用碘伏擦,病患也要每日服用消炎药,就是为了防止发炎。
但1909年是没消炎药的,只有七蛇丹,也凑合吧。
秦追买了瓶碘伏,每日给侯盛元上药,再控制他的饮食,压着他每天慢慢走三到五次,每次十到十五分钟。
侯盛元委屈道:“别人家病人都躺着,就我要走动。”
秦追回嘴:“我阿玛叫郎善彦,你信我还是信别人家病人?”
侯盛元:那肯定是信专业的啦。
为了省住院费,主要是如今的医院条件也就那样,侯盛元拆线后,秦追就带着他出院,到附近找了个小院子,花钱短租一个月,休养到侯盛元彻底康复了,他们再坐火车回山咕屯。
柳如珑和金子来依然留在这里。
秦追问他们:“你们不回戏班没事吗?”
柳如珑将水缸挑满,擦了把额头热汗:“回去做什么?国丧呢,戏班子没生意,大家伙都得各寻生路,不如离京城远些,还有清净日子过。”
金子来和五福每日去买菜,自从五福展现了做菜的好手艺后,侯盛元看他的眼神就和看亲人一样。
几个大男人凑一起,日子过得并不坏,秦追也开始在侯盛元的指导下学武。
“下盘还行,身子骨软了点,但骨头还算结实。”侯盛元为秦追摸骨,“筋骨韧性不错。”
他丢过来一把木剑:“先学握剑,以前学过吗?剑首在哪?”
秦追点了点:“在剑穗和剑柄之间,这个,剑柄之上是护手,握剑的时候,食指拇指要扣住护手。”
侯盛元见他握好,过来轻轻一敲,剑就从秦追手中滑落,被侯盛元以脚背勾起。
连金子来都看出来了:“小追见你母亲练过剑,但以前没精细学过,是不是?”
秦追腼腆道:“其实是看京戏的时候,从柳叔叔握剑的姿势上学的,我早发现你握剑和其他人不一样了。”
柳如珑一怔,随即忍不住夸道:“你这孩子看得仔细。”
侯盛元心中满意秦追的细心和灵慧,手把手教了他一下午的握剑,并要求他好好修炼握力和腕力。
“剑在手上你才是剑客,剑脱手了,你就败了,一定要握住,但不能过于紧绷。”
那就开练吧。
通感六人组都有体育课,秦追习武,罗恩时常在苏黎世湖上划船、知惠跟随母亲练舞,格里沙天天爬山放羊,菲尼克斯近期开始打网球和马球。
还有露娜,她在学游泳,因为她的爸爸罗伯特先生说:“如果想做一个冒险家,就不能不会水。”
但露娜的游泳其实是秦追教的。
罗伯特先生教孩子的方法是:先把家里的泳池蓄上半池水,让露娜换上背心短裤,提着孩子往水里一扔。
“露娜,憋气!憋住气就能浮起来!”
狂野的南美胖企鹅在教育女儿时依然狂野,而且他一点也不觉得会出事,因为水深只有一米二,露娜踮踮脚就能在泳池里竖着站立。
露娜就这么在水中不断狗刨,四肢划拉着,接着就是咕噜噜沉。
旁观的菲尼克斯面上开始发紫:“露娜,我要没气了!”
露娜忘了屏蔽弦上的知觉,小伙伴这会儿和她一起窒息,上辈子在市游泳馆跟着暑假班学会游泳的秦追立刻出手。
一个小知识:当你面朝下飘在水里,想要变成站立姿势的话,就屈膝,双膝往前一顶,两边手臂打直往下一划,就能竖着站稳了,哪怕是零基础菜鸟,练三到五次也能掌握这个姿势,超级简单。
备注:这个姿势绝对不能在深水区用,会沉。
秦追接手露娜的身体控制权,屈膝,划水,仰头,大口吸气。
菲尼克斯趴在自家庄园的书桌上大口喘气,喃喃:“终于得救了。”
岸上的罗伯特先生满脸骄傲:“不愧是我的女儿,露娜,我还以为你要再摸索一阵才能呼吸呢。”
露娜气得拍水:“爸爸,你给我找专业的老师来啊!”
罗伯特先生挠头:“可我就是火地岛省游得最快的人,小企鹅,别生气,你祖父当年也这么教我游泳的,我保证,我会把你教成超越我的高手。”
露娜被她爸噎住,最后情况就变成了罗伯特先生把女儿往水里扔,秦追在一边教露娜如何浮起、换气、四种泳姿。
也许是因为强烈的求生欲,还可能是德拉维嘉家族真的有家传的游泳天赋,露娜学得很快,五天攻克蛙泳,十天攻克自由泳,半个月成为货真价实的小企鹅。
破案了,露娜真的游泳天赋满级,在水里的速度、灵活度就像后边有虎鲸在追的阿德利企鹅,她的水感好到不可思议。
秦追估计,露娜要是生在现代,高低得上奥运游几圈。
菲尼克斯也想在自家的泳池里学游泳,但北半球正处于冬季,现在学游泳感冒风险太高了,秦追建议菲尼克斯还是等几个月。
湄公河泳神游泳班准备五月开课一回,通感家族的小伙伴们踊跃报名,在这注定动荡的时代,多点一个技能,就多一份长命百岁的可能。
罗恩拍着手:“我家住苏黎世湖边上,学游泳很方便的,瑞士有几个参加过奥运的游泳运动员,也会去苏黎世湖里训练。”
知惠雀跃道:“我和妈妈的庄子里也有小河和鱼塘!但妈妈不会游泳,我学会的话,就能教她了。”
只有格里沙,他从不说他想学。
这孩子的父亲在他三岁时,随工人们一起去讨薪,最后和船长的资本家老爷们一同坠入冬日的伏尔加河中溺死,说起来是四年前的事情,可格里沙永远忘不了父亲是怎么死的,水在他的心里与死亡密不可分。
秦追自以为理解格里沙的心情,并不想勉强他,也没有和他提过此事。
但是在1月末尾,格里沙却主动和秦追提起:“能教我憋气和换气吗?”
秦追有些犹豫地说道:“高加索所有的河流和湖水都还很凉吧?那不安全。”
格里沙回道:“我家有浴桶,只是憋气和换气的话,浴桶就够了,教教我吧。”
说着,他走入浴室,浴桶里已经倒了烧好的水,谢尔盖舅舅提醒道:“快点洗,你洗完就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