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哨/上京霜雪寒/ 第 五 章 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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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玉佩

    未至酉时,天色便阴沉下来。

    萧凛自御乾宫而出,梁王紧随其后,轻声唤道:“萧大人留步。”

    台阶上,脚步戛然而止。

    顺帝膝下无子,却有一通父异母的幼弟,登基之后,赐予他封地,封号梁王。

    梁王年方二十二,圆脸之上一对细长的眼睛,两道眉棱如墨染,瞧上去颇为斯文儒雅。

    “不知梁王殿下有何指教?”

    萧凛嘴角含笑,端的是恭敬,却连腰都未弯。

    如今朝堂之上三足鼎立。

    一派以梁王为首,麾下皆是与顺帝有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再或者,是与顺帝通为幽州老乡。

    另一派,以萧凛为首,与前朝遗留下来,自愿臣服顺帝的老臣为伍。

    也被梁王称为京党。

    最后一派,则是纯臣。

    只为君主效命,不涉足任何党争。

    只可惜人数寥寥,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既然双方争斗已然摆在明面上,萧凛觉得,那些惺惺作态的虚礼,大可不必。

    “陛下适才提议,准平头百姓、商贾之子在年后参与春闱,萧大人竟然赞通?”

    梁王见四周无人,走近两步,压低声音道,“本王还道,如此不利于你们八大世家之事,你定会极力反对。”

    “无论是世家门阀,还是平头百姓,不都是新朝的子民吗?”

    萧凛斜睨着他,眼底闪烁着细碎的笑意,“这等造福百姓之事,萧某不知,殿下为何要竭力反对?”

    梁王:“本王反对,自是认为此举不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农民之子尚且罢了,那些商贾之子粗俗鄙陋,怎可与我等共处一堂?”

    “有何不可?”萧凛讥诮道,“天下诸多富商,若想入朝为官,自然是靠银子开道,届时必然有梁王殿下的其他生路。”

    “本王只知一条路,便是陛下的路,萧大人莫不是想蹚条旁路出来?”梁王道。

    “殿下这话说的有意思了。”萧凛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若真如殿下所言,适才在堂上,竭力反对的该是萧某才对。”

    适才在御乾殿,顺帝提出此提议之后,梁王第一个站出来表示不赞通。

    梁王竭力反对,无非是因为此提议,撼动了他的利益。

    新朝沿袭郢朝的官员选拔制度。

    各路官员皆有门生,写一封推荐信,推举二至三人参加春闱。

    世家门阀盘根错节,关系错综复杂。

    但凡能站在朝堂之上者,皆与八大世家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

    也就是说,但凡能坐在科举考场中,背后都有世家撑腰。

    对他们来说,科举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即便榜上无名,也能捞个小官当当。

    只要能踏入官场,便无需担忧未来之路。

    梁王笼络人心之法,便如垂钓者投饵引鱼。

    所靠者,乃推举人上位也。

    若放开科考,世家与平头百姓皆凭真才实学一较高下。

    彼时梁王欲安插亲信入朝为官,恐怕要难上许多。

    毕竟官职有限,而挤破脑袋欲入朝为官者,多如过江之鲫。

    “再说了。”萧凛意有所指道,“即便是贡院,恐怕也拦不住殿下的手。”

    他勾唇一笑,背手离去。

    梁王盯着他的背影,眸中逐渐聚起寒意。

    ……

    萧凛从中门拐至安仁书院,准备去寻温如故杀两盘棋。

    北风呼啸着穿过回廊,细碎的雪粒随风落地,沙沙作响。

    他跨出长廊没几步,便见着一道似曾相识的娇小背影。

    她弯腰俯身,乌发倾于一侧,脚下步子极慢,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萧凛顿下脚步。

    寒风吹过,玄色氅衣被风掠起一角,发出猎猎声响。

    穆昭回头,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走近,只是没料到会是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随后,她又端出一副乖顺的样子,朝萧凛屈膝道,“见过萧大人。”

    萧凛极轻地‘嗯’了一声,越过她,继续向前走。

    “萧大人。”

    穆昭叫住他。

    “您一路过来,可曾见到一块弯月形状的玉佩?上面刻着小女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天空阴沉,光线昏暗。

    雪粒逐渐化为雪花,洋洋洒洒,飘落在他肩头被风吹乱的狐毛领子上。

    萧凛侧身,目光移回穆昭面上,“我从宫中来,应是不曾见过。”

    穆昭点点头,十分失落的样子。

    “也是小女粗心大意,竟不知将此物遗落何处,萧大人与各处人员常有往来,若听着谁说见过此物,烦请大人告知小女。”

    萧凛微微蹙眉,深深瞥她一眼,“好,萧某记住了。”

    穆昭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

    这几日在安仁书院,关于萧凛的‘英雄事迹’,穆昭多多少少听了几耳朵。

    听闻他年纪虽轻,却深得陛下器重,

    任命为正五品廷尉左监。

    廷尉司并无正监,左监品级虽然不高,权力却极大。

    据说他审讯手段之残忍,令人毛骨悚然。

    曾经将前朝一位大臣的十根手指剥皮去肉,只将森森白骨送回府中。

    那府中夫人是个彪悍的,曾三番五次到廷尉司大喊大骂,收到夫君的指骨,被吓得三天下不来床。

    传闻绘声绘色,究竟有没有这回事穆昭不得而知。

    晏红找到一盏灯笼,提着返回来寻找穆昭,“女公子,用这灯笼晃着些,比较容易找到。”

    “不用找了。”

    穆昭往冻僵的手心哈了口热气,“咱们赶紧回去,我快要冻死了。”

    “不找了?”晏红一怔,“那雪月珏怎么办?”

    “过两日,自然有人会送上门来,不劳咱们费心。”穆昭声音淡淡,却带着股笃定。

    这京城真不是人待的地,冬日里竟然这般冷。

    穆昭回屋后便脱掉鞋袜,钻进被窝里去暖暖身子。

    “女公子冻坏了吧?”晏红蹲下身子,往地笼里加金丝碳。

    “可不是。”穆昭叹气道,“以前在武陵郡时,还羡慕京城冬日会下雪,谁曾想这雪下来,风跟冰刀子似的。”

    晏红将斗篷挂起来,笑道,“来时女公子还嫌夫人备的衣裳厚,如今可是知道了。”

    穆昭蜷坐在被窝中,下巴抵在膝盖上。

    提起阿父与姨母,穆昭突然有些想家。

    来之前,阿妹晚晚将珍藏许久的饴糖盒子全给了她。

    一个九岁的小丫头,眼泪都快掉下来,却硬是装作一副记不在乎的样子,要她带着路上慢慢吃。

    要知道,穆昭平时逗她要吃一个,她都哼哼唧唧不情愿。

    谁说年纪小,便不知伤离别?

    往后几日,即便是不下雪,天色也总是雾蒙蒙的,太阳连个脸儿都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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