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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沈寻微笑点头。

    “际恒,今晚叨扰了,你们继续玩,我们就不陪你们了,”他站起身,“下次一起吃饭。”

    “好,下回别这么吓唬我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兄弟了,”江际恒起身笑道,“我送送你。”

    “不用。”程立摆摆手,顺势握住了沈寻的手,牵着她拉开了门。

    手背覆上的温暖让沈寻心里怦地一跳,她像个木偶似的,一路被他牵着,下了楼,走出酒吧。直到走到车前,他才放开她的手。

    车开出了几百米远,沈寻看着他的侧脸:“程队,我配合得可好?”

    他目光直视前方,语气淡淡的:“还不错。”

    “那就好。”她点点头,没再说话,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

    “不好奇我让你扮演的角色?”不知过了多久,他问,声音低沉。

    “这场戏是你主导的,我只需要按你的剧本去演,反正不是主角,其他什么角色又有什么要紧?反正你一定有你的理由。”沈寻淡笑。

    “也是,你本来就是来看戏的。”他看了她一眼,目光沉静。

    “我把你放在大门口,你自己走进去行吗?”车快到公安局时,他问。

    “你不回去?”沈寻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住外面。”他答。

    “哦,家里有人等吧。”她微微一笑。

    他瞅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正要开门,却被他叫住,“等下。”

    她回首困惑地看向他。

    “手臂让我看下。”他淡声道。

    “看什么?”

    “不要糊弄我。”他黑眸一暗。

    沈寻推门就要离开,他却捉住了她的手腕,迅速将她的袖子往上一撸。

    她脸色一变。

    程立也是面色微沉。他视线所及之处,雪白的藕臂上一道青紫的瘀痕分外明显,看颜色,对方下手很重,她一个女孩子一直忍着一声不吭,真是不容易。

    “没骨折?”他摁了摁伤处,看到她吃痛,蹙起了眉头。

    “没有,”她摇头,“刚才就确认过了。”

    他缓缓松开手掌,却又瞬间凝眸。

    她的手腕上,有一圈文身。

    他明白她刚才表情不自在的原因了。

    “你自杀过?”他问,凝视那一圈莲花图样,语气直截了当。

    沈寻的心脏骤然一缩。

    她知道,她逃不过他的眼睛。这个男人,根本容不得他对面的人有一点逃避和隐瞒。

    “嗯。”她痛快承认。

    “那天我说过,我不怕死,也不需要你保护。你说,一个自杀过的人,怎么会怕死?”她看着他,声音清冷,“程队,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不知疾苦、虚荣娇弱的女孩子。我只是习惯了对生活抱以更乐观随性的态度,那会让我觉得好过一些。”

    在他沉默的凝视里,她下了车,快步往大门走去。

    车灯刺破沉沉夜色,一路向西,直到市区边上一家洗浴中心才停了下来。

    程立推门进去,前台服务员见了他,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三哥”,把衣柜钥匙递给了他。

    白雾缭绕的浴池里,只有一个人在。程立下了水,靠在一角闭目养神。

    “带烟了吗?”半晌,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程立睁开眼,伸手从水池边小茶几上拿了烟盒,塞上打火机,向对面扔了过去。

    烟盒稳稳地落入那人的掌中。

    “说吧,找我什么事。”那人抽了一口烟,缓缓道。

    “城南翡翠酒吧的老板邱震,你听说过吗?”程立问。

    “没印象,他身边还有什么人?”

    “两个男性。一个跟我身高差不多,左手腕有一圈龙纹刺青,听口音是本地人;另一个一米七的样子,右眼下面有一道疤,没有听到他说话。”

    “脸上有疤的那个人,是不是下巴中间有颗小痣,右手背也有一道疤?”

    程立凝神想了想,利落回答:“是。”

    “疤温,”那人蓦地坐直了身子,“他是缅甸那边的,听说是他名字里有温字,身上又有很多疤痕,所以道上的人都叫他疤温。这个人,已经三年没有出现了。”

    “三、年。”程立轻声重复,一字一句。

    “三哥,你真的要继续追下去吗?叶雪如果泉下有知,也见不得你这么辛苦。”

    “祖安,我以为你是最不会问我这句话的人,”升腾的水雾掩住了程立的表情,只有冰冷的声音在室内回响,“就算抵上我的命,我也要给她一个交代。”

    “那么,你自己的人生呢?”祖安叹息,“三哥,你应该忘掉从前的一切,回北京去,娶妻生子,过安稳的生活。”

    “这些我早就无所谓了,家里传宗接代也有我哥,”程立的声音淡淡的,“倒是你,我希望你好好的,能早点回到我们身边。”

    “你放心,我会小心,”祖安站起身披上了浴袍,“对了,你上次让我打听江际恒的情况,我在那边没发现他有什么关联,至少目前看起来他是干净的。”

    程立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挥手和他告别。

    偌大的浴室,只剩他一个人。

    他再度闭上眼,仰头靠在水池边。

    ——这场戏是你主导的,我只需要按你的剧本去演,反正你一定有你的理由。

    忽然间,一张微笑的娇颜浮现在他的脑海,就在今晚,那女孩看着他,一脸信任。

    她凭什么这么相信他?

    扬起嘴角,他自嘲一笑。

    他曾经自以为是地导演了一场行动,却因此痛失所爱。而他爱的那个人,也曾经那么信任他。

    这样的错与罪,也许要他用尽余生来偿还。

    第二天,沈寻在食堂吃早餐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盯着屏幕看了将近十秒,才接起来。

    “寻寻,为什么不回复我信息?”电话那头,传来许泽宁的叹息。

    “一忙就忘了。”她答。

    “可是还在生我的气?”他问。

    “没有。”她说的是实话。

    “那天吻你,是我一时冲动,对不——”

    “既然是一时冲动,那也没什么再谈的意义,”她迅速打断他,“我有事,先不说了。”

    挂了电话,她无意识地拿着勺子,搅动面前的一碗粥。

    在他人眼里,许泽宁一表人才,温文尔雅,家世显赫,实乃良人佳选。但对她而言,被一个她一直视为兄长的人强吻,这感觉有点糟。

    “寻姐,这碗粥跟你有仇吗?”头顶传来一道迟疑的声音。

    沈寻抬起头,是张子宁,举着一根油条在她对面坐下。

    “昨晚连夜审讯了?”沈寻瞧着他有点凌乱的发型。

    “嗯,”张子宁点点头,“不过没什么结果,程队说,他们只是送货的。底层的送货人冒着生命危险,实际只为了一点钱。”

    “他也跟你们一起熬夜了?”沈寻有些意外,程立不是送完她就走了?

    “是啊,他回回都亲自盯着,到五点多才去睡了会儿,”张子宁喝了口豆浆,抬手朝门口的方向指了指,“你看,这不现在又起来了。”

    沈寻回头,看到程立向他们走来,他换了件深蓝色的衬衫,冷峻的脸庞上看不出什么疲惫的痕迹。

    “我给您去拿。”张子宁立马“狗腿”般地站起来,跑向取餐窗口。

    程立在对面坐了下来,沈寻这才看见他眼里有淡淡的血丝。

    “听子宁说,你也就睡了一小会儿。”她开口。

    “媒体不是也常熬夜吗?”他瞅着她,语气轻淡。

    “嗯,所以没有咖啡简直不行,”沈寻接腔,“你知道景清市里有什么好喝的咖啡吗?”

    “没有。”他利落回答,但又出声,“我宿舍有。”

    沈寻瞪大眼:“你是在邀请我去你宿舍喝咖啡吗?是什么?雀巢速溶?”

    程立轻扯嘴角,却没再搭理她,径自接过张子宁端来的餐盘,开始吃他的早饭。

    等他吃完,沈寻也刚解决完自己那碗粥。他站起身,走了几步后又转身回来,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

    “什么?”沈寻抬头,困惑地看着他。

    “走,去喝雀巢、速溶。”他说。

    沈寻满头黑线地跟上他。

    沈寻进了程立的宿舍,房间格局和她的一样,不大,但是因为东西少,显得清爽。她扫视一圈,目光凝结在靠墙的桌上,又侧首不无惊讶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你居然弄了一台La

    Marzocco。”

    他这不是宿舍,真的是咖啡馆。

    “我哥送的,”他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我一个人也喝不完,同事们也经常会来用,早上他们已经喝过一拨了。”

    “你哥是土豪?”沈寻点点头,看着深褐色的液体淌下。

    “家里有点生意。”他淡淡答。

    “那你为什么会做警察?为什么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她追问。

    他瞅了她一眼:“我愿意。”

    她一愣。

    “你要写到报道里吗?”他把咖啡杯递给她,缓缓出声,“那你想改成我为了除暴安良也可以。”

    沈寻低头捧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什么人。

    “豆子是云南本地产的。”他补充。

    “口感很赞。”她由衷感叹,又想到了新问题,“为什么他们叫你三哥?”

    “我在家里排行第三,”他一边给自己做咖啡一边回答,“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是龙凤胎。”

    沈寻挑眉,原来如此。

    程立靠在桌旁,仰头喝咖啡,喉结一动。沈寻的视线顺着他的脖子往下,落在颈间松开的那颗扣子和其间小麦色的肌肤上。

    她托腮,有些失神,果然男色惑人。

    程立放下杯子,对上她的目光,不由微微蹙眉。这姑娘的眼神太过直白。

    “看什么?”他忍不住问。

    “看你好看。”她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像两弯月牙,带着点孩子气,又带着点媚。她双手捧住杯子,低头喝咖啡,目光却透过细碎的刘海,悄悄地望着他。

    程立转过头,避开她的视线,嘴角缓缓绷紧。清晨的阳光自窗外照进来,落在他线条完美的侧颜上,沈寻的心微微一沉。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神色里忽起的冷意。

    整个房间突然陷入了沉默而尴尬的气氛,外面传来的操练声显得格外响亮。

    她不知自己又哪里得罪了这个男人。

    放下杯子,沈寻站起身,感觉到心底浮起一丝恼怒。

    “喝完了,我要走了。”她开口,走上前凝视他。

    “嗯。”他轻应一声,语气冷淡,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

    “谢谢。”她继续,目光仍然固执地锁住那张俊颜。

    他终于抬头看向她,眼神里却透着不耐和疏离。

    她眯起眼,一字一句:“程队,我又哪里令你不满意了?”

    “没有。”他答得干脆。

    沈寻未再看他,抬脚就走,到了门口,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程立,我不认为我对你外表的正面评价有什么不妥,我也并非在刻意讨好你。本质上,我说你好看,和我说外面那条警犬叫声好洪亮是一样的。”

    “谁好看?什么警犬?”她的话音刚落,张子宁的声音插了进来。他拿着个玻璃随身杯,走到沈寻面前。

    “我说操场上那条警犬很好看。”沈寻看着他一笑。

    “哪条?好几条呢,你说的是果果还是辣椒?”张子宁起了兴致。

    “不是,是程子。”她瞥了那男人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

    “橙子?”张子宁困惑地挑眉,“新来的狗吗?我怎么不知道?程队,你知道吗?”

    “不知道,你去问问看好了。”程立语气平静,目光却落在沈寻脸上。

    沈寻迎着他的视线,不闪不避,眼角眉梢俱是挑衅之色,那一双灵动的眼眸里,有着不甘、骄傲、恼怒……期待。

    ——你真好看。

    ——程立,你答应我,从今以后,你的眼里只有我哦。因为,我的眼里也只有你。

    另一双笑起来如月牙般的美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随之而起的,是心口突然绽开的疼痛。

    沈寻呆住。

    她看到那双锋利的黑眸里,忽然浮起浓浓的忧伤——为什么他要用这种心碎般的眼神看着她?那样的目光,几乎挟着铺天盖地的悲伤气息席卷而来,让她有种动弹不得的错觉。

    是错觉吧——她往前轻轻挪了一步。刹那间,仿佛某种结界被打破,他垂眸,望向窗外,脸上仍是淡漠的表情。

    沈寻愣在原地。只不过是短短数秒间,她觉得自己像被下了咒又解开,她不明白,为什么就在他收回视线低头的瞬间,她的心脏会有骤然收缩的失落感。

    “寻姐你消息比我们都灵通啊,果然是做媒体的,”张子宁一边走向咖啡机,一边转头朝她搭话,“你这就走了,不再聊会儿吗?”

    “聊什么?”她靠着门,扬起嘴角,“好像你们程队不爱聊天呢。”

    程立没说话,淡淡地瞅了她一眼,低头点了根烟,走到窗边。

    “寻姐,冒昧地问一句,”张子宁清了清嗓子,表情有点好奇,也有点局促,“你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沈寻挑眉,答得干脆。

    “怎么会!”张子宁一脸不相信,“你这么美,又是才女,追你的人肯定很多啊。”

    “那也得看我喜不喜欢。”

    “你没有喜欢的人吗?”张子宁继续八卦。

    “喜欢一个人……”她叹了口气,轻轻一笑,“哪有那么容易啊。你要把自己完整的一颗心交出去,但说不定,收回来时已经残破不堪,或者一朝陷落,找也找不回来。”

    也不知怎么了,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窗边那个人身上,在她话音落下的那刻,他似乎是微微一震,抬首望向了她。

    目光相触的那一霎,沈寻觉得自己的呼吸一窒。

    真是好奇啊,这个男人,究竟心里藏着什么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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