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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是哪个傅?哪个忱?等漂亮质子心情好些了,不生气了,再愿意和怀乐说话的时候。

    她就用笔写下来,问问他。

    是哪两个字?

    怀乐认识的字可多了,好多字都是念傅忱的,只盼着万万不要记错,再惹得他生气就好。

    怀乐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耷下来印着一片,遮住了她眸里的光影。

    腮帮子鼓着,是又怯又乖的模样。

    然而傅忱觑着她,侧面有些起了疑心。

    他思索着怀乐对他的好,是否别有用心?

    在南梁的这些年,傅忱可以说是刀口舔生活,除了性子被打磨得愈加能够隐忍耐事,更叫他多疑多思。

    如今他无意识的反常,也叫他有些想不明白。

    他为什么要把他的名字告诉小结巴。

    他是不是被她牵着鼻子走了,心疼她吃了避子汤,觉得她可怜,就松懈了?跟她说话都有些带哄的。

    若是放在以前,他怎么会与人多费口舌,不,为了以绝后患,直接杀掉。

    傅忱打了个冷颤,是,他不应该对她好,一丝一毫都不行,对敌人容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他如今怎么也变得这么优柔寡断,悲天悯人。

    对,他不能婆婆妈妈。

    傅忱顺通了心里,总算不似刚刚那般无端焦恐。

    “……”

    傅忱盯着怀乐的脑袋瓜,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小结巴就是在刻意讨好他,套近乎,说不定她那副蠢样就是装出来的,是想着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跟那些到他面前求财求官的人,或许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她不想求财求官。

    又或者,她的确早看出来什么了,想跟他求条活路子?

    不然,怎会发了昏给他施舍不尽的好处。

    傅忱想的越来越多,似乎绕来绕去更厉害,他有些理不清,干脆就不想了。

    脸上那块被碰过的地方,还残存着的她的气息。

    傅忱用手狠狠擦拭被怀乐亲过的侧脸,擦得脸破皮泛红血丝。

    刺痛叫他更加恼怒。

    指腹戳着怀乐的脑袋瓜,一下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摁了几个印子。

    力道大得将怀乐戳得往后倒退,发狠话道。

    “你下次,再挨我试试。”

    他一定不会犹豫,立刻掐断她的脖子。

    *

    短短四日,汴梁四街沿伸出去的秦楼楚馆,勾栏瓦舍,戏园梨生,赌坊牌倌儿,都被梁怀惔带着起央追逛了个干净。

    如今午时闲来正好,两人正在汴梁环城河这块地方游玩。

    梁怀惔用浸过烈酒的帕子用心擦拭着赌石赢来的短刃,时不时用手磨划一下刃面。

    起央追兴致缺缺,剽了一眼,“不过是把刃而已,衡之,你未免也太瞧上头了。”

    梁怀惔嗤他,“你历来耍刀,对刃懂个屁。”

    “谁说我不懂?”

    起央追捞起梁怀惔身边的那把剑,拔出鞘,只瞧了两三眼,便讲道。

    “你这把佩剑,厚有三分半,重不到两斤,握手轻盈却能做大用,即可当佩剑,也能藏于腰腹做暗器。”

    “剑是上好的精铁打造,剑刃的斜峰侧开得最好,隶属少见的乘品,我猜这把剑出自西律断北城,是从那的剑炉烧出来的吧。”

    西律断北城是造剑第一大炉,他们的兵器可谓登峰造极,绝绝顶好。

    可惜在南梁势胜的时候,被一窝端了,宣武帝本不打算赶尽杀绝,他要收断北城的人来南梁兵部用,谁知道那群老匠,头是铁打的。

    不肯。

    不肯是吧,宣武帝惋惜也没法,招安令下了,不招,索性全杀了个干干净净。

    如今,梁怀惔的这把烟城月佩剑便是那锅炉的最后一把剑了。

    “嗯,猜得不错。”

    梁怀惔比划两下短刃,“我还以为你最近楼馆泡多了,眼睛花了,看来还好着。”

    起央追没接茬,他双手握剑,对准檀木制的桌削了下去,他没废力,檀木的一角却已然没了。

    “果真是好剑。”

    梁怀惔满不在意,“能入西域王子的眼,也是不易,既瞧得上,便送你了。”

    起央追志不在此,他收了剑,搁在桌上,轻笑了声,手指顺着剑身状似无意抚到剑穗。

    “这个剑穗,衡之也一同送我了么?”

    梁怀惔拭刀的动作一顿,又很快恢复正常,没说给不给,只讲道。

    “那穗做工粗糙,简陋陈旧,怎叫我拿得出手给你。”

    起央追拉长了回话的声音,“哦?”

    梁怀惔背过身。

    “剑送你,穗留下。”

    起央追饶有兴趣打量他,“我平日用惯了刀,使剑不顺手,就不夺人所好了。”

    “只是这穗嘛...我瞧着挂在剑上,将剑称得很是不错,衡之不若就将穗给了我。”

    梁怀惔听完,良久没动,少顷转过身来,脸上早没有了一直原本的笑意和寡淡。

    他面露暴戾,目光阴鸷,死盯着起央追。

    起央追直起身子,正色,“不装了?”

    梁怀没接,脸色很不好看,他外号别人称祖宗,从来也不是什么好性的主。

    起央追与他相熟,能不知道?

    “你我兄弟多年,向来有什么话都是坦白直说。”

    “如今倒为了一个女人,衡之竟也磨了性子,跟我推三阻四,玩起你们南梁人那套官腔作派,真叫我想不明白。”

    剑和穗,不过是打太极的幌子。

    哪有什么真正想要的剑和穗啊,他始终惦记的就不是这个。

    梁怀惔这样的人,竟下性耐着脾气陪他逛汴梁,还给他指着去处,守着他玩。

    大费周章布置安排,不管去哪,都要挑最好的,最.....像的,不像的也要叫老鸨子教了有几分像。

    真正目的是想叫他流连忘返,忘了那小流莺吧。

    只可惜,越跟他这样搞啊,他就越心痒,还真是巴巴惦记上了。

    “衡之啊,你说说你,跟我藏什么拗什么呢?”

    起央追很不理解,女人不过都是衣服,梁怀惔何必。

    好在这几日,借着玩乐的明面,他私下也吩咐人去查了。

    梁怀惔沙场用兵,他怎么不懂得,适得其反这个道理呢。

    这么做,只会越来越激起他的好奇心。

    即懂,那除非,遭他惦记的小流莺对他真的非常重要。

    既如此,他就更要看看。

    “一个女人,就算稀奇点,这都好几日了,你玩玩够,也转手给了我过过瘾。”

    起央追话音刚落。

    梁怀惔兽性发了,擦拭好的刀刃以疾飞的速度扎进起央追的手掌虎口处,使劲钻抠他的一块手背肉,血顺着坏掉的桌角流下。

    起央追疼得额上冒起冷汗无数。

    那刃沾了辣酒和盐。

    梁怀惔逼近前,以压迫性的姿势,仿佛与人撕扯割拉,他咬牙切齿道。

    “阿央,论到这份上,我既摆明了不给,就别想着碰了,懂吗?”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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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怀惔出手很辣,刃刺入的角度刁钻古怪,起央追真算实实在在吃了个够够的教训。

    看他痛苦的脸色就知道梁怀惔下手有多重。

    要不是与旁同游的船只撞上了,外头传来喧嚣,船也跟着晃动几下。

    看样子,梁怀惔还不打算那么快收手。

    因为他收刀的时候磨磨蹭蹭,抠翻起来的皮肉也没有彻底切掉。

    就留在上面。

    粘连在起央追的虎口上,少部分细碎皮肉在他锋利的刀上。

    地上已凝聚了好大一滩血,桌角上的血珠往下滴落,悬拉出长长的血丝将坠未坠,血腥味浓郁极了。

    梁怀惔坐直起来,淡淡瞥了起央追一眼。

    提起矮几上面的酒,拔了酒塞,提起来倒灌冲洗刀刃上的血迹。

    脸上突起的暴戾阴鸷抹消得干干净净,看着是敛了性,正常了。

    他甚至边冲刀边跟他混说道。

    “我横竖看你最近吃喝不错,身子比之刚来汴梁时健壮太多。”

    “新得的刀开刃需要血来祭,西域王子身份尊贵,咱俩关系即近,今儿个便削你一二两肉给我的刀祭祭。”

    起央追的手不说残废,只恐怕要十天半个月挥不了刀。

    他疼得满头大汗,整个人往后摊倒而去,像受伤的猛兽那般喘,胸膛不断起伏着,大口吸着气。

    听见梁怀惔的阴阳怪气,倒不和他计较,嘴上却还在笑。

    “一二两肉。”

    鬼话说得倒好听,他那架势看着都是要他整只手。

    “梁衡之,你自个说说你下手重不重....”

    梁怀惔将刀收好,淡漠道。

    “不重,你不长记性。”

    梁怀惔难得用皇子身份压人说话。

    “也算给你看看,我们汴梁的人是不是都好惹,是不是只要你看上了眼,谁都能开口要。”

    就知道为这事。

    “不就是个小流莺,当初你大哥的新妇,你都乐意帮我抢,我记得你也没娶妻,是养在外宅的?如今就为个没名没分的女人,至于跟我这么大火气?”

    “你这头出的,她知道吗?”

    越说,手越疼了,起央追龇牙咧嘴。

    梁怀惔皮笑肉不笑,摸向腰侧的匕首,目光落在他那处,阴恻恻问他。

    “再来?”

    起央追真服了,他下意识拢腿,摊着不起来,伤口疼,刃上带的辣酒和盐才是重锤。

    一阵阵地钻骨头,仿佛无数小虫在咬。

    还真不好忍受。

    论真的,以前也不是没跟梁怀惔打过,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西域和南梁的战场上。

    刀尖相向,盔甲砍得四零八落,梁怀惔双目赤红,跟不要命似的。

    他也不要命。

    他跟梁怀惔干起来了,他的武艺在西域很拔尖,梁怀惔面前略输一筹。

    所以,打个球,当下服了个软。

    “啧,瞧你,我不过随口说说.....”

    他斜眼一看,虎口处的肉削了不削完,是长不回去了,去了医馆看,只怕大夫也要叫他削掉。

    近日的生活过于骄奢,颇有些骨肉松了,他在西域打马天天几乎摔了见血,这伤放到那时候不能比,现在真有点吃不消。

    “刀再给我。”

    梁怀惔解下来另一把丢给他,使起来更加小巧顺手的。

    起央追接了刀,手上转转,鼻子哼出气笑。

    他眼不眨,下手又快又狠,径直把虎口那块肉削掉了。

    顺着大开的船窗丢出去喂鱼,掏出金创药倒上。

    血起初蔓延得厉害,但金创药止血效果不错,很快就止住了血。

    只是药辛辣,疼得起央追嘴唇越发泛白,冷汗直流,手臂无意识抖。

    梁怀惔好整以暇看戏似的,时不时笑上一声。

    起央追撕了一块布缠手,缠绕几圈,用上嘴了也打不好打结。

    他没好气对着梁怀惔。

    “你就真的只看着?”

    说完把手伸到梁怀惔眼皮子底下,“你好歹给我搭把手。”

    起央追等了一会,梁怀惔大爷似的,才慢吞吞帮他。

    这帮也是带着收拾,叫他长记性的意味。

    打结的时候用力拉,结倒是打死了,血又冒了出来。

    起央追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高低忍不住,臭骂一句。

    “梁衡之,我说你亏得是个男人。”

    起央追舒坦了,眯眼回想之前。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那么能藏能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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