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龙爷满意地捋胡须:“石榴增吉,杏化煞,此为福屋啊。”两个小孩默默地去付钱,秦追说:“我要杏这间。”
曲思江:“行,那我要石榴的。”
接着是换家具,采买新家用具,搬家,忙忙碌碌的,还未来得及搬家,时光就走入六月,端午节将至,各家各户都包起粽子。
端午节前两天,周姨就领着一家老小包粽子,然后是王氏也叫郎善贤和郎善佑送粽子来。
一个个生怕秦追吃不着粽子,秦追吃到最后不由得发出感叹,吃不完,真的吃不完。
侯盛元用五彩线编了长命缕,系在秦追的手腕上,将秦追往肩上一放,驮着他去黄浦江看赛龙舟,盛和武馆和龙爷手下都有汉子组了人去划舟,因而秦追能在很靠近江边的地方混到吃喝。
也是这时候,秦追终于看到了龙爷的主家,那是一个脸特别黄的中年人,神情凶戾,很唬人,对小孩子却蛮友好的,见秦追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他,对他露出一丝笑意,然后突然“嚯”了一声,差点把秦追从师父肩上吓得掉下去。
好家伙,四十多的人了,居然吓小孩!
这人姓也有趣,姓虎。
卫盛炎扶住秦追,和黄脸汉子打招呼:“原来是津门第一的虎兄,您竟也来了南方。”
“受人之托来此,顺带做些生意。”虎爷又变回不苟言笑的模样,严肃地在袖子里掏了半天,大家还以为他要掏什么宝贝出来,谁知居然摸出一块油纸包的点心塞给秦追,秦追道了谢,往嘴里一放,是酸酸甜甜的山楂糕。
谢了,虎爷,寅寅肚子里的糯米还没消化,您这块山楂是及时雨啊。
这一日城里还请了人去扮钟馗,演钟馗嫁妹的戏,秦追现在是全家都是梨园人士,侯盛元、卫盛炎还有李升龙、匡豹、曲思江,几个大老爷们举着秦追就往戏台边上挤。
钟馗的妹妹还挺漂亮的,再仔细一看,喝,居然是柳如珑扮的!
那钟馗是金子来演的,脸谱一画,竟是和往日截然不同,秦追看着那张脸,不知为何,竟陷入一种玄之又玄的恍惚,只是过了一瞬,便清醒过来。
金子来演得专注,目光虔诚得扮演着这驱散诸邪的角色,引得台下纷纷叫好。
秦追看着台上戏曲,总觉得这一刻,有很多很多的愿望寄托在“钟馗”身上。
夜晚,周姨让窦妈、全妈找来菊科的草药佩兰,煎水给家中众人沐浴。
秦追沐浴出来,发间犹带湿气,他也不想湿着头发睡觉,就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吹夏风等头发干,抱着小狗给通感的孩子们讲故事。
孩子的长发披散,发尾逶迤在席子上,身上只穿了轻薄的白色丝质亵衣,单膝屈起,竟有几分潇洒之意。
恰好,根据时差,在夜晚和秦追通感的是菲尼克斯和露娜,此时他们那边正处于白天。
露娜正在过南半球的冬日,于炉边烤火,秦追过着仲夏,而她的窗外飘过雪花。
菲尼克斯在上小提琴课,悠扬乐声自他的弦传递过来。
秦追和他们说着话,逐渐困乏,也是白日玩乐耗去太多精力,懒劲儿上来,往榻上一倒,将薄被拉到身上。
两个孩子不由得静下来。
趁着弦的连接因睡眠而断之前,菲尼克斯无声地说道:“做个好梦。”
秦追迷迷糊糊嗯了一声,被毛毛和砣砣围着,陷入了梦中。
他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前世的哥哥秦欢在一座古寺中漫步,见佛即拜,神色虔诚,寺中有许多古杏。
秦追站在一棵杏树后悄悄望着他。
男人西装革履,俨然是才从商务场所出来的精英模样,健身练得胸大腰细,腿子老长,还是那副帅得让满街男人都嫉妒的老样子。
许是恶作剧心起,秦追在秦欢走近时,学着虎爷,突然蹦了出去,“嚯”了一声。
哈哈,吓你小子一跳!
秦欢站在原地,许久不动。
秦追都纳闷了,诶,没吓到吗?然后秦欢就蹲下,将他蹦跳时落在颊侧的黑发捋到耳后。
秦欢苦笑一声,声音却很温和:“好久没梦到你这么小这么调皮的样子了,怎么,你在那边也过端午吗?”
他执起秦追的手,指腹搓了搓他手腕上的彩绳,彩绳编得很精巧,含着心意。
秦追有些茫然:“瞧你这话说的,清朝人也过节啊,我还吃了粽子呢,对了,爸爸妈妈呢?”
秦欢喃喃:“我居然还梦到小追说京城话,还说自己是清朝人。”
秦追忍不住轻拍他的脸:“傻了啊,我问你爸爸妈妈呢。”
虽然他羡慕嫉妒秦欢在父母身边长大,有时候也觉得他们可能会偏心哥哥,对走丢多年才回家的自己没那么多感情,毕竟他实在是没秦欢那么优秀,没有留过洋,没有读硕士博士。
但经历的生死离别多了,秦追就不纠结这些了,他抛开没必要的自卑,现在就想知道爸爸妈妈身体好不好。
秦欢垂眸看着小男孩,见他乌发厚实,和披了缎子似的,披着像个漂亮的女孩儿,肤色白里透红,穿着很有古韵的白衣,光着脚,不由得将他抱起来,额头轻轻碰了碰秦追的额头。
“每年到你走的这个月,爸妈就到寺里来吃斋念佛,今年爸爸心脏搭了支架,妈妈在医院照顾他,只能我来寺里为你做法事。”
秦追:“给我烧过纸钱没?”
秦欢:“烧过,每年偷偷到乡下烧。”
也是,城里不许搞这个。
秦追很实在地说:“我一分钱都没收到,可见烧纸钱这事不靠谱,你还不如在家里也种棵杏树,破破煞,春日看杏花,夏季吃杏子。”
“还有,我也想你了,哥哥。”
孩子踟蹰片刻,才挤出一句思念,声音软软糯糯,让秦欢醒来时仍胸口酸涩。
“施主?施主?”
秦欢看着呼喊着他的僧人们,心想,居然在小追的忌日做这样一个怪梦,真奇怪。
许久,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靠着杏树睡在了地上,手里落了一枚早熟的杏。
作者有话要说:
来姨妈了,写着写着开始犯困,最后趴键盘睡着了,对不起o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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肺内感染贴敷法戴春荣
第60章
比武
“秦欢是个讨厌鬼!”
秦追睁开眼睛,磨着牙怨念着:“又抱我,谁准他抱我的?”
可恶,因为现在只有一米三四,秦欢在他面前就更巨了,那么大一个大人抱过来,秦追推都推不开。
秦追上辈子也没有秦欢高,他是一米七八,秦欢却有一米八八,明明都是一对爹妈生的,身高却差这么多。
有时候秦追会想,与其长着比秦欢更漂亮的脸,更多的头发,秦追倒宁肯多换10公分的身高。
等等,头发还是舍不得换的,在清朝被迫做了几年秃子,秦追越发明白头发的可贵。
毛毛察觉到秦追苏醒,翻了个身,对秦追露出肚皮,大大的毛尾巴摇晃着,甜甜地哈着气。
来玩啊,主人
秦追想摸毛毛,却突然捂住嘴闷哼一声。
磨牙不要紧,但正处于换牙期的话,就很容易牙齿松动了。
这一天,凌晨三点半,格里沙骑上家中小马,背着书包,手里提着把枪,和同样扛枪骑马的谢尔盖舅舅踏上艰苦求学路。
马儿在山岭间走得稳稳的,舅甥二人一直警惕四周,有时若是运气好,他们会顺路狩猎一些野物,送到山下的固定买主那儿换钱。
谢尔盖舅舅说:“情况好的话,今年下半年就可以送你去读住宿学校了。”
格里沙严肃点头:“我会好好学习的,舅舅,我会一直考全校第一。”
谢尔盖劝道:“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是我和奥尔加的骄傲,也是我们的宝贝,我们希望你健康快乐。”
格里沙腼腆地笑了笑,正要做舅舅的小蜂蜜罐,说两句甜甜的贴心话,就察觉到牙齿一痛。
这种熟悉的感觉,是换牙了吧,格里沙已经换过了,而现在这个时间段会和他通感的只有寅寅。
格里沙连接上弦,关心道:“你又换牙了?”
秦追举着镜子张大口,看着漏风的门牙,有些郁闷:“嗯,这次是上边的门牙。”
格里沙重复秦追以前叮嘱过小伙伴们的话:“注意口腔清洁,不要吃太甜太硬的东西哦。”
秦追拉长嗓音:“知道啦”
这小毛孩还管起寅寅欧巴了。
端午过后没几日,便撞上个吉日,卫盛炎花钱请了几个力夫,将秦追、侯盛元、柳如珑、金子来这红尘四侠不算多的行李搬入新家。
兜兜转转,秦追还是又住到杏树下,他站在树下,小手摸摸树干,明明也才七岁,却只觉得这一生往事历历在目。他还是住东厢,还是每年都有杏花看,只是有些人离开了他,再也不会回来。
“小追,来吃海棠糕。”
“来了。”
秦追转身向屋里跑去。
五月端午裹粽子,六月里向拍蚊子。
待天气热起来,秦追做了驱虫药包放在济德堂卖,不过两日就卖了个精光,小赚一笔,对秦追来说,这是值得在厨房折腾半天,做冰淇淋来庆祝的大事。
还有一件小事,便是黄脸汉子虎爷要和洋人打擂台了。
和约翰在盛和武馆挑战秦追这个七岁小孩不同,虎爷要打的擂台,是正经的高手对决。
洋人那边找来了练拳击的拳王,英国顶级的击剑高手,还有东洋的武士,虎爷这边只上两个人,一个是虎爷的弟子邓琦,若对面能赢过邓琦,虎爷才亲自上。
自清廷衰弱,接连在对外战争失利,加之大烟泛滥,东亚病夫这个词也不知何时就传了起来,虎爷此番南下,便是应了东洋人的战书,要和他们以武分高下,证明中国人不是病夫,此乃中华武林盛事,新闻一登报便吸引了各方目光,盛和武馆的众弟子是又喜又忧。
曲思江来秦追家做客,忧心忡忡道:“师兄们都很高兴有这么个机会,用武术为我们中华儿女正名,只是万一虎爷打不过,那事儿就大发了。”
秦追眨巴眼睛,转头喊了一声:“师父,你和虎爷打起来能赢吗?”
侯盛元头也不回:“我和他顶多平手,我得过结石,那老小子肺不行,我们的武功差不多。”
卫盛炎扯着嗓子喊:“他们两个以前打过,从小到大一直平手,姓虎的拳法厉害着呢。”
秦追也发现了,卫盛炎和侯盛元都是冀北长大的武林高手,虎爷是津城人,本来就离得不远,说不定师父辈就认识了,所以在端午节赛龙舟的时候,虎爷和卫盛炎打招呼时就显得很熟。
秦追就回头对曲思江说:“你放心,我师父跑一百米只要10秒多一点,屋檐房梁说上就上,而且在我做出驱蚊药包之前,他用剑削了十几只蚊子,反应能力可强了,虎爷要是和他一个档次的话,正常人应该打不过。”
只要东洋人别把秦筑从南洋拉过来,虎爷守擂绝对安全,但秦筑对满人都恨成那个样子了,总不至于去做洋人的狗吧?
曲思江只听到虎爷有肺病,心里更不安了:“他还有病呐?”
秦追看他满脸忧虑,抱起砣砣放他怀里:“玩狗吧,别想太多了,我们的师父都不担心呢,我们担心什么?”曲思江欲言又止,他们的师父聚在一起,不是斗嘴就是动手,眼中只有彼此,哪里有空分心给一个黄脸中年?
事儿发展到这一步,所有人都盯着虎爷的一举一动,虎爷在和手下的人出掉手中的货物后,便一直隐居院中,每日练功,并怎么在外露面,直到七月初,到了两边约好的比武时间。
比武地点在法租界的贝瑞诺尔大剧院。
这一日,剧院内外人山人海,秦追蹭着龙爷的人脉,领着卫盛炎、侯盛元、柳如珑、金子来还有李升龙、匡豹、曲思江等人进了剧院内部,发觉各个位置皆已坐满。
他根据自己混金三角时的经验猜测:“这么多的人,肯定有赌局了。”
龙爷过来接他们,闻言笑道:“所以才是三打二啊,洋人那边可想赢了,也是老虎年纪大了,若是换了他二三十岁那会儿,他敢让对面三个一起上。”
卫盛炎左看右看,看到角落里候着的何水英:“何兄,你也在这啊!”
何水英抬眼看他:“嗯,邓琦年纪轻,收不好力,虎爷怕把对面的打出人命来,让我在这候着。”
听他们的言语,虎爷对这场比武俨然极有信心,秦追也安下心来,坐在虎爷身后第二排。
虎爷头也不回,只是一直看着对面,手在袖子里掏了起来,对面的洋人都戒备起来,以为这黄脸汉子要掏枪,和他们玩美式居合斩。
虎爷掏啊掏,掏出一把山楂糕,往后一递,被一双小手手接过去。
秦追好奇地问:“虎爷,您怎么知道我在您后头的?”
虎爷哼哼一笑:“我闻着你身上的药香味儿了,孩子们,吃吧,这是一场好戏。”
秦追眨巴眼睛,旁边的曲思江已面露崇拜。
在少年人心里,遇事绷着脸的大人总失了几分从容,像虎爷这样身临大场面,还能敏锐察觉身后有小孩子,甚至有闲心情逗他们几下的,才更有高人的范儿。
秦追和师兄弟们分着糕糕吃,那个即将上台的邓琦也笑嘻嘻地来要:“给我一块呗。”
虎爷冷冷瞪他,邓琦怂怂地挪开了。
而在洋人那边,曾被秦追踢哭的约翰.洛克哈托满脸好奇地看着对面,他摇着身边的中年人:“哥哥,你看,那是告诉我怎么治便秘的那个医生!听说他的父亲给太后治过病。”
雷士德医院的院长,马克.洛克哈托先生向着弟弟指着的方向看去:“在哪?”
约翰遗憾道:“他坐下了,看不到了。”
马克先生冷冷道:“听说你把所有钱都押在了清国人身上?其中可有爸爸分给你的遗产。”
约翰讪讪一笑:“兄弟,你信我,这些清国人斗不过枪炮,工业落后于时代,可他们的拳头腿可厉害了。”
马克先生想了很久,还是没告诉弟弟,像他这样的货色被清国武馆里的高手打败很正常,和清国人的战力强弱无关。
在诸多记者的围绕中,闪光灯闪烁不停,直到裁判上台,举着喇叭。
“诸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今日比武的双方,是由法租界商会推举的三位代表,以及中华精武强身协会的邓琦,虎一衡进行,比赛规则则参考拳击标准,若其中一方倒下超过10秒,或口头认输,便算另一方胜。”
裁判说罢,邓琦已纵身一跃,跳上高台,拱手抱拳。
那英国来的拳王极为骄横,他身高体壮,居高临下俯视着邓琦,与邓琦分别站在裁判两侧。
待裁判高举左手,挥下,退后,拳王已与邓琦交手。
一时之间,两人拳影翻飞,俨然都有极高的出手速度,只是邓琦更为灵活,闪避数次便以冲拳震退了拳王,将其打落擂台。
邓琦抱拳,没说承让,只是满面意气地一点头。
第二场,邓琦对上了英国的击剑高手,两人持剑比斗,因虎爷并非顶级剑术高手,因而弟子的剑术造诣也不算厉害,一时间场上打了个不分上下。
最后,邓琦凭借自己充沛的体力和更强的力量,将那位剑士的剑挑落,双方气喘吁吁,看着对方竟有点惺惺相惜之意。
侯盛元精准评点:“这两人剑法都不怎么样。”
虎爷头也不回地说:“侯狲子,在你眼里,这世上有几个剑法看得过去的人?”
到了第三场,对面的东瀛人起身,虎爷看了一眼,唤回邓琦,亲自起身,跃上擂台。
那东瀛人脱下上身衣物,扎进腰带里,虎爷摆出一个起手式,两人平视对方,下一瞬,烈烈拳风在台上呼啸。
这显然是不同于先前两场的高质量比武,哪怕是接到秦追的消息,特意在上课时开小差分神看比武的格里沙、罗恩,也知道那个东瀛人和虎爷都是高手。
知惠扒着秦追的手臂,惊呼道:“我还以为只有欧巴的师父有这么快的反应,他们在动手前就开始预判对手的动作,还互相预判,所以好多次出手又收手,好厉害!”
这个女孩拥有相当不错的动态视力。
秦追应了一声,凝神细看虎爷的动作,发觉他双腿如灌千钧之力,每一步都结结实实扎在擂台上,拳术刚硬中透着狠辣,果真是一只极有威慑力和实力的猛虎!
那个东瀛人见拳法破不了虎爷的招,竟是招数一变,开始使用腿法。
格里沙又是一愣,有些犹豫地问:“那个东瀛人的招数和风格是不是完全变了?”
秦追眉目凝重起来:“嗯,就像变了个人,不是亲眼所见,都无法想象一个人的武功风格会变化这么大。”
每个高手都有自己的风格和节奏,像侯盛元,他用剑是一套风格,练拳时也依然会留有剑术痕迹,不可能完全分开,那个东瀛人却做到了。
虎爷现在就像是连续和两人作战,他能适应得了东瀛人的新招法吗?
侯盛元轻哼一声:“绕那洋鬼子有千般手段,万般诡计,老虎能号称津门第一,在签了生死状的擂台上打败那么多对手,今日就绝不会输!”
这场比武并非单纯的武者交流技艺,而是虎爷以华夏武学界代表的身份对战洋人高手,赢了才是理所应当,输了的话,虎爷还有何颜面行走江湖!那头老虎一定会搏命的!
事实上,哪怕是变换了腿法后,东瀛人依然打不过虎爷,因而他动作一变,又开始使用摔跤,试图将虎爷带入地面作战。
但东瀛人这却是巨大的失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