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泰德走过飘扬的床单,站在秦追面前。“我一定保你平安离开,但也请你为菲尼克斯想想,如果他被上头认定为不忠诚,他的家人该怎么办?梅森罗德家族经营百年,难道要为了你们一场私奔功亏一篑吗?”
泰德匆忙赶到这里,就是要让事情发酵到使整个家族为之付出代价前,就将负面影响掐死在源头。
菲尼克斯现在回去,他还是那个忠诚精明前途大好的政坛新星,而秦追,凭他的学术能力,难道他这辈子还能过得不好吗?
“如果你愿意为了菲尔加入那些研究,那么,我们会为你们安排教堂,你们会在所有亲友的祝福下走入婚姻,我们本就希望你们幸福。”
泰德比秦追要高得多,他很轻很礼貌地抱了抱秦追,拍着他的肩膀,力道中有着安抚的意味,他离开天台,徒留秦追站在原地。
站在炎热的夏风中,秦追才发现有汗水顺着眼角滑落,他擦了擦,缓缓摇头:“我不能,不能研究生化武器,绝对不能。”
说完这句话,他靠在栏杆缓缓滑坐在地上,酒意彻底消散,浑身疲惫。
菲尼克斯坐在旅馆的房间里,他一直用通感聆听秦追和泰德叔叔的对话,也做好了一旦泰德叔叔伤害秦追就来阻拦的准备。
可叔叔除了陈明利弊,对寅寅说话的语气就像对着不懂事的小孩子,非常轻柔。
许久,菲尼克斯才说道:“我想和你离开,我总觉得,如果这次我不和你走,我们就要分开了。”
秦追单手捂脸,擦着眼泪:“所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就这么独自一人背负那么多心理压力,夹在感情和事业之间,什么都不和我说,一个人挣扎,最后选择牺牲你的一切来和我走。”
“菲尔,你这样该有多辛苦?我之前居然都不知道这些,就放你一个人承担这些,我真是太过分了。”
菲尼克斯也是秦追深爱的黄金少年,他不想菲尼克斯为他感到丝毫痛苦,爱本不该带来痛苦的。
菲尼克斯摘下眼镜:“我想让你一直幸福,直到我们都化为枯骨,我的墓碑也要为你遮挡风雨,这就是我想要的,但是我失败了,这不是你的错。”
秦追轻声回道:“也不是你的错!你已经为我拼尽全力,我从未想象过会有人如你一样这么不顾一切的爱我,你也是改写了我人生的天使。”
是他们都把自己对于爱情和未来的天真赌在这场逃亡上,再一起一败涂地。
菲尼克斯恳求他:“留下吧,就当是为了我,我们还有那么长的好时光。”
秦追看着夏夜星空,终于不再流泪了。
他问菲尼克斯:“你还记得我和你在火车上跳华尔兹时唱的那首老歌吗?《The
Last
Waltz》,知道我是在哪里听到的吗?”
菲尼克斯记得他说过的每句话:“你说那是你以前听过的老歌,我猜是在欧洲听到的。”
秦追缓缓摇头:“是在我的故乡听到的。”从妈妈的手机里听到的,可现在连手机都没有出现呢。
他说:“我还听过另一首歌,叫《ting
Stars》。”
菲尼克斯重复:“数星星?”
是,数星星,多浪漫的曲子,秦追上辈子的妈妈特别喜欢这首歌,听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在他离世后,妈妈是否还会和爸爸依偎在一起,戴着一副耳机,在夏夜的阳台上数星星。
秦追轻声哼起那首比《The
Last
Waltz》还要年轻和遥远的歌。
“最近我总是辗转难眠,对我们可能的未来浮想联翩”
如果可以,秦追可以千千万万次放下对金钱和权力的渴望,只为留在菲尼克斯身边与他一起数旧金山的夏夜繁星。
但如果让他为了留在菲尼克斯身边,就去研究生化武器,他不能,总有些东西比爱情更重要。
他现在研究生化武器,再过几十年,难道他要看着那些武器落在知惠的故乡上吗?那样的话,秦追宁肯死!
这首歌唱完,菲尼克斯想,这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歌,他精通音律,知道这些旋律不属于当下的时代。
“寅寅,你的家乡在哪?”
“是很遥远的地方,不能告诉你。”
他们坐在天台的地上、旅馆房间内的单人沙发上,直到临近天亮,菲尼克斯才起身走到天台。
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染锈的铁门后,太阳正从海平面升起,将天边的云层染成浪漫的红与紫,层层叠叠,崭新的一天就此开启,一切美好得如同秦追来到北美的那天看到的旧金山的夕霞。
秦追的面孔被升起的红日染上血色,他转身直视着菲尼克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眼中带泪。
“菲尔,对不起,我不能为你留下,我也不能和你站在同一阵营,你必须留下,因为你是詹姆斯和克莱尔的儿子,奥格登的哥哥,你属于这里,我必须走,因为我也有必须去做的事情。”
菲尼克斯举起手中的船票:“可是你明明有多一张的船票,却不愿意带我一起走。”
“如果我们是在下个世纪相爱就好了,那样我就能毫无顾忌地冲过去,用力拥抱你,再和你一起数整夜的星星。”
作者有话要说:
ting
Stars,美国流行摇滚乐队OneRepublic的经典单曲,歌词真的超棒
第276章
梦醒
那个年轻人太倔强,他不愿意将自己一身所学用来为北美研究生物化学武器,因此他宁肯舍下名利、地位、爱情,也要离开这里。
泰德站在窗边,看着秦追提着行李箱决然离开。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在一切发生之前,就让这段感情以一个不那么难堪的方式结束,如果秦追再过几年才意识到他被上头发现,且上头明示他加入那些武器的研究组的话,泰德闭上眼睛,以他对秦追和菲尼克斯的了解,后果只会更加难以收场。
秦追不会答应研究病毒武器,所以他一定会被监禁起来,届时已经走得更高的菲尼克斯会不顾自己的政治前途也要把人捞出来,秦追大概率会被折磨到奄奄一息,只能被菲尼克斯背着才能走动。
然后秦追依然会离开,而菲尼克斯会送他离开,却为了自己的父母家人留下。
结局是不会变的,只是秦追更早地察觉到了那些人的意图,而菲尼克斯想要为爱任性一回,但他最终会被推回正途。
如果秦追不能发自内心地融入北美这个国度,那么他和作为北美政商豪门继承人的菲尼克斯就注定不是一路人。
就在此时,泰德猛地站起,看着那个追出去的身影,气恼地喊:“菲尔!回来!”
邮轮即将启航,秦追让学生们最后检查一遍护照,几个学生欲言又止。
秦追的眼眶仍然发红,他深呼吸,努力提起劲没好气地吼他们:“看什么看?没见过和豪门贵公子谈恋爱然后被棒打鸳鸯的吗?”
老大犹豫着说:“可是您都两个诺奖在手了,这也不能进豪门吗?”
秦追不想和他们细说生物化学武器那堆黑幕,这些年轻人目前没到接触这些东西的层次,只能苦笑着回道:“我是有两个诺奖,可我的性别不对啊。”
真相不好言说,就让他们以为自己是和豪门男友私奔失败好了。
邮轮即将启动时,他听到有人叫自己。
“寅寅!”
秦追回过头,看到一束鲜红的玫瑰向他抛来,他下意识接住,看见菲尼克斯大口喘着气,固执地看着自己,而秦追立刻不顾一切地冲下船,在人群中逆行。
这一刻他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他只知道菲尼克斯来了,还那样看着自己,他一定要过去抱住对方。
菲尼克斯也努力向他挤来。
终于,他们在人群之中抱住了对方。
许久,学生们在身后大喊:“教授,要出发了!快上船!”
秦追听到了他们的声音,心想去他的,我想留在这里,我两辈子都过得不顺利,自幼缺乏父母缘,总是很难在一个地方定下来过着安稳又幸福的生活,和菲尼克斯在北美的这六年是我最幸福的六年,我要留在这里和他长相厮守,和他领养小孩。
如果他没有理智也认不清楚现实的话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做出愚蠢的决定,不顾一切地为爱情留下,但是不行。
秦追额头抵着菲尼克斯的胸膛,低声问道:“你是来和我一起上船的吗?”
菲尼克斯搂着他,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不,我是来道别的。”他吻了吻秦追的手背,引来路人抽冷气的声音。
秦追说:“bye。”
菲尼克斯笑着点头:“bye。”
秦追对他露出一个含泪的笑,抱着玫瑰转身离开,心想,这下我们都认清现实了。
菲尼克斯站在码头上,看着邮轮渐渐远去,猎猎风中,邮轮的鸣笛悠长。
他背对着泰德:“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如果这次我不能和他走,我们就没法在一起了。”
因为寅寅有不能放下的故土,而他为了家族留下,往后必然会越走越高,然后终有一天,他说的话不能再让寅寅知道,寅寅也会戒备他,就算还能通过通感关心对方,可却再也无法交心。
尤其是昨夜,寅寅对他透露了他一个巨大的秘密。
和秦追一起追着罗恩的科幻电影,关注洛夫克拉夫特那些本质为科幻的惊悚的菲尼克斯想,唱着从未听过的歌的寅寅,生来就知道很多知识的寅寅,他来自另一个时代。
菲尼克斯想,他把最大的秘密告诉我了,他那么爱我,毫无保留。
泰德打开烟盒,递给他一支烟:“爬高一点吧,然后把他忘了。”
菲尼克斯接过烟,突然轻笑一声。
“叔叔,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在泰德惊讶的目光中,菲尼克斯笑得越来越开心,他蹲下,把头埋在膝盖里。
菲尼克斯哽咽道:“无论岁月如何变迁,他依然是我的天使,永远。”
秦追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澳大利亚,真的,事后回想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度过在游轮上的日子,他也不记得自己在此期间有没有和菲尼克斯通感过,好像是有的吧,也可能没有。
他确定自己看起来还好,路上还带着四个学生一起写博士论文,没有跳海的冲动,他已经是成年人了,早该认清一段感情不一定要走到美好结局,再好的两个人也可能会为了多种多样的原因分手。
他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反正身体还健康,脑子里的知识攒得满满当当,他才24岁就已经功成名就,是人生中最青春美好的年华,他的未来一片光明。
但是莫名其妙的,秦追出现了晕船的症状。
有时候秦追会突然听到小提琴的乐声,醒来以后才发现那些都是做梦,他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年,有时会觉得邮轮从北美出发到澳大利亚只用了一天。
时光如同水一样很快就消失了,而他难过的情绪却没有丝毫淡化,说明过去的时间应该不久才对,不然以他对情绪的消化能力,怎么也不该胸口发紧这么多天。
秦追上辈子的18年从没谈过恋爱,他觉得爱情是很无聊的东西,耽误时间耽误逃出金三角耽误高考,他那么匆忙的跑过18年,猝不及防的死掉,这辈子也走得匆匆,跌宕起伏的,好歹活得比上辈子长了几年。
但从没人教过秦追失恋会这么痛苦。
应该是失恋吧?如果菲尔要留在北美,为了他的家族继续在政坛上走下去的话,他们就不能做恋人了。
菲尼克斯在这件事上和秦追想的一样,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和他一起踏上前往旧金山的火车吧,可惜他多出来的船票,大概要到下个世纪才能寄给菲尼克斯了。
秦追有些茫然地揉着额头,将船票妥帖地收了起来。
下船以后,秦追拖着学生们去找住宿的酒店,去电报局给知惠拍电报,给母校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拍电报,打算重回欧洲教书行医,妈妈还在苏黎世开武馆,他的家还在那儿,想回去随时能回去。
校长先生给回复的速度很快,第二天秦追就得到消息,被通知随时可以回欧洲去,他会在医学系有一个正教授的职位,一切待遇不低于他的导师哈伯。
同一个通感家族的兄弟姐妹们关注他的状况,问他需不需要陪伴,他们可以轮流用通感陪他。
秦追说不用不用,他搞得定一切,不用担心,他不会脑子发昏去找袋鼠打拳击的,他还和澳洲的医院提前用电报联系过,他会在这里用心研究肝病毒,期间还要给几个心脏病患者做手术。
他可以的。
手术做得很成功,墨尔本的医院开始为他搜寻肝病,秦追抽取他们的血液,寻找乙肝病毒。
他还是清醒了,被梦唤醒的。
大概是抵达澳大利亚的第20天,秦追做了个和21世纪有关的梦,梦里共和时代乐队要到费城开演唱会,秦追说想去。
秦欢对弟弟为了一场演唱会,就在高三这个紧要的当头跑到北美很不满,但家里人对秦追总是很纵容,所以爸爸妈妈还是给秦追办好了护照、订好酒店,让秦欢陪秦追过来。
下飞机以后,秦欢打了车,在路上警告秦追:“到了酒店也要继续学习,你班主任用微信发了好几套卷子,不答完不许去演唱会现场。”
秦追嘴上应着,下车的时候一个踉跄,才想起自己的腿还瘸着。
21世纪的费城看起来比1924年繁华多了,著名励志电影《洛奇》也在这座城市拍摄,但是街上有时候能看到晃晃悠悠和丧尸一样的人,大概是吸高了吧。
秦欢不许秦追和那些人接触,还是打车带秦追去演唱会,但是演唱会外堵车了,他们只能下车步行,秦欢紧紧牵着秦追的手,怕他在人群中走丢。
因为被哥哥好好保护着,秦追的内心很安定,他回握住那只手,两人一起找到自己的位置。
共和时代的现场超棒,比想象中的还好,歌手摇着铃鼓唱着“Yeah,well
be
ting
stars”,氛围好得秦追心中振奋,也跟着节奏一起蹦起来,只是他的重心不稳,一次落地时差点坐地上,被身后人扶住了。
那人用大提琴般低沉华丽的声音,含笑说道:“小心。”
秦追回过头,看到黄金般闪耀的发丝和刚蓝的眼。
在见到菲尼克斯之前,秦追从未想过世上会有如此适合“吸血鬼贵族”这个形容词的人,但菲尼克斯就是这样的,他那股浑然天成的斯文而古典的俊美外貌,是一种经得住细品的美色。
男人对他伸出手:“你好,我是菲尼克斯,最喜欢的歌就是《ting
stars》,最不喜欢的是《The
Last
Waltz》。”
在这一刻,秦追终于明白了,他这么痛苦不是因为他失去了恋人,还因为他本已经做好规划的一段人生被硬生生地拗断,他只能将自己对未来的期待重启,但他完全不知道那段未来是否幸福。
他也很怕,在被拗断有自己的未来后,菲尼克斯会不会和他一样痛苦,那孩子对情感的需求一直大得恐怖,秦追曾决心一辈子拥抱他,最终却抛下了他,不肯带他一起上船,秦追为此感到愧疚。
但他也不能接受菲尼克斯为了自己放弃克莱尔、奥格登,因为那样做只能开心一时,往后他们一定会为此后悔,然后他和菲尼克斯的感情依然会出现裂隙,然后他们的感情会以丑陋的姿态死去。
他喃喃着:“对不起。”
梦中的菲尼克斯却听不见这声道歉,他歪着头,笑着说道:“很高兴认识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但是秦追很清楚,他和菲尼克斯无法在21世纪相遇,这是梦,梦总是要醒的,如同北美的夏季总会过去。
秦追重复道:“对不起,我爱你。”
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秦追感到额头湿凉一片。
朝鲜族女孩坐在床边翻阅他睡前写的肝病毒研究报告,见他醒来,伸手拿下搭在他额上的帕子,扔到水盆里,又拿起另一块湿凉的帕子盖上去。
知惠穿着短袖衬衫,一条西装裤,深红的行李箱搁在地上。
“你终于醒了,你之前突发高烧,把你的学生们都吓坏了。”知惠握住秦追的手腕,三指扣脉。
“嗯,不过你的脉象还好,就是郁结于心,还有咽炎,回头得开些药给你吃吃,我就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
秦追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冷静道:“我没有做梦,你不是幻觉,你怎么跑到墨尔本来了?”
知惠嘿嘿一笑:“当然来迎接我校的医学系教授回归苏黎世呗。”
秦追吐槽:“你这迎得也太远了。”
从欧洲到澳洲,怕不是在他出发前往澳大利亚的时候,知惠就也出发了。
知惠拉开一张白纸给他开方:“谁叫我这辈子第一次碰上欧巴失恋的意外状况,还一来就是两,我和露娜商量过了,她去北美找菲尔喝酒,我来陪你研究澳大利亚人的肝病毒。”
女孩絮絮叨叨:“你猜怎么着,我出发以后,罗恩就通过通感给我发了好多澳洲特产采购单,还有简阿姨的,她一听说你要回苏黎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高兴,而是担心你在北美遇到了什么,罗恩很努力的安慰了她。”
“本来嘛,失恋是多大点事?我哥这么好看,这么牛比,往后想泡什么人泡不到?我小知惠以学术信誉打包票,我哥以后绝对幸福一生,对了,希娃怀孕了,罗恩说你今年回去正好,可以给他们的宝宝做教父,而且有你盯着,希娃更安全。”
秦追翻身坐起,知惠便抱了过来,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
她温柔地说道:“还在申城的时候,我们就经常抱在一起,我难过的时候,你总会来陪着我,你难过的时候,我怎么能不过来呢?”
“我们可是兄妹啊。”
秦追回抱住知惠,应了一声:“嗯,妹妹。”
幸好,他们还有姐姐和妹妹,有即将成为父亲的弟弟,还有各自的家人。
他们的伤口总会痊愈的。
第277章
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