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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周郁迦笑着摇头。天底下的垃圾太多太臭,没功夫一一分类,因为他嫌脏。

    “多少钱?”他终于记起。

    “十万。”

    十万,足够买一辆杂牌汽车,交一层小房子的首付,开一家杂货店了。

    这些钱,对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意味着一种希望,一种改善生活的机会。

    对他们,可能单单只是一个星期的零花钱?

    陈嘉凛不仅没有时间观念,钱方面更甚,尤其是在购买某件商品理应花费多少钱这个概念上,十万当一分用,离谱至极。

    本以为对方会狮子大开口求个百万千万,这些钱还是有一丢丢多的,一不小心会爆卡,但是,不着急,他都准备好向周郁迦借点了,虽然自己不会还。

    谁曾想,那人开口只要十万,一分不多,刚好一分。

    事儿做到这分上,他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当时就希望周郁迦拿到以后,可以开心开心。

    “我又是帮你找替罪羊又是帮你买证据的,你就不打算给我个交代?”陈嘉凛言归正传,开始回忆起了事情的起因。

    昨天下午,他在篮球场又碰到了对方,那个时候正值比赛的白热化阶段,周郁伽却没上场,只是站远处尽职尽责的当观众,身边围绕大量粉色泡泡,陈嘉凛在一堆花枝乱颤的笑意中,与他敏锐又凌厉的目光遥遥相望。

    流畅的抛物线顺着球框口倏地坠落,掌声如雷爆发,穿着白色球鞋的胜利者不紧不慢地跑过去同他耳语,顷刻,周郁迦在一片激动人心的喝彩声中转身退场。

    他朝陈嘉凛的方向走来,只是询问:“哪里有卖冰糖葫芦的?”

    如果当时有镜子,他的表情一定特焦,被雷劈的。

    “你就问我这个?我看你在那盯我半天,还以为你想我了。”陈凛语调上扬,诡计多端的模样。

    周郁迦服了这人,不过,自己的确想他了,想让他帮个忙。

    “给我找两个人。”周郁迦比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还霸道,下达的指令模棱两可,主张不明,留下一头雾水的陈嘉凛愣在原地,随即扬长而去。

    陈嘉凛也不管这套,有活干就行。

    他效率极高,立马花钱雇了俩男的,校内人。

    周郁迦又不说清楚让那两人具体干些什么,手机还坏了,短暂的失联,他终究等不及,只好代替对方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他的心思,一猜一个准。

    周郁伽——典型的两面派。

    人前,永远维持着风光月霁的高岭之花形象。人后,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淡做派。

    甚至都不需要猜,陈嘉凛秒读暗含在他眼睛里的信息,小树林的事和周郁迦脱不了干系。

    他啊,可不是什么火烧眉毛才知道急眼的慢性子,也不是什么围着小火点团团打转的急性子。

    他喜欢领些朋友,自己给自己搭个台子,再随机邀请观众上台表演,要不了一柱香的时间,戏还没演完,舞台就被烧毁了。

    至于火苗的携带者,千算万算怎么都算不到主人翁头上。

    他倒是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剩下的烂摊子丢给一群无辜的群众扫,其中最无辜的受害人,恐怕就是校长大人了吧。

    周郁迦听取广大同学的建议,硬要玩那个“钟馗捉鬼”的游戏,私自篡改了比赛规则不说,竟然邀请校长大人扮演钟馗。

    他也忒倒霉,年过半百了,平白无故被周郁迦这个坏批盯上,难以想象双方对峙的惊悚场面,他老人家估计脸都气绿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校长背后的黑料挖都完不完,陈嘉凛从小就泡在资本运作的深水里,上流阶层的利益往来牵扯太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有数,既然周郁迦问了,他就顺口捡了一两件不足轻重的,也没问坏批选的哪件。

    在他眼里,周郁迦是天生的唯己主义者,他可以做到百分之百地约束自己的言行,比如从不在公众场合抽烟,以及讨厌和女生搞暧昧。

    因此,陈嘉凛敢打包票,他跟照片里的女孩绝对不存在任何实质性的关系,像他这种完全不会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性格,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大费周章地“澄清”流言。

    说到底还是为了他自己,为了满足自己的取乐心,一切都是在玩。

    周郁迦很聪明,思维敏捷到超出常人的地步,想要一针见血地处理谣言,光靠他一个人未免吃力,他熟知人性,懂得如何利用身边的棋子,知道这枚棋子在全局中的关键性。

    第一次问他决定怎么处理的时候,陈嘉凛说的是决定,而不是准备、打算、预备等表示正在计划当中的词语,他听到“钟馗捉鬼”之后,心里就有了决定。

    用周郁迦自己的话来说,解决流言的办法就是制造流言,大家不是迫切地想知道小树林里有什么吗?那他就大大方方地呈现出来,反正那些满脑子黄色废料的人是没长脑子的。

    陈嘉凛忽然笑了笑,周郁迦心机也太重了,万一自己以后做错了事也被他暗戳戳摆一道,自己估计会一边伤心欲绝地痛哭,一边兢兢业业地帮对方数钱吧?

    谁让他长得好看,三观跟着五官跑。

    “我最近手头比较紧。”回忆堪堪终止,陈嘉凛听见他这样说。

    他反应过来只觉得好笑,“我又没让你还钱。”

    “不是,我的意思是,借我点钱。”周郁迦看着他。

    陈嘉凛……搞什么飞机。

    “你有没有看过一档名叫《变形计》的角色互换类综艺节目?”陈嘉凛说。

    果不其然,他看见周郁迦皱了皱眉。

    他贴心地科普道:“《变形计》结合了当下青少年最典型最突出的问题,聚焦都市子女,特别是富二代的“现代病”,如网瘾、厌学、脆弱、暴力、物质、冷漠、自私、拜金、享乐等,该节目一经播出,不仅影响了许多电视机前的青少年,更加凸显家庭教育的意义。”

    “当然了,在交换的过程中,住在农村的城市孩子身上肯定是没钱的,一日三餐能吃饱一餐都算不错的了,而且睡觉的地方也特别破烂,但是,应该比你寝室好点。”

    扯完皮,陈嘉凛故作深沉地开口:“你妈妈为了纠正你的思想道德,把你扔在沂南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就算了,居然断掉你的生活费,停掉你的信用卡,这和参加变形计有什么区别。”

    真惨。

    ……

    周郁迦语文学得不错,尤其在材料分析题上经常答到全部要点,这种题型考察了学生的能力、文本理解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

    从对方的长篇大论中,周郁迦只理解到了什么叫——拐着弯骂人。

    周郁迦似笑非笑道,“到底是谁缺德。”

    我们俩,可没一个好东西。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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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14

    上天桥

    午饭后,到了约定的时间。

    闻莱拎着手提袋,不疾不徐地往天桥的对面走去,她很少上这座天桥,每次驻足远眺,心情或平静或沉重或怅惘,总给她一种虚无缥缈的错觉。

    一到冬天,四面的寒风凛冽,冻得人直哆嗦,急促的风声拂过全身,冷气席卷,闻莱加快了脚步。

    刚迈出尽头,头皮突然传来细密的拉扯感,很熟悉的力道,她微仰起头,好看的眼睛闭了闭,深吸气,一个被她加工过的简易回旋踢,精准无误地踹在对方小腿上。

    用脑子想都知道是谁。

    “陆以泽!”

    “我在呢。”他甚至应她,嘴角勾着痞痞的笑,仍旧拽着她的辫子不放。

    闻莱气得握拳重重地锤了他两下,指责道:“没大没小。”

    这点力气,锤在皮糙肉厚的他身上,简直毛毛雨,陆以泽轻笑道:“你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肯定不是。

    “你想多了。”

    闻莱直接把袋子递到他手边。

    陆以泽有些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闻莱整理着微乱的头发,用五指梳开发丝,边说,“我还他的。”

    “我就纳闷了,从前天晚上到今天中午,你们满打满算也才认识两天,就相熟到穿彼此衣服的地步了吗?”

    他嗤笑,说:“你不会真的喜欢他吧,他那样的人,你觉得自己玩得过?”

    “你在胡说什么。”他什么样的人闻莱不清楚,可陆以泽这番无中生有的言论,令她十分生气。

    她越是生气,脸色越是平静,“我昨天衣服弄脏了,他借我披一下都不行?”

    “你衣服怎么弄……”陆以泽不再继续,听见她的解释,他逐渐放下心。

    两指并拢勾起绳袋,陆以泽睁眼瞧了瞧,除了一团黑白色的布料,里面还装了一瓶矿泉水和一串冰糖葫芦。

    “他还真的给你买了糖葫芦。”陆以泽犯低估,声音虽小,但不难听清。

    坏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闻莱动作顿了一秒,握着自己的发尾试探性开口:“所以是你跟他说的……我想吃冰糖葫芦?”

    所以不是巧合?

    陆以泽看她,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最后说:“也不全算,当时我就让他去操场上找你,路过便利店的时候顺便买瓶水过去。”

    本来可以从操场上直接拿一瓶的,打完比赛发现全被人抢光了,自己也只剩半瓶。

    “然后呢?”闻莱继续试探。

    “然后……”陆以泽颠了颠手提袋的重量,又换了一只手勾,“然后他就问我还需要带点什么不,我就念叨了一句。”

    “哪句?”

    “小卖部又没冰糖葫芦卖,这句。”

    他只是念叨了一下,念完自己都记不得,谁曾想他当真跑外面买了。

    他姐什么性格,陆以泽很清楚,看她表情。

    “你也别多想,他在学校有特权的,校门在他面前就是摆设,买这个特别容易。”

    陆以泽坚定地认为,闻莱是误以为周郁迦偷摸出门,冒着被抓的风险都要给自己送吃的,而表现得感激涕零。

    殊不知……

    尽管内心复杂,闻莱很快调整心态,指着那个袋子,轻松道:“既然你来了,我就不过去了。”

    陆以泽不咸不淡地瞟她一眼。

    自己的事自己干,这条道理,她什么时候才能学会?

    得亏有他在。

    #

    陆以泽提着东西,慢慢吞吞地回到教室,这会班上的人不多,再等个十分钟就可以到齐了。

    周郁迦就坐在倒数第二排靠墙的角落,桌面摊开一张卷子,定睛一看,是语文课代表在早上最后一节课的最后一分钟发的语文试卷。正方形的小格子里填满密密麻麻的文字,他是倒着写的,从作文开始,题目要求作文字数必须达到八百字,差段精彩的结尾,他好像就能停笔了。

    陆以泽心里估算着,放学到现在,也才三十分钟左右,按照自己写潦草作文的速度

    02

    ,最快都要二十分钟。

    再定睛一看,周郁迦的字迹工整清晰,论点明确,材料新颖,应该是认真琢磨而来的成果。

    连吃饭的步骤都省略了,可真卷,活该周郁迦成绩好,活该他次次拿第一,陆以泽感慨似的叹息发声。

    实际上,周郁迦并没有对方想象的那样专注用心,他用眼睛的余光去观察周围的人或物,写作的注意力也经常游离到视线范围内的各个角落,特别是后门,她穿过天桥一定能率先经过的地方。

    他听见对方的叹息声,心里同时跟着轻轻一叹。

    “她来过这吗?”周郁迦放下笔,斟酌片刻,问他。

    她来过这吗?哪怕为他走一步也好。

    “来过啊,就在天桥附近,我看顺道就带过来了。”陆以泽很快作答,放下东西。

    对方接过袋子时,他看见周郁迦唇角微微下垂,笑容很浅很淡。

    安静的教室,陆陆续续地传来响动,十分钟马上就要到了,陆以泽在余下的几分钟内,道出了他的困惑。

    他问他:“真的是你叫校长去小树林捉的奸吗?”

    全校的人几乎都在讨论这件事,教务处下发的红头文件指名道姓,严重批评了那两个顶风作案的男生,也就意味着小树林闹鬼的谣言不攻自破。

    随之而来的,则是大家对事件发展过程中的细节分析。

    第一个细节就指向周郁迦,他为什么会去那?

    其实周郁迦在学校真的特别出名,抛开他显赫的家庭背景,优异突出的成绩,仅仅是他这张自带流量的脸,就已经注定了他的不平凡。

    开学时期,所有新生的教室被安排在同一栋楼,刚开始尚未分班,每班男女数量相对平均,第二周他转到自己班的时候,前几天只要不上课,数不清有多少慕名而来的女生,前后门被围得水泄不通,走廊更是人挤人。

    男生也有只是不多,有人甚至当场调侃说: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那么多女的,也是托了他的福。

    后来分了班,每班男女数量变得两极分化,他俩又成为同班同学,文科班换到对面楼,这种如明星扫楼,全员出动的情况才日渐减少。

    可能这就是异性相吸的魅力所在吧。

    在争先恐后的人群中,是没有闻莱的,她不会盲目参与,更讨厌被议论。试想可知,如果那些闪照里的画面再清晰一点,可以辨认出身形及五官,势必引发一系列的灾难,谁和他靠的近,那个人沦为众矢之地的可能性为一,百分之百。

    假设,“如果”成真,周郁迦可否在流言蜚语中全身而退,他不关心。

    他只心疼,因为她承受不起半点。

    “不是。”周郁迦否认,提起笔,准备进行最后的收尾。

    陆以泽干脆拉了一条凳子坐下,语气重了许多:“可他们都说你去了。”

    “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周郁迦头也没抬,轻描淡写道,“昨天晚上我是和校长在一起,不过,我们只是在那边散了散步。”

    陆以泽说,“校长还有空陪你散步?”

    读了一年多的书,他连校长的背影都没见过几回,更别提正脸了,周郁迦厉害到居然能使唤校长陪他散散步,陆以泽反而佩服起他来了。

    周郁迦不紧不慢地给出了一个理由:“如果你去跟他说,说你最近的压力比较大,他也会陪你散步的。”

    “为什么?”

    “可能他怕我因为压力大,想不开自杀。”

    周郁迦抬起头,眼神不明地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在学校,死了人很麻烦的,你觉得呢?”

    他语气轻飘的过分骇人,陆以泽瞬间哑口无言。

    “还有什么捉奸,校长他老人家看花眼了,我看见的分明是,他们在随地大小便。”

    校长的金口玉言,他怎么敢反驳。

    陆以泽:……

    好不文明。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没什么想问的就可以滚了,周郁迦已经在不动声色地赶人了。

    陆以泽喉结动了动,脱口而出,“如果是这样,论坛为什么要开启全员禁言,闹鬼的帖子又为什么在一夜之间彻底消失。”

    这个他也能解释,周郁迦说,“我不怎么玩那个,估计是学校在更新系统,中途卡bug网崩了,你可以明天再试试。”

    漏洞百出的解释,陆以泽不蠢,同他正式接触的这几个月,周郁迦的性格脾气他也摸了个大概。

    周郁迦是谁?

    他永远是随心所欲的,永远没什么情绪的样子,满不在乎地做着任何事,又轻而易举地赢过所有人。

    他也确实没见过周郁迦离经叛道,嚣张跋扈的一面,可他身边存在这种类型的朋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了解周郁迦的那群陌生人,会把陈嘉凛恣意妄为的行事作风投射到他身上。

    而陆以泽,他自己,也属于这群陌生人之一。他从没有得到过一次机会,去了解真正的周郁迦。

    “还以为你真的对她有意思,为了讨她欢心,背地里整出这些有的没的。”陆以泽起身前,无比严肃地看着他。

    “不管你对她是什么感觉,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她对你没任何意思,所以,希望你以后还少出现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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