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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滔天大恨

    孟波忍不住问道:孟无忌,说了半天,你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是高门子弟打折了

    确实是被打折的,但打折我腿的不止一个人。孟无忌凄然一笑,而且也并非是因为争风吃醋得罪了高门子弟。

    魏长乐倒是颇为好奇,问道:那是什么缘故

    那天夜里,刺史府设宴,韩煦邀请了他的一些党羽寻欢作乐。孟无忌冷笑一声,道:因为当晚有几首曲子是我编出,所以韩煦令我也参加了宴席。这些人肆意狂欢,饮酒如水,到后来都是醉的疯疯癫癫。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孟才子对此看来是感悟深刻。魏长乐似笑非笑。

    孟无忌淡然一笑,道:本来那种场面我见得多了,也麻木了。我的谏言在韩煦看来就是放屁,所以我认清自己在刺史府到底是什么东西。韩煦只是让我做他的一条狗,那我就做他的狗,不叫不闹的好狗。

    几人也知道孟无忌的无奈。

    门阀当道,孟无忌要吃饭,就必须仰门阀鼻息。

    那是一张无形的巨网,像孟无忌这样的人根本无法挣脱。

    想要进入那样的圈子比登天还难。

    唯一还能存有渺茫希望的办法,就只能是成为他们的狗。

    等主人心情好了,赏一点残羹剩饭,这样勉强还能成为他们可以利用的工具,成为门阀边缘人。

    但那晚韩煦突然发疯,竟然.....竟然勒令我......!说到这里,孟无忌似乎难以说下去,摇头道:算了,不说也罢。我如今废人一个,也不知道哪天就会命丧街头,说出来也没什么用。

    魏长乐淡淡道:不想说就不说,这里不是刺史府,没人逼你。

    孟无忌一怔,凝视魏长乐,忽然道:不错,这里不是刺史府,你们没有逼我,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孟波也忍不住道:你这人说话婆婆妈妈,好不痛快。

    魏知县,那天晚上,韩煦竟然勒令我与凤蝶当众行房。孟无忌悲愤道: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贪恋他的歌伎,那就成全我,要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他是畜生吗孟波厉声道:如此有悖人伦的荒淫之举,他.....他竟能想得出来。

    魏长乐眉头锁起。

    他想到过那群门阀高贵的奢靡荒淫,却想不到他们竟然如此没有底线,连此等禽兽之行也能干得出来。

    我当然是宁死不从。孟无忌道:但那群达官贵人竟然大笑着上前扒我的衣服,凤蝶更是被他们撕碎了衣衫.......!

    说到这里,孟无忌眼睛赤红,几乎喷出火来:我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想着一头撞死......!

    屋内一阵死寂,只听到孟无忌急促的呼吸声。

    他们架着我,令我无法动弹,想求死也不能。孟无忌情绪微微缓和,但双眸依旧充满仇恨:有人见我挣扎不从,一脚踩在我的膝盖上,他力气好大,踩得好凶狠,我都能清楚听到腿骨断裂的声音,这条右腿立时就折了......!

    孟波双拳紧握,眼中也是喷火,怒声道:我们这些人当年在前线浴血拼杀,就是......就是为了保护这些畜生

    我当时惨叫一声,差点疼死过去.......!孟无忌眼泪夺眶而出,颤声道:我那一声惨叫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凤蝶趁机挣脱开,冲向一根柱子,狠狠撞了上去......!

    彘奴却已经是眼眶湿润,咬牙切齿,带着哭腔道:我要杀了他们,全都杀死,我要将他们都杀了......!

    凤蝶死了.....!说完这段往事,孟无忌全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干,软软靠着椅子,有气无力道: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样一头撞死了......。

    我记得她说过,要好好练嗓子,好好唱曲,如果有朝一日能嫁给一个好男人,就可以孝敬爹娘,她爹娘肯定盼着她回去......!

    她死了,我的腿断了。韩煦当时就让人将我丢出了刺史府,对......就像丢一条死狗,就那么丢了出来......!

    孟无忌眼中没有光,只有泪水:幸好街头的乞丐救了我。因为我平时也会偶尔施舍他们一些东西。

    他们照顾我,乞讨的饭食会给我一份,过了好几个月,我才能起来走动,但......从此以后就成了一个瘸子。

    彘奴落泪如雨,抬手直接用袖子拭泪。

    我离开朔州城,沿途乞讨回了山阴。孟无忌凄然笑道:都说山阴是千匪之境,我这样的穷酸落魄人,走在道上连盗匪也不看一眼。

    魏长乐想了一下,才道:听说你的父母给你留下了不少家业,如果节俭度日,也不会冻死街头。

    家业孟无忌哈哈大笑,笑中带泪:魏知县,你手下的丁县丞和蒋主簿难道没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些士绅告诉你,我挥霍无度,败尽了家财

    难道不是

    天下乌鸦一般黑。孟无忌摇头道:那些高门士族荒淫奢靡,这山阴的大族也是心狠手黑。孟家几代都没有出过一个官绅,家父自幼天赋异禀,擅长作画,其画作也是名动一时,得到许多人喜爱收藏。

    也正因为如此,家父被人冠上了名士的头冠,在山阴交朋会友,与那些大姓走在一起。家父自以为那些人真的将他当自家人,孰知那些人根本没瞧得上他。

    说到这里,孟无忌自嘲笑道:寒门布衣,怎能入得了他们的法眼

    孟波冷哼一声道:那些大姓都是盘踞当地上百年的士绅,田产众多,只靠几幅字画出了名就想与他们平起平坐,那才是异想天开。

    后来家父也明白了,却还是和他们走得很近。孟无忌感慨道:他走不出山阴,却希望我能走出去。

    依靠字画,家父确实积攒了一些产业,可少有人知道,为了和那些大姓亲近,家父欠下了许多外债。他讨好山阴士绅,花了许多银子,希望中正选拔之时,山阴的士绅能举荐我。

    后来他确实如愿了,我去了朔州,但背后这些事,我当时并不知晓。

    魏长乐的脸色颇有些难看。

    他背靠河东魏氏,行事干脆,无所顾忌,要生存似乎并不难。

    但这时候却明白,像孟无忌这类寒门布衣出身,即使身怀才学,想要晋升谋事,那也是艰难无比。

    门阀之间互相举荐,几乎垄断了大大小小重要的官职。

    寒门布衣即使拼命挤上去,除非有天大的机缘,否则也只能像孟无忌这样成为边缘人,在门阀圈外徘徊,始终无法进去,更不可能享有真正的权势。

    回到山阴后,我才知道,其实我前往朔州之时,家里就已经负债累累。孟无忌神情黯然,只不过我身在刺史府,他们也担心我真的出人头地,所以家父即使欠了外债,他们也不敢逼得太甚。

    等我瘸着腿回到山阴,他们知道我被逐出刺史府,便不再客气,一直逼债。

    那时候家父的灵气消失殆尽,字画已经不值钱,成日有人逼债,再加上我的遭遇,他心中郁郁,很快就病逝,家母也是随后过世,只剩我孤单一人。

    魏长乐叹了口气,这孟无忌还真是命运多舛。

    父母过世后,我便没有顾虑,将家产尽数卖了,尽可能将债务还清。孟无忌平静道:孟某虽然没什么出息,却也不能挂着欠债不还的名声死去,有辱先人。

    他看着魏长乐,淡然一笑,道:我又花了一年多时间,才彻底将债务清了,就算死了,也是干净离开。

    魏大人,今晚你救了我,我要说声谢谢。不过死在街头,那是我早就料到的结果,没什么大不了。今日不死,也许明日会死,这世间对我而言,确实没什么好留恋的。

    魏长乐凝视孟无忌,开口问道:孟无忌,你觉得自己是不是男人

    当然是!孟无忌微怒道:我偿还债务,自有担当,怎会不是男人

    小小债务算个屁。魏长乐冷笑道:你说你可以干干净净死去,这话不对。你说你欠的债都还清了,同样不对。因为你还有一笔大债没有偿还,同样也有人欠你的债没还。你现在死去,依然不干净。

    我还欠谁的债孟无忌气息急促,我谁都不欠!

    凤蝶!魏长乐冷冷道:如果不是你私下与她走得近,她是否会落得那样的结果她撞柱自尽,不但是保她自己清白,难道不也是在保你声誉孟无忌,你欠她的债,还清了吗

    孟无忌怔了一下,随即双眼发直,呆呆不动。

    韩煦那样折辱你.....!魏长乐指着孟无忌的腿,这条腿就是他欠你的债,你难道就云淡风轻当作没发生

    你欠的债要还,别人欠你的债要讨,恩怨分明,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

    魏长乐目光如刀,一字一句道:你就没想过,有朝一日将韩煦欠你的讨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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