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天宋思思一早便爬起来收拾,沈婺躺床上听她走来走去,模糊开口:“……姐啊,你朝九晚五的班,起这么早干嘛。”宋思思闻声走过来拉她:“快起,你这房子离A大远,离我公司更远。你当还是在临平吗,京市的早高峰,一堵可就是一两个小时。”
沈婺瞳孔地震,自己上班时间一般是错开早高峰的,早忘了还有这回事,这才手忙脚乱爬起来跟宋思思一起收拾。
出门时她走得急,又因为穿了双之前新买的高跟鞋,总觉得有些磨脚。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下楼了,犹豫了一下,沈婺还是毅然决然踩着高跟出发了。
A大的文学院与商学院离得很近,部分教学楼通用,这次开会的综合楼就是其中一个。中途休息的时候,沈婺托同来的老师指了个附近休息室的方向,便到那边去找。
老师开会的地方与学生会办公室离得近,她的工作不涉及这边,平时根本不常来,也因此走着走着就晕了。地图上查了一下,终于找到一个,但是好像又不太对劲。沈婺脚这会儿动一下就疼得钻心,有点烦躁,见前面出现个休息室就推门走了进去。
那休息室是A大学生平时开读书讨论会的地方,里头一张大桌子,再往里有个小间。
屋里凉,沈婺脑袋被穿堂风一吹,终于清醒了些,这才开始思考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的问题,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偷懒式的“要做干脆一做到底”思想占据上风,便挪到了里间去。
她刚脱掉高跟鞋,心疼地瞅了两眼自己的脚跟,还没把创可贴从包里翻出来,外头的门就开了。
沈婺暗道天要降社死于我也,同时又觉得庆幸,幸亏到里面来了,不然就是真的社死当场。现在她至少还有挽救的机会。
几道脚步靠近,有个人抬手要拧开,却发现门被反锁,他低声“嗯?”了一声,另一个声音就道:“这门不应该一直是开的吗,怎么锁了?”
沈婺觉得头一道声音有些耳熟,但那人只发出个音节,她也没多想,便急急道:“……不好意思啊同学,麻烦等一下。”
外面顿时安静下来,沈婺听到那个最先出声的人道:“你们先去看着印资料吧,我在这儿等,可能是今天来参观的游客走错了。”
这声音此时听来可就太熟悉了,沈婺皱着眉头仔细想,心里毛毛的,总觉得马上要抓住那道线索,却总是错过。
正想着,钥匙声响起,门被推开。
沈婺惊呼的声音在看清来人的脸的那一瞬间,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今天所有院的老师都在开研讨会,学生处的学生自然要帮忙。她路上见到好些个穿着正装的学生,偷摸看了两眼,确不乏长得秀气的,但都不是韩胥言。
倒没想到这崽子在这。
……现在已经不能用崽子来形容他了。她一寸一寸看下来,看到她记忆里熟悉的蓬松的额发,流畅收窄的下颌和微抿的唇,还有清冷漂亮的眼睛。
沈婺几乎有点窒息了,就看他站在门边垂眼看着自己,眼神平淡,周身气质与以往区别很大,仍然是克制有礼的,但成熟了许多。
是韩胥言,二十四岁的,和当时分别时候的她一样年纪的韩胥言。
韩胥言定定看着她,背在身后按在门把上的手慢慢收紧。
沈婺没注意到这些,她只觉得,现在的韩胥言好像真的退回到了邻家弟弟的身份,看她像看一个不甚相关的、不熟的熟人。
他伫立良久,方才开口道:“……姐姐?”
紧接着,他道:“叔叔阿姨身体好吗,很久没见过他们了。”
沈婺张了张嘴,听到自己干巴巴说:“……挺好的。”
她说话……说实话有些口不择言,她听到自己紧接着干巴巴说:“你不问问我好不好吗?”
沈婺此时,还坐在内间的椅子上,手向后撑在椅面。磨破皮的那只脚微微抬着,裙子被她提到膝盖,露出匀称清瘦的小腿和脚腕。
她觉得自己尴尬得要死了。
旧情人见面通常犹如仇人分外眼红,最好的结果就是互相把对方当成死人,或者是两厢有意,干柴烈火破镜重圆继续搞在一起。反正必然不应该是他们这样,一个衣冠整齐,一个则身着狼狈,互相弥漫的只有尴尬和无所适从。
至少沈婺是这么认为的。
韩胥言没回应她说的话,垂眼看了眼她绷紧的脚背,终于走进单间。沈婺低着头,注意力全在怎么遮掩自己的脚上,根本没注意韩胥言在进来后反锁了门。
当年那个寡言安静,沉稳又青涩的少年长成了颀长安静的男人,穿着衬衫西服,雄性荷尔蒙的气息让她呼吸几近再次停滞。
韩胥言走了过来,沈婺往后缩,却见他半蹲下轻轻松松捏住了自己的脚腕。
他的手干燥温热,贴上脚腕的时候,沈婺哆嗦了一下。她本来就敏感,此时天降昨夜梦里人,一下懵在原地。
女人手捏着裁剪合衬的裙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脚背轻轻蹭了一下他的手腕。
韩胥言顿了顿,没动,扫了眼沈婺脚跟破皮的位置,抬眼问她:“有带创可贴吗?”
沈婺指了指自己的包,韩胥言拿过翻了几下,找到一个拆开,微微偏头,细致帮她裹住了伤口。
沈婺觉得很是古怪,颇有些坐立难安,见创口贴裹上了,就一点点挪着脚想离开他的手。
韩胥言瞥了眼她,手从善如流松开。只收手的时候,目光扫过她撑在椅子边上发白的指节,和无名指上套着的银白圈环。
手上蓦然带了劲儿,他握住她的手腕,盯着她的手,低声道:“……你结婚了?”
沈婺这才想起来自己无名指上的尾戒。那本来是她为了避过办公室的几个八卦同事隔三差五的盘问,从姐姐那要了个来戴着玩儿的。
真要解释,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可沈婺还以为刚才韩胥言的冷淡心里生着无缘由的闷气,不知道怎么想的,也可能是想逃避,或者是气他碍他的眼,她下意识嗯了一声。
韩胥言是真的僵住了,下颌绷紧,喉头滚了滚,又抬眼牢牢盯着她。
他似是不信,又问:“……可是我妈为什么没收到请柬?”
沈婺只想赶紧离开这里,情急之下有些口不择言:“刚结不久,没来得及呗。”
韩胥言怔在原地,仿佛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话的意思。他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忍下了。沈婺哪还有心思看他的反应,她只觉得尴尬,尴尬,尴尬得想死,只希望赶紧离开这个让她恨不得原地投胎的地方,便抿着唇,弯腰去勾一旁刚才脱下来的高跟鞋。
不过她没勾到,因为韩胥言帮她拿了过来,替她穿上了。
他半跪在地上,衬衫西服让沈婺觉得有些刺眼,偏过头不愿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