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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

    可他是害我全家的凶手之子。

    我们之间注定不可能。

    我一脸感动的投入他怀中。

    心底却有了另外的打算。

    少年人的爱情若是太过顺遂迟早会枯燥无味,他还需要一些阻碍。

    我要趁着他对我感情最深之时,再添一把火。

    我日日痴缠着他出门游玩,他虽放不下书本,然还是拗不过我,只能由着我。

    而我刻意羞辱了一个丫鬟。

    她心存成见,把我煽惑少爷沉迷享乐不思进取的事告到了夫人面前。

    当夫人带着一众仆人来到我院内时,我便知道我猜对了。

    夫人或许不会管老爷,但是对唯一的儿子定然还是上心的。

    夫人拧着眉,吩咐人把我捆了沉塘。

    我说着大不敬的话,故意激怒夫人,她拿了条鞭子抽打我。

    身上尽是伤痕,我奄奄一息。

    我的头埋在地上,遮挡了眼底诡异的兴奋。

    对,就是如此,我越是惨,她儿子才越是会心疼。

    少爷赶来之时,我全身无一块好肉,狼狈的很。

    昏倒之前我扯着他的衣袖道。

    「少爷......莫要为我同夫人......起争执,奴婢一条贱命......无碍的。

    」少爷双眼猩红,将我救了回去。

    再次醒来时是在他的卧房。

    他小心翼翼的喂我喝药,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

    我劝他去读书,不然夫人会伤心的。

    他执意要留下来照顾我,禁不住我多番请求才回了书房。

    此时我在他心底应当是最善解人意的,而他的娘亲是逼迫他的人。

    母子隔阂油然而生。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8.听闻少爷为了我和夫人大吵一架,威胁夫人,若是我有个好歹,他也不活了。

    少年心性是如此的。

    我也曾见到过乡里的哥哥为了心上人寻死觅活。

    但再深的感情也禁不住时间磋磨。

    那个哥哥终究还是听从父母的话,娶了一个家中满意的妻子。

    故,我要在他最爱之时,让他失去我。

    我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到了老爷房中,楚楚可怜的跪下,泫然欲泣。

    「奴婢不知何处得罪了夫人,竟让夫人如此气愤,要将奴婢沉塘,还请老爷救命。

    」老爷抬起我的下巴,眼神放肆的扫视着我。

    「你想要老爷如何救你?」我垂头不语。

    老爷的手攀上我的腰肢,将我扔到榻上。

    我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连忙挣扎起来,哭的泪如雨下。

    少爷破门而入,把我拉到身后,对老爷怒目而视。

    他大概怎么都想不到,他昨日才对我说等不及科考了,他要向老爷给我求名分。

    今日我便出现在他爹房中。

    「父亲!府中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我的人,你怎么能这么做?」少爷紧紧握着拳头,如果眼前的人不是他爹,恐怕他已经打了上去。

    老爷不以为然。

    「不过是个女人,你要跟你父亲抢?」少爷的脸涨成紫红色,梗着脖子不肯退让半分。

    老爷气的动了家法,一指粗的木板打在少爷身上,痛得他惨叫连连,然而他还是没有求饶。

    夫人赶来求情,两人在房内吵了起来。

    我听到他们的对话声才明白,老爷做的那些肮脏事夫人都知道,甚至还会帮他收尾,又怕报应到儿子身上,才会日日礼佛。

    恨意在胸膛翻滚,我咬破了唇。

    原来夫人也是刽子手之一。

    老爷打开门道。

    「你若执意为了一个女人忤逆于我,便同她离家去罢!老夫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少爷目光一顿,却没有停留,仍旧起身带我走了。

    看着父子俩剑拔弩张的模样,我心底划过一抹愉悦。

    老爷并没有那么在意我,他在意的是他养大的儿子翅膀硬了,不听话了。

    少爷收拾好行李,对我讲。

    「月儿,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们靠双手也能养活自己。

    」少年眼中情意笃定,似乎世间任何艰难都无法阻碍他。

    可他出了这个门,恐怕柴米油盐几钱都不知道。

    我红着眼摇头。

    「我好不容易才从穷人家爬出来,不愿再去过苦日子了,我想留在老爷身边,我们各自珍重吧。

    」他死死拽住我的手腕,说我方才明明不是这样的,我明明是拒绝他父亲的。

    任凭他如何说,我还是冷漠的推开他的手,走向他父亲房中。

    老爷对我的到来没有丝毫意外,毕竟他才是一家之主,掌握着府中的财政大权。

    他以为我是贪图富贵,不愿跟他儿子吃苦。

    他不知道,我留下来是为了他的命。

    老爷玩的很花,他故意折腾我,让府中下人都听到房中的声音。

    羞辱我,也羞辱忤逆他的儿子。

    我足足在榻上陪了他三日才能下地。

    那处的疼痛让我走路都走不稳。

    加上之前受的鞭伤迸裂,我痛的气若游丝。

    可我仍然强忍着痛意为老爷穿衣,为他跪地提鞋。

    直到他走后才瘫倒在地,给自己上药。

    有时候我以为自己会死掉,可我想起爹娘的音容笑貌,想起祖父祖母的疼爱,我不甘心,我咬牙活了下来。

    为了不被老爷发现处子之身,我甚至让花楼的姐姐教我如何破身。

    幸好,都挺过来了。

    我没有多休息便亲手为老爷下厨,照料他的一日三餐,任由他在众人面前对我上下其手,没有丝毫不满,端的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老爷对我的顺从很是满意,我又跟花楼的姐姐学了点东西,让他对我欲罢不能。

    老爷渐渐放下了戒心,允许我随他出入,偶尔也会赏我点金银玉器。

    而我时刻记着家人的仇。

    江府的报应还在后面。

    9.少爷被我放弃,被老爷打压,一门心思扑在了读书上。

    某日我们相遇时还放话定会出人头地,让我后悔。

    我也很是期待呢。

    燕雀南飞,院花零落,转眼已是一年过去。

    少爷入京赶考。

    老爷时不时望着我的肚子叹气。

    自他跟少爷大吵一架后,便越发盼望他能再有个儿子。

    只是补药喝了不少,我这肚子却还是没有动静。

    从前他喜欢的都是身怀有孕的妇人,得手后基本留不下命,更别提留在院子里,现下动了纳姨娘的心思。

    我垂下头,快了。

    知道少爷即将入京时,我便将避子药停了,眼下葵水已有一月未至,想来是有了。

    老爷在相看姨娘时,管家匆匆禀报了他这个消息。

    他再顾不上眼前的美人,急忙赶到了我的院子。

    小心谨慎的扶着我坐下,生怕我有半点闪失,他对我道。

    「月儿,你可是我江家的功臣,往后你得多加注意,一定得让我这宝贝儿子平安落地啊!」我乖巧的点点头。

    垂下的眼底里全是恨意。

    怀孕三个月时,他请了会看的大夫,知晓我怀的是个男胎,激动的满脸通红,面上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喜悦。

    老爷把生意都推给下人打理,专心留在院中陪我。

    每日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逢人便说他又要有儿子了。

    我也笑了。

    他如今这样高兴,失去时定会很痛苦吧。

    夜里,我倏然惊醒,抱膝哭泣。

    老爷忙点了灯,问我发生何事。

    我抽抽搭搭的说梦中有很多大肚子的女人向我索命,说他害了她们的孩子,她们也要害我们的孩子。

    老爷的脸瞬时褪去血色,满目惊恐。

    他定是想到了那些被害死的女人,不知他是否还能记起我娘亲的面容?我哭着追问他。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奴婢的命不要紧,但肚子里的是您的儿子啊!」他定了定神,安慰我。

    「你就是怀孕想的太多,不用放在心上。

    」我惨白着脸,假意信了他的话,背对他睡下了。

    而他全身冒着冷汗,彻夜未眠。

    次日一早,他出了门,听闻是去庙里了。

    我扯了扯嘴角,不是不信么?这便坐不住了。

    趁着老东西不在府中,我踏进了夫人的院子。

    门外的丫鬟不肯放我进去,我执意不走。

    夫人只能出来见我。

    她眸中是控制不住的怒气,却又被她死死压下。

    「我的儿子、夫君都被你抢了!你还要来找我炫耀吗?」她错了,我是来向她索命的。

    我拉着她的衣袖跟她道歉,夫人厌恶的抽回手,而我顺着她的力气摔倒在地。

    鲜血汩汩流出。

    夫人慌了神,忙让人去喊大夫。

    然还是晚了。

    老爷回来时,孩子已经没了。

    10.老爷满脸痛色,质问我为何要去寻夫人。

    我哭的伤心欲绝。

    「奴婢只是想起了昨夜的梦心中不安,想去夫人的佛堂拜拜,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就算她再厌恶奴婢,孩子也是姓江的啊!」老爷目光阴沉,伏案写了封休书让人交给夫人。

    我掩面哭泣。

    痛吗?我娘亲当年失去的那个孩子,也是三个月呢。

    这是他的老来子,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竹篮打水一场空,自然不会放过罪魁祸首。

    夫人跪在门前,声声皆是冤枉。

    我勾起一抹嘲讽。

    她的夫君此时正沉浸在丧子之痛,如何能听得进她的辩解?夫人没有接休书,在冰天雪地里跪了整整一日,夜里便撑不住了,晕了过去。

    她的丫鬟前来求情,老爷却没有让人给她请大夫。

    我望了眼外面的鹅毛大雪。

    想起娘亲死时也是在这样的冬日,或许她也曾向夫人求救过,然夫人还是选择了助纣为虐。

    故而她有今日,不冤。

    夫人伤寒而亡。

    老爷神色淡淡并不在意,仅用一卷破草席把她送了出去。

    连江家的祖坟都没能入。

    我倏然感到有些唏嘘。

    二十来年的夫妻之情,看来也不过如此。

    江员外不止对外人无情,对家人也是这般。

    不知夫人在天上看到这番场景,会不会后悔当初帮着他做了那么多恶事?我无从得知也不关心。

    恶人就该有恶报。

    那日后老爷再没踏入我的院子。

    他虽未来看我,吃食上却没亏待我。

    我也不会同他客气。

    怀孕之时吃了太多易滑胎的冷食,如今身体亏空,动一下都没有力气。

    我须得尽快好起来,才能应付之后的事情。

    积雪融化,枝头新绿。

    已然是入春了。

    少爷身边的阿承给我来信,说少爷中了探花。

    阿承是见过我同少爷相处的,知晓我对他的重要性,我又在少爷进京前讲了暂时离开少爷是不想耽误他,但心底最爱的还是少爷。

    阿承被我们的爱情打动,加上我平时没少给他好处,答应帮我留意少爷的动向。

    我收拾行礼入了京。

    自从老爷不来看我,这院子也冷清了许多,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发现。

    阿承把我接进了少爷所住的宅子。

    少爷看到我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责怪阿承自作主张。

    他对我冷嘲热讽,问我是否失了老爷欢心才又想起了他。

    我哭着扑进他怀里。

    他的身体一下子僵了。

    我把跟阿承讲的又添油加醋的跟他说了一遍,他神色明显有所缓和。

    我继续诉说相思之苦。

    少爷眉头舒展,想来是信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说我受苦了。

    但我却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为难。

    低头瞥到他腰上湛蓝色的兰花荷包,针法细腻,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我目光一凝。

    这定然是出自女子的手。

    京城真是富贵迷人眼。

    我这才惊觉,那双澄澈的眼睛不知何时染上了世俗,再也不似从前那般明亮。

    他留意到我的眼神,哑声道。

    「月儿,我不想瞒你,这是尚书千金送的,她人很好,日后你进门也不会为难你的,你也知道,以你的身份,是不能做正妻的。

    」11.他说到后面,语气有些艰难,应是想到了曾经对我的承诺。

    我脸上挂着善解人意的笑容。

    「只要少爷心中有我,名分什么的月儿不在意。

    」他似是松了口气,重新把我拥入怀中。

    我听到他清晰有力的心跳。

    尤然感到几分凄凉。

    在过去的很多个夜晚里,我们相拥而眠,他的气味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如今却是那么陌生。

    原来再炙热的感情,也会被时间冲淡。

    幸好,我并未动心。

    少爷刚中榜眼,还没有授予官职,正是和朝中大人走动的时机。

    他登门拜访,我以太久没见过他为由女扮男装的跟了上去。

    他知我最是懂分寸,也没有阻挠。

    我同他拜访了数名大臣,然而过程并不顺利。

    这些人中有敷衍的,也有干脆闭门不理的。

    毕竟他此时仅仅是个探花郎,未来如何还需观望。

    好在他相貌不错,入了尚书千金的眼,不过若他不能留在京城,这桩婚事也没那么容易。

    我向他提起了信侯爷。

    信侯爷刚正不阿,上个月刚斩了为非作歹的国舅爷,皇后却拿他毫无办法,还要向他道谢。

    如若能得信侯爷青睐,定可平步青云。

    少爷犹豫很久,他觉得和信侯爷走的太近会遭到皇后嫉恨。

    我想了想,劝他道。

    「我这穷乡僻野出来的都知道后宫不可干政,娘娘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何况娘娘母族并无朝廷重臣,已呈没落之象,侯爷的爵位是可传承的,他家中三子,个个出类拔萃,与侯爷交好,往后的路定会顺畅许多。

    」少爷被我说动,准备了厚礼登门拜访。

    然他连侯爷的面都没见到,便被拒之门外。

    我劝他不要气馁,要让侯爷看到他的诚心。

    少爷认同了我,一连数日上门,终是堵到了回府的信侯爷。

    信侯爷也从门房那里听到了他来过数次的事,邀他进门。

    少爷喜悦之情言溢于表,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我也跟了进去。

    席间少爷让我送上给信侯爷的礼物,我不小心打翻杯盏,溅了信侯爷一身。

    少爷顿时急了,责怪我毛手毛脚的。

    信侯爷挥了挥手说无碍,让少爷暂坐片刻,他先去换套衣服。

    他走后少爷埋怨我,我赶忙搪塞了几句,捂着肚子说要去找茅厕。

    少爷蹙眉不满,让我小心点,别被人发现,我连连点头。

    出门后,眼看信侯爷的身影就要消失,我赶紧追了上去。

    一不小心便撞上了他的后背。

    信侯爷负手而立,似乎对我的跟踪并无意外。

    我苦笑,那些小把戏也就骗骗江家的人,对侯爷这种大人物不值一提。

    信侯爷把我带到单独的房间。

    我跪下磕头,字字泣血。

    「民女苏锦月,有冤须申,不得已唐突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12.我将在江府搜查的证据一一呈上,这些年江员外做下不少恶事,害了数百条人命,官商勾结,当地县令以权谋私,被害者有口难言,死后还要被人冤枉,扣上不守妇道的罪名。

    我挺直脊背道。

    「江员外所残害的妇人均是一尸两命,我娘亲也是其中之一,她们本应有和谐美满的家庭,都被他毁了!天理昭昭,还请大人还她们公道!」信侯爷怒容满面,吩咐手下人去彻查这些证据,又把我留在府中保护。

    少爷不明所以的被赶了出去。

    十日后,远在老家的江员外得知儿子高中的消息赶到了京城,没想到等待他的却是死刑。

    江员外被判了凌迟,我向信侯爷求了亲自行刑。

    跪在台下的江员外破口大骂,他说往日待我不薄,我却狼心狗肺害了他全家。

    我同他讲了被害死的娘亲。

    他不知悔改,骂她们是下等人,蝼蚁之躯。

    我笑出了泪,一字一句道。

    「那你下黄泉时别忘了,是你最看不起的蝼蚁把你送上了绝路,你引以为傲的家产被悉数充公,补偿受害者家属,你光宗耀祖的儿子被判了流放,此生不得入京。

    如若来生你还是不会做人,便做畜生吧。

    」他口中仍在谩骂我。

    我丢出手中的令签,刽子手开始行刑。

    江员外很快就失去了力气,只求给他个痛快。

    痛快?那怎么对得起我亲人受的苦。

    大雨瓢泼而下,我坚持留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刽子手剃下他最后一块肉。

    原来这种人的骨头也是白的。

    可惜内里早就黑透了。

    我跪在雨中,向着天空嘶吼。

    「爹娘!祖父祖母!你们看到了吗!月儿为你们报仇了!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脸上模糊一片,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有人来寻我,说少爷出京之前想见我一面。

    我撑伞赴约。

    少爷嘴唇蠕动,漆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我竟不知你有这样的过往,你为何不同我讲呢?」我不解道。

    「同你讲,你能为我报仇吗?能为我手刃父母吗?你做不到的,我家的仇自有我亲手报。

    」他凑近我耳语。

    「月儿你当知道,我不是这个朝代的人,不是江员外真正的儿子,你能不能不要把对他们的仇恨牵连到我身上?」我抬眸审视着他,他同我初见时的面貌没有任何分别,却又仿佛截然不同。

    如若是从前的他,应当会夸赞我,会心疼我这一路的不易。

    可如今的他眼底满是算计,希望我念着旧情,放过他。

    或许他真的不是这里的人,但他最终也被这个朝代同化。

    我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任由他在身后呼喊,都没有回头。

    我用朝廷发的银两开了家食肆,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发展到了酒楼。

    我坐在楼上,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

    偶尔也会见到几个目光澄澈的少年人,也偷偷盼望他们能一生澄澈。

    世俗或许在所难免,但总要人坚持些什么。

    如若能再见到当年的那个人。

    我想告诉他,我做到了,女子亦可凭自身自立,在未来的某天,或许会有更多的女子突破桎梏,找回自我。

    我期待着这个全新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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