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算命的女人,追杀的保镖
我的耳朵虽然没有皮肤那么灵敏,但女人的声调天生比男人更高,那女的嗓子又格外尖细,我能毫不费力地听清她说的话。女算命师很少见。偏偏这女子还长得很漂亮。她穿着一身黑底金鹤旗袍,勾出经典的S型诱人身材,脖颈上挂着一块拳头大小的哑光佛牌,手里一把山水折扇,头发盘髻还缀着几粒珍珠,随着她说话一抖一抖。
她说话间隙眉飞色舞,还时不时斜眼看向我,不像偷窥,倒像是抛媚眼一样。要是我再年轻几岁,毛头小子,保不齐就拿眼睛盯着她瞧了。但当这么多年警察,我知道,她这幅扮相其实是故意勾引我。
我径直走到她的摊子前面,冷脸问:
“我们之前见过?”
那女的似乎被我冰冷的语气吓一跳。她赶紧收起那一套表演。沉默不语。只是死死盯着我的腰间。那是我平常放配枪的位置。
她的丈夫也盯着我的脸色。忽然站起身,朝我深深鞠一躬:“没见过。”
“那你们刚才在讲我?”我问。
“是。您的面相,是要做大官的。”那男子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好奇,所以多看了几眼。”
我冷笑一声。这些算命的没什么本事,倒是会拿捏人的心理。富贵吉祥话一句句不要钱的往外蹦。要不是我今天才被“免官”,真要被他们的甜言蜜语哄得飘飘然了。
“那你们还真是看错了,回去好好治治眼睛吧。”我曲起食指,警告地敲敲桌案上面的龟壳,说:“相面、算命、占卜、测字、降仙、风水——下次再敢用这些鬼话忽悠人,传播封建迷信罪。”
那对夫妻低低头,不再说话。
我又不耐烦地向身后扫一眼。其余算命摊主也像学生听见老师要提问一样,赶紧把头低下去。
真是怪事。现在算命骗钱的也学会团伙作案了吗?我摇摇头,不再细究,抬脚进了古玩城。
西海古玩城三面包围,一面开门,砖木石材料,古色古香。内部结构很像客家土楼,但并不是完全复刻。比如我站在一楼天井位置,我是不能完全看到二楼、三楼,或者再往上楼层的店铺招牌。我必须亲自走上每一层楼,才能看见更多稀罕宝贝。
不过,仅仅是古玩城一楼,已经足够我逛半天。我打量着鳞次栉比的店铺,清一色古玩店,还有流动摊位百余,瓷器、玉器、陶器、铜器、木器,品种宽泛。我记得我小时候,这里还像买股票一样,讲究什么礼拜二开市,但现在从上到下都是新鲜血液,讲究老规矩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
我随便找一家茶馆,要壶茶坐下。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视线慢慢扫视着四周。
这里不像酒吧KTV一样灯红酒绿,茶香袅袅中,浮露出熙熙攘攘的人群,如过江之鲫。茶馆里坐着形形色色的人,有低声交谈的古玩商贩,有独自品茶的游客,还有几位看起来像是行家里手的老先生,正聚在一起乐呵呵讨论着什么。
我抿了一口茶,茶汤微苦,回味倒是甘甜。正当我准备放松片刻,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刚才那个算命的女子。
她居然站在茶馆前门。一手扒着大门,一手倚着廊柱,直勾勾地盯着我。
跟踪我?
我差点被她气笑。我是警察,从来只有我跟踪犯罪嫌疑人,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跟踪我。
我再瞧瞧她身后。发现她的丈夫不在身边,只有她一人。
有事找我?
我心里一沉,放下茶杯。警惕地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动静。朝她招招手:过来。
瞧见我做的口型,那女子眼睛一亮。她难掩激动的神情,也学着我的样子环顾四周。这才快步走进茶馆,径直朝我走来。
“这位爷,”她居然直接半跪在我面前,声音和头顶缀着的珍珠都颤抖得不像话,“您......能不能帮帮我?”
“好孙女,你挡着人家道儿了。”我慢条斯理地接住她的辈分。又把她从过道间弄起来,摁在我对面座位上。
我没有立刻回答她。她的眼神太吓人了——里面透着一股绝望,仿佛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单论这种表情,我在很多走投无路的罪犯脸上见过,但这个女人的绝望中又透出一丝渴望,非常刻意,非常可疑。
“帮你?”我冷冷地问,“你不是算命的吗?怎么,你掐指一算,算到自己最近有难了?”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低声说道:“我......我不是算命的。我只是......被逼的。”
我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她。她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显然内心极度不安,极度恐惧。
“被逼的?”我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怀疑,“谁逼你?你叫什么名字?”
她张了张嘴,正要回答,忽然脸色一变,猛地转头看向茶馆前门。我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四五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围在门前,专业保镖的模样,大块肌肉几乎要撑破西装,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纹龙描凤的小弟,吞云吐雾,狠厉的眼神扫视着茶馆内的每一个人。
她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随即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他们来了......求您,救救我!”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转身朝茶馆的后门跑去。那几个黑衣男人显然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立刻追了上来。
前门与后门的开口都是一个方向,都对着外面的围廊。那些黑衣人,也不知是脑子里缺根弦还是惯性使然,他们不知道从门廊上堵人,反而钻进茶馆里追人,横冲直撞。茶馆里的顾客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纷纷侧目。
我待在原位,只觉心累。看目前这个光景,那女人显然不是普通的算命骗子,而且她惹上事了,事还不小。至于我,一个刚刚被“免官”的警察,本不该再卷入这种麻烦漩涡里。
但我的脚却不由自主地迈了出去。
我没有阻拦那些黑衣人。我只是默不作声地也穿过茶馆后门。快步跟上那个女人。
这女的也蠢得可以。她被人追杀,还不往人多的地方跑。偏偏要穿过茶馆的后门,跑进一条多家店铺歇业、冷冷清清的古玩区。粗壮的廊柱遮挡阳光,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她的身影在前方若隐若现,脚步踉跄,显然已经筋疲力尽。
“你站住!”我低声喝道,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她听到我的声音,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搂住我的胳膊,苦苦哀求说:“求您......别让他们抓到我......他们会杀了我......”
“你是被拐卖的?还是欠钱了?”我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问完,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那几个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身后还有几个杀马特小弟,人人手里都握着几根短棍。
“别多管闲事,”为首的黑衣人冷冷对我说,“把人交出来,你滚。”
很好,第一个敢让我滚的人。
我迎上前问:“你们干什么的?”
“这不关你的事,”黑衣人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并且明显不耐烦了,“最后警告一次,你别找死。”
我找死?不关我的事儿?我冷笑一声。只要在西海,不听话的孩子,都归我管!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他们以为演黑社会港片呢。我顶着那些黑衣人的视线,不慌不忙地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浅蓝色警服。
原地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