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怀乐的碗被他夹过来的饭菜堆得高高的,覆盖了她所有的菜。傅忱太反常了,怀乐这会彻底停了下来,放下手里的碗和木筷。
抬头,对上傅忱的脸,欲问,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停顿下来,“……”
傅忱反问她,“怎么不吃了?是不是这些菜都不合胃口,你告诉我,想吃什么,我去给你重新做。”
他小心翼翼地在征求怀乐的意见。
怀乐愕然,这些都是他做的?他给怀乐下厨??!
四姐姐说,君子远庖厨,他贵为天子为什么要动手。
怀乐的礼数虽然不似姐姐们受过礼仪姑姑的教导,却也知道很多,此刻她摆正自己的位置。
诚惶诚恐,斟酌着话朝傅忱说道,“怀乐轻微卑贱,陛下万岁贵体,不应该做这些。”
“怀乐……不能吃也不敢吃……”
又是陛下,非要和他之间隔出这道天堑吗,能不能回到过去,傅忱想要回到过去,他不希望怀乐和他有隔阂,他渴望怀乐和他像从前一样亲密。
傅忱靠近怀乐,执起她的手,屈膝弯下身子。
他没有再连名带姓的叫她,反而喃喃唤她,“乐儿。”
怀乐被抓了手,傅忱掌心的温热烫得她一瞬间要缩回来,可傅忱力气大,拉着没让她缩回去。
怀乐不肯抬头,他就低下来,傅忱将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位置,仰着脸看着怀乐。
他哽咽,他原本想着不叫梁怀乐知道,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她会得意的,会捏着他。
可是昨天,梁怀乐朝他争执,细数他的错,他才醒悟,他不该藏了。
他不会说也应该要说,在偏殿的时候,如果他早些告诉她,正视他自己的想法,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应该和她说,说给她听,告诉她。
“我知道我从前做错了,错了很多,做错了很多的事。”
“我辜负了你,我不应该那样对你说话,也不应该撵你走,其实我一点都不想撵你,我只是害怕……害怕你骗我……”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的命一点也不硬,你也是会死的,我错了……”
“你走了我过得一点都不好,我不应该和你争执,我去找你,你不在了。”
“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改,留在我身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再也不凶你骂你嫌弃你,什么都能为你去做。”
“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在说什么,傅忱说他错了,他和怀乐道歉,说要重新开始。
“……”
怀乐仿佛出现了幻听,耳朵窝子里嗡嗡作响。
这是傅忱吗?这还是那个矜傲的漂亮质子吗?他为什么要对怀乐说这些,昨天他还对着她凶呢,说了很多……
他昨天说怀乐有了别人,还说她走了很久,走了很久,他数着怀乐离开的日子。
怀乐那时候除了怕,她心底也个声音,她惊愕,漂亮质子撵她走了,为什么又要数着她离开的日子。
为什么今天要和她说这些。
他不是最讨厌她了吗?
他找她回来,是要和她重新开始?怎么重新开始,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了,况且他也有了三姐姐。
他是不是想戏弄怀乐………
傅忱啊,那个傅忱啊,高高在上的漂亮质子,眼里目空一切,他落魄时都看不上怀乐,现在是最天底下尊重的男人了,为什么突然看上怀乐了。
凑得近了,怀乐看了好久,他在男人的脸上没有找到戏弄的成分,他的心在怀乐的掌下跳得好快,好响。
一下下震着怀乐的掌心,砰砰砰……
她在傅忱的眼里看到了明晃晃的讨好。
讨好?
他讨好她?怎么可能,明明之前还那么凶狠,问她是不是想死。
满脸都是盛气凌人的气?人怎么变得这么快?讨厌不讨厌,他知道说这些意味着什么吗?
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但无论不管什么意思,怀乐都不敢再赌了,或许曾经,傅忱和她说这些的时候,怀乐会感动得痛哭流涕,会和他在一起。
可现在她知道,不应该把情感寄托在别人身上,她应该为自己活一活。
怀乐之前太委屈了,她渴望有人爱她给她关怀,让那份得到的爱来觉得她是重要的,所以被人珍视。
可后来才明白,这种爱,她应该自己给自己。
她还可以爱别人,但是不能丢掉自己。
“……”
怀乐顺着傅忱的话,说天子有错,说给他听开始什么,开始也只是他和三姐姐的开始。
一切转得太快,她又在想,会不会是梦?
怀乐疑心,这一切好像假的,她会不会已经被杀了,眼前是假象,都是死后的虚假。
怀乐伸了一只手掐她自己的腿脚,用力拧了一把,疼得她龇牙,眼泪花花乱转。
会疼,不是梦,不是幻境。
傅忱满眼满心都注意着怀乐的一举一动,自然是看见她的拧腿的动作。
他给怀乐揉那块被她掐红的嫩皮肉,心疼问道,“你掐自己做什么?”
怀乐怎么敢说实话,她头摇得像拨浪鼓,头上的鸢尾花簪子跟着乱晃。
“……”
傅忱没有得到回答,失落,他很失落,却也知道,他不应该空讲,人已经回到他的身边了。
只要好好对她,等她原谅她了,就可以重新开始。
“你尝尝我给你夹的菜,再多吃一些。”
傅忱扬扬筷,怀乐两只手摆起来,“不、不用了……我饱了。”
傅忱自然是不信,她刚刚吃的,比在偏殿的时候吃得还好少的。
是不是这些荤菜她不喜欢,傅忱眼看着这些菜食,略一思索,极有可能是他做的菜与南梁的菜色不大符合。
西律的胃口不似南梁这边的甜,梁怀乐的口味也偏甜一些。
“早些时候吃饴糖米糕不好,那些太过于甜腻,不大喜欢吃肉的话,尝一尝煨好的鸡汤,还有这碗桂圆莲子羹。”
傅忱给她舀了两碗,递到了怀乐的眼皮子底下,她不想吃,除了担惊受怕不想吃之外,也是真的没有胃口。
“我真的饱了……”
她说罢时还低着头,那一弯嫩白的后颈像悬月一样,傅忱想将粥和汤端到怀乐的眼皮子底下,给她闻闻,闻见味道,她许就想吃了呢。
谁知道傅忱凑过来,怀乐误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是先前他扛她,又剥她衣裳,叫怀乐心里留了一些不好的阴影,她下意识抬手就想捂着衣裳襟口。
正赶了个碰巧,怀乐仰起的手打翻了傅忱端过来的汤和粥羹,滚烫的汤水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腕以及盘膝而坐的衣衫走势而流下。
看到傅忱被烫伤的手臂,怀乐也跟着哆嗦。
滚烫的汤水浸了衣衫沾着皮肉,一片火辣辣的疼,傅忱浑然不察疼痛,他伸手过去,要问她。
“你有没有被烫到?”
怀乐犯错了,她搅合了傅忱给他做的饭菜,还误伤到了他,怀乐急得带哭腔,“我没有烫到。”
“你烫到了……”
她还是记得担心自己的,傅忱脸上微一笑,他仿佛察觉不到手上泛红起皮的伤痛,安抚怀乐,“我没事。”
“你没有被烫到就好,身上呢,有没有事?走起来看看有没有哪里疼?”
怀乐摇摇头,小声道,“没有……”
她看着傅忱的伤,她伸手要去扶碗,捡起来去收拾,傅忱抓着她的手。
一碰上怀乐,她身上就发僵。
傅忱心头略微苦涩。
“我叫人来收拾,你不要动,先起来。”
怀乐听话起来,傅忱看着她离远,她一脸担忧看着他,忽觉得这伤还是值得的。
还好,她还是记得心疼他的。
傅忱看着满地狼藉,嘶哑着声音朝外喊人。
暗桩第一时间进门,“陛下。”
被满地的羹粥汤水惊得一大跳,陛下又和小公主闹上了?
“您?”
傅忱没理会他,站起来指着外头的宫侍,“叫他们进来收拾。”
南梁的宫侍傅忱向来不用,在傅忱的眼里南梁的宫侍多是狗仗人势谄媚之徒。
因此傅忱只派他们在外头守着,从不让人近身他的吃食和内事,常屏退出去。
傅忱威压,之前有宫侍偷懒,在私下打双陆,直接被傅忱收拾了一顿实实在在的,砍手的砍手,剁脚的剁脚,拔舌头割鼻子。
有了这些前车之鉴,谁都不敢在傅忱面前造次。
“你去叫太医还有几个女使过来看看,刚刚朕弄倒了粥碗,不知道她身上有没有烫到……”
就怕怀乐瞒着他,不与他说。
“是。”
地上很快处理干净,暗桩也带着太医和女使折返,女使是给怀乐检查身上的有没有烫到的。
她有些不敢想傅忱会那么细心周到对待怀乐吗?这不过一个晚上而已。
怀乐倒也配合,她身上的确是没有烫到。
那粥羹和汤水全都往傅忱那边跑,他刚刚手疾眼快的拦下了。
他看起来要更重,手都红了,粥羹和汤水还是冒烟的,肯定烫得不行,傅忱叫她吃的时候,还吹了几下。
怀乐以前端过炭盆,炭盆薄,她的手指就常常被烫到,傅忱的汤水直接就往身上招呼了,肯定疼的吧,但他面不改色,瞧着又不疼的样子。
“……”
太医要先给傅忱看,他的手臂缠了纱布,怕扯下来的时候,那些曾经喂养蛊虫而显得丑陋的伤疤展现在怀乐的眼前。
他推拒说不用,“你先给她看。”
太医看着安好的怀乐,又看看傅忱,为难道,“这……”
“小公主她身上并没有烫伤啊,反是您……”
这手都起烫伤泡了。
怀乐想着这烫伤终究是因着自己闹出来的,怕日后傅忱因着这伤迁怒到柏家,她小声长了口,“陛下还是听太医的话看看吧……”
怀乐一说话,傅忱立马就听了,“好,我听你的。”
暗桩,“……”
太医,“……”
傅忱开始前,他先确认了又问了太医一遍,“她果真没有烫到吧。”
太医连忙应,“小公主并无大碍。”
“好。”
傅忱带着太医进了偏殿,才拆了纱布,涌起的水泡黏着包裹纱布,撕下来一层皮,此刻这伤势看起来触目惊心。
怀乐在外间等,傅忱透过隔绝垂落的纱幔看着她的侧脸和背影。
她依然柔软,浑身都那么的吸引人。
都说,女大十八变,梁怀乐现下虽然没有到那个年岁,却也越来越好了。
傅忱看着太医给他上药的手,心下涌起一股敏感的自卑。
他认真思忖了片刻,问旁边的暗桩,“你觉得朕面色恐怖吗?会不会变丑了许多吗?”
那子蛊死后,母蛊不能养在傅忱的体内,已经被他取出来了,子母蛊蚕食他的心血,吸走了他一部分的精力。
暗桩瞧着傅忱面色怔松,“?”
求问容貌,男子为何要求问容貌,大多是看手上的权势。
“陛下怎么做此想?陛下容色无双,世上并无人能及。”
“是吗?”
暗桩发自内心说的实话,傅忱却不信,他不丑的话,怎么梁怀乐都不偷偷看他了。
她以前都偷偷看他的。
没看,她一直背对着她,傅忱催促太医快一些,快些包扎好了。
他想和怀乐待在一起。
她刚刚是关心他了,傅忱反问暗桩,“刚刚她叫朕看手就医的对吧。”
暗桩说是。
傅忱又问,“朕怕会错了意,惹得她不开心了,你刚刚也在现场,你听听她说那话的意思,她是不是在关心朕。”
陛下……暗桩话一哽,“小公主话里是在关心陛下。”
傅忱笑,“还好,是关心,她还是心疼朕的。”
暗桩看着傅忱心情沉重,他并不觉得怀乐是心疼傅忱。
因为以前暗桩亲眼见过怀乐心疼傅忱的样子,有了对比,他知道怀乐她不是心疼。
更像是怕傅忱伤到了,她脱不开手,和柏家脱不开手的样子。
傅忱顺着怀乐的目光朝外看去,看到了外头的树,那地方曾经是种木芙蓉树的,那会他赌气,就把木芙蓉拔掉了。
如今种的白玉兰,第一次,梁怀乐送给他的就是木芙蓉花。
傅忱吩咐暗桩,“把外头的树换回来,曾经是种的是什么就换回来什么。”
暗桩领了吩咐,答是。
还好当时移植的木芙蓉树并没有挪走,都在偏殿的园里种着。
傅忱手臂上的大面都伤得很严重,挑掉水泡,露出里头的肉,看着都触目惊心,暗桩上药瞧着都手抖,可傅忱一声没吭。
暗桩忍不住多嘴问,“陛下为什么不躲?”
傅忱的身手暗桩知道,数一数二的,他明明可以避免汤水洒到他身上,为什么要受着。
想到之前,傅忱总喝了酒,弄得满身是伤,难不成陛下有了什么倾向.....
暗桩不知道傅忱心中所想,他微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