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过往（其九）
晚上又下雪了，将近午夜的时刻，白色的雪在黑色的夜中飘飘坠下。整个海岸线灯火通明，漫天的光让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雪花显现出来，而铺在整个海岸线的光线中，又当属一个军用港口的光最为刺眼明亮，亮的像白昼。
东方倾心站在陈举中旁边，他手牵着东方誓言，望着在风雪中稳稳停泊在近海区的那些庞然大物。
近百艘各类军舰已经准备完全，重型武器和执法者同盟的大部分力量都在那些军舰上面了。
军舰经过特殊改装，和归星舰同样具有穿越环流界的能力，是运送大部队与重型装备的唯一选择。
东方倾心转过脑袋，目光又看向下方。
下方是一大群人，呈弧形将这个军用港口围住，东方倾心看不出来有多少人，也许上万，也许超过十万。
密密麻麻的人们矗立在寒风中，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们几乎人手捧着一盏小蜡烛，小心翼翼的护在身前。
摇摇晃晃的火焰只能发出黯淡的光，但如果是上万烛这样的小蜡烛同时发光，那这些细小的光汇聚起来也足以让风雪无法靠近。
他们都是平民，他们都是自发前来的，他们在为舰队祈祷。
东方倾心抬起头，雪花极速从他的脸前吹过，他尽量提高自己的声音：
“我和誓言也要一起去，对吗？”
“对。”
陈举中低头看了他一眼，他背着光，脸庞在东方倾心视线中模糊不清。
东方倾心微微低下头，他抱紧了身前昏昏欲睡的东方誓言。
这是个很好想的事，带着东方倾心和东方誓言去星璇的目的无非就一个——当人质。
如果按照计划进行的话，最多再过三天，东方倾心就又能再次见到东方尚阳了。
只不过那时，见面的地点会在到处是残垣破壁的星璇，而他们也会是彼此的对立面。
东方倾心视线缓缓垂下，失去焦点的目光中，风雪与烛光的火焰倒映在他的瞳孔中，手指无意识的抽动着……
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些动静，由远及近。
东方倾心抬头看去，原本将军用港口围的水泄不通的人们自觉的给外边让出来一条道路，在那路的远方，汉斯稳步向前。
他换下了白天的西装革履，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黑色戎装，在他的腰间，属于他自己的令牌被别在上面。
道路两旁的人们注视着汉斯，上万人的目光聚集在人群中的一点，他们手中烛光的暖黄在风雪中晃动着摇曳出坚毅的光。
汉斯只是向前，他穿过人群，来到地势稍高一点的陈举中面前。
他的身后，跟在后面的易千年停下。
易千年看了陈举中一眼，越过他身边登上停泊在旁边的军舰。
“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陈举中收回在易千年背影上的目光，他对汉斯说。
汉斯看向旁边停靠着的军舰，他仰着头：
“我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我走之后，如果回来不了，需要一个能起到支柱作用的人，不只是实力上的，也是心理上的。”
汉斯说：
“你最合适。”
陈举中轻轻摇头，他手伸向远方挤满了近海区的军舰：“总统阁下，执法者同盟几乎所有的力量都在这支即将前往星璇的舰队里了，如果执法者同盟的主席不在，这样未免也太可笑了。”
“也是。”
汉斯不再严肃，他笑了起来，但转瞬即逝。
他的注意力终于来到一直默默站在陈举中身后的东方倾心身上，脸上的笑意似乎若有若无的残存着那么一些。
汉斯半蹲下来，皮革的气息扑向东方倾心。
东方倾心注视着汉斯，视线没有任何闪避。
汉斯轻轻一笑：
“你比你看起来要成熟许多。”
东方倾心没有说话，他与汉斯的对视只隔着不到半米的风雪。
“你知道你要去干什么吗？”
“当人质……”
东方倾心说，他把东方誓言护在身后。
汉斯目光移开，他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也算，不过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看你父亲怎么想的了。”
汉斯目光重回东方倾心，他的声音低沉：
“或许我们都会给星璇陪葬……”
东方倾心视线无力的斜到一边，汉斯的声音比风雪更加刺骨的寒冷。
汉斯站了起来：
“出发！”
庞大的舰队像是沉睡的机器野兽被唤醒，舰队的光芒几乎照亮了它们所在的近海区，这里宛如白昼。
钢铁组成的壁垒开始向着环流界的方向推进，它们稳稳的破开风雪与海浪，像是无可阻挡。
“走吧。”
汉斯对着陈举中说，也像是在对着东方倾心说。
他抬起脚，踏在登上军舰的阶梯上。
“总统阁下！”
军舰上面忽然冲下来一个人。
“舰队的前方发现一艘至少万吨级别的舰艇在靠近！”
“舰艇？”汉斯皱起眉头：“是难民船吗？”
“是去影者军团的离星舰！”
汉斯瞳孔骤缩，饶是面部表情稀少的他此刻也忍不住吃惊。
这是第一艘回来的属于去影者军团的军舰。
汉斯目光向远处看去。
那条离星舰迎着舰队从远方过来，即使隔的这么远的距离，仍然可以感受到它饱受战火摧残。
一艘快艇被从上面下放，上面大概只乘坐了四五个人的样子，从服装上看，都是隶属于去影者军团。
“让他们过来。”
汉斯说，本打算上前阻拦的军舰被叫停。
快艇在海面上划过一道明显的痕迹，直直的往汉斯这边驶来。
快艇上的人用力挥动着手臂，像是在呼喊着什么。
距离越来越近，东方倾心能看清他们的表情了，但声音依旧模糊不清。
他们很振奋。
东方倾心眼睛微微睁大，他盯着视线中愈发靠近的快艇，一点点难以言喻的压抑从心中滋生。
他好像听见快艇上的人在呼喊什么了，也听见了那模糊的四个字。
东方倾心抬起双手，他轻轻捂住东方誓言的耳朵，目光盯着那艘快艇，微微张嘴，呼吸稍微加快。
快艇离东方倾心不到百米远了，上面的几个人奋力的呼喊出来，此刻狂暴的风雪也再也遮挡不住他们的声音：
“东方尚阳死了！”
快艇停下，那几个人手脚并用的爬上港口：
“东方尚阳死在了卡尔荣格手下！环流界外边界也已经被卡尔荣格校长用秘令恢复完全！
”他们上气不接下气，但仍然口齿清晰且大声的传递着他们的喜悦：
“东方尚阳死了！东方尚阳死了！东方尚阳死了！”
振奋的消息穿透风雪的屏障进入其他人的耳中，人们口口相传，这个消息像是野火一样瞬间蔓延。
“东方尚阳死了！危机结束了！”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上万人兴奋的挥动着手臂，舰炮被如烟花一样打出，像是最不起眼的事物都在为此而开心。
东方倾心木讷的矗立在原地，他动作仿佛被定格。
耳边欢呼的声音一遍遍的提醒着他，像长着刺的利刃刺入脑海。
视线突然变得眩晕，心好像在流着血跳动。
东方倾心呼出一口气，他无声的倒下在人群的欢呼中，最后一点意识是东方誓言红着眼睛的脸……
……