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清朝民国时期的戏班子打炮是很常见的,这个时期的地头蛇也很厉害,还有戏园子对来表演的戏子的盘剥也相当酷烈,因而有些角儿刻意摆场,就是讨厌这些地方势力,也没法对着干,只能做些其他事让他们不痛快,比如民国的十全大净金少山(据说是古往今来霸王唱得最好的一位京剧演员)便是如此。
第92章
劈账(二更)
“快!水!”
侯盛元穿着樊梨花的衣裳,回头小声一喊,秦追便捧着小茶壶过去,里面装着恰到好处的温水,他将水壶一举,侯盛元俯身叼住壶嘴吸了几口,回头继续演,观众们也不计较有个小孩突然冒出来又跑回去。
谁一口气唱那么久不喝口水的?又不是龙王爷,嗓子眼里都是风雨!
秦追不仅做侯盛元的饮场,也是金子来和柳如珑的饮场,还在侯盛元的指导下,给这三个大人勒头、贴片子,拿笔在他们脸上化妆。
也亏得他是个能徒手画人体解剖图的人,本就有绘画功底,再学化妆时还被夸了几句“进步挺快的”。
才一回到后台,秦追就又听见了叫好。
有个检场的伙计道:“真是不得了,这好就跟在他们舌头底下压着一样,只出声就立刻有,换了旁人哪有这个场面?”
检场就是给场上搬道具的,和饮场一样,是偶尔在台上冒一眼又飞快消失的人物。
都说打炮要打三天才见效,就检场伙计看来,这怕是过一天就有人找过来请他们,那戏院茶楼的老板也要赚钱,见着角儿过来,也是要争一下的。
又有个龙套说:“要我讲,先前在金陵的码头就该停下来打炮,在那唱一阵赚钱,再到汉口来,多唱几个码头就多几个码头的钱呢。”
这自然也是戏班子最赚的做法,可侯盛元就怕徐谷雨撑不到几个月后,因而才催促着班主一路到汉口来,说是先在这儿唱,回去的时候再唱其他码头,换个顺序的事,芈七豆没什么不肯的。
秦追对侯盛元和柳如珑这两位名旦的嗓子再熟悉不过,有时他早上被他们其中一人牵着去喊嗓子,那喊嗓也有技巧,使蛮力喊是要把嗓子喊坏的,他们就细细地教秦追如何发声,但也因为大家太熟了,有时他们在秦追午睡的时候对着唱一段,秦追被惊醒了山月,还要嘀咕他们两句。
到了金子来上场时,秦追对传说中极为考验武生的《夜奔》多了份好奇,扒着帘子想看,被打台帘的驱赶:“杏游,你上边儿去,能喝水了再过来,不然帘子边上总有个小孩的头,看着怪吓人的。”
金子来的唱工不是顶级,因着嗓门先天制约,他再练也就一流,突破不到更高的水准,可一旦搭配他顶级的扮相和做工,那就厉害了。
这也是个神奇的人,平时相处时,许是秦追上辈子看惯了秦欢那张脸,这辈子又有格里沙、菲尼克斯、罗恩三人在跟前时时刷新,秦追从不觉得金子来算帅哥,还觉得这人有些憨。
但是金子来只要一扮上,诶呦,这赵子龙怎么就能那么英俊了?这林冲怎么就看着那么美强惨了?天啊!不怪他才到申城就被个位高权重的零纠缠上了!
都说教戏的师傅会把徒弟筛一遍,着重培养那些能红的人,金子来的面部骨骼和肌肉走势都是为京剧粉墨而生,身高腿长更添英武,一举一动天然是武生的料子。
后来也有人说,林冲在《夜奔》之中于山神庙遇见的那场大雪,是中华文学史上最著名的夜雪,雪夜独行,从此成为侠客的浪漫,哪怕这戏剧背后是林冲的家破人亡,乃不折不扣的悲剧。
金子来下场时已积了一身的汗,他嚷着:“得亏不是夏天来《夜奔》,不然我都成花脸了。”
菜瓜旁边就是衣箱行李,他一直蹲那守着,上个茅房都要叫长生分心思看着,此时见他下来,连忙提着个蒲扇来给他扇风:“爷,您真是牛,我在后头听着,那好一阵阵的,都没断过。”
金子来苦笑:“可不么,我得鼓足劲才能盖住那些乱叫好的,所以我才不爱《夜奔》,每回唱都太热闹了。”
这话就是纯纯的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的典范,换了其他人若是能和金子来这样,有一出演一回火一回的戏,做梦都能笑醒。
“还有,杏游,你能别给我枇杷水了吗?”
秦追莫名其妙地问:“喝枇杷水不好吗?这个润嗓润肺的,我还特意把温度凉成最适合入口的。”
他是带温度计出门的,还特意拿小毛巾包着三个茶壶,维持水温在三十五度到四十度之间呢!有他这样的饮场伺候着就乐吧!居然还有人嫌弃?
金子来愁眉苦脸:“甜水喝着利尿啊!”说着,他就奔茅房去了。
秦追撇嘴,对侯盛元和柳如珑摊手:“怕你们体力消耗太大,往里面加了点糖,算了,下次我泡罗汉果,里面不加糖呗。”
柳如珑捂着嘴笑,芍姐笑骂:“你是好心,可惜金爷的肾消受不起。”
秦追:“喝糖水利尿的确和肾的机能有关。”
糖在这个年头是珍贵物资,红糖煮鸡蛋在民间都是女人生完孩子才能吃的补品,但秦追在乘船到汉口的这一路上,船一停,他就提着虎撑子在岸边摆摊,免费义诊治好了不少人,钱没赚什么,倒是被送了不少东西,比如肉干、鸡蛋、一包白糖什么的,都是吃的。
没开始打炮前,年禄班里唯一一个往里赚的可是秦追,侯盛元很是骄傲,指着秦追说:“我徒弟家里是学医的,他跟我学武,医武双精!”
这也就让年禄班里的人都不单纯把秦追当个小戏子看,人家以后是做大夫的,大夫怎么也比戏子社会地位高。
桂之岚是班子里的四号人物,花脸陈七璇的徒弟,陈七璇和芈七豆是同门师兄弟,他算班主的师侄,此时悄悄看着秦追的背影,小声问师弟:“杏游往后也是唱旦角吧?”
师弟回道;“难说,他师父疼他得很,咱们上回偷听他练嗓,他那嗓子和样貌,却被按着不许上台,可见他师父真把他当儿子养了。”
会进戏班的都是在别处没活路的穷苦孩子,可秦杏游有钱有医术,几个名角捧手里,粗活不用他做,就唱戏时给送个水,一看就知道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秦追不知他人念想,只是低头收拾茶壶,就在此时,却听到前面戏台上传来唱词。
“金乌坠玉兔升黄昏时候”
秦追手中的动作停了,他回身露出惊愕的神情。
这是《杨家将.碰碑》里的第一句,往年秦追从别处听过《碰碑》,却从没有哪个人,只用第一句就摄住了秦追的听觉。
《碰碑》也是悲剧,讲的是杨继业率六郎、七郎作为前锋出击,却被困两狼山,最终七郎被奸人害死,六郎无归,杨继业在冻饿之中碰碑而亡的故事。
这份悲怆是碰碑的底色,可底色总是随着故事的演绎而逐步显现,如芈七豆这般,只用一句就吸引所有人的带着魔力的唱工,秦追也是第一次听见。
见秦追听得入神,侯盛元也不打扰,只和柳如珑嘀咕。
“他怎么对这种悲凉的调子格外有感触?”
“小孩子都喜欢喜剧,阖家欢乐的那种?就这小子格外不同。”
秦追坐在衣箱上,将《碰碑》从头听到尾,每回杨继业出声,他都感到难过。
其实只读杨家将的故事,秦追还会跟着大众一起骂“干脆剁了潘仁美”,可真的听了唱词,他反而完全能理解戏曲中人物的逻辑,理解其中的感情。
潘仁美不能杀,因为他是上官,剁了上官,军纪就没了,军纪不可以乱,因为外部还有辽国虎视眈眈,军队是保护国家的最后一层屏障,杀潘仁美,是不忠。
为了忠义,杨继业的儿子一个接一个死,终于,在戏曲中,杨继业有了“若七郎不归,便豁出老命与潘仁美拼了”的想法,可到底,他也没能报复害死亲儿的奸人,只能碰碑而亡。
是悲剧,却是演的很好的悲剧,听完以后有股酣畅淋漓的感觉,五十分钟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
待场外叫好声轰然响起,秦追才倏然惊醒,不知何时和他通感的知惠已经在抹眼泪了。
“欧巴,我觉得我平时听戏都没这么多感触,为什么你就能感觉出那么多的?”
露娜吸着鼻子:“寅寅是个很敏感的人呐。”
罗恩拿手帕擤鼻涕:“寅寅以后一定会是了不起的艺术家的。”
菲尼克斯感叹:“所以我特别喜欢和寅寅一起听音乐会,通过弦,我能从他那里分享到我自己感知不到的东西。”
格里沙一副才回神的模样:“嗯?怎么了?寅寅奇卡,下次再有这么好的表演,记得叫我,真好听。”
看来六人组里就秦追和格里沙是全靠自己在感受《碰碑》的魅力,其他四个都是蹭他们俩感悟的。
秦追:你们什么时候上线的啊?我居然都没注意到。
侯盛元蹲下,拍着秦追的肩膀,竖起拇指:“芈老板,申城老生里的头号人物,纵观我这一生见过的老生,他是唱工第一。”
秦追感叹:“唱得太好了,怎么能这么好?难怪他是头牌,金叔叔都只能给他做二牌。”
侯盛元忍不住想,就你那嗓子,用心也能唱得好,而且芈七豆的好嗓子是多年练出来的,你是生下来就仙音在喉,老天眷顾。
至于老芈年轻时遇到的狂蜂浪蝶,比金子来遭遇的还多这种不正经的八卦,侯盛元就不和才九岁的徒弟讲了,毕竟老芈都五十多岁了,给他留点面子吧。
一炮而红讲的就是年禄班,他们三天炮都没打完,汉口一位叫“胡爷”的大佬就听说了他们。
这胡爷也是个戏霸,手里有鄂北大半戏园的股份,他派人过来和年禄班谈合作,张口就说:“胡爷也是看得起各位,三七分,打赏可以对半分。”
自然是年禄班三,戏园七。
这种戏园和戏班分成的模式,是在光绪末年就有的,叫“劈账”。
年禄班硬功夫多,到其他地方都是五五,打赏更是戏子的私人收入,若是已经出师到年禄班搭班的,如柳如珑金子来这样的,打赏九成归他们自己,一成给年禄班就好,没出师的小孩收到的打赏,就由其师傅去处理,总之是和戏园没关系的一笔钱。
可谁叫胡爷后头还有帮派呢?平台势大两头吃也不是21世纪才有的状况了,一群戏子敢怒不敢言,怕胡爷纠集人手来打砸他们的行头,只能忍气吞声。
芈七豆妆都没卸,就悄声对侯盛元说:“唱完这一个月,咱们立刻走,不在这姓胡的地盘唱了,这心忒黑了!我回去以后还要和其他同行说,不到这姓胡的地界来。”侯盛元没吭声,要不是为了救徐谷雨需得留在汉口,才听到胡爷要盘剥他们的时候,他就扭头便走了。
哼,他可是在师兄的船队里也有股份,在盛和武馆做副总教头的,又不是只吃唱戏这一碗饭,底气足得很,要不是为了徐谷雨,谁受这委屈!
格里沙精准点评胡爷的做法。
“要是达利亚先生从西伯利亚接回来的战友在的话,那老小子已经被挂起来了,可惜他回华沙去了。”
秦追:“达利亚先生的朋友到底是谁啊?”
时至今日,秦追也没搞清楚达利亚先生的朋友到底是什么猛人,被流放到西伯利亚也能跑的毛子不少,可华沙是波兰的首都,达利亚先生的朋友是波兰籍,波兰也有这样的猛人吗?
秦追唯一认识的波兰人就是肖邦。
唉,这时候秦追就书到用时方恨少了,他以前仗着记性好将教科书生吞硬背,全力死磕对高考有用的知识,其他书都看得少,导致一朝穿越,才发觉自己的知识盲区面积已经堪比兴安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的二更,今天晚上还是会有正常更新的,更新晚了对不起or2
渗透性利尿:喝含糖饮品过多可能会导致渗透性利尿,从而引发尿多的现象。这是指通过肾脏排泄的尿中含有过多的溶质,如糖或电解质,使得尿液的浓度增加,从而刺激肾脏排出更多的尿液。(没有性经历的女性朋友要做b超时就要先憋尿,没尿的话,可以去买一杯奶茶喝,因为高糖高咖啡因的饮料是利尿的,备注:即使是年轻人,一年做1到2次体检也是有必要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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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心目中《夜奔》唱得最好的,当属世界第一女武生裴艳玲,上个世纪有以她为原型拍摄的电影《人鬼情》,也是非常有质感的电影,真的,看了裴艳玲版本的《夜奔》才能明白为啥说“男怕夜奔”,她在台上全程就没停过,嗓子没停,动作也没停,一场下来感觉能累死,墙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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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部电影也叫《夜奔》,是黄磊主演的电影,讲述了刘若英饰演的女主、黄磊饰演的女主的未婚夫和京剧武生林冲之间的情感纠葛,电影拍得很认真,而且尺度不小,但是看到最后,蘑菇也没搞清楚,女主到底是爱未婚夫还是爱林冲,未婚夫和林冲有情感纠葛但和女主在一块了,林冲和未婚夫、金主黄少爷之间的纠葛,明明已经cp大乱斗了,蘑菇也没有洁癖发作,反而觉得这部电影拍得很美,他们好像在通过电影演绎一种非常纯粹和唯美的情感,超越性别,甚至超越了爱情,甚至有时候会无视剧情,把心思沉浸到那种纯粹的情感和美感里,不愧是古早电影。(不过演员们演技真好啊,他们都演得好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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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碑》的故事讲的则是杨继业带六郎、七郎为前锋出征,途中困两狼山,缺乏军粮,不得已派出七郎去主营求援,谁知因七郎曾打死主帅潘仁美那狠毒跋扈的儿子潘豹,导致潘仁美私心报复,害死了七郎,杨继业久等七郎不归,只得派出六郎,六郎也没有回,杨继业在饥冷交加下,最终碰碑而亡。
第93章
打听(二更合一)
年禄班被带去胡爷名下的戏园子,为即将到来的演出做准备,主家虽然盘剥狠辣,对戏班里的角儿们却还算客气,点了十菜两汤两点心,把桌子摆满请他们吃饭。
那管事眼珠子转来转去,在柳如珑面上停留片刻,又在金子来的身段上停留,最终因着这两人个子太高太壮,有些遗憾。
柳如珑一米七二,演旦角时都只能找个高的小生来配,金子来一米八二,在这个年代已经是不折不扣的伟男儿了。
管事满心遗憾,唉,他素来喜欢梨园这些风情万种的美人,一颦一笑都是景儿,有时靠着胡爷的势狐假虎威一番,也能逼得美人就范。
可这年禄班不是刀马旦就是武生,下手的风险可不小,最紧要的是他们只是到年禄班搭班,而不是那种没出师的小孩儿,个个都久经世事,不好骗咯。
心头有火想找个美人泄出去当然要紧,这不就是男人么?但为了美人把自己折进去就不妙了。
毕竟,就连醉汉都知道要找弱小妇孺欺负,谁会去欺负比自己更高壮的彪形大汉呢?
这管事却不知年禄班的几个角儿都是人精,侯盛元早年在北方挑战那么多高手,却没什么仇家,可见他也是会做人的。
柳如珑从出道以来碰到的骚扰就没断过,一眼就看出这管事不是好东西。
连芈七豆这回也只带了班中年龄超过三十岁的人过来,年纪小的徒弟一个不带。
诚然年禄班里的小孩要找相好、恩客,芈七豆从来不拦,毕竟很多年轻人不趁着有点红气儿的时候捞点钱,往后若是倒仓了,受伤了却手头没钱,难道要饿死吗?
但赚钱是一回事,芈七豆还真没干过亲手送小孩去被糟蹋的事,他毕竟是老头,不是老畜生。
这些大人又酒又肉,秦追和芍姐也在客栈里吃美食。
秦追夹起当地有名的红烧武昌鱼放嘴里,细细品味了一阵,感叹:“我还以为北方的华子鱼已经是天下第一的美味了,没想到南边还有这么好吃的鱼,以往没来过汉口,可惜了啊。”
芍姐面露不甘心,自从她学会了佛跳墙后,自认为厨艺已经相当不错,可是今天吃到了这份红烧武昌鱼,她却自觉完全无法复制这种纯粹因为鱼肉质量太高带来的食材优势,才是厨师的技艺无论如何也填不满的美食界的沟壑!
除了红烧武昌鱼,秦追还点了酒糟凤爪,一个炒蔬菜,一个皮蛋抖辣椒,一份卤猪蹄,如今是春季,他又要了盘椿煎蛋,叫了芍姐、长生和菜瓜一起吃。
长生和菜瓜以往都是拿杂面馒头自己到屋里吃,没有和主家同桌吃饭过,如今便不敢下筷子,秦追看他们犹犹豫豫的,问了句:“是对椿过敏吗?我以前行医时见过一些人吃了椿会不舒服的,你们可以吃吧?”
菜瓜回道:“我不过敏,有娇贵毛病的人活不到我这岁数。”
长生憨憨道:“我什么都能吃。”
“能吃辣吗?”
“能。”
那就行了,秦追直接把各样菜都往他们碗里夹,既然他们不敢动筷子,那就分餐吧,米饭也要了两大盆,反正秦追不能让两个十四五岁的未成年跟他一道吃饭,最后却饿着离桌。
“吃吧,吃不饱就加菜,明儿就开始赚钱了,我们肯定都要辛苦起来,今天不吃顿好的,到时候忙得身体都吃不消。”
秦追这么说了,菜瓜和长生才放下心低头扒饭。
只在一件事上,秦追是霸道的,那就是每条鱼都只长一个的鱼泡,这个一定要归他吃。
对此大家伙都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秦追自己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从他能记事开始,家里的鱼泡都归他吃,这是秦青和冉秋华、秦欢,还有郎善彦和秦简惯出来的毛病。
等到了吃鱼杂的时节,秦追还专门去码头买鱼泡鱼籽,配上德姬酿的酒,撒上大把辣椒紫苏去炖,出锅时再撒上翠绿的葱花,是他的拿手好菜。
通常这样的菜一摆上桌,秦追都能扫三大碗米饭,知惠更厉害,她的巅峰战绩是五碗,太能吃的结果就是明明她比秦追矮半个头,可她的宽度却已经超过了哥哥。
这会儿知惠正好在线,她抹抹嘴角的哈喇子,正在端菜的李升龙一脸理解:“师妹饿了吧?快来吃饭。”
匡豹将装了五个馒头的盘子哐的一下摆知惠跟前:“正好你哥不在,放开吃,正长个子的人,绝对不能饿,你哥就是闲的,让个好好的孩子去减肥。”
李升龙又哈哈笑:“这话可不敢让他听见,不然他要双手叉腰,把你骂得去跳黄浦江。”
匡豹缩了缩肩膀:“这不是他不在么,我也是做哥哥的,从没让我妹减过肥!”
知惠:其实我哥在,你们说的话他全听见了。
盛和武馆的午餐是几个四五十岁的厨娘在做,作为总教头的亲传弟子,他们能吃小灶,每人碗里分两个油面筋酿肉,还有炒莴笋、炒笋片、韭菜煎蛋。
曲思江翻出个他的腌菜坛子:“我做了腌萝卜干,来,大家一起吃。”
他夹了一筷子被辣椒酱腌得红彤彤的萝卜干放在知惠碗里。这就是小师妹的待遇,即使腰身已经圆滚滚了,在师兄们眼里,知惠依然是小瘦子。
菜香从隔壁屋传来,桂之岚咽了下口水,低头喝棒子面加青菜煮的粥,还有窝窝头,科班学艺的徒弟只能吃这些“保命饭”,要好吃的?只能等戏班子赚了钱,师傅愿意发好心给他们开个荤,不然一个个枕头里能藏一枚铜板都算了不起的小孩哪里吃得起!
有人说:“跟对了师父真好,侯如鸳不搭班,平时也不知道做什么的,不会是开私寓的吧?早知道我也拜私寓里去,便是要做相公,好歹有肉吃。”
师弟封之蕊说:“别瞎讲,侯如鸳不干那活儿,他本来是武师,秦杏游家里送他跟侯如鸳是习武的,侯如鸳的师父是早年冀北最有名的剑术高手,传了一套什么青龙剑,我听说是天下第一的厉害!”
又一个师弟说:“哟,长得和姑娘一样的人,居然还练剑呢?”
秦杏游还真带了剑出门,拿布包成个长条,和药箱一起背着,都说穷文富武,他家肯定有钱,难怪能天天吃肉。
一群青春期的男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眉眼一对,就打起了坏主意。
桂之岚却在想,他以前也是有机会吃肉的,他已经十五岁了,又是练花脸的,个子高,有个成人模样,长得周正,上回去唱堂会时,那家四十来岁的老夫人,就勾着他,说你来呀,赏你钱。
桂之岚不敢去,他总记着小时候,和他睡一块门板的、叫阿椿的师弟长得很好,本是要培养去唱旦角的,在他们十二岁的时候,师傅带着他们去富人家唱堂会,阿椿就被那家的老爷用鸡腿哄进了屋,出来时裤子已经被血染得红透了。
后来阿椿发了几日高烧,喊了几声“娘”,躺门板上渐渐没了生息,草席子一裹,扔到乱葬岗去了,从此以后,桂之岚就怕那些富人的屋子,觉得里面藏了吃人猛兽。
谁知就在此时,封之蕊去敲隔壁的门:“秦杏游,你忙不忙?”
秦追去开了门:“不忙,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他和这群孩子井水不犯河水的,平时来往不多,见他们主动来找,秦追就以为是有人生病了。
封之蕊进屋,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先看到桌上被吃得只剩一点的菜,不着痕迹咽了下口水,很快找到那把剑。
长布条被放在床踏上,屋子里还有很重的药草味,看起来是熏过的,封之蕊甚至闻到了雄黄味。
啧啧,到底是富家少爷出身,真讲究啊。
秦追眨着眼睛,又问了一遍:“有什么事啊?”
一名师弟挤过来嬉皮笑脸:“我们在隔壁闻到香气了,实在受不了,过来蹭点气味,这会儿闻够了,马上走。”
说着,一伙小子又往屋外挤。
秦追歪头看了一阵,上前几步,手轻轻一点,戳中封之蕊手上的麻筋,他哎呦一声,手一松,长布条坠落,被秦追用脚尖勾住,一挑,回到了他手里,而封之蕊被他左手轻轻一推,往前踉跄几步被师弟们扶住,差点摔个狗吃屎。
少年将剑放到芍姐那儿:“帮我看着,我和他们出去一下。”
芍姐接过剑,捂着嘴笑:“你可下手轻些。”
秦追回道:“不是要收拾他们,算了,你们吃完了开窗把菜味儿散了。”
他出了屋,封之蕊戒备地看着他:“你、你干嘛?我就借你的剑看看,又不是要拿去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