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熄灯睡觉。只不过,在?睡梦里,谢欺花被投落下一片阴沉的影,讳莫的色彩笼罩她。
那是怎样的似曾相识。
灯下他朝她迫近之际。
他太高大,肩膀又太宽阔,是因为这样么,所以谢欺花才觉得?有压迫感。其实当时她不这样认为,从心理上?来说,她是他姐姐,身份上?居于?高位。
她当然可以毫无缘由地训斥、责骂、惩戒他。只要她想,就可以制止他一切不明朗的行为。她何必顾及他的颜面?,何必准许他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她本就不该忍受他成熟过头的反常。
可,太过荒谬。
荒谬的触碰感。
落在?她的肩颈、袒露在?外的手臂上?。卧室里开了暖气,理应很舒适,但谢欺花始终感觉有人在?触碰她。她喝了安神的茶,一时间?身体?和灵魂都是沉重的,然而,皮肤上?的触感却轻盈。
轻巧的、滑动?。
烦于?挥之不去。
谢欺花不耐地轻呻,翻了个身。那恼人的触碰就戛然而止,像骤歇的梦。
.
五月底,公司群里传出复工的消息。
最后一天假期了,谢欺花惬意地躺在?沙发上?读书。老板厉将晓发来消息:
“明天开始,正常通勤。”
可明天要送李尽蓝去车站。
“好的老板。”
牛马的回复。
叹了气,她把?李尽蓝叫到跟前:“明天我要上?班了,实在?顾不上?你,早饭自己?解决,下午打个车去汉口站。”
李尽蓝手里拿着一摞书,闻言,动?作一滞,轻轻点了头,把?书放在?桌上?。
“这些都是你读过不要的书吗?”
“嗯。”李尽蓝说,“给你看。”
谢欺花找喜欢的看,李尽蓝也给她推荐。现在?他要回校,特意给她整理一份书单。谢欺花淡淡地说知?道了。
李尽蓝戴口罩,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去哪?”谢欺花目光没移开书本。
“买纸巾和洗衣液,家里没有了。”
“口罩捂严实点啊。”谢欺花提醒。
李尽蓝颔首,轻柔地关上?了家门。
在?小超市,他买到这些生活用品,想到姐姐下次的例假就要来了,他又挑了日用和夜用的卫生巾。遇见熟悉的阿姨,她们?和他打招呼,看到塑料袋里的东西,笑问你姐让你来买的啊。
李尽蓝解释:“不是。顺便买的。”
她们?就说谢欺花可真有能耐,挣了那么多?钱不说,还养了这么个好弟弟。
李尽蓝心情愉悦地回了家,本来想告诉谢欺花一声,但看她睡在?沙发上?。
日光太刺眼,偏移又偏移,最后落在?棉布沙发一隅,正好掠过头顶方寸。她把?书盖在?脸上?,以便睡得?惬意。
耀眼的光斑落在?书封上?。
作家建春的《二流情人》
他喜欢这本书。李尽蓝走上?前去。离他心上?的人儿愈近,他的心中?就愈惶恐、不安、躁动?、寂寞、悸情。当他走上?前去,走到她的身侧,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连同?灵魂也朝她奔去。
他难以自抑地俯下身。
谢欺花对此并未察觉。
克制住呼吸,克制住无措,克制住心的跳频。不要叫她发现,千万不要。
李尽蓝那略颤的手指翻动?着纸页,从结尾往前翻,在?命定的道路上?翻涌、奔波,最后停驻在?他挚爱的那一页。
离姐姐仅有一页之遥。
微弱的呼吸在?纸张间?穿梭。姐姐的眉眼变得?好模糊啊,李尽蓝心想,像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样,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那张薄薄的纸,象征着世界上?一切最危险、下流、不堪的隐喻。
他虔诚地落下一吻。
一个吻。
不贪多?。
他不求取更多?,等姐姐醒来。
只会发现纸张上?浅淡的湿痕。
当然,前提是谢欺花并未睡去。
第40章
绿珐琅
厉将晓遵循时间至上守则。
所以他总是按时到达车库。
车上,
谢欺花在驾驶位睡觉,没看到老板走过来。“砰”的一声,是车门?被关闭的声音,
谢欺花倏然惊醒了。
“诶,
老板!”她连忙系上安全带,“抱歉啊,
有点困就睡了一会儿。”
厉将晓的视线从她那?打得凌乱的领结,再到嘴角那?一抹亮晶晶的水渍。
最后到两道泛红的眼眶。
“昨晚没睡好?”他问。
唉,
谢欺花简直不知该怎么解释。
但厉将晓深究了:“干什?么去了?”
“没有,就是失眠。”
“……为什?么失眠?”
谢欺花竟难以启齿。
“知道是第一天上班。”老板蹙眉,
“非常不想回到职场,
所以失眠?”
“非也。”不失谄媚,“一想到要?接驾老板,我寝食难安、日?夜难眠。”
马屁拍到这个份上,
不成?功也难。
谢欺花为自?己的口才而沾沾自?喜。
厉将晓却并未如她所想的那?样。
他不仅不笑,
唇角还下压半分?。
“该不会,
你谈对象了?”
“想多了老板!”谢欺花差点扶不住方向盘,“为情所困不是我风格!”
不知是不是谢欺花的错觉,
说完这句话后,
老板的神?情明显放松了。车在早高?峰,谢欺花扯了些隔离期间发生的事?,
说起她投了钱的电子驾校项目因疫情而搁浅,厉将晓问,多少钱。
“什?么?”谢欺花错愕地道。
他说:“推你的试点项目。”
谢欺花诚惶诚恐,说暂时还能周转。
“如果需要?钱就和我说。”
男人的魅力在此刻最大化。
“……将晓哥!”
谢欺花感动至深。
突然叫这么亲热,
厉将晓反而想笑,“没事?是老板,
有事?就是哥。”他顿住,“谢欺花啊,你这人还真是。”
老板很少喊她名字。
但,绝对不是没有。
谢欺花生怕他对自?己有意见,急于?辩解道:“老板,不是这样的。现在是上班时间,咱们也得公私分?明啊。”
“下班的时候也没见你喊我哥。还是说,我们的关系还没到交私那?步?”
今天的老板很难应付,谢欺花还在斟酌回复,厉将晓电话铃响。趁他接起的功夫,她赶紧一脚油门?踩到公司。
“老板,到了。”她毕恭毕敬。
厉将晓面色不虞,拎公文包下车。
是因为电话对面的那?人。
厉将晓说为什?么要?去。对方回了什?么,他轻蔑地冷哂一声,挂断电话。
走进?电梯,厉将晓脸色更阴沉,简直山雨欲来之势。谢欺花站在一旁,背后冒冷汗:问?还是不问?怎么问?
可厉将晓偏头向她的那?一刻,却是收敛几分?戾气:“没事?。家事?而已。”
谢欺花闻言立刻来了精神?:“老板,同道中人啊!我如今也烦于?家事?!”
“不是同一种。”厉将晓不打算往下说。但看她目光灼灼,终究开了口。
“……相亲。”逼婚。
谢欺花读懂了潜台词。
“你下班有别的事??”厉将晓又问。
诶诶,怎么回事??好像有点暧昧啊?
谢欺花表态:“老板找我,就是没有。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去办。”
电梯到三十三楼,谢欺花还等着老板的吩咐,却不想他抬脚就走出?去。
并未说明是什?么事?。
临到中午,小舒叫她去总裁办公室一趟。谢欺花以为老板午饭有应酬,拎着车钥匙就进?去,却被几个穿着时髦的女人围了起来。她们去脱她身上的西装,又拿着裁缝尺对她比比划划。
“干嘛!”谢欺花被迫抬起双手。
没人回应她,她求助般望向老板。
“别乱动了。让她们给你量尺寸。”
谢欺花不明所以:“要?做员工服?”
“今晚有个宴会,陪我去一趟。”
“晚礼服啊?”谢欺花后知后觉。
她第一反应是推脱:“老板,这不好吧,我什?么身份,您什?么地位?您让我去当晚宴门?口的保安,我肯定提着电棍就去了。让我去当女伴,这实在是强人所难,我看小舒比我合适。”
在场的人都?忍俊不禁,小舒也笑到捶墙,又替同事?解围:“要?不让可可姐来吧,她仪态好,酒量也不错……”
谁知老板冷瞥她一眼。
小舒立刻止住了话头。
“我也觉得小谢不错……”小舒改了口,这时才意识到什?么。先前有同事?和小舒提及,觉得谢司机和小厉总走得太近了。小舒从没那?么觉得,谢欺花一直恪守本职,顶多是情商过人。
如今看来,不是谢欺花对厉总有情,而是厉总对她有意。小舒恍然大悟,飞黄腾达的案例原来近在眼前,同为入职未满一年的新人,她还在适应期,人家已经快一跃成为厉总夫人。
可小舒和谢司机朝夕相处,知道她是有分?寸的人,大多时候对老板毕恭毕敬,对接工作也从不多管,只是公事?公办。难道这就是晋升之道吗?还想再观察一番,却听谢欺花再三推脱:
“我就是个开车的,您别为难我。”
“某人早上还信誓旦旦,说下班以后随我吩咐……现在就变成?为难了?”
谢欺花不敢和老板起争执,只好变着法儿给小舒使眼色。小舒也是爱莫能助,心虚地望着落地窗外?的天空,这天可真蓝啊,这百叶窗可真是百叶窗啊,小厉总,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裁缝量完尺码,说下午会赶工把?礼服做出?来。谢欺花尴尬地溜出?办公室,小舒挽着她的手说这是好事?啊,多少人想去上流场合都?去不了呢,小厉总肯带着你?*?
去拓宽人脉,你应该高?兴。
“这好事?给你要?不要?啊?”
谢欺花觉得自?己现在是上刀山、下火海、烹油锅,大写的两个字,难做。
小舒心说我倒是想,可小厉总不给我这个机会啊,人家摆明瞧上的是你。
近至傍晚,谢欺花又被喊到办公室。
这次她抱了必死的决心:“老板!”
“月底离职工资还照发吗?”她悲壮的,“我的离职书投到人事?部了。”
厉将晓签字的笔尖一顿:“离职?”
谢欺花本来下定决心,当下又紧张:“我自?认没做好工作,您想辞退我,直接说就好了,不用礼遇我……”
厉将晓原本以为她开玩笑,此时此刻才发觉事?态不对。他眯起眼,凝重地端详着她。“礼遇?”他无声一笑。
“谢欺花,你在想什?么?”他低喃,又朝她招手,“过来,过来说话。”
如果其余人在场,或者谢欺花没那?么紧张,兴许能发现那?抹无奈的笑意。
只可惜谢欺花是职场人,脑子里只有正道。老板突然抬她一下,是试探,肯定是有原因有问题的。贸然应了,老板会觉得她一个破司机眼高?于?顶。
被老板叫到跟前,谢欺花俯身。
厉将晓拍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抚。
“你说的公私分?明,下班之后我们就不是上下级,只是朋友关系。”他的语气轻,“帮朋友个忙都?不愿意?”
谢欺花:“是……是您的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