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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这样?长眠地底就不孤单了。

    “你指的画……是这种?”容与随手展开一幅云海翻涌的画卷,云雾缭绕中几乎看不清两?个纠缠的身影,“你挺飘啊,云上?的都有?还想上?天?”

    楚琢摸了摸鼻子:“这不是,美人如花隔云端么……”

    渴望他,幻想他,欺负他,保护他。

    总结起来,都是爱他。

    “行啊,真是人不可貌相。”容与把画扔回地上?,站起身道?,“你说替我画,画的就是这些。”

    “你生气了?”楚琢默默蹲下身捡画,“那?孤将出格的画都烧了,正常的保留下来……”不能全烧了,他要带到坟墓里的。

    容与:“你敢烧一下试试!”

    火烧莲花,人干事儿?

    楚琢吓一跳,为容与这突如其来的激动?。

    “谁说我生气了?”容与意识到刚才的失控,平静下来,慢条斯理?道?,“又不是不行。”

    楚琢:“……啊?”

    “你不该瞒着我。想怎么样?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焉知我会不会配合你呢?非要偷偷画这些,还藏起来。”容与不悦道?,“除了云端上?那?个这辈子暂且办不到,其他的我都可以帮你变成?现实嘛。”

    楚琢:“……”

    “我早就想试试那?把龙椅的滋味了。”大逆不道?的话?从容与口中轻描淡写?说出来,“今晚让我坐坐?”

    楚琢精神恍惚。

    “你真不生气?”

    容与看他一眼:“想听?实话??”

    楚琢:“当然。”

    容与说:“不生气,就是有点遗憾和伤心?。”

    楚琢闻言立即紧张起来:“怎么了?”

    “你几乎都没有画你自己。”就算是某些时刻的双人图,楚琢都只?有一个背影。

    楚琢道?:“那?孤把自己加上?,就不遗憾了。”

    “不成?,还是伤心?。”

    “这又是为什么?”

    “伤心?我不能画了。”容与望着他眼睛,“不然,我肯定会把你画得很好看。”

    楚琢一怔。

    小莲花画他……

    只?要一想到这个场景,楚琢就连灵魂都为之震颤。

    他一定要让小莲花的手恢复如初。

    _

    夏至蝉鸣,骄阳似火。

    “陛下!有褚神医的消息了!”侍卫匆匆禀报。

    书房中,楚琢立即起身:“在哪儿?”

    “城郊,紫竹林。”

    “知道?了。”楚琢沉声,“备马,孤秘密出宫一趟。”

    这大半年他从未放弃医治容与双手的方法,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楚琢甚至张贴皇榜,昭告天下,谁能治好姬公子的手,就赏千金。

    来的人倒是络绎不绝,有办法的一个也?没有。

    楚琢恼这群废物的同时,也?加派人手去打探褚神医的下落。

    褚神医就是研制出“骨生”那?药的人。他医术高明?,妙手回春,是天下闻名的神医,为人有项准则——不给达官贵人看病,只?造福穷苦百姓。

    前些年乱世?硝烟,褚神医的妻儿被吴国士兵掳去,正巧当时楚王率领的军队路过灭了吴军,顺手救了褚神医的妻儿。

    楚王于他一家有恩,褚神医就打破原则,给了楚王了那?瓶价值连城的骨生。至于楚王的心?疾,那?是胎里带来的,在这时代属实是绝症,褚神医也?没办法,顶多配些治标不治本的止痛药。

    若说天下有谁还能治好容与的双手,那?必然是褚神医。

    只?是褚神医云游四海,悬壶济世?,行踪不定,楚琢也?是才得知他的消息,立刻就马不停蹄赶去了。

    _

    城郊,紫竹林。

    “陛下光临寒舍,草民真是不甚惶恐……”灰发老者?躬身道?。

    “话?不多说,孤有一事相求。”楚琢扶他起来。

    能让高高在上?的帝王说出“求”这个字,楚琢的姿态已是放得很低。

    可见他对那?人是何等紧张在意。

    “草民知道?陛下是为谁而来。”褚神医摸着胡须,“陛下张贴的皇榜草民已经看到,赶来楚都用了数月,本想着明?日去揭榜觐见陛下,未想到陛下今日便?登门拜访……”

    “孤等不及了。”楚琢道?,“孤想他快点好起来。”

    “陛下且安心?,姬公子定会安然无恙。”褚神医看着楚琢的面色,目露迟疑,“倒是陛下……最近可是频频心?口泛疼?”

    楚琢一顿:“是。”

    褚神医皱眉。

    “很严重么?”楚琢问,“孤知道?自己活不过而立之数,可眼下还有两?年半……”

    “而立之年是最好结果。”褚神医摇了摇头。

    楚琢沉默。

    活不到三十岁,不代表他就能在二十九岁的最后一天离开。

    二十岁,二十五岁,二十七岁,每一天每一刻,随时都有可能。

    就像原本的楚王,死于二十六岁。

    他的心?脏已经很衰弱,早在二十六岁时就停止过一次,后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为容与而跳动?。

    但也?是真的撑不了太久。

    两?年半是最长期限,实际上?,他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死亡降临之时,或许突如其来,不告而别。

    楚琢不敢和容与提起。

    不敢让小莲花跟着他痛苦,舍不得小莲花失去笑容。

    他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小莲花,却又不想在有限的生命中畏缩不前,至死都是遗憾。

    说到底,是他自私了。

    “陛下有牵挂了。”褚神医喟叹。

    “三年前陛下二十四岁,草民也?曾告诉过您,您的身体应当静养,不适合在战场上?刀光剑影,如此拼命,恐难撑过三十。您当时面无惧色,毫不犹豫,您说‘尚有六年,孤一统六国足矣,死而无憾’。而今您夙愿已达成?,却有了畏惧迟疑……”

    “那?是当年孤还没有遇到他。”楚琢抚上?自己心?口的位置,淡淡道?,“孤从前不信一见钟情,而今却信了。孤征战沙场,杀人无数,这颗心?不曾撼动?过一分?,却见他一眼,便?跳得厉害。他皱下眉头,便?比心?疾发作还疼。想到孤若离去,他在世?间无所依靠,便?畏惧怕死。”

    “他不知孤有疾。”楚琢警告地看了眼他,“不许跟他提起。”

    “草民自然不敢多言。”褚神医道?,“只?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您一直不说,姬公子恐怕更难接受,到时他又该何去何从?”

    “孤会让人护他离开王宫,保他下半生衣食无忧。”

    “不过一年不到,能有多深的感情?他那?么洒脱,应当很快就会忘了孤。他不喜欢宫里的无趣,能够纵情山水,不知有多逍遥自在。他会看到世?间天地浩大,万物皆为过眼云烟,孤只?是他的……”楚琢低声说服自己,“一个过客。”

    不过一年不到,您不也?用情至深了吗?褚神医轻叹。

    陛下这是自欺欺人。

    褚神医想开口劝几句:“陛下……”

    “孤的事不必再提。”楚琢沉声,“只?管治好他便?是。”

    _

    玉清宫。

    “你去哪儿了?早朝不是早就下了么?”容与随口问。

    “找到一位神医。”楚琢笑道?,“你的手能治了。”

    “不是以前那?些庸医?”容与面无表情,“我可是喝了不少苦药,这手抖半点儿没好。”

    楚琢保证:“最后一次。”

    容与怀疑地盯着他。

    要不是手治不好姬玉的魂灯就不会亮,容与绝对不会这么折磨自己。

    当然,一个姬玉还不值得他忍到这地步。这半年信誓旦旦说能治好他手的大夫很多,开的药一个比一个苦,还都没效果,容与忍了几次就忍无可忍,暴躁地打翻药碗让所有人滚蛋,从此不再配合治疗。

    楚琢苦口婆心?劝了好几天都没用,有回劝到一半不劝了,冷着脸转身去书房。容与寻思着这是终于不耐烦了?悄悄跟过去一看,楚琢脸白得跟纸似的,捂着心?口疼得缩成?一团,喝了镇痛汤药才好些。

    容与等他离开,走到桌前,拧着眉头偷喝了一口,苦得差点当场去世?,可比他那?些药难喝多了。

    楚琢天天就背着他喝这些。

    那?之后,容与依然讨厌苦,却不叫楚琢费心?哄了。

    第79章

    祸水14

    褚神医原先不明白,什么样的男子能让这位铁血冷酷的君王这样放在心上,等到见了真人,方才明白一二?。

    玉清宫外观金碧辉煌,内里更是富丽堂皇,价值连城的物件不要钱似的堆满整个宫殿,就是皇帝寝宫未必都有这样的气派。光是见了这住处,就知道住在里面的人是受何等宠爱。

    金屋藏娇,也不过如此了。

    珠帘被卷起,褚神医提着药箱进?入内室,见到室内的人目光便顿了一?顿。

    榻上慵懒卧着一?位美艳绝伦的红衣青年,三千青丝仅用一根红发带松松束着,未用任何珠宝装饰,便已胜过金玉满堂。

    他们进来的时候,他正百无聊赖地捏着一?颗棋子解着棋盘上的棋局。白玉棋子晶莹剔透,执着它的那只手却比玉还要莹润光洁。

    不知这个姿势保持了多久,执棋的手在微微颤抖,棋子几?乎快要从手中掉下来。

    褚神医和楚琢一进?来,容与被惊动,指间的棋子摔在棋盘上,弹了几?弹,滚到地上,落在楚琢脚下。

    楚琢无奈一?笑,蹲下身将那颗棋子捡起来,过去看了眼棋局,就将棋子扔回棋篓里:“白子已下成死局,不用费心挣扎了,乖乖认输。”

    “输什么输?我自己和自己下,怎么下都是我赢。”容与反驳。

    “好,你是大赢家。”楚琢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转而为他介绍起褚神医,“大赢家,这位是褚先生,给你看?病的。”

    褚神医早就看?得?目瞪口呆。

    本以为姬公子得?宠是靠美色,两人是寻常君王宠妃之间的相处模式。可瞧了楚琢屈尊蹲身捡棋,容与见了他也并未起身行礼,两人言谈间不曾使用尊称谦称的自然亲昵,倒更似寻常夫妻……不,寻常夫夫。

    好吧,这不寻常。这时代男子与男子之间本就不是正道,王公贵族若有龙阳之好,多半也是将人视作玩物。褚神医活了大半辈子,走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故事,看?到眼前这一?幕也有被震撼到。

    容与看?过来:“褚先生,有礼了。”

    褚神医立刻回过神,忙道:“不敢受公子礼。”

    尽管容与身体压根没动弹,只是口头见了下礼,褚神医依然自觉不敢当。那是陛下放在心尖上的人,他哪儿受得起。

    褚神医作揖道:“草民这就为公子看?伤,公子请把手伸出来。”

    楚琢将棋盘撤了,还拿袖子擦了擦,让容与得以将手伸出来放在桌上。这活本该交给宫人来做,但楚琢就爱亲自伺候。

    褚神医又是一阵嘴角抽搐。

    他顾不得?内心的惊涛骇浪,拿出职业素养,镇定地察看?容与的伤势。

    这双手在半年养尊处优里被养得白皙细腻,修长美丽,完全看不出昔日遭受的折磨。褚神医神情严肃,对着容与的手反复观察,不时上手去捏骨骼:“这儿公子会疼吗?”

    容与摇了摇头。

    楚琢在一旁看?得?吃味。感?情上楚琢占有欲强得?令人发指,他不愿意别人摸容与的手,连花甲之年大夫的醋都吃。理智上又拎得清事情轻重,人是他亲自请来的,小莲花的治疗不能耽误……遂忍住冲动,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死死盯着。

    褚神医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不是拿容与的手没办法,纯粹是楚琢的视线几乎要杀人。

    幸好检查没多久,他心里就有了数,赶紧把手放开了,盯着他的那道阴冷视线才重新有了温度。

    “褚先生,怎么样?”褚神医一松手,楚琢立刻就问,那样子比容与还急迫。

    褚神医擦了把汗,点头道:“有办法。”

    楚琢露出喜色:“好。”这话若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可能是为了赏金硬着头皮上,但褚神医说有办法,那就是真的可以治。

    容与轻声问:“又要开药么?”

    药真的太苦、太苦、太苦了。

    有时候他甚至想,和太阳同归于尽算了。他为什么要吃这个苦,太阳欠他的还不够多吗?

    褚神医说:“不开药怎么能好呢?”

    容与恹恹道:“说吧,有多苦?”

    “苦?”褚神医愣了愣,笑了下,“公子放心,您的伤拿调配好的药膏外敷即可,无需内服。”

    不用喝药。

    容与神色明显高兴起来,一?直懒洋洋的态度瞬间热情,坐起身道:“楚琢,你这回是真请了位神医过来!”

    褚神医身子一?抖,姬公子竟然都是直呼陛下名讳的吗!

    楚琢轻咳了声:“那是自然。”

    小莲花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神医,绝不是看医术高不高明,而是看要不要让他喝药。

    楚琢又问褚神医:“配了药膏,要多久才能彻底好?”

    褚神医道:“不出三月。”

    三个月。

    楚琢想,他应该不至于撑不过三个月。

    那他还是能等到小莲花亲手为他画的画。

    这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_

    容与的疗程准备进?行,楚琢也开始筹备另一件事情。

    “你要修陵墓?”容与抬眼。

    楚琢坐在另一侧,低头给容与的手涂药,都不敢抬头看?他的眼:“嗯。”

    容与看?他片刻,淡淡垂下眼:“人还活着,就想着死后事了。”

    楚琢怕容与多想,连忙解释道:“不是什么不吉利的事,这很正常。王族陵墓总归不比寻常百姓家简单,历代君王生前就会修建自己百年后的归宿,孤想着,孤的陵墓自然要修得气派,该早做准备……”

    “我没有不同意。”容与平静道,“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

    谁要听这个理由。

    楚琢一顿,声音一轻:“你明白就好。”

    我应该明白什么?明白你快要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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